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代朕批了,快退下!”
“是老奴退下。”
马元贞拉上帘子,慢慢退了下去。
退到外面,一阵寒冷吹来,他顿时打了一个寒战,连忙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里面太热,外面太冷,如此大的温差,他真有点受不了。
他若有所感,一回头,只见一个侍卫在向他偷偷靠近,不由眉头一皱道:“小猴子,你要做什么?”
“令公,太子已经到了,就在外面等候召见!”
马元贞也有很多称呼,有人叫他阁老,也有人叫他公公,但他最喜欢别人叫他令公,他是内侍令。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太子。”
他又对几十名侍卫道:“皇上在养病,不准人打扰,谁敢打扰谁就死,明白吗?”
众侍卫心里都有数,连忙纷纷答应,马元贞又嘱咐几句,便到宫外去了,他很了解皇甫玄德的规律,在和淑妃缠绵后,一般他会闭目休息半个时辰,这个时候是谁也不能去打扰的,包括他马元贞。
这段时间,太子找他颇为频繁,让明显感觉到了太子的不安。
此时,太子皇甫恒就在外宫仁德殿内,其实太子在温泉宫这组庞大的建筑群内也有自己的一片区域,叫做温泉东宫,但只允许太子在成为储君之前在此居住,一旦成为储君,就必须住在正宫,和百官群臣们在一起,一切治理国家,太子的任务是学习,而储君的任务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
不过这个规矩从来就没有被好好执行过,作为皇帝,总是不愿储君太靠近权力中心,从而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储君也只和普通相国一样,有参政和议政权力,但没有决策权。
正如马元贞的感受,这段时间皇甫恒颇为不安,最初是一种恼火,因为百富商行在楚州的惨败直接威胁到了他的切身利益,皇甫逸表就找他谈过,希望今年能暂停一年对他的援助,被皇甫恒当即拒绝,没有南山派的资金,他拿什么养军队,最后双方讨价还价,暂时削减五十万,降到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就是这样,皇甫恒依旧恼火万分,对齐瑞福和皇甫无晋的恼火,只是他有求于皇甫无晋,便暂时忍下这口气。
但这几天他的心情由恼火变成了恐惧,他感觉父皇可能已经发现他养有私军的秘密,由皇甫英俊突然提拔重用而感觉到,皇甫不会无缘无故提拔南山派的人,给他们以实权,而且父皇召见自己时,竟问他百富商行的一些情况,这显然是知道他和百富商行有关系。
这让皇甫恒的心中恐惧不已,他比谁都清楚,一旦他养私军的证据被父皇抓住,铁定会废他的太子,而且也符合废储君的条件,失德,私养军队本身就是先祖定下的八种失德情形之一。
皇甫恒背着手在偏殿内来回踱步,他心虚、焦躁,想和父皇多交流来缓解父皇可能爆发的震怒,但父皇又不肯见他,使他俨如被吊在半空,上去不行,下来不得。
“太子殿下,今天怎么会想到来温泉宫了?”
马元贞笑着出现在宫殿门口,现在马元贞是太子的救命稻草,他急忙上前施礼,“老令公,你一定帮帮我,父皇可能会废我!”
马元贞眼睛眯了起来,“殿下这话是听谁说的,我可从来没有听说皇上说过废太子之类的话,殿下是太多心了吧!”
“不不我一点没有多心,父皇最近对我很不满,经常无缘无故发火,我写的奏折也被批驳,这些都是以前没有的,而且羽林军左大将军韩众被免职,他刚刚才任职两个月,又无缘无故被免,令公,我感觉不妙啊!”
马元贞叹了口气,“殿下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皇上抓住了?”
