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石城的山很矮,他们湖南来的人都嘲笑我们是小山丘。等我上中学,开始学地理,知道他们那边才是真正的丘陵地带时,我在心里狠狠的高兴了一把。将这么宝贵的消息得意洋洋的告诉夏崇正,他听完一脸淡定而温和的神色看着我,如同一个真正的长辈,说:“我们这也是很有名的丘陵地带。”
我:“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我知道你读书少。”在一旁的小姨听了半截话,也乐呵呵的插进来损我。
我:“我去翻地图……”
夏崇正一身白衣的坐下,“你早干嘛去了?”
……
镜象拉远,回声里是我们的故乡童话。彼时一切,才是开始的年幼,一切都没像现在这般奏响离别的笙箫,听者断肠。
石海它给了我深夜里无边无际的嘶吼,关于那些永无断绝的渴望和绝望,他将其装进他的歌喉里,一遍一遍,反复吟唱。
而如今他歇斯底里的功力不改当年,但石海这片活得有点久的海忘了一点,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如今他正陪着我们这一代的人一起老去。
等到夏崇正的孩子出生,它或许已经变成无人问津的一滩水,而他自己也很有可能早已忘记,在久远的当年,他也曾身为一片汪洋大海。
这是我们的悲哀,这是由我们一手造就的不可饶恕。可我们身在其中,茫然不知而为了这些无知的拥有物沾沾自喜。
等代价按着命运的轨道来临之后,所有因为无知而流淌至末路的故事,由此开启。
我爱过秋天,爱过深海,爱过很多这种虚情假意的东西。
当我身在其中之时,自欺欺人的次数并不少。这些我都说过,但在我骄傲被我自己心甘情愿敲碎散落天涯之后,我甘愿承担一路风霜。
再回虎门,是一个晴天灿烂的日子。我踏上高铁之前还是武汉还是秋意盎然的旭阳微风,吹得人皮肤的毛孔都在舒服的发抖。
我闭上眼睛,感受阳光洒落在眼皮上半是灼热半是温柔的抚摸。像被我石城那片灰的让人忘了凡尘的海水无声包裹,也像是被人裹上高架毫不留情的用烈焰灼烧。
灵魂在此刻归于宁静,他安静的躺在我为他建造的心房里,悄无声息的随着万物,蓬勃生长。
何伟的电话及时来临,“在装逼呢啊?”
我冷哼,“怎么说话呢啊?”
“不然哪能这么快接电话,你这人找手机都要几十秒。”
我呵呵笑,“你最懂我,打电话干什么?”
“你昨天和我说的是你那个小舅结婚是吧,真去啊?”何伟声音里担忧不是假的。
“当然啊!”我落地有声,斩钉截铁道:“为什么不去?正好我这个月的假期都能用上,还赶着周末。”
“不心疼?”
“疼个屁啊!”我骂,“他结婚就结婚呗,有什么大事?”
何伟那边的语气大有‘痛就痛呗,反正是你的事’之意,“好好,那我挂了,刚开学,导师给了我一下马威,看我如何虐他。”
我这才想起,我四年的小伙伴何伟,现在已经回到了他的家乡,重新毫无忌惮的使用他的川话来骂人吵架谈恋爱,在夏天光着膀子汗流浃背的吃火锅。
“真幸福。”我由衷的说:“小伟子,祝福你。”
何伟不满,“名字别取得跟个太监似得,我就谢谢您了撒。”
“好说,好说,”我连声应到,“伟哥,来盘壮=阳的好菜!”
何伟:“阿城你给我等着!”
“哈哈哈哈。”伴随着大笑的尾蕴,我一路睡到站。
家里没我想象的那样忙,而我也没如一回来就看到夏崇正。
我边啃着西瓜边问我妈,“妈,小舅嘞?”
