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朕有国事,很抱歉,不能陪你赏梅了。”
申如意只是有点不懂权力场的事,但并不说明她愚蠢,相反,她精明无比,她感觉到皇上的一丝不快后便立刻后悔了,这些日子,她天天挖空心思来保持新鲜刺激感,但她也感觉到,皇上对她有点厌倦了,刚才那丝不快,就是他有些厌倦的先兆。
她感激地看了马元贞一眼,心中立刻有了定计,牢牢抓住,未必真抓得住,退一步反而有可能抓得更紧。
“陛下,臣妾就不打扰陛下国事,臣妾先告退!”
“好吧你先退下,朕闲时会召你。”
申如意目视一眼马元贞,慢慢退下,这时,大学士宋闻道匆匆走上前,“臣参见陛下!”
宋闻道是今天当值大学士,十名大学士负责给皇甫玄德拟旨,一般是口述,大学士拟完旨后,交给马元贞审核,马元贞盖章同意后,皇甫玄德的旨意才能发出。
皇甫玄德想了想便道:“皇甫疆可谥号为陇王,命礼部以嫡亲王之礼给予国葬,停柩皇林寺,九日后出殡,加封皇甫卓为张掖郡王、加封张崇俊为太师、兵部尚书,另外加封皇甫武植为肃国公。”
皇甫玄德停了半晌,又缓缓道:“再下一级加急圣旨给皇甫无晋,令他立刻攻打凤凰会,彻底平息凤凰会之患,班师凯旋之日,朕会正式册封他为凉王。”
宋闻道一一默记,皇甫玄德便道:“就这么多,去吧!”
宋闻道连忙退下去拟旨,皇甫玄德见他走远,又对马元贞笑道:“你去给朕发个口谕,让宗正寺通知皇甫卓和张崇俊一同回来奔丧,西北虽有战事,但人伦之礼不可废,让他们速回!”
“陛下,那皇甫无晋是不是也要让他一同回来?”马元贞小声问道。
皇甫玄德沉默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凤凰会是朕的心腹大患,既然已经备战,不可中途而止,你再发一封口谕给皇甫无晋,若他能替朕扫除凤凰会,税银之事,朕既往不咎。”
马元贞答应一声,便匆匆转身去了,这时皇甫玄德身边只有两名宦官服侍,他看了一眼梅林外,“你进来禀报!”
只见一名灰衣人像鬼魅一般出现,将两名宦官吓得魂不附体,皇甫玄德不悦地一摆手,“你们退下!”
两名宦官惶恐地退下,皇甫玄德冷冷地问灰衣人道:“他找到女巫了吗?”
“陛下他找到了女巫住处,昨天中午,他秘密赶去了灞上,另外,赵汝正说,他昨晚又去东宫看病,结果得到一种红色的茎块,很像虫草,但并不是,连赵汝正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要求赵汝正用此物给陛下配药。”
“好好得很!”
皇甫玄德恨得咬牙切齿,“真是朕的好太子,竟然想双管齐下,很好,朕就成全了他!”
