里面的道:“在家、在家。等了展老爷好些日了。略为少待,容我祟报。”展爷在外呆等多时,总不见出来,一时性发,又敲又叫。忽听从西边来了一个人,声音却是醉了的一般,嘟嘟嚷嚷道:“你是谁啊?半夜三更这么大呼小叫的,连点规矩也没有。你若等不得,你敢进来,算你是好的。”说罢,他却走了。
展爷不由地大怒,暗道:“可恶!这些庄丁们岂有此理!这明是白玉堂吩咐,故意激怒于我。谅他纵有埋伏,吾何惧哉?”
想罢,将手扳住栅栏,一翻身,两脚飘起,倒垂势用脚扣住,将手一松,身体卷起,斜刺里抓住墙头,两脚一躬上了墙头。
往下窥看,却是平地。恐有埋伏,却又投石问了一问,方才转身落下;竟奔广梁大门而来。仔细看时,却是封锁,从门缝里观时,黑漆漆诸物莫睹。又到两旁房里看了看,连个人影儿也无,只得复往西去。又见一个广梁大门,与这边的一样。上了台阶一看,双门大开,门洞底下天花板上,高悬铁丝灯笼,上面有朱红的“大门”二字。迎面影壁上挂着一个绢灯,上写“迎祥”二字。展爷暗道:“姓白的必是在此了。待我进去看看如何。”一面迈步,一面留神,却用脚尖点地而行。转过影壁,早见垂花二门,迎面四扇屏风,上挂方角绢灯四个,也是红字“元,享,利,贞”。这二门又觉比外面高了些。展爷只得上了台阶,进了二门,仍是滑步而行。正中五间厅房,却无灯光,只见东角门内,隐隐透出亮儿来,不知是何所在。展爷即来到东角门内,又有台阶,比二门又觉高些。展爷猛然省悟,暗道:“是了。他这房子一层高似一层,竟是随山势盖的。”
上了台阶,往里一看,见东面一溜五间平台轩于,俱是灯烛辉煌,门却开在尽北头。展爷暗说:“这是什么样子?好好五间平台,如何不在正中间开门,在北间开门呢?可见山野与人家住房不同,只知任性,不论样式。”心中想着,早已来至游廊。
到了北头,见开门处是一个子口风窗。将滑子拨开,往怀里一带,觉得甚紧,只听咯当当咯当当乱响。开门时,见迎面有桌,两边有椅,早见一人进里间屋去了,并且看见衣衿是松绿的花氅。展爷暗道:“这必是白老五不肯见我,躲向里间去了。”连忙滑步跟入里间,掀起软帘,又见那人进了第三十间,却露了半面,颇是玉堂形景。又有一个软帘相隔。展爷暗道:“到了此时,你纵然羞愧见我,难道你还跑得出这五间轩子去不成?”赶紧一步,已到门口,掀起软帘一看,这三间却是通柁。灯光照耀真切,见他背面而立,头戴武生巾,身穿花氅,露着藕色衬袍,足下官靴,俨然白玉堂一般。展爷呼道:“五贤弟请了。何妨相见。”呼之不应,及至向前一拉,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一个灯草做的假人。展爷说声:“不好!我中计也。”
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矢口不移心灵性巧
且说艾虎听范大人问他可认得你家太老爷这一句话艾虎暗暗道“这可罢了我咧!当初虽见过马朝贤我并未曾留心何况又别了三年呢。然而又说不得我不认得。但这位大人如何单问我认得不认得必有什么缘故罢?”想罢答道“小人的太老爷小人是认得的。”范大人听了便吩咐带马朝贤。
左右答应一声朝外就走。