“这个……”
皇甫恒有点不好开口,半晌才道:“现在有谣言说,我养有私军,我就害怕父皇相信这些谣言,要知道,申国舅想除掉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殿下,既然是谣言,殿下就应该主动和皇上说清楚,不要让他误会,皇上其实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只是最近他身体不好,腿有问题,才变得有些脾气急躁易怒,其实不仅殿下心情沮丧担忧,申国舅那边也一样,前两天宗正寺卿皇甫仁杰上书提议楚王可赴楚州实任,结果他被皇上叫来大骂一通,说他想分裂王朝,这几个月,皇上明显不太提到楚王了,上次楚王来请安,他居然不见,殿下,楚王和申国舅也是这样担忧害怕,你就不要自寻烦恼了。”
虽然马元贞说得有点道理,但父皇罢免羽林大将军韩众之事,着实让他感到害怕,韩众是京城内唯一效忠他的军方大将,韩众被罢免典型是除掉他的羽翼,不光是韩众,听说吏部已经在秘密调查御史中丞陈直了,那也是他的心腹,把他的心腹都铲除干净,再废除他的太子之位就容易了。
“老令公,我想去见见父皇,可以吗?”
马元贞轻轻叹息一声,“殿下,我劝你还是回京城,现在皇上的关注重点是凉王系,是皇甫无晋,他暂时还顾不上你,至少在皇甫无晋攻打凤凰会之前,你都是安全的,皇上只有对付完凉王系,他才会考虑殿下之事。”
“我父皇身体怎么样?”皇甫又小声问道。
马元贞向左右看看没有人,便低声道:“皇上又开始宠信申淑妃了,你说能好到哪里去?”
话刚说完,一名小宦官便跑来禀报:“老令公,阿鲁多献药来了。”
三百一十二
皇甫恒一怔,连忙问:“老令公,阿鲁多是谁?”
马元贞摇摇头苦笑道:“这个阿鲁多是个波斯女巫医,从广州过来,是狮子国王进贡给皇上的巫医,她会配一些神奇的药。”
马元贞又低声道:“尤其在治疗房事方面,非常有效果,很得皇上宠信,已经赏她十万两银子和无数珍奇宝贝。”
皇甫恒听马元贞的意思,似乎父皇已经服过药了,他心中更加惊疑,又问:“可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巫医之药,太医们怎么能允许?”
“太医们也验过他的药,是一种补肾壮阳之药,所用药材都没有问题,只是有两味药中土很罕见,太医也有听说,他们同意可以少量服用,圣上服用效果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皇甫恒紧张地问。
“只是皇上服下这药后,又开始独宠申淑妃了,让太医们始料不及,现在断也断不掉。”
“原来是这样?”皇甫恒若有所思。
这时,只听殿外有人喊:“马令公,皇上不能再吃这种药,贻害无穷,马令公劝皇上断掉这种药!”
皇甫恒和马元贞快步走出偏殿,只见地上跪着一人,几名侍卫按住了他,正挣扎着要站起身,此人须发皆白,马元贞认识他,是太医署的一名老医生,姓简,以说话耿直而出名,很得罪人,做了几十年御医,连个官品都没有混上,也很少有机会给皇上看病,只曾经给申皇后诊断过一次喜脉。
简太医见马元贞出来,更是大喊:“马令公,请听我之劝,皇上不能再吃那种胡药!”
“大胆!”皇甫恒一声怒喝,“这里是禁宫重地,岂能容你在这里胡乱吼叫,给我拖出去!”
侍卫抓起简太医便向外拖去,简太医更是大喊,“马令公,皇上吃那种药,命不长久!”
马元贞一摆手止住了侍卫,这时,太医署的署正赵汝正匆匆赶来,连声向马元贞和皇甫恒道歉,“这个老杀头喝了几杯酒就跑来撒野,让马令公和殿下受惊了,是下官管束无方。”
简太医怒骂:“赵奔头,你在胡说什么,我几时喝酒?”
赵汝正的额头特别大,同僚都在背后戏称他为奔头,这一直是他心头大忌,却被简太医当着马元贞和皇甫恒的面叫喊出来,使他心中恨之入骨。
“你这混蛋不要丢我的脸了,快给我出去!”
“等一等!”
马元贞拦住众人,他走上前问简太医,“你怎么说这药害人?”
