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逍遥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有些不甘,见她这半天全未起疑,索性问道:“你是如何下的毒?”
这话问得有些冒险,需得许筝的鬼魂也是个“糊涂鬼”,但铁逍遥自试探出这吕夫人对小儿子行凶一事心知肚明,便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事情:许筝平日里活动俱在踏春园,和小叔子等闲不会见面,会遭灭口,怕还是无意间发现了婆婆的秘密,要下毒且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了连家上下这么多双眼睛,自然也没有人比这吕夫人出手更为方便隐蔽。
果然,吕夫人脸上挂着泪,可怜兮兮望着“儿子”,低声道:“那日她在娘这里调制香露,娘趁她不注意换掉了她治喘症的药瓶。她是喘不上气来憋死的,我没有下毒,那只是一瓶清水,是水……”
“连景宜”冰冷的目光有如实质,她不由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小,吱唔了几句,想起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又有些委屈,擦掉眼泪,向“连景宜”嘟着嘴不满道:“筝儿是娘的外甥女,难道娘想这样?她生不了孩子,还不是我处处护着。娘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铁逍遥冷眼瞧着这妇人形容狼狈地缩在床角一边哭一边说,心中不由得对那位肥羊连大公子万分同情。
虎毒尚不食子,摊上这种母亲,真是人生之大不幸,还不如自己这自幼失怙的人。
眼见时间不早,铁逍遥决定不再同吕夫人耗下去,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识破,厉声喝问:“那个让你下毒的男人是谁?竟令你为了他置丈夫儿子于死地!”
吕夫人被鬼魂一语喝破心中隐秘,登时止了哭声,面现恐惧之色,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铁逍遥见她那快要晕过去的样子,索性再加一把火,道:“是谁?连孤雁还是连孤鸾?”
上官璇身子陡震,原来铁逍遥的不安来自于此!他怎么会怀疑到这二人身上?
她随即又想到若是连孤鹏,此人现已逃离连家,不足为虑,可若是这二老中的一人,那可是大大糟糕。
此时不容上官璇多想,吕夫人闻言竟然手足并用,向铁逍遥爬了过去,一边爬一边声泪俱下的哀求:“景宜,景宜,娘求求你,你放过我们吧,不要去找他索命,娘对不起你,娘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此时东方已经大亮,晨曦透进窗户,上官璇清楚地看到了吕夫人脸上的表情,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暗忖:“我以前怎么会觉得她美丽犹存,这模样简直像褪去了人皮的鬼怪一般。坏了,看这反应,莫不是被铁大哥说中了?”
铁逍遥也没有想到吕夫人会突然不顾身份地爬了过来,他看到吕夫人近在咫尺的同时,吕夫人也看到了他,然后睁大眼睛,露出困惑迷茫之色,显是发觉“连景宜”身体犹在,是个活人。
铁逍遥也不再同她罗嗦,一掌劈在她颈后,将她打晕。
上官璇闪身进屋,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上官璇暗暗庆幸铁逍遥突发奇想,二人今晚走了这一趟,急道:“需得赶紧通知义父知道!”
铁逍遥安慰她道:“应该还来得及。”对着地上的吕夫人犹豫了一下,去床上拿起被子将她蒙头一裹,扛在肩上,两人出了门。
“连孤鹏已经逃了,你怎么还会怀疑到那两个人身上?”上官璇万分不解。
为何会突然跳出这样一个念头,铁逍遥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想了一想,方道:“大约是我隐隐还想着方才那一战,若是连家的三人都全力施为,风入衣绝难这么容易便将连景知带走。如今风入衣在外肆机而动,若那人是连孤鹏,他大可继续混水摸鱼,为什么突然杀了连真逃走?我心里觉着不安,便会多想,连孤鹏是上代家主的私生子,一直名不正言不顺,他必然对连家的嫡脉心存芥蒂,这种情况下他若与吕夫人来往密切,怎么能掩得住别人耳目。”这些线索,都是事后才逐渐出现在铁逍遥的脑海之中,说到底,他是一个行动远比想法快的人。
上官璇愁道:“都这样了,她还不肯说实话,两个都是绝顶高手,怎么办?”
铁逍遥沉默半晌,突道:“你看连景知长的像谁?”
此言一出,他脚下一停,登时精神大振,“就是这样,连景宜当连景知是亲弟弟不加防备,连景知却自知身世,故而听由亲生父亲指使,向兄长痛下杀手。也只有这样,才符合情理。”
上官璇深觉铁逍遥这一晚上的奇思妙想如天马行空,却每每正中要害,不由大是佩服,她自己也懒得想了,只滞了一滞,便回答道:“要我说,还是像连孤雁多些,但侄孙长得像叔爷的也不是没有。”
“那到是,同你义父说下,稳妥些先设法将两个都控制起来。”话一出口,铁逍遥突然想到经此一役,只怕连家的孤字辈高手真剩不下什么人了。
此念刚起,离远突得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
铁逍遥、上官璇对望一眼,均有些吃惊,这刚折腾了一晚上,又出什么事了?