此时颜大人旁观者清见艾虎沉吟后方才答应认得就知艾虎有些恍惚暗暗着急担惊惟恐年幼一时认错了那还了得。急中生智便将手一指大袍袖一遮道“艾虎少时马朝贤来时你要当面对明休得袒护!”嘴里说着话眼睛却递眼色虽不至摇头然而纱帽翅儿也略动了一动。艾虎本因范大人问他认得不认得心中有些疑心如今见颜大人这番光景心内更觉明白。只听外面锁镣之声他却跪着偷眼往外观看见有一年老的太监虽然项带刑具到了丹墀之上面上尚微有笑容及至到了公堂他才敛容息气而且见了大人们也不下跪报名直挺挺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小爷更觉省悟。只听范大人问道“艾虎你与马朝贤当面对来。”艾虎故意的抬头望了一望那人道“他不是我家太老爷。我家太老爷小人是认得的。”陈公公在堂上笑道“好个孩子真好眼力。”又望着范大人道“似这等光景这孩子真认得马总管无疑了。来呀你们把他带下去就把马朝贤带上来罢。”左右将假马朝贤带下。不多时只见带上了个欺心背反、蓄意谋奸、三角眼含痛泪、一片心术不端的总管马朝贤来。左右当堂打去刑具朝上跪倒。陈公公见这番光景未免心生恻隐无奈说道“马朝贤今有人告你三年前告假回乡时你把圣上九龙珍珠冠擅敢私携至家你要从实招上来。”马朝贤吓得胆裂魂飞道“此冠实是库内遗失犯人概不知情呀。”只大人道“艾虎你与他当面对来。”艾虎便将口供述了一回道“太老爷事已如此也就不用推诿了。”马朝贤道“你这小厮着实可恶!咱家何尝认得你来。”艾虎道“太老爷如何不认得小人呢?小人那时才十二岁伺候了你老人家多少日子。太老爷还时常夸我很伶俐将来必有出息。难道太老爷就忘了么?可见是贵人多忘事。”马朝贤道“我纵然认得你我几时将御冠交给马强了呢?大人道“马总管你不必抵赖。事已如此你好好招了免得皮肉受苦。倘若不招此乃奉旨案件我们就要动大刑了。”马朝贤道“犯人实无此事。大人如若赏刑或夹或打任凭吩咐。”颜大人道“大约束手问他决不肯招。左右请大刑来。”两旁发一声喊刚要请刑只见艾虎哭着道“小人不告了!小人不告了!”陈公公便问道“你为何不告了?”艾虎道“小人只为害怕怕担罪名方来出首不想如今害得我太老爷偌大年纪受如此苦楚还要用大刑审问。这不是小人活活的把太老爷害了么?小人实实不忍。小人情愿不告了。”陈公公听了点了点头道“傻孩子此事已经奉旨如何由得你呢?”只见杜大人道“暂且不必用刑。左右将马总管带下去艾虎也下去。不可叫他们对面交谈。”“哦!”左右分别带下。
颜大人道“下官方才说请刑者不过威吓而已。他有了年纪之人如何禁得起大刑呢。”杜大人道“方才见马总管不认得艾虎下官有些疑心。焉知艾虎不是被人主使出来的呢?”颜大人听了暗道“此言厉害。但是白五弟托我照应艾虎我岂可坐视呢?”连忙说道“大人虑得虽是但艾虎是个小孩子如何担得起这样大事呢?且包太师已然测至此处因此要用御刑铡他的四肢。他若果真被人主使焉有舍去性命不肯实说的道理呢?”杜大人道“言虽如此下官又有一个计较莫若将马强带上堂来如此如此追问一番如何?”众人齐声说是。吩咐带马强不许与马朝贤对面。左右答应。
不多时将马强带到。杜大人道“马强如今有人替你鸣冤你认得他么?”马强道“但不知是何人?”杜大人道“带那鸣冤的当面认来。”只见艾虎上前跪倒。马强一看暗道“原来是艾虎。这孩子倒有为主之心真是好!”连忙柬道“他是小人的家奴名叫艾虎。”杜大人道“他有多大岁数了?”马强道“他十五岁了。”杜大人道“他是你家世仆么?”马强道“他自幼儿就在小人家里。”恶贼只顾说出此话堂上众位大人无不点头疑心尽释。杜大人道“既是你家世仆你且听他替你鸣冤。艾虎快将口供诉上来。”艾虎便将口供诉完道“员外休怪小人实实担不起罪名。”马强喝道“我把你这狗才!满口里胡说!太老爷何尝交给我什么冠来!”陈公公喝道“此乃公堂之上岂是你喝呼家奴的所在!好不懂好歹就该掌嘴。”马强跪爬了半步道“回大人三年前小人的叔父回家并未交付小人九龙冠。这都是艾虎的谎言。”颜大人道“你说你叔父并未交付于你如今艾虎说你把此冠供在佛楼之上倘若搜出来时你还抵赖么?”