我妈看我一眼,神色如常。
我心里‘咯噔’一下,卧槽我忘了早段时间才和我妈坦诚的心境,这险些就是跨世纪的大挑战。我摸着下巴,笑的牵强。
作者有话要说:
☆、累2
“回人家自己家了去,总不能老是住我们家啊。”我妈洗着菜的手没停,视线看着她面前的盆子说话。
“哦,他不是说他那边冷清嘛。”我咬了一口西瓜,这个季节的瓜已经完全老熟了,很甜,唯一不足的就是汁水不够百分百溅我一脸。
我妈还是那样答着:“我弟想来就来想回去就回去,你管啊?!”
“不管,再说我哪管得着啊,”我对我妈举手投降的次数那真不少,也不差这么一次,于是我果断贼溜溜的举起左手,看起来像是对天发誓,“人家又不和我结婚。”
我妈终于生气的把菜往水盆里一扔,瞪着我就打算开骂,结果在看到我那嬉皮笑脸的表情之后叹了一口气,又是那个沉重的调子,“你真没事?”
我换了话题,“您和小姨什么都说?”
“你以为谁都像你,藏不住东西。”我妈笑我,“能把我和一般妇女比吗啊?!你妈我像八卦我儿子的人吗啊?!我连你爸都没说,你知道你妈我忍得多辛苦吗啊?!”我妈说着就激动地把她手里的黄瓜朝我扔过来,擦着我的胳膊飞到沙发后头。
一个利索翻身,我把黄瓜拿到手上,就着衣服擦了擦,然后露出前门牙对我妈笑:“谢谢妈。”
我妈一脸无奈的继续准备洗菜,我蹭过去挤开她,边把她往外推边说:“您老看电视剧去,我来洗。”
“老?”我妈忽的拔高了音调,“你说谁老?我老吗啊?!”
今个儿我是要被我妈的‘吗啊’这东西占脑的节奏,我赶忙捏了捏我妈的肩,柔声夸她,“您老最美,天下第一。”
我妈气得一跺脚,对我又掐又打,“还老?!老你妹啊!”
我都快要痛死了,但强忍着,继续和我妈贫,“您这骂法就是骂我亲爱的小姨,或者是您自己,让我想想,这两个女人谁更漂亮谁更能……”
还没说完,我就被我妈一脚踢到在我家水桶旁边,我哀嚎,“卧槽——妈,这是真地板啊,您心疼不心疼您亲儿子——”没嚎完,我妈那娇小的身体就这么跳到我后背踩了几下,顺便还在屁股那里多踏了踏。
我妈踩完心情终于愉悦,开口道:“挺有弹性的,真随我。”
我:“卧槽……”
第二天和我爸妈坐车去明海,一路上我妈和我各种将她当年的英雄史。都是些我听过八百遍的老故事了,但我爸还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帮我妈补充细节。
我问我爸,“你陪我妈一起去的啊?”
我爸一脸理所当然,“没有啊,我听你妈说的。”
——听我妈说的,都能补充其中连我妈自己都忘了的细节。看来我爸不仅是厨艺大斗,他要是愿意写写玄幻武侠什么东西,我都不愁我没文看。
我被梁灿影响到一上车就睡。和梁灿在武汉时候出门无论做什么,只要是上车,他就能在落座的瞬间开启睡神模式,这么说吧,他坐个只有两站就到的公交车都能一上车就开始抱着胳膊睡。
夏崇正找的结婚妹子不是过去认识的人。不过我们过去岔开了这么几年,再要说既认识我又认识他的人真心不多。
既然都已经提起来,那还是顺便夸奖一下夏崇正。
在过去我两呆在一块儿的日子里,他夏崇正能够把所有跟我玩的人的名字和脸都对上号,我却常常交错他仅有的朋友的人名。说实在话,对于我自己数不清的小学初中高中伙伴们,我都未必有他那么精确或是上心。
那些都是废话,重点终于来了。我忍了许久,终于能一吐为快。
第一眼见到夏崇正选择共度一生的那个女人时,我呼嚎的心理活动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真的,我就算是完全不带个人新仇旧恨的来看,我都觉得凭夏崇正曾经身边出现的那些花花草草的水平,现在他要是能看上这粗麻绳头发一身白袍的女鬼,我和他随他妈那边姓夏!
