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楼觉得脑仁有点疼,挑了挑眉,面无表情道:“所以?”
“大哥,你也到了这个年纪,该准备结婚了。前两天我还遇到之前跟你相过亲的白小姐,她对你很是挂念。”纪伦兼职着红娘,诚恳道,“万一你有个什么,好歹给段家留个种。”
段明楼冷冷道:“不如我们再来聊一下路七的女人。”
“大哥,做第三者是没有前途的。你也不想想,如今路七爷在欧洲跟人死磕,是为了什么。虽说女人如衣服,但你见过谁整日裸奔了。”纪伦悠悠说着,眼瞅着段明楼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下墨来,才叹了口气,“哎,我人微言轻,也劝不动大哥,我还是去琢磨琢磨演技好了。”
说着,他站起身:“大哥,简妈,我先回房了。”
段明楼瞪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才郁郁开口:“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他的?”
“除了你,谁的话他放在心上了?可能是跟着电视剧学的吧。”简歌似笑非笑,“不过,他也没说错。路七爷如今是腾不出手对段家做什么,但T市的格局已经彻底乱了,这已经足以说明路家的立场。”
段明楼挑眉一笑:“那么,还是照原计划行事吧。”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虽说人生如戏,全凭演技,但这演技也是因人而异,高下分说清楚。纪伦到底不是专业的,虽然他接受了段明楼的说法,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他第一次跟纪正中会面的情形仍是惨不忍睹。
纪伦对纪正中这个为了富贵攀着女人裙带的父亲全无好感,纪正中如今事业家庭两圆满,对这个先前从没见过的儿子也没有感情,父子俩在豪华包间里大眼瞪小眼,相看两相厌。
纪正中看着面无表情眼中却闪着冷意的纪伦,觉得有点头疼。他为人并不放纵,跟妻子是自由恋爱,彼此感情深,在男女关系上,他向来把持得住。若是有意外,那必定是当年毕业散伙饭那次。
纪正中如今已经不大记得纪伦的母亲了,只记得那次意外让人十分不快——任谁在烂醉的第二天一早,发现身边睡了个平日里没任何交集的女人,且自己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女友,都不会高兴。
纪正中原本以为是酒后乱性,糟蹋了人家姑娘,一时之间简直懵了,谁知道那女人倒是一脸淡然,直说是平时就暗恋他,如今要各奔东西,只求春风一度。纪正中当时就默默在心中吐了一口老血。
纪正中那会儿已经决意从政,家里也铺了路,出了这事他可没法当风流韵事,简直是个污点了。他还在心中掂量着如何打发这女人,她就干脆利落地消失了。如她所说,她确实只要那春风一度,从此再没出现。
纪正中挂心了几年,终于放了心,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一个儿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要命的是,这儿子不是自己找上门的,而是别人递了消息过来给他。
纪正中在官场浸淫了多年,虽然被这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面上却仍是淡定无比,哪怕他至今还不能确定这个‘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纪正中心中念头百转,多少有些纠结。
纪伦则是毫无压力地冷眼打量着这个便宜父亲。他被段明楼捡到的时候才几岁大,过早地知道了生存的艰难,对母亲的印象也十分淡了。纪正中生了一副好皮囊,气度沉稳,很有几分儒雅的才子气,就是人品差了些。
纪正中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两声,才别扭地开口:“你母亲——”
纪伦凉飕飕地答道:“死了。”
“……”纪正中觉得跟这个儿子不只是不熟悉,这代购估摸着都成天堑了,他当然知道纪伦的母亲死了,要不然纪伦能流落到街上被段家捡回去养,“她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吧?”
“不到三十。”纪伦凉凉地称述道,“她眼神不好,嫁了个赌鬼,婚后没两年就家不成家了。她自己抽烟喝酒,得了肺癌,从发现到去世,不过三个月。”
纪正中心里很不是滋味,以那女人的作风,原以为是个有手段的,却没想到她是这样的结局,他看着纪伦,目光沉沉:“那你?”
