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齐环还是决定和晋福记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加一点钱,买下那块地,正好无晋此时就来了,他从已经从丁县丞那里问到,那块土地的主人不是皇甫贵,而是皇甫贵的侄子皇甫无晋,一个曾把张县令也扫得灰头灰脑的年轻人。
齐环含笑向无晋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来,他不露声色地打量一下无晋,见他很年轻,但举手投足间表现得很老成,脸上笑得也很真诚,可他总觉得这种笑对谁都是一样,没有什么意义,这是一个看不透的年轻人。
无晋也同样在打量他,皮肤很白,大鼻子、宽下颚,嘴唇薄而轮廓分明,给人一种强有力的感觉,主导欲望极强,再加上他显赫的家族背景,要他接受一万五千两的价格,他肯定不干,不是钱的问题。
他略略欠了欠身,先开口,“我这两天不在,听五叔说,那块地齐先生不肯接受一万五千两的报价,我就想来打一个招呼,如果齐先生决定不要,那我就卖给别人。”
齐环呵呵笑了起来,“我没有说不要呀我只是说,价格大家再商量一下。”
“那齐先生准备怎么个商量法?”
齐环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十分严肃,他缓缓说:“有句话我必须说在前面,齐家虽然有一点势力,但绝不会欺凌弱小,我与你的协商都是在讲道理,如果你最后真的不愿卖,那我也不会强买。”
无晋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意思是他在洗耳恭听,齐环又继续说:“我之所以不接受你一万五千两的报价,是因为李记珠宝那块地明显市口要好一个等级,可他也花了一万六千两银子,两块地的市口差异明显,价格只差一千两银子,皇甫公子,你认为合理吗?”
无晋望着他,冷静的、自信地微微笑了,“我觉得是齐先生在刻意打压那块地,它紧靠李记珠宝店,两块地之间只距离一步,那是墙距,市口或许会差那么一点,也仅仅只是一点,绝不是先生所说差一个等级,我不认可,所以我便宜了一千两银子,原因就在于此,而且李记珠宝店是第一家买地,承担了很大的风险,所以从这个风险上说,我也会便宜,至于齐家买地,我认为风险已经没有了。”
“哦你当真以为风险没有了吗?”齐环似笑非笑地望着无晋。
无晋摇了摇头,“我知道齐先生的意思,齐先生无非是说张县令马上要期满离任,到时候新县令来,新桥就会有变故,是这样吧但我可以告诉齐先生,绝不会再有变故。”
无晋这番话让齐环对他顿时刮目相看,无晋说得非常准,他所凭恃就是张县令要期满离任,没想到对方却一眼看破,使齐环不敢再小瞧他,他又暗暗思忖,‘据说这个少年和苏刺史关系不一般,难怪他敢肆意大胆地拆桥,看来真有点门道。’
想到这,他便笑了笑,“做生意总是要讨价还价,皇甫公子不可能一点不让步吧!”
无晋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样吧我再提一个新的方案,我也不要齐先生出一文钱,我们交换一块地如何?”
一百一十一
“你说什么?”齐环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换地?”
“新桥北头那块地齐先生知道吗?”无晋不露声色地又继续问。
“哦你是说我侄女买的那块地,我知道,地契也在我店里。”
齐环眉头一皱,他忽然有点明白无晋的意思了,“你是说……和北桥头那块地交换?”
无晋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其实他也并不是很在意桥头那块地,如果愿意换,对他略有损失,但他可以出一口恶气,如果不愿换,他也可以收入一万多两银子,可以说,无论齐环选哪一项,他都可以答应。
齐环一早已经去看过北桥头那块土地,虽然那块地的位置也不错,但那不是他想要的,毕竟桥北是居民区,那里形成不了商气,一般人买东西都会到店铺密集的桥南,更有选择余地,除非是卖独家垄断的货物,收购蚕种和白绢放在桥北可以,但卖绸缎却不行,齐环从商多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更重要是,齐环并不知道无晋和他侄女齐凤舞为争夺北桥头那块地,两人曾经狠狠较量过一回,最后是他侄女赢了,如果他知道的话,恐怕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无晋的建议,齐家不差这点钱,而荣誉和面子更为重要。
这时,无晋把已经分割好的地契取出来,放在桌上,这就是齐环一心想要的那块地,无晋又一次诱惑对方,“说实话,这块地我并不想卖,我打算用它建一座酒楼,但北桥头那块地我觉得做酒楼更为合适,如果齐先生愿意交换,那我成交,如果齐先生不愿意,那我明天就会请工匠开始建造酒楼,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向齐先生最后确认。”
齐环其实已经愿意了,虽然北桥头那块地开酒楼倒也不错,但他不想开酒楼,只是他有一点点为难,北桥头那块地契上的名字是他侄女齐凤舞,按道理必须由他侄女签字画押才能转让,不过他也可以代表签,只要地契在他手中,县衙一般不会为难他。
“好吧!”他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了,“我们成交。”
……
中午时分,无晋正坐在当铺柜台内规划他未来的钱庄,钱庄也就是后世的银行,但这个时代并没有后世的各种条条框框限制,钱庄和其他店铺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本钱需要多一点。
他现在手上卖土地共得到了八万多两银子,一般而言,建钱庄本钱最大的一块是土地,但现在土地不用花钱,只需修一栋十亩的青石大宅,还有地下钱库,至少要五千两银子,他虽然不想像齐大福钱庄那样豪华奢侈,但至少也要装潢像个样子,再种些奇花异草,又要五六千两银子,再有雇人、广告等等七七八八的开支,他手上还有六万多两银子的流动资金,看似很多,但他还有别的打算,其实资金也不充裕。
当铺门口人影一闪,皇甫贵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地契,“无晋,我给你办好了!”