马强道“如果从小人家中搜出此冠小人情甘认罪再也不敢抵赖。”颜大人道“既如此具结上来。”马强以为断无此事欣然具结。众位大人传递看了叫把马强仍然带下去。又把马朝贤带上堂来将结念与他听问道“如今你侄儿已然供明。你还不实说么?”马朝贤道“犯人实无此事如果从犯人侄儿家中搜出此冠犯人情甘认罪再无抵赖。”也具了一张结将他带下去吩咐寄监。
艾虎道“小人在招贤馆服侍我们主人的朋友。大人道“什么招贤馆?”艾虎道“小人的员外家大厅就叫招贤馆。
有好些人在那里住着每日里耍枪弄棒对刀比武都是好本事。那日因我们员外诓了个儒流秀士带着一个老仆人后来说是新太守就把他主仆锁在空房之内。不知什么工夫他们主仆跑了。小人的员外知道了立刻骑马赶去又把那秀士一人拿回来就掐在地牢里了。大人道“什么地牢?”艾虎道“是个地窖子凡有紧要事情都在地牢。回大人这个地牢之中不知害了多少人命。”陈公公冷笑道“他家竟敢有地牢这还了得吗!这秀士必被你家员外害了。”艾虎道“原要害来着。不知什么工夫那秀士又被人救了去了。小人的员外就害起怕来。那些人劝我们员外说没事如有事时大伙儿一同上襄阳去就是。那天晚上有二更多天忽然来了个大汉带领官兵把我们员外和安人在卧室内就捆了。招贤馆众人听见一齐赶到仪门前救小人的主人。谁知那些人全不是大汉的对手俱各跑回了招贤馆藏了。小人害怕也就躲避了不知如何被劫。大人道“你可知道什么时候将你家员外起解到府?”艾虎道“小人听姚成说有五更多天。大人听了对众人道“如此看来这打劫之事与欧阳春不相干了。”
众人问道“何以见得?大人道“他原失单上报的是黎明被劫。五更天大汉随着官役押解马强赴府为何黎明又打劫了呢?”众位大人道“大人高见不差。”陈公公道“大人且别问此事先将马朝贤之事复旨要紧。大人道“此案与御冠相连必须问明一并复旨明日方好搜查提人。”
说罢吩咐带原告姚成。谁知姚成听见有九龙冠之事知道此案大了他却逃之夭夭了。差役去了多时回来禀道“姚成惧罪业已脱逃不知去向。大人道“原告脱逃显有情弊。这九龙冠之事益发真了。只好将大概情形复奏圣上便了。”大家共同拟了折底交付陈公公先行陈奏。
到了次日奉旨立刻到杭州捉拿招贤馆的众寇并搜查九龙冠即刻赴京归案备质。过了数日署事太守用黄亭子抬定龙冠派役护送进京连郭氏一并解到。你道郭氏如何解来?只书到了杭州立刻知会巡检守备带领兵弁以为捉拿招贤馆的众寇必要厮杀谁知到了那里连个人影儿也不见了只得追问郭氏。郭氏道“就于那夜俱各逃走了。”署事官先查了招贤馆搜出许多书信俱是与襄阳王谋为不轨的话头。又叫郭氏随同来到佛楼之上果在中间龛的左边隔扇后面搜出御冠帽盒来。署事官连忙打开验明依然封好妥当。立刻备了黄亭子请了御冠。因郭氏是个要犯硬证故此将他一同解京。
众位大人来至大理寺先将御冠请出大家验明供在上面。把郭氏带上堂来问她“御冠因何在你家中?”郭氏道“小妇人实在不知。”范大人道“此冠从何处搜出来的?”郭氏道“从佛楼中间龛内搜出。”杜大人道“是你亲眼见的么?”郭氏道“是小妇人亲眼见的。”杜大人叫她画招画供吩咐带马强。马强刚至堂上一眼瞧见郭氏吃了一惊暗说“不好!她如何来到这里?”只得向上跪倒。范大人道“马强你妻子已然供出九龙冠来你还敢抵赖么?快与郭氏当面对来。”马强听了战战兢兢问郭氏道“此冠从何处搜出?”郭氏道“佛楼之上中间龛内。”马强道“果是那里搜出来的?”郭氏道“你为何反来问我?你不放在那里他们就能从那里搜出来么?大人不容他再辩大喝一声道“好逆贼!连你妻子都如此说你还不快招么?”马强只吓得目瞪痴呆叩头碰地道“冤孽罢了!小人情愿画招。”左右叫他画了招。颜大人吩咐将马强夫妻带在一旁立刻带马朝贤上堂叫他认明此冠并郭氏口供连马强画的招俱各与他看了。只吓得他魂飞魄散。又当面问了郭氏一番说道“罢了罢了!事已如此叫我有口难分诉。犯人画招就是了。”左右叫他画了招众位大人相传看了把他叔侄分别带下去大人又问郭氏被劫一事。