纪伦似笑非笑,口气嘲讽:“你不知道?”
纪正中闻言微微皱眉。那人告诉他纪伦的身份,还捎带给了他一份纪伦的资料——内容并不多,却也完整地再现了纪伦的成长轨迹。
当初纪伦的母亲去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欠了大笔的赌债,居然想卖了孩子去抵债,所幸纪伦机警,躲了过去,却也无家可归了,这才被段家捡到。
如今纪伦在段家地位不低,一直以来所做的事,保密措施做得极好,没有走漏过风声,那个人给的资料里这一栏是空白的。
这也是纪正中下决心约见纪伦的最根本原因。
上头要立一个典型,打击段家的宗旨是不会变的,但管道弯弯绕绕的那一套,操作起来还是有空子可以钻的。纪正中对纪伦没几分感情,但毕竟也是自己的血脉,能搭一把手也就顺手了。
对于他的这种想法,纪伦求之不得。段明楼的意思很明白,壮士断腕,以图后效。段家可牺牲的那部分,就是他能给出的,也是他‘弃暗投明’‘立功’的证据。
如今两人想到一处,自是最好。
话虽是如此,两人的第一次会面仍是不欢而散。纪伦到底是混黑道的,若是没几分义气,也不可能得到段明楼的赏识。面对初次见面根本没好感的父亲,若是随意说说就能说动,纪正中也不会相信他的诚意。
纪伦冷着脸冲出包间,回段家连啃了三只红烧小乳鸽才把那股子恶心劲给压下去,官面上的人就是讨厌。
与此同时,段家也有了响应的举措。
段家三代都在黑道里混,段明楼身上还有一种老式的江湖义气在,后起的年轻人可能会觉得他有些婆妈了,论到心狠手辣还不如简歌,但老一辈的人都不会因此看轻他。
这次风声一出,段明楼就开了堂会,大刀阔斧地处置了一批人,该送出国的送出国,该送上路的送上路,把气氛弄得很沉重,大有风雨欲来大厦将倾的危机感。
以往段明楼不理这些事,简歌经手,也处理得很是漂亮。但只要段明楼管了,简歌就从容地退回辅助的位置,取得的效果仍是一样。
送出国的那批人一走,段明楼就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这之后,才是真正的洗白。
到七月初的时候,谢言墨执导的第一部影片《母亲的脊梁》顺利开拍。
谢言墨在圈子里人缘极好,开机仪式那天来了十几家大型媒体,剧组从主创到龙套大腕云集,让千篇一律的流程也透出几分高端大气来。之后的报道更是连篇累牍的溢美之词。
只有白小拾,作为神秘底牌被藏着掖着,没有在仪式上露面。
《母亲的脊梁》以温馨,励志,搞笑于一身,以感情细腻见长,却又十分接地气,很是贴近生活。剧情横亘四季,但时间跨度并不大,谢清欢拍过两部戏,总算有了些许经验,演绎起来并不困难,再加上有戏骨搭戏,很容易就被带进去了,拍摄过程比先前《无间》的时候更为顺利。
白小拾是新手上路,又是剧组里最小的,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即便是没有演技,保持本色也已经足够。
这一次剧组的取景地就在T市,谢清欢心无旁骛地跟着剧组的进度,她身边有个八卦通苏诺,所以对T市的震动仍是有所了解。
容家这次在自己人手中栽了个大跟头,虽然不至于一夜倾覆再无翻身余地,却也是元气大伤,短时间绝无可能恢复如初。这样一来,容家就完全失去了对路家的制衡作用。
只是,一个容家倒下去,就有无数个容家站起来,形成新的平衡。原本,这对T市的影响不大。孟青璇虽是暂代市长之职,但她先前也是一步一步升上来的,也算是实至名归。
唯一让人略觉不安的,是段家动荡,以及上头铁了心要办段家。
上头要办段家,是两派博弈的结果,孟青璇见得多了,并不觉得惊讶。T市即便重新洗牌,对路家的影响也十分有限,只是,她直觉这事并不简单,行事比以往更加谨慎。
路子允仍在欧洲跟格雷死磕,道格拉斯家这堵墙如今是众人推,被推倒是迟早的事儿。
谢清欢时不时能收到钱宝传来的信息,道格拉斯家先前行事不留余地,现在是四面楚歌,不过格雷是真有本事,内外交困之下仍十分从容。
谢清欢闻言只是笑了笑,一个路子允已然难缠,斯洛克家六月底也跟景家会了面,多方联手,也不过是新近的事,要说道格拉斯家就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那还不至于。