简太医急忙道:“马令公,这种药虽然药材没有问题,也能补肾壮阳,但这种药的催情力太强,它会使人纵情,纵情对皇上造成的伤害远远超过药补,所以我说这药是害人。”
马元贞又问赵汝亮,“赵署正,他说的话可对?”
赵汝亮狠狠地瞪了简太医一眼,躬身对马元贞道:“老令公有所不知,这种药是我们太医署十几名老太医联合鉴定,药没有问题,其实皇上的问题就是肾亏,肾经受损太重,导致两腿瘫痪,要让皇上站起来,必须从补肾着手,但任何补肾之药都有壮阳的作用,都多多少少能催情,这和药本身没有问题,这是皇上的自我控制能力,需要皇后来安排,可眼下的情形……”
“一派胡言!”
简太医大喊道:“这是他为了保自己的官位而取悦于皇上,固本壮阳须细水长流,十天半月是不会有明显效果,也不会有催情的作用,这是他们为了自保,取悦于皇上,而昧着良心同意皇上服用胡药,效果是很好,最后却是害了皇上,老令公,这不是为医之道,这是为官之道。”
“你……你放屁!”
赵汝亮气得浑身发抖,向马元贞解释,“我十五岁行医,至今已有四十年,进宫做太医也有二十年,难道我不懂最起码的医术?胡医虽不是正统医术,但也有可取之处,不能一概抹杀,这明明是此人长期不受重用,心怀嫉妒,借题发挥。”
简太医还要再喊,皇甫恒却忍无可忍,一声怒喝,“够了!”
他一指简太医道:“朝廷自有法度,上下尊卑,等级森严,你只是是一个小御医,你若有异议,可向自己的上司反映,但你却越过上级跑来咆哮宫殿,若人人都向你学,岂不是乱了朝廷礼制?我念你是一片好心,今天不追究你,若再有下次,定将你乱棍打死,给我轰出去!”
马元贞也没有吭声了,太子已经说得很清楚,出了事是署正负责,而不是这个简太医,谁担责谁做主,这是最起码的道理,他相信赵汝亮的判断,他做御医二十年,若皇上出事,他也逃不了责任,这个最起码的道理赵汝亮应该懂,所以应尊重赵汝亮,更不能扫了太子的面子。
几名侍卫见马元贞没有反对,便一把揪起简太医,向外拖去,简太医大喊大叫,却没有人再听他的话,马元贞这才对赵汝亮缓缓道:“虽然胡医之药有效果,但你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要多方给皇上滋补,不能再让上次的事情重来,记住了吗?”
“下官记住了,这就回去和同僚们商议。”
赵汝亮见该死的简太医被拖了下去,心中大感快慰,连忙施礼退下,这时几名侍卫便将一名黑皮肤的女巫医领了进来,此人就是女巫阿鲁多。
女巫医长得又黑又小,只觉得很神秘,却看不出年纪,既像四十岁,又像九十岁,她自称已有一百五十岁,狮子国王也说她超过百岁。
她不会说汉语,由她的儿子,一个同样又黑又瘦小的男子作为代言人,她的一切肢体动作和一种类似鸟鸣般怪异,连狮子国人也听不懂的语言,都由她粗通汉语的儿子来翻译。
她手中拿着一只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黑色盒子,她慢慢走到马元贞面前,像鸡爪一般又黑又细的手突然将盒子高高举起,那快如闪电般的动作使皇甫恒也吓了一跳,只听她唧唧呱呱地说了起来。
她儿子在旁边用生硬的汉语没头没尾地翻译,“这是神赐予的圣药,蕴藏有神的元阳,会让皇帝感受到神的存在。”
巫医打开了盒子,皇甫恒探头好奇地查看,只见里面有六颗像鸽卵大小的药丸,呈朱红色,颜色颇为鲜艳。
马元贞点点头,“多谢你献药,你下去吧皇上会给你重赏。”
女巫又激动得大喊大叫,她儿子翻译道:“神说,他需要一座庄园来进行修行,这座庄园要有一座城市那么大,才能容得下神无比庞大的身躯,才能给皇帝更好的药,庄园内需要有几万人,有房子,有土地,他们会耕作粮食,会打造器物,女人会向神献身。”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马元贞总是机械地回答,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情绪,他似乎找到了对付这个女巫的办法,表现得太热情感激,会让这个女巫的欲望膨胀到天顶,偏偏皇上又愿意满足他们的要求。
太医官赵汝亮小心翼翼接过药盒,女巫阿鲁多和儿子退下去了,赵汝亮躬身道:“马令公,那我就下去检验药丸了。”
“去吧皇上明天就要服用药,你们最好今晚就能验好。”
等所有人退下去,马元贞苦笑一声,对皇甫恒道:“殿下看见了吧上次这个女巫说需要一艘装满银子的船去接引神,结果皇上赏她十万两银子,这次她又要什么,殿下明白吗?”