哨声接连响起,直奔访幽水阁而去。铁逍遥、上官璇也赶到了,只见水阁内外一阵忙乱,连昭匆匆出来。
连昭显是还没来得及休息,连衣裳都未换,迎面看见两人,瞧出铁逍遥肩上扛了个人,只惊讶地一瞥,连扛得是谁都没有来得及问,只道:“有外敌杀进来了。”
这青天白日的,风入衣刚受了伤,难道还敢再来?两人互相望望,都觉着有些难以相信,铁逍遥问道:“是谁?”
连昭也不清楚,但来人到得极快,一行三人俱都黑巾蒙着脸,武功既高,下手又狠,竟是挡者披靡,径向访幽水阁杀过来。
连昭仗剑而立,见此情形目光一冷,神情凝重,道:“冲我来的。”
上官璇担心出事,三言两语将二人刚才自吕夫人处的发现说给连昭听。
连昭这才知道两人半夜匆匆又去了哪里,铁逍遥捉回那人竟是大嫂,待听到连家二老有一个竟是真凶主谋,连昭的脸色登时大变。
他也顾不上处置吕夫人了,叫了一声“糟糕”,摆手叫亲信先拦住来犯的三人,转身便欲往后院去。
上官璇见他脸色都白了,也不禁有些担心,叫道:“义父!”
连昭低声匆匆道:“我去瞧瞧家主那边。你们小心,不行便快些离开连家!”
此时,连昭已无暇再顾及一众亲信的死伤,脑袋里想的都是深夜他离开父亲住处之时,在门口遇见二叔、三叔的情形,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父亲身边。
铁逍遥、上官璇见他大敌当前突然丢下这样一句话,人瞬间走得不见踪影,不由地面面相觑。
铁逍遥回头看看来犯的那三名高手,当机立断:“走了,这三个人我是挡不住,快跟上你义父,看看出了什么事!”
连昭飞一样赶往后院,只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害怕,一下子想只怕这会儿已经迟了,凶手早已得手,推门竟会看到父亲倒在血泊里,一下子又心存侥幸,庆幸当时二叔连孤雁问自己父亲如何,自己心存顾忌,答了一句“父亲没事”。
他脚下一缓,连孤雁!莫非竟是他?
连孤鸿的屋门触手可及,连昭伸出手去,竟有些发抖,终于还是先颤声叫道:“爹!”
里面传出连孤鸿不耐烦地喝骂:“整天鬼叫鬼叫,又出了什么事?”
连昭登时长出了口气,两腿一阵发软,这才想起父亲现在耳朵灵敏得很,自己方才的一声喊,只怕要震得他老人家耳朵疼。
连昭自小便有主见,这么多兄弟里他是最不怕父亲的一个,也最反感父亲这不近人情的暴脾气,可此时听到连孤鸿又骂人,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悦耳动听,脸上不由得绽出笑容来。
连孤鸿瞪眼看着儿子推门而入,脸上竟然带着轻松的笑意,不由怔了一怔,道:“又怎么了?”语气亦缓和下来。
连昭敛了笑容,道:“二叔、三叔他们人呢?”
连孤鸿有些诧异:“他俩在我这里只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连孤鹏这混账一逃,难免人心浮动,我叫他二人到前院看着。”
他瞧出连昭神色不对,问道:“你找他二人做甚?”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致命疏漏(五)怀疑
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章 致命疏漏(六)发难
第一百八十章 致命疏漏(六)发难
连昭犹豫了一下,便将铁逍遥和上官璇自吕夫人那里查到的真相照实说了,又告诉父亲三名蒙面高手突然杀上门来的消息。
其实不用他讲,连孤鸿也已经听到访幽水阁一带乱成了一片。
连孤鸿脸色铁青,顾不得生气,先安慰儿子道:“不要紧,事情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不管是谁,我既有了防备,断没有他的可乘之机。回头将他二人分头控制起来,有吕氏在,总能查得清楚。现在我先瞧瞧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连家找死!”
说罢,连孤鸿站起身来,连昭担心父亲的身体,却不敢提及,只得小心陪在他身旁。
两人刚一出屋,正瞧见连孤雁、连孤鸾二人并肩向这边而来。
连孤鸾离远看到他父子二人,招呼一声:“大哥,有贼人来犯!”
连孤鸿望着他俩,没有作声,神情有些复杂。
恰在此时,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个小丫鬟跑得钗环凌乱,她上气不接下气之际突然远远地看到了连孤鸿父子,弯腰扶住了膝盖,慌里慌张地叫道:“家主,不好了,大夫人她……不见了,有贼人半夜将她劫走了!”
离得太远,连孤鸿神情冷冷听她喊完,“呼”地转过头,去看连孤雁和连孤鸾二人,突然大喝一声“小心!”
太迟了,走在左侧的连孤鸾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毫无防备便被一柄长剑横在了脖颈上。
连孤雁偷袭得手,释然笑笑,向连孤鸿父子道:“这么说,我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连孤鸿父子未料到此人竟然如此小心,一听说连夫人出事立时便出手,都有些措不及防。
连孤鸿喝道:“放开老三,有什么你冲着我来!”