更何况,道格拉斯家并不仅仅是格雷一个人。撇开被人誉为女王蜂的玛格丽特,以格雷一贯的行事作风跟手段,道格拉斯家年轻一辈的人跟随他的恐怕不少。
所谓内外交困,恐怕只是幌子,道格拉斯这么多年了也没败在自己人手中,这次也不会,真正出力的,还是外人。
钱宝身在欧洲,所见所感更加直观。跟谢清欢通报完即时情况,神情凝重地道:“欢欢,你要小心。”
谢清欢笑了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钱宝看谢清欢面上淡淡的,也拿不准她是不是把这话听进去了,路子允必然在她身边安排了人,但道格拉斯家的死士也不是一般人能阻挡得了的,照格雷这么个用脑法,他还真是担心哪天格雷要去了,会不顾一切对谢清欢不利——道格拉斯家向来是我得不到的,也绝不允许别人得到。
钱宝是好意,谢清欢自是听进去了,同时她也察觉到了,隐在暗处保护她的人,比先前多了一倍。路子允跟她联络,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他跟格雷死磕,是当做跟唯一对手的战争,进度如何他并不如何对谢清欢提起,只让她好好的,等他回来。
就连路小心的嘴都严了许多,轻易套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越是这样,谢清欢就越是清楚,欧洲的局势恐怕不那么乐观,无论是对路子允还是对格雷。
谢清欢没想到还能在T市捡到道格拉斯家的人。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玛格丽特。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谢清欢这次拍戏是在自己家门口,头上顶着好几层保护罩,路家之外,唐非因为昆仑药业的事忙的焦头烂额脚不沾地的,还专门抽空来探了个班。
比起之前拍《山河》时猝然遇袭,在日本拍《无间》更是直接住到了狼窝里,这次的拍摄总算是顺顺当当的没出幺蛾子。
又因着是现代温情片,没有高危镜头,谢言墨人脉广,一应所需都是开着绿灯,各方协调得当,配合完美,拍起来自然也快,最终按照原本预计的时间顺利杀青了。
杀青那天,谢言墨请剧组主创去雍华宫大吃一顿。自从跟着谢清欢就发现她身边事故不断的苏诺也着实松了口气。谢清欢的观众底子还算扎实,挑的角色也多样化,剧本也靠谱,能让人一直保持新鲜感。
如今谢清欢的名气也有了,但她的工作量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太多。
纵然外人不知道,但她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谢持静跟陆见琛都已经去世,真正跟谢清欢亲近能把握她人生走向的长辈也就不存在了。这个圈子对她的吸引力还有多少,完全要她的兴趣。
不过,照苏诺这段时间以来对谢清欢的了解,最多也就在这一两年,谢清欢就要全面淡出了。
正因为这次是在家门口,所以T市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有消息进了谢清欢的耳朵。
恒丰暂时止住了大步向前的势头,段家的洗白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纪伦继续背靠着段家跟便宜亲爹斗智斗勇。路家依旧低调。
而白九,自从把白小拾送到了谢清欢身边之后,就动作频频。现在的白家已经完全在白九的掌握之中。
自白棹往下,白九的几个叔叔办完自己的丧事之后,都先后出国定居。他们手中的股份不多,但到底是暗中给白九搭了一把手,白九念着这一点微末的情分,也没有把事情做绝,让他们继续持有股份,享有分红权。
白九的几个叔叔在白家产业之中,原本就被打压得厉害,只相当一个寻常的高管,连核心圈子的边儿都没摸着,早就心灰意冷了。白九当家,也不会比当初白滇主事时跟他们更亲近,因此,也没人有异议。