……
皇甫疆去世的消息震惊朝野,当年的西凉郡王、河陇节度使,在沉寂了十年后,便无声无息地去世了,他的去世引来很多大臣和皇族的同情和共鸣,一时间,来兰陵王王府吊孝的人络绎不绝。
可怜皇甫疆子嗣单薄,京城原本有一个孙子皇甫武植,可惜此人担不起大事,凌晨听说祖父去世的消息,竟以报信为借口,骑马奔去西凉了,使得王府内竟无一男子能担起责任。
好在王妃之弟赵谞颇为能干,里里外外忙碌,终于使皇甫疆的丧事运作起来,天不亮,王府门前便搭起灵棚,供文武大臣前来吊孝,王府无男子,和皇甫疆关系最好的武陵郡王皇甫杰便让自己的孙子皇甫英环来当孝孙,给前来吊孝之人谢礼。
朝廷午休时分,前来吊孝的大臣格外多,一辆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外,这时,几十名侍卫护卫着申国舅的马车来了,申国舅特地换了一身黑衣,神情肃穆,他刚下马车,却一眼看见楚王的车驾。
申国舅心中微微一怔,虽然楚王来给皇甫疆吊孝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在这里出现,还是让申国舅心中有种古怪的感觉,半晌他才明白过来,应该是年纪上的问题,楚王才十三岁,只是一个少年郎,他若参加这种人情世故,一般都是皇后或者皇帝的安排,但帝后都在华清宫,皇甫疆半夜断气,恐怕皇上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用说派楚王来吊孝,也不是楚王傅,楚王傅几天前跟张缙节回了洛京,那应该是楚王自己的行为。
十三岁的孩子就知道来吊孝了吗?这让申国舅心中非常惊讶。
申国舅走到灵棚前,大臣很多,都在排队等待,大家纷纷向他见礼,忽然,门口的几名大臣纷纷闪开,只见楚王皇甫恬走了出来,让申国舅更加吓了一跳,他竟然披麻戴孝。
在场的大臣、皇族没有一个人这样做,这不是不可以,而是因为这是一种极为隆重的礼节,是一种对死者和死者家属最大的尊重,如果是从前,很多皇族大臣都会在这样做,但在凉王系开始被铲除打压的背景下,一般人就很难做到了,能来拜祭一下已经是冒了很大风险,谁还敢披麻戴孝,那就等于告诉皇帝,他就是凉王系的人,没有一个人披麻戴孝,没想到年仅十三岁的楚王竟然做到了。
这让在场的大臣们暗暗惊讶,连王妃也红着眼睛跪谢楚王的重礼,申国舅忽然明白过来了,这是楚王在对凉王系的示好,在皇上已经表现出对凉王系下手的时刻,楚王竟然反其道行之,向凉王系示好,这让申国舅心中惊叹不已,他要和楚王好好谈谈。
楚王皇甫恬也看见了申国舅,连忙上前施礼,“舅父也来了。”
“嗯你等我片刻。”
申国舅也不排队,直接进了灵棚祭奠,片刻又出来,给皇甫恬使了个眼色,皇甫恬倒也听话,乖乖地上了申国舅的马车,一进马车,他便将身上的孝服都扯脱掉了,申国舅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半晌,他淡淡道:“你这又是何苦?”
“舅父认为凉王系完了吗?”皇甫恬舒舒服服躺在椅背上问道。
申国舅倒有了几分兴趣,他反问皇甫恬,“你认为呢?”
皇甫恬摇摇头,“我认为凉王系的力量会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参与夺嫡的程度。”
申国舅脸上大变,‘夺嫡’这两个字是权力场中的大忌,他一把摁住皇甫恬肩膀,不准他再说下去,他向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他便立刻吩咐一声,“回府!”
马车启动了,辚辚车轮声掩盖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这是谁告诉你的?夺嫡之事。”
“是我师傅说的,他说皇祖曾有圣旨,凉王可继帝位,排在楚王之后,齐王之前,皇甫无晋是皇族嫡系,如果他为凉王,那他也有资格继承皇位。”
这个秘密申国舅也知道,他甚至还知道这道圣旨就刻在太庙的一块铁碑上,可那又能怎么样?难道皇上会立别人的儿子当皇帝吗?
申国舅很不以为然,这一点他是认准的,不管无晋怎么受宠,怎么登高位,但他就是和皇位无缘,并不是随便一个皇族都能参加争嫡的,这里面有个前提,必须是皇帝的儿子。
“殿下,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也不要标新立异,现在是很敏感的时刻,太子可能会被废、战争也能会爆发……”
申国舅的眼睛变得格外冷厉,盯住楚王,“要学会冷静,学会忍,要学会像我一样,静观时局的变化,以不变应万变,你明白了吗?”