作者有话要说:
☆、累3
而且我觉得我这人也迟早要结婚,不论早晚反正我是能够接受婚姻的,也就没说对他夏崇正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当然,我对自己择偶的最低要求是对方善良或样貌能特别突出,要是两点都极其突出那自然更好。
但夏崇正带来的那个女人,在我和我爸妈三个人进门的时候,一声招呼都没打就算了,还坐在一旁继续视线都不抖的嗑瓜子。苍天可见,我第一次见‘专业嗑瓜子’这种活体动物时,内心那波涛汹涌的情绪,简直是无法用人世间的言词来形容其中分毫。
那女人在我们坐下快一个多小时里,就抬起过一次‘专注泰剧三百年’的头,朝我和我妈笑了笑,招呼道:“坐!”然后倍儿坦然的上下唇一翻,把瓜子壳从正中的牙缝里飞出来。
我偷瞟到我妈的神色也已经不忍直视,青绿青绿的色泽简直能当下酒菜。
我劝我妈:“要不我们陪我爸去厨房里看看?”问完,顿觉刚进门就闪身躲进厨房的亲爹就是传说中的先知。
晚上我和何伟打电话,实在是没忍住在电话里愤愤的大说特说了一通,“你说夏崇正他眼是不是瞎了啊?!找个那么丑的女人还不如去和猪睡!”说到这里我暂时停下,替人类的朋友猪伙伴想想,它本意到底是愿不愿意和这人间无法形容的极品搭在一块儿相提并论。
何伟在那边大笑,我没管他。
歇口气,接着来,“我是简直哔了那啥了,何伟我和你说,那女人竟然就这么当着我和我妈的面看完了整整三集的泰剧!还嗑满了一碟的瓜子!到我爸叫我们吃饭的时候她跑的比野兔子还快!”
“他妈的夏崇正是疯了吧?大学不读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地步啊!?”我愤愤然。
何伟劝我,“是不是你对人有偏见?”
“偏见个屁,哥说不在乎就是没事,但他妈的那人间特色极品我也是开了眼界。”
何伟不笑了,他说:“阿城,男人不能和女流之辈一般计较。无论她如何,你都可以别去理会她们,而现在你之所以会这么激动的根本原因,你自己想想到底在哪。”
挂了电话我抓耳挠腮的想了很久,我才恍然大悟,“莫不是那女的丑的丧心病狂令我判断方向失误?!”
我不知道我妈和夏崇正在书房里聊了些什么,但他们在书房里呆了一整个晚上,我妈才放夏崇正出来喝口水,然后又拉着人进屋,打算今夜不得个结果就没话说。
偷偷摸摸的拉着我爸,问他:“我没见过这女的就算了,连你们两都没见过?不是上半年就在嚷着要结婚?”
我爸沉默是金,对我摇摇头以示凡人世外他还是少参与的好,然后自己背着双手摇到客房里去睡觉
我强打着精神在客厅等我妈出来,那女的也跟块木头似的杵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换了个新泰剧看。别问我怎么分清楚泰剧的不同种类,一堆女人和一个男人、一堆人妖和人妖中的男人,这点我还是能分得清。
为了等我妈我牺牲真他妈的大,被迫看听泰语听到我脑袋都在狂晕。在我是六次强烈建议那女的换台她也不搭理我之后,我内心的怒火犹如秋天的枯柴终于找到了点火的工具,‘蹭蹭蹭’的就拔高了烧起来。
寒碜人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累4
“嘛儿玩意。”我自言自语的怒了一声,走过去‘啪’的把电视机关了。一眼都没看那女的,就进了屋。我想通了,我就是要找那个女人的不痛快,我不管现在的夏崇正还有没有记得我,还能不能想起我们有过的一切——即使我曾经在医院提醒过他,过年回去时他和我说话也无比自然,一想到这我就难捱。
凭什么,那女的凭什么嫁给夏崇正?凭她那点没什么颜色的脑神经?凭她超强嗑瓜子的技术?还是凭她那张我都不忍直视长满青春痘的脸?