无晋大喜,连忙起身过来,从皇甫贵手中接过了地契,这正是桥北头的那块土地,已经在县衙变更,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皇甫无晋,他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他一定要给那个齐家小姐看一看,他仿佛看见了齐凤舞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可以想象,齐凤舞看到这份地契时,表情会是多么惊愕,有趣,简直是有趣之极。
“无晋,我觉得你这块换亏了。”
皇甫贵一直耿耿于怀,被齐大福钱庄的刘掌柜嘲笑了一通,连县衙变更地契的书吏也说他们这桩交易亏了,他见无晋居然还笑得开心,便终于忍不住,“我算过了,你这桩买卖至少亏了五千两银子,桥北不能和桥南比啊桥北是住宅区,哪有去桥北买东西的,那块地最多值六七千两银子,你却拿价值一万多两银子的土地去换,真的亏大!”
无晋见五叔一脸痛心疾首,便微微笑道:“五叔,帐不能这么算,物以稀为贵,当初我买下八仙桥西这块土地时,你不也一样说我亏了吗?”
皇甫贵一怔,这才狠狠一拍自己脑门,“我是远远比不过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无晋,听说八仙桥是你重建的?”
只见当铺门口走进一名中年男子,无晋愣了一下,来人正是苏翰贞,“大人,你怎么来了?”
当铺里的几名伙计都吓得纷纷站了起来,皇甫贵更是诚惶诚恐,“大人,您快请里面坐!”
苏翰贞点点头,他对无晋微微一笑,“无晋,我找你有点事。”
“大人,去里面说吧!”
无晋把苏翰贞请进内堂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在他对面坐下,“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先给你说两件事。”
苏翰贞微微笑道:“第一是高恒和陈直都已经走了,高恒是一早离开,陈直是中午走的,你大哥之事不会再有什么后患,倒是皇甫县公可能会倒霉,这是第一。”
苏翰贞和无晋都笑了起来,想象着最后由皇甫渠来背黑锅,这比什么都有趣,但苏翰贞还有正事,他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注视着无晋,“第二件事我想问问你,昨天晚上徐远的次子在郡学门口被人毒打,打得很惨,据说两条胳膊全部被打断,我想问,是你下的手吗?”
无晋摇了摇头,“我可以明确告诉大人,不是我,我昨天下午就回来睡觉了,前天一夜未睡,我熬不住,也不是我指使,这件事和我无关。”
虽然不是无晋动的手,但他却知道是谁干的,他的舅父陈安邦,陈安邦曾经告诉过他,他要好好警告一次徐远,所以他对徐远的儿子下手了。
苏翰贞注视着无晋的眼睛,见他很坦然,心中也觉得奇怪,那会是谁?
他沉吟一下,便转换了思路,笑了笑,“好吧我们不说这件事,刚才我去看望了惟明。”
“我还没有去呢!”
无晋有些惭愧,“准备晚上去看望他。”
“嗯惟明的伤情比我想象中要好,最快十天后就能养好伤,到时他就要进京了。”
进士考是九月中旬在洛京举行,而现在是六月下旬,还有二个半月时间,正是出发的时候,苏翰贞放佛明白无晋在想什么,他摇了摇头,“我说他要进京不是指他进京赶考,而是另有一件大事,你再想想看,会是什么事?”
无晋心念一转,忽然反应过来,“大人是说,东宫税银进京?”
“正是!”苏翰贞笑着赞道:“你很聪明,竟然被你猜到了。”
他微微叹口气又说:“本来我打算在明年二月和户部税银同时解押进京,但申国舅也在注意这笔税银,使我无法再等下去,而且太子也急用,这一次将押解税银九十万两,再加上东宫在楚州的十几处田庄,几年累计的田赋约有十万两出头,一共是一百万两白银,东宫的军队能不能保住,就在此一举。”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大哥押运?”
“本来就应该你是押运。”
苏翰贞微微一笑道:“你才是户曹主事,不过我的正式书面任命还没有下达,所以户曹主事还是惟明,押解税银进京就是他的职责,等他伤势稍好,就可以启程了。”
无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觉得这里面有很多问题,其中重要是安全问题,他又问:“大人是否准备让军队护送?”