皇甫恬本来还想给舅父讲一讲皇甫无晋的实力,炫耀自己的见识,可见舅父似乎什么都明白,他也就沉默了。
三百三十一
兰陵郡王皇甫疆去世的消息无晋在四天后才知道,是梅花卫的鸽信系统通告了他,皇甫疆的去世让无晋难过了好几天,虽然皇甫疆不是他的亲祖父,但祖父却视他为孙,但局势的日趋紧张,却让他不得不放下祖父去世之事。
事情总是一连串地到来,就在他接到皇甫疆去世的消息的同一时刻,他也接到维扬县大哥派人送来的消息,他的另一个祖父,维扬县的皇甫百龄也病危了,很可能挺不过去,如果有可能,他能来探望一下祖父。
虽然无晋不可能赶去京城参加皇甫疆的葬礼,但另一个祖父他得赶去看最后一面,偏偏这时,苏菡忽然出现了流产先兆,无晋心中担忧之极,只得留在家中陪伴妻子保胎。
足足忙碌了五天,苏菡的胎情才终于稳定下来,而这时,惟明又写封信来,祖父渡过一劫,家里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
这让无晋长长松了口气,此时家里乱成一团,自从家里出现两个孕妇后,他在家中的生活就不像从来那样有条不紊,杂事情好像突然变多了,苏菡身子较弱,怀上孩子她吃了很大的苦,她需要全身心地保胎,家中的很多事务她都顾不上了,几乎所有的担子都落在凤舞的身上,但凤舞还要抽出很大的精力去过问生意。
这就仿佛是老天爷的刻意安排,知道他家中会乱成一团,老天爷便将虞海澜这个精通医理的女子送到他们家中,按照娶妾的规矩,在虞海澜进门一个月后,苏菡接受了虞海澜奉上的茶,从此,虞海澜正式成为无晋的妻妾,同时,她也担负起了照顾两个孕妇的责任。
天刚没有亮,黑蒙蒙的夜色依然笼罩着江宁城,无晋府中的灯已经亮了起来,齐凤舞正在给无晋最后收拾行装,无晋准备前往京口县视察造船情况,从江宁府到京口县大约一百余里,坐船去最为方便,一天便可以抵达。
除了苏菡需要卧床养胎外,其他人都已经起来了,无晋去京口县虽然只呆三天就回来,但加上路上的时间,前后就要五天,使她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点不安,她们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时局的紧张。
此时城门已经开了,但无晋还是没有动身的迹象,实际上,他还没有最后决定去还是不去,他在等一个消息,陈直的消息。
陈直一个半月前从雍京出发,至今还没有抵达江宁府,如果是在十二月,那时是可能的,茫茫大雪覆盖天地之间,河流结冰、道路断绝,那时走一步路都艰难,是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可现在已经是二月底,春分已过,道路早已没有任何阻碍,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陈直都早到了,可是他现在依然音信皆无。
无晋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困惑,他知道如果是传递军情,或者传递紧急圣旨,会动用所有驿站最好的马匹,接力奔跑,最快只要七天时间,雍京的快报就能传至江宁府。
可陈直居然走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到,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难道他是故意在等什么吗?
其实无晋心中也明白,陈直应该是在等自己出海攻打凤凰会,按照皇甫玄德去年定下的日子,他应该是在二月二十三日出征凤凰会,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天,他依然以准备不足拖延时间,包括这次去京口县视察造船进度,大船数量不足,也是他的借口之一。
就在这时,府门外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无晋蓦地站了起来,大步向门口走去,一名梅花军士奔了进来,“殿下,有消息了。”
无晋摆摆手,“到大堂上说。”
无晋回到大堂坐下,他的心神已经稳定下来,这才缓缓对军士道:“你说吧!”
“江都县那边传来消息,陈直一直停留在江都县,但昨天中午从江都县出发了,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到了江北!”
无晋笑着接过了他的话,陈酷吏终于来了。
“三郎,你还要去京口县吗?”凤舞走上前,担忧地问。
无晋摇了摇头,“既然陈直来了,我估计就不会再去。”
他的话刚说完,只见外面又传来一阵马蹄声,是一群战马,激烈的马蹄声惊破了寂静的晨夜,大堂内,无晋的家眷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无晋坐在大堂上纹丝不动,等待着来人的出现。
“圣旨到……嗣凉王皇甫无晋接旨!”
