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一时走不开。要不您和徐四嫂先回去,我去跟九哥说一声?” 徐秀萍又望了一阵,点头道:“也罢,你去告诉他,就说他嫂子叫他回家吃饭,哎,打赢了打败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杨彦脱口而出,突然想到面前这位可是徐三姐,又赔着小心笑道“自然是赢了,您没看到?这小两千人马呢。” 徐秀萍徐王氏两个回到家中,迫不及待的向父亲报告这事,徐太公却是不信。这才去几天?怎么就回来了?而且老九才多少人马,还能打胜?怕是女儿儿媳见自己终日担忧,故意拿这话来宽心。见他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徐秀萍气得一把拉了弟妹钻到厨房里,等下你那宝贝儿子站在跟前,你自然就信了。 那头两个妇人去厨房忙了,这边徐太公怎么也不踏实,强撑着起了床,披上衣服想去看看。刚走出客堂,便望见儿子正大步朝里来。却不是季子徐卫,而是长子徐胜。看吧,我说那两个哄我开心,明明是徐胜回来了。 徐胜自从得知弟弟去了山东,忧心如焚,近日突然得到消息,说是徐卫在山东打了大胜仗,一举击溃王善贼军。大喜之下,又找到郑监押主动要求押运粮草军资。那郑应也知道徐卫获胜,料定徐家必定东山再起,也乐得作这顺水人情。 见父亲面容憔悴,徐胜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问道:“父亲大人近来安好?” “唉……”徐太公一声长叹,便又朝里间走去。徐胜顿感奇怪,九弟打了胜仗回来,爹怎么还不高兴?自己刚才望见麦场上扎营,本想去探望弟弟,却被卫兵挡住。这靖绥营倒也搞得有模有样了。 忽闻背后铠甲铿锵作响,一个声音传来:“爹!四哥!”不是徐卫是谁? “好!”徐胜大声应道,却见父亲立着不动,半晌之后才转过身来。只见儿子身穿铠甲,右手按着刀柄,左手抱着头盔,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徐太公那神色,又喜,又悲,又惊,望着儿子的眼神,初时如慈母般温柔,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继而渐渐恢复冷峻,最后面无表情。 “你领军作战,这才去多久,怎么就回来了?” 徐卫被他问得一愣,这话怎么说的?我去剿贼,贼剿完了自然就回来。哎,瞧您这模样,怎么跟那天晚上在木桥上不一样?那时候哭着喊着不要我走,现在我回来了,您倒怪起我来了? “进来吧。”徐太公沉声说了一句,便自行往里走去。留俩兄弟在后头面面相觑,苦笑起来。咱爹啊,就这脾气,改不了咯。 回到家中,徐卫赶紧去给嫂子三姐报了平安,两个妇道见弟弟毛都没少一根,满心欢喜,让他赶紧去陪着老爷子,说他走这些天,可怕老父亲担心坏了。徐卫心说,担心坏了?刚才见我那模样,好像我开小差逃回来似的。 客堂上,徐太公与徐胜都已坐下。徐卫出来以后,徐胜上前替弟弟脱下铠甲,父子三个坐在一起,话题自然就扯到此次赴山东助战的事情上来。徐卫简单把战况说了一下,听得父亲兄长暗暗心惊。同时疑惑,老九不是在吹牛吧?你七百人能击溃王善一万之众? 徐卫这才细加解释,那王善虽然拥众万余,其实多半都是被逼迫和裹胁的百姓。伏击自己的那两千人马,倒是强些,可一旦攻势不顺,立即溃散,简直不堪一击。 “你想想看,那里面居然还有拿猎叉,扛锄头,甚至拖条木棍的,这能叫军队么?”虽然打了胜仗,徐卫倒没见怎么兴奋。实在是对手太弱,而不是靖绥营太强。要哪天跟女真人打一阵,能取得同样战果,那才叫货真价实的胜仗。 徐太公听完,有意无意的将眼光飘向长子:“真不知道这些年禁军是干什么吃的!” 徐胜感觉到父亲的不满,自己也十分汗颜。他在军中任职,自然知道其中原由。坦白说,眼下的大宋军队,实在可以用烂来形容。那都是些什么货色?罪犯,流民,泼皮无赖!军纪败坏,缺乏训练,装备再精良有什么用?金国要真打过来,指望这些人守土卫国?还是趁早拉倒吧。 赶紧岔开话题,对弟弟说道:“九弟,靖绥营虽然接连打胜,但你要戒骄戒躁,当务之急,是狠抓训练,千万不可懈怠。” 徐卫当然知道兄长的用意,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我记住了。” 父子三个正说着,外头一人朗声喊道:“给老前辈道喜!”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好像是……郑应郑监押!