夏崇正就算要结婚,也要找个至少是配得上他的,且不说门当户对,站在一块儿能赏心悦目回家能安稳妥帖就成。
但看现在,呵,他自己挑不好,我不介意我来帮他挑。
十分钟以后的人生经验告诉我,人生艰难至如此境地,为何我还要遇见如此之倒胃口的人。
我一进卧室就找了件从家里带过来的衣服开始洗澡。我洗澡很快,而且现在是夏天,我洗澡速度就更是开了挂那样以光速前行。
好吧,上面说的有点夸张,我花了不到十分钟从卫生间里出来,拿着干毛巾擦头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胜似一声的鬼叫,“啊——”,“呜啊——”。
擦着湿发的我手一抖,妈的,午夜凶铃现场版?想着就拉开门往外面冲。
夏崇正的房子是套房,所以只有一层。特别方便的就是我从厨房那里一转身,就看到血盆大口朝我撕咬过来,兼之一根看不出物种的手指着我,“他,嗷——就是他!”
我的视线和我妈对上几秒,我带着眼睛才没错过我妈这辈子难得的尴尬神色。我心下纳了闷了,但还是没压抑住我喜爱创作的热情。
预备,起!
而在我险些就要唱起‘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小哪吒’之前,好不容易露个面的夏崇正神色有些冷凝的朝我走了几步,然后带点长辈专有的呵斥语气对我说道:“去给我道歉!”
头发还在滴着水的我颇为不知所以,我把胳膊抱在身前,挑着眉扬着下巴一字一句的问道:“我错在哪儿?”
夏崇正见我一脸这副神色,脾气倒是上来了。讲真,他真生气的时候喜欢沉声说话,而且说得极其简短,这也算是我对他为数不多的了解。
“去给我道歉!”
我喜欢软的,软绵绵的东西让人发不出火来。我也喜欢别人对我温柔一点,这个世界就是有太多残忍的心存在,才对温柔这么紧缺。
但当我看着以往对我脾气满是顺从和包容的夏崇正,忽然这么翻了面孔和语气怒斥我的时候,我只剩下疲惫。我的大脑无比清醒但我身体有一处地方却累的无以复加。我开始怀疑我们曾经有过的一切,我开始质疑我曾经用有过那些短暂幸福的回忆,我开始对我面前闪耀的真实而报以虚幻的假笑。
果不其然我像个灵魂出窍的人那般听着我自己有些苦闷的笑声,“我就关了个电视了,你夏崇正也能给我整出这么大幺蛾子来。当时买房子谁他妈和我说这以后就是我家了?我在我家关个电视也要给人哭上两场再下跪赔礼,哪有这道理?”一寸一寸的看着夏崇正的神色变得难看,紧紧绷着的时候我又冷笑了几声,“呵,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啊,做婊子看人。”本来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以缓解我胸膛处的灼烧感,但何伟的话就这么突兀的响起来‘别和她计较’,一丝属于理智的清明才又回归到大脑。
看到夏崇正朝我紧紧逼过来的时候我妈正在拉我走开。我有些茫然失措,不就是我说了几句话吗,这不是还没说完,他干什么一脸要命的表情。
没等我想明白,夏崇正一个响亮的巴掌“啪”的就把我打倒在地。
妈的,那女贞子叫鬼的哭声终于从我脑门上转了两圈停下来了。
随着夏崇正这一直接干净而果断的一巴掌我直接就愣了。而这时候的夏崇正没说一个字,我知道他是气急了。
可是他怎么就为了这点事气急了?过去我把他急用的证件扔在水沟里他都没和我急,而是紧紧的抱住我和我说对不起,他妈的现在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他还对我动粗。
即使我对夏崇正上一秒还浓情蜜意的情深不寿,下一秒就能甩手走人的做法深有体会,但现在这一巴掌实在是成功的引起了我压抑多时,苦候门外的绝望。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