皇甫恒沉吟一下道:“我感觉她要的不是庄园,而是一座县城吧!”
“对她想要一座县城,或者说她儿子想要,他们来做这座县城的主人,所有人都是他们的奴隶。”
“怎么可能?”
皇甫恒冷笑一声,“他们把大宁王朝当做什么了?”
马元贞也淡淡一笑道:“我会告诉皇上,他们想要一座庄园,这是他们自己说的,我听得很清楚。”
皇甫恒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却注视着远去的太医赵汝亮,眼中闪烁不定。
……
太医署正其实也是一种官职,是太医署的最高官职,归属于太常寺下辖,太医署正官品不大,只有从七品,但他却管辖着百余名大宁王朝医术最高的医生。
这些医生不仅替皇帝宫妃治病,也替皇族和从三品以上的朝廷大臣们治病,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官衙在皇城之内,每天都会有几名太医在宫中和官衙内值班,以防急诊,而其他医生则和大多数官员一样下朝回家,回到家中再出医,那就是私人事务了,是要收取诊金,就像《红楼梦》中的太医上门,其实就是太医的私人接病。
温泉宫离雍京城还是有二十几里的路程,天降大雪,交通极其不便,但数万士兵还是清扫出一条路,使京城和温泉宫之间能够及时往来,每天会有五名太医在温泉宫当班,三天后再换另一批人。
这段时间皇帝的病情很稳定,甚至有渐渐好转的迹象,太医们都比较轻松,两天后,赵汝亮便交了班,返回京城。
马车抵达京城时,天已经黑了,赵汝亮拎着药箱下了马车,他刚要进家门,黑暗中却出现两名侍卫,向他施一礼道:“赵署正,太子身体感恙,请署正前去医治!”
赵汝亮一怔,东宫有医生当值啊为何还要自己去?
三百一十三
经过十天的航程,浩浩荡荡的楚州船队终于抵达了凤凰会的老巢,琉球岛的外海,距离琉球主岛约八十里余里的海面上,这一带是岛链群,大大小小的海岛有上百座,绝大部分都是无人居住的荒岛,几十年前,倭寇和海盗便是以这些荒岛为基地,将大宁王朝的人口和财物掳到岛上进行分赃。
而自从三十年前凤凰会出现后,这些海岛上的倭寇和海盗都渐渐绝迹,这些海岛便成了很多商船的临时歇脚地,一些岛上还有淡水,给商船以补充。
黑暗的海面上风浪很大,汹涌的海浪给船队带来巨大的威胁,尽快找到一处避风之岛便成了当务之急。
无晋站在自己座舱内,通过小窗注视着外面茫茫大海,他的船只经得起飓风巨浪的袭击,在眼前的风浪中行得十分平稳,但他四周的船却上下起伏,险情不断,无晋的心也有些焦急起来。
他离开船舱,来到甲板上,甲板上风雨大作,几乎将他吹得飞起来,两名渔民向导正在紧张地注视着海面,寻找海岛。
“都督,这个季节出现这种风浪真的很罕见,一般是夏天才有。”刚刚升为都尉的林远洋扯着嗓子,在风雨中大声说。
无晋却更关心能否找到海岛,他一指两名渔民,也大声喊道:“有海岛眉目吗?”
“他们说,这附近应该有一座大岛,岛上还有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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