第六十一章 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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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胜徐卫兄弟两个迎了出去,那带着几个军汉正往里走的不是郑应是谁?见这两兄弟出来,他大笑道:“荩忱啊,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跟来,不会怪我这不速之客吧?” 徐胜,字荩忱,听到这话爽朗笑道:“监押说哪里话,快请进。”郑应大步上来,经过徐卫身边时,指着他说道:“好小子,今天咱们一醉方休。”上了客堂,拜了徐太公,分宾主坐下品完茶后,郑应再次向太公道喜。 徐太公不会客套,心知必是儿子打了胜仗上头又嘉奖下来了。那郑监押本来还等着他问一句“喜从何来”,见他笑而不语,只得干咳两声,自己说了出来。大名靖绥乡勇营赴山东助战,劳苦功高,朝廷明令,徐卫转官“武翼郎”,领“供备库副使”,差遣仍是“乡勇营指挥使”,为从七品武官。取来官凭,又命侍从送上赏赐的财物戎器,不住的道贺。 徐太公徐胜两父虽料到上头必然嘉奖提拔,却没料到连升两级。徐卫原来的阶官是第四十四等修武郎,现在是第四十二等武翼郎。不要小看只多升一等,从第四十二等以上,到第三十五等为止,这中间的八等阶官是可以“双转”的。所谓“双转”,就是你有战功,本该官升一级,只要在这八级之中,就可以升两级,该升两级升四级,该升三级升六级。而第三十四等到第二十三等这十二等,一般来说不作为升迁必经阶梯。也就是意味着,只要徐卫再立几次战功,就有可能一举跨入前二十等阶官,直追其兄!尽管只是由从七品升为正七品,但却已经是大宋中级武官。 徐胜瞧向弟弟,见他并无欣喜欲狂的征兆。不由得心中暗叹,老九已然不是池中之物了,假以时日,必然出人头地。自己这个作兄长的,还得勤勉努力才是。要不然日后见到弟弟,还得拱手行礼,视为长官,这脸往哪儿搁? 徐太公更是意外,心思老子上阵一生,干到从七品足足用了五年,期间历经大小十余战,屡立战功才得以升迁。况且老子在西北打的是党项人,何等剽悍,何等善战?你小子不过是镇压暴民,就升得这么快? 徐卫对升官不意外,对赏赐也不欢喜,但瞧见那柄内廷供奉的陌刀却极感兴趣。在他的印象中,陌刀这种兵器在唐代才有,且为唐军制式重兵,没想到宋代也有此物。徐太公见状,笑道:“当年跟夏军作战,党项人派‘铁鹞子’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老种经略相公命我等手持陌刀列阵绞杀,一刀下去,人马俱碎!哈哈!”说起当年,老爷子眉飞色舞,似乎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 他这话不是吹牛,宋军,又特别是西军中,装备有大量陌刀。夏王李乾顺的弟弟察哥奉命视察前线,学习宋军之长。回去以后就向夏王禀报说,我们虽然有“铁鹞子”重骑兵可以驰骋平原,又有“步跋子”可以登山据险。但一遇上宋军的“陌刀阵”,铁骑就无法施展。若碰上宋军用“神臂弓”,“步跋子”也会溃败。可见陌刀之威! 徐卫取在手中,见那陌刀铸工极精细,长一丈,刀身既长且阔,两边开刃,刀尖为三角形,可砍可刺,估重约有四十多斤,非双手不能用。宋代的装备制造部门分内外两种。那些手艺精湛的工匠所生产的装备,只供奉内廷。而供应军队的装备,大多是由厢军,刑徒所造成,质量差别可想而知。 徐太公下了座,也走过来取过陌刀拿在手中,细细抚摩,叹道:“到底是内廷供奉之物,哪像我们当年所用的那般粗糙。”说罢,让徐卫闪开,就在那客堂中央舞起来。别看他年老,这四五十斤的陌刀拿在手里挥舞自如,呼呼生风,郑应徐胜都大声喝彩,直言威风不减当年。 