忽听外面嘈杂有人喊冤。只见衙役跪倒禀道“外面有一老头子手持冤状前来伸诉。众人将他拦住他那里喊声不止小人不敢不回。”颜大人道“我们是奉旨审问要犯何人胆大擅敢在此喊冤?”差役禀道“那老头子口口声声说是替倪太守鸣冤的。”陈公公道“巧极了。既是替倪太守鸣冤的何妨将老头儿带上来众位大人问问呢。”吩咐带老头儿。
不多时见一老者上堂跪倒手举呈词泪流满面口呼冤枉。颜大人吩咐将呈子接上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道“原来果是为倪太守一案。”将此呈转递。众位大人看了齐道“此状正是奉旨应讯案件如今虽将马朝贤监守自盗审明尚有倪太守与马强一案未能质讯。今既有倪忠补呈伸诉理应将全案人证提到当堂审问明白明日一并复旨。”陈公公道“正当如此。”便往下问道“你就叫倪忠么?”倪忠道“是。小人叫倪忠特为小人主人倪继祖前来伸冤。”陈公公道“你不必啼哭慢慢地诉上来。”未识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复原职倪继祖成亲
且说倪忠在公堂之上便将奉旨上杭州接太守之任如何暗暗私访如何被马强拿去两次俱各说了。“头一次多亏了一个难女名叫朱绛贞乃朱举人之女被恶霸抢了去的是他将我主仆放走。慌忙之际一时失散。小人遇见个义士欧阳春将此事说明。义士即到马强家中打听小人的主人下落。谁知小人的主人又被马强拿去下在地牢。多亏义士欧阳春搭救出来就定于次日义士帮助捉拿马强护送到府。我家主人审了马强几次无奈恶霸总不招承。不想恶霸家中被劫他就一口咬定说小人的主人‘结连大盗明火执仗’差遣恶奴进京呈控。可怜小人的主人堂堂太守因此解任遭这不明不白的冤枉。望乞众位大人明镜高悬细细详查是幸。”范大人道“你主人既有此冤枉你如何此时方来伸诉呢?”倪忠道“只因小人奉家主之命前往扬州接取家眷。及至到了任所方知此事。因此急急赶赴京师替主鸣冤。”说罢痛哭不止。
陈公公点头道“难为这老头儿。众位大人当怎么办呢?”
七侠五义·582·
不多时二人上堂大人问太守道“你与欧阳春定于何时捉拿马强?又于何时解到本府?”倪继祖道“定于二更带领差役捉拿马强于次日黎明方才到府。大人又问欧阳春道“既是二更捉拿马强为何于次日黎明方到府呢?”欧阳春道“原是二更就把马强拿住只因他家招募了许多勇士与小人对垒。小人好容易将他等杀退于五更时方将马强驮在马上。因霸王庄离府衙二十五六里之遥小人护送到府时天已黎明。大人又叫带郭氏上来问道“你丈夫被何人拿住你可知道么?”郭氏道“被个紫髯大汉拿住连小妇人一同捆缚的。大人道“你丈夫几时离家的?”郭氏道“天已五鼓。大人道“你家被劫是什么时候?”郭氏道“天尚未亮。大人道“我看失单内劫去许多物件非止一人。你可曾看见么?”郭氏道“来的人不少小妇人吓得以被蒙头哪里还敢瞧呢。后来就听贼人说‘我们乃北侠欧阳春带领官役前来抢掠。’因此小妇人失单上有北侠的名字。”
天子看了大怒却将折子留中。你道为何?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