白老爷子也已经出院了,但他先前中风,又是在这个年纪,虽然有好转,但无论如何,也恢复不到先前的状态——行动不便,口齿不清,眼神浑浊。
而唯一一个还留在国内的白棹,他活到这个年纪,对白家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了白滇这个好儿子,他自己只擅长吃喝玩乐,嘴甜会哄人,但生意场上你来我往多半是因为利益,要这技能何用。
他做掌舵,本就摇摇欲坠的白家更加晃荡。白九有心算计白家,摊上这么个对手,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设了个套都不用太挑拨,白棹就忙不迭地往里钻,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白家的凝聚力一散,白氏自然不稳,人心惶惶之下股份散了又聚,当家人自然也换了人做。
白棹一辈子都不够聪明,但他也不算太蠢,尘埃落定的那一霎,他就明白了——白九他,到底是怨着他,也恨着白家的。
白棹从来不受父亲重视,这次白老爷子卧病在床,白家无人能挑大梁,他满心希望能做出点成绩,让白老爷子高兴,结果弄巧成拙,不免深受打击。
白老爷子依旧卧床休养,但脑子还是清楚的,知道大局已定,无力回天了。
白棹一生风流荒唐,对得起别人的少,但绝对是对得起自己了。他很清楚,面对年纪轻轻就城府极深的白九,自己并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别说是他,就连被白老爷子寄予厚望的白滇都未必是白九的对手。
白棹垂头丧气地考虑了几天,决定亲自去照顾白老爷子。
白九听了他的要求,挑了挑眉,看那样子很是新奇。白棹这个人,缺了几分雄心,又缺了几分胆子,他活到这个岁数,向来是只顾自己活着开心,还没真心照顾过谁,自然也不会知道照顾人并不那么轻松。
白九岂会不知道这个从没给过自己丝毫父爱的男人是想借此避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糟了毒手?白九原本也没打算要将他如何,对没有儿女和威胁的生父下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再说,人生在世,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白老爷子向来瞧不上这个儿子,白棹这次又办了蠢事,让白棹去照顾他,父子俩只有相看两相厌的份儿。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白棹从来就不是个孝子,白九冷眼看着,第一天白棹就被一杯水糊了脸,幸好不是滚烫的。只不过几天,白九就得了不少乐子,又加派了几个特护医师,务必让白老爷子再活二十年。
白九初掌权,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白家大动,白氏从上往下清了一遍,高层换了近四成,而一向跟白家亲近的世交乔家则早早地表明了支持白九的立场。
因着白家的事,T市的大小豪门一时之间都引以为戒。谁能想到当初一个不起眼没根基的私生子能有这么大的算计,且还成了呢?
而暗地里,白九的一只手伸向了黑道。
T市的黑白体系因为郭唐之争以及容威空降濒临崩毁,段家又一心洗白,黑道势力的传承就此分裂。
唐家原本就顺利交接了玉石赌场,傅家经手过娱乐业,因此挑了夜场,毒品跟军火唐挚跟傅明毓都不愿意沾,白九收拢的便是这一块。
对此,段明楼倒是喜闻乐见。手里松松紧紧的,就慢慢漏了出去。至于在T市的特别调查组,段明楼很放心,从段家入手,他们查不到要命的东西。倒是这个白九,或许可以利用一二。
段明楼是何打算先不提,谢清欢这边片子一拍完,也不等白九亲自来接,谢清欢就把白小拾送回去了。这孩子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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