舞了一阵收刀立定,颇有些气喘,太公笑道:“老了,若是当年,我身穿重甲,背一张弓,一袋箭,一柄手刀,一把短斧,手里还提把陌刀,奔跑如飞!”徐胜徐卫两个赶紧称是,难得老父开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在厅上谈了一阵,后头弄好了饭食,徐卫便请郑应入席。后者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欣然应充,还说一直记挂着徐家窖藏老酒。徐卫知他性子豪迈,又好这一口,酒一喝高兴,嘴上就没把门的。赶紧让人取来好酒,父子三个作陪,开怀畅饮。 席间自然少不了说些军旅之事,郑应不住夸奖徐卫,说自己没看错人,徐九郎指定行!徐太公心情也不错,喝了几杯,徐胜担心他身体不让再喝。郑应却一把抢过酒杯,声称要好好敬一敬老前辈,培养这么出息两个儿子,还不该多喝几杯? 酒至半酣,满脸通红的郑应取出一物,故作神秘的笑道:“还有一件喜事。” 这回徐太公问了:“喜从何来?” 郑应执信在手,问道:“新任‘签书枢密院事’,前辈可知是谁?” 徐太公离职多年,中枢人事任命无从知晓,直言不知。郑应笑了笑,将书信递到徐卫面前说道:“正是前辈一母同胞的兄弟!” 此话一出,先是徐胜变了神色,继而瞧向父亲,果见面色不悦。在徐府,有个人的名字是绝不能提起的,那就是叔父徐绍!他与父亲虽是骨肉兄弟,但却多年不来往,互相之间成见极深!郑监押此时提起,怕是要惹父亲不快。 徐太公冷笑一声,哼道:“那要恭喜他,从二品大员呐。” 郑应见他这种反应,心里猜到几分,识趣的闭嘴。徐卫不知道还有个在东京作高官的叔父,更不知其中恩怨,拆开书信读了起来。那文言晦涩难懂,但好歹也是个大学专科生,也能看出个大概意思来。徐绍来信寥寥数语,说是他刚供职枢密院,听闻侄儿剿贼立功,不胜欣喜,让徐卫往东京走一趟,越快越好。信中并无只言片语提到兄长徐彰。 徐卫看罢,将信递给父亲,老爷子却不接,喝下一杯酒问道:“说什么?”将信的大致内容说了一遍,徐太公听罢不置可否,脸色阴沉得吓人。郑应是个明白人,知道这其中必有原故,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打听,遂借故告辞。徐胜徐卫两兄弟亲自送出。 立在大门口,徐卫将那书信再看一遍,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既然对方是自己的亲叔叔,与老爷子又是亲兄弟,怎么一封家书寥寥数语,根本没问候一下其他人? 徐胜见弟弟盯着书信看,想到他大病之后记不太清楚从前的事情,即便记得,那时他才几岁?便说道:“爹和叔父已经多年不来往了。” “为什么?”徐卫不解。 徐胜沉思一阵,索性在那台阶上坐下,叹道:“说来话长啊……”徐卫陪坐在旁,听四哥提起了徐家的陈年往事。 徐家祖籍就在此处,曾祖祖父都是禁军小军官。徐家既是行伍世家,那子弟便都去从军,最大也只有一个八品官。到了上一辈,才算有人出头,徐彰徐绍的长兄徐茂因军功,累迁至庆州刺史,副都总管,经略招讨副使。便通过关系有意提拔两个弟弟,徐绍得以升迁,但徐彰拒绝兄长好意,跟着老种经略相公种谔浴血奋战,也升上来了。他凭的是真本事升官,自然对弟弟徐绍颇有微词,看不起他,两兄弟渐渐不睦。后来,徐茂去世,临终之前还记挂着两个胞弟,尤其是徐彰,便托朝中至交疏通关系,将徐彰从西军调回东京,任步帅司都虞侯。当时,徐绍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官拜制置使。 徐彰进入三衙长官之列,作了京官,但上任没多久便与同僚不和,又看不惯朝中一些陋习,时常加以抨击,得罪了不少人。一些权贵有意整治他,便有朝臣不断上本参奏。对于其他人的攻击,徐彰虽怒但也没当回事。可这其中,居然有他的亲弟弟徐绍!叫他如何不寒心?也正是徐绍那一本,直接将二兄参了个被迫致仕。 这么一来,骨肉兄弟反目,再无来往。