……
圣旨虽然是大学士写出,却不是文绉绉的话语,更像是皇甫玄德平时的口吻。
“……诏令楚州水军都督、嗣凉王皇甫无晋,立即出兵,剿灭凤凰会,功成之日,便是尔封亲王之时,楚州税银种种端疑,皆不再追查,勿负圣恩!”
无晋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知道陈直在等什么了,就是在等这道圣旨。
原来冷漠的宦官念完圣旨,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他向无晋行一礼,愁眉苦脸道:“王爷,皇上命我们加急送来圣旨,我路上奔跑了十天,没有睡好一次觉,吃好一顿饭,大腿上的皮都磨掉了……”
不等他说完,无晋便摆手止住了他,回头吩咐管家,“去取两百两黄金来。”
胖宦官激动得腮帮子上的肉都抖了起来,不愧是齐瑞福的女婿,一出手就是两百两黄金,他连忙跪下磕头,“奴才罗忠国谢王爷打赏!”
“不用客气,你们确实辛苦了。”
不多时,管家托了一盘黄澄澄的金子出现,罗忠国盯着金子咽了口唾沫,眼中射出贪婪之色。
“都说宦官好财,果然如此!”
无晋不露声色笑问:“罗公公,皇上的身体怎么样了?”
无晋见他没有反应,又把声音提高了一点,“罗公公!”
“啊!”罗宦官醒悟,他茫然地望着无晋,站在无晋身后阿罗‘咕’地一声,笑出声来。
罗宦官脸一红,呐呐道:“王爷,抱歉了!”
“没事!”
无晋笑了笑道:“我是想问皇上的身体怎么样了?”
或许是得到两百两黄金的缘故,罗宦官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才能对得起无晋的这番赏赐,他轻轻摇了摇头,“王爷,我给你说实话,皇上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虽然无晋知道皇甫玄德的境况不会太好,却没想到这个宦官会这样说,他一愣,脑海里却念头急转,“难道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无晋装出吃了一惊的样子,“有这么严重吗?”
“王爷……”
罗宦官看了一眼无晋身后的阿罗,欲言欲止,无晋笑道:“无妨,请尽管说。”
罗宦官叹了一口气道:“皇上自从服用女巫的药后,在房事上太过于放纵,比上次昏迷前还要放纵,我们都对太医说,皇上一天一次,实际上远远不止,我们看见的,皇上和申淑妃天天腻在一起,申淑妃从两月前开始,每次房事都要敲鼓,我们都知道,有时候一天要敲四次……”
“为什么要敲鼓?”阿罗在身后好奇地问。
无晋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充满了兴奋和好奇,心中不由一动,这小妮子,倒很有点情趣。
阿罗见老爷看他,猛地想起自己不该多嘴,吓得一捂嘴,不敢说话了,无晋这才明白这个宦官让阿罗离开的缘故,不是什么隐秘,而是她不太方便听这个。
“阿罗,去给我煮一碗参茶。”他把阿罗支了出去。
“公公,请继续说。”
罗宦官神情十分黯淡,“上次皇上晕倒,太医就说过皇上是几十年纵欲的结果,这次只是警告,若不加收敛,下次就不会再有机会,可皇上似乎完全忘了,他完全沉溺在申淑妃的妖淫术下,我们这些旁边人其实个个心里清楚,可谁敢说?”
罗宦官越说越恨,最后连无晋也忍不住了,“可以了,罗公公不用再讲,我明白了。”
罗宦官这才忽然醒悟,自己说得太多了,他心中有点惶恐起来,无晋却淡淡道:“你回去复旨吧就说我接旨三天之内,即刻出征。”
……
罗宦官退了下去,这时,齐凤舞匆匆走进来问:“三郎,大姐问,你还要不要回京口县?”
“你去告诉九天,我暂时就不回去了,你们把行李重新收起了吧!”
无晋见时辰还早,天还没有亮,他伸个懒腰笑道:“我觉得有点疲惫,去外书房休息一会儿。”
他起身直接去了外书房,躺在软椅上闭目养神。
这时,阿罗端了一杯参茶悄悄走进来,放在他身旁,她刚要退下,却被无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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