苏翰贞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忧虑,“无晋,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也想最后有军队护送,但很不幸,这一次没有军队护卫。”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要调动东海郡的军队必须要通过兵部,但兵部尚书白明凯是申国舅的人,要他派兵护送无疑是与虎谋皮,而且我估计他也不会派兵,各郡解押税银进京从来就没有派兵护送的先例,而团练兵又不准离境,所以这一次不会有军队护卫,只有我们自己来想办法,无晋,我希望你也一同进京。”
这就是苏翰贞来找他的目的,无晋刚才猜到东宫税银时就明白了,他来找自己,肯定就是想让自己也随大哥一同进京,沿途护卫,他本来就打算和大哥一同进京,但要他护卫税银又是另当别论了,那其实是替苏翰贞卖命。
尽管苏翰贞口口声声说会秘密进京,可有徐远在,能秘密得了吗?申国舅绝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一百万两税银去支持太子,这必将是一次艰险的进京之路。
作为兄弟,他不会坐视大哥的危险不管,但他也不会这么白白地替苏翰贞卖命,他是个商人,商人追求的是利润。
想到这,无晋装出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苏大人,你知道我一向是公私分明的人,我当然是陪同大哥同行,但我毕竟不是公差,却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大人不该表示一下什么吗?”
“我不是说过,我会把你推荐给太子吗?而且我保证太子会重用你,如果你这次护银成功,我再加一个条件,保举你为东宫六率府校尉,如果太子不答应,我也撂挑子不干了。”
“我当然相信大人!”
无晋的两眼里闪烁着不满足的笑意,“那只是官场上的升迁,那商场的好处呢?大人也知道,就算我做了校尉,也是个兼职商人。”
“你这个贪心的家伙。”
苏翰贞也笑了,无晋这几个月帮了他几次大忙,他一直也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他,既然他主动提出来了,那也好,看看自己能帮他什么。
“说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一百一十二
无晋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几次找县衙办事都没有用苏翰贞这个关系,就是想在关键时候用上,现在是时候,他也不再隐瞒,便把自己买地卖地之事简单说了一遍,苏翰贞听得大为惊讶,“你仅仅把桥改一个道就赚了十倍吗?”
“大人不会认为我是在违法吧!”无晋笑着问。
“不不我没这样说,只能说明你很有眼光,机会抓得很准,就像本朝最早开放海外贸易一样,那时绝大部分人都认为路途长,路上很危险,都说赚不到什么钱,但第一批去南洋的商人却赚了十几倍的利润,其他大商家这才眼红,纷纷买船招人,海外贸易便开始蓬勃发展起来,只能说明第一批人很有眼光和胆识,就和你一样。”
苏翰贞为人正派,但做官却很开明,无晋买卖土地赚钱,至少比他搞博彩要好,他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赞扬他有眼光,他又笑问:“那你赚了这么多钱,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呢?”
“大人,我下一步准备开钱庄,所以想请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嗯不错,很有魄力。”
苏翰贞捋须赞道:“那你要我怎么助你?”
“我希望大人能把一部分税银存放在我的钱庄。”
……
苏翰贞一时没有说话,他也是在唯明做了户曹主事后才慢慢了解到东海郡的财政状况,每年东海郡的税收是三百万两银子左右,其中一成是东宫税银,这些税银在第二年四月前必须解押进京,这是朝廷的统一规定,各郡都一样。
但一般而言,各郡又会留存一年的税银,叫做‘压库’,主要是用在各地灾荒时可以就近调用,所以东海郡也有三百万两银子的存银。
但事实上,朝廷并没有明确要求一定要存放在官库,所以各郡的压库银基本上都是存放在各大钱庄,这是朝廷允许的,所得利息叫做官廨钱,和官田的田租一样,用于补充郡衙和县衙的公务开支,高官幕僚的月俸、差役的补贴等等费用,都是从这里面支出。
东海郡压库的三百万税银一直是存放在东莱钱庄、百富钱庄和齐大福钱庄这三家大钱庄,整个东海郡有二十几号大大小小的钱庄,但也只有这三家大钱庄得到官银。
原因很简单,除了齐大福钱庄是民间钱庄外,东莱钱庄和百富钱庄都有后台背景,东莱钱庄是齐王的产业,所有人都知道,而百富钱庄的后台比较神秘,据说是好几个郡王合伙开的,其中最大的股东就是皇叔皇甫逸表。
现在无晋提出把官银存放在他的钱庄,苏翰贞倒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太子系在商业上非常薄弱,几乎就没有什么商业活动,东宫在全国也只有几十座田庄,能不能以无晋的钱庄的契机,让太子在商业上也所收益,而不能仅仅依靠田庄。
苏翰贞心里很清楚,太子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每年仅维持他的两万六率府军队,就需要一百万两银子的粮饷,压力非常大。
不过这只是一个念头,还要太子来决定,眼前无晋提出吸存一部分税银,他可以答应,苏翰贞便笑着点了点头,“可以,我可以把东宫税银都存放在你那里,还有还有东宫皇庄的田赋,每年大概有三万两银子,也可以存放在你那里。”
无晋大喜,东宫税银光压库就有三十万两,还有每年的流动税银三十万两,那就是六十万两,按照年贷利一分五和存利五钱来算,他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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