徐绍就算领着子孙回乡扫墓祭祖,徐彰也会紧闭大门,拒而不见,一母同胞却形同陌路。 “这次叔父来信召你赴京,你要是去了,父亲肯定不悦。九弟,三思而后行啊。”徐胜颇为无奈的叮嘱道。说实在的,这件事情上,徐胜也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叔父当初为什么要参父亲一本?再说,参都参了,退也退了,兄弟总还是兄弟吧?父亲又为何深仇大恨一般,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子?这徐家祖宅,本为三兄弟共有,至今也没分过家。可大伯那一支,分散各地,不常往来。三叔那一家,就更不用提了。徐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团聚过。
第六十二章 熟人特别多
望着出神的弟弟,徐胜搭着他的肩膀说道:“老九,咱要给爹争口气,不能让三叔一家看扁了,知道吗?”在他看来,三叔这次来信召弟弟去东京,绝不是为了叙骨肉亲情,恐怕还有其他目的。老爷子有言在先,他徐绍加官晋爵是他的事,我们不眼红。堂堂正正做人,安安分分做事就行了。 徐卫嗯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徐胜心里不是个滋味,起身入内宽慰老父去了。 既然这位三叔与我们家多年没有来往,突然写信来召,值得玩味。肯定不是信中所说的那样听闻自己打了胜仗,不胜欣喜云云。但无论如何这一趟必须得去,总不可能因为怕老爷子不高兴,该干的事我都不干吧?马上就到九月,还有一个月金军就将南下入侵,靖绥营目前兵不过两千,将不过数员,对大局来说起不到多大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要挡住金军第一次进攻,还得从朝廷着手,这一趟去东京,就是个机会! 但问题随之而来,靖绥营这次作战回来,首要任务就是抓紧训练。自己一走,这事谁来负责?四哥是绝好的人选,可他军职在身不可能留下来。除此之外,又有谁能挑起这个担子? 房中,徐卫正收拾行装。他脑子里根本没动那个心思要和老爷子商量,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大名至东京虽然不远,但没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收拾几件衣物,带点盘缠是必须的。 “你真要去?”不知什么时候,徐太公已站在门外。 徐卫停了下来,转身点了点头。老爹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自己也没办法。徐彰闻言,盯着儿子看了半晌,叹道:“儿大不由父,去吧。”经过几次长谈,他了解到徐卫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当爹的帮不上他就算了,哪能挡他前程?只是,徐卫这一去,自己这张老脸就彻底挂不住了。 徐卫不想解释他此去东京,不是为了托关系走后门。时间紧迫,要办的事情太多,他实在没有办法把精力放在这些家庭的鸡毛蒜皮上,遂闭口不言,沉默以对,免得挑起争执。见儿子不言语,徐太公入内坐下,主动提道:“你去了东京,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乡勇营的事情怎么办?” “我已经委托张庆,他是副指挥使,全面负责部队的训练。”徐卫回答道。 徐太公一听,眉头拧成一团:“张庆?他连你都不如,怎么负责?乡勇营刚组建,应当抓紧训练。”说到此处,略一停顿,“还是我来吧,几十年的兵不是白当的。” 我听错了?老爷子主动要来指导乡勇营的训练?他不生我气?徐卫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