连孤雁轻轻摇了摇头:“不,不,大哥,我等这个机会实是等得太久了。要是我没有料错,你的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吧,老三才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变数。”
连孤鸾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挣了一下却被连孤雁猛然按住,莫名其妙道:“二哥,你做什么?”
连孤雁这才转过脸来,看向连孤鸾,好整以暇道:“三弟,你别动。我和大哥说道说道。自从他这离家出走的好儿子突然回来,他就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整日里怀疑这个,疑心那个,搅得家宅不宁。看看,我们好好的武林第一世家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大哥,我知道你的身体不行了,急着给连昭扫清道路,如今家里死的死,走的走,剩下我们几个老不死,你不也打算放过么?”
连孤鸾被迫动也不能动,眼睛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突道:“我明白了。”
连孤鸿受了连孤雁这通颠倒黑白的指责,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也顾不得老三连孤鸾那里明白了什么,怒声喝道:“放屁!你这奸诈小人,这么多年我儿子孙子接连命丧你手,不将你千刀万刮难消我心头恶气,等你死后,我看你以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连孤雁闻声“嗤”地轻蔑一笑。
连孤鸿额上血脉又突突乱跳。连昭查觉不妙,低声唤道:“爹!”
连孤鸿有心上前将连孤雁一掌劈死,且不说这庶弟武力不弱,只老三落在他手中便不得不令连孤鸿投鼠忌器。
连孤鸿深吸口气,强忍住头痛,转向墙后拐角处喝道:“谁在那里?滚出来!”
众人一齐望去,不由抽了口气。
出来的人是铁逍遥和上官璇,连家三个老人都听说连昭找了个人假扮连景宜,昨天晚上既黑又乱,加上铁逍遥当时风帽挡住了脸,此时他无遮无掩站在阳光下,三个老人不料有人竟会像到如此地步,都吓了一跳。
二人来晚一步,却已听了一会儿墙角,铁逍遥遭了喝斥,不以为意,将手中的吕夫人向地上一扔,道:“各位,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一个。”
吕夫人早便醒了,此时脸色煞白爬起身来,望了望周围众人,突然坐在地上掩面而哭。
众人都道连孤鸿最烦有人在他眼前哭哭啼啼,何况这妇人不安妇道,兼之心肠狠毒,一切祸乱自她而始,连孤鸿必会大声叱责,谁知吕夫人哭了半天,连孤鸿却望着她一声也未出。
吕夫人抬眼正对上老人凶狠的目光,心中不寒而栗,瑟缩了一下,低声泣道:“景知哪里去了?我们娘俩离开连家就是了,今后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我只剩景知一个孩子了,没想着争什么,也不愿他像景宜一样为着连家搭上性命,二叔不用将我们当作眼中钉……”
连昭见她到了这般时候还心存侥幸,竟连自己都扯上了,脸上一沉,便欲开口斥责,突听边上铁逍遥“哈”的一声笑。
这种紧张的场合,不管是连孤鸿这边还是暴起发难的二太爷连孤雁,心里都是异常压抑,突听有人发笑,一齐向着铁逍遥怒目而视。便连吕夫人也哭不下去了,抬起泪眼望过去。
铁逍遥神情轻松,悠然道:“真是唱念作打样样俱佳,可惜了,夫人这奸夫却对夫人不够信任,”他下巴抬了抬,示意连孤雁那边,“他一听说您失手被擒,立时便以为事情败露,自行跳了出来!”
他嘴里挖苦,心中暗道:“我这里和阿璇忙了一夜,你这毒妇想掉两滴眼泪全都不认账,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吕夫人语塞,滞了一滞方望着连孤雁嗫嚅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休要胡说!”
连孤雁却没有反驳,向铁逍遥道:“年轻人,报上你的姓名,别一会儿做了无名之鬼。”
如今通缉铁逍遥的风声虽然弱了,他这名字却代表着麻烦,所以铁逍遥只是嘿嘿一笑,对连孤雁的话没有多加理睬。
连孤鸿沉声道:“行了,此处没有外人,各人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将三弟放开,作为交换,我将吕氏交给你!”
吕夫人闻言眼睛骤亮,却听连孤雁嗤笑一声,道:“笑话,还说没有老糊涂,你的儿媳,交给我作甚?”
吕夫人身子陡震,不可置信地望着连孤雁,连孤雁若有所觉,又向她笑道:“侄媳妇,你且放心,你是连家长房嫡妻,景宜、景知的生母,他父子若敢胡乱按个罪名便喊打喊杀,必为天下人耻笑!”
吕夫人双目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喃喃地重复:“景知……”
连孤雁点了点头:“这你放心,景知我一定会救回来!”
连孤鸿父子一筹莫展,此时已是阖府惊动,各院的人都知道有外敌杀入,不闻家主传令,纷纷聚集过来。渐渐的,周围人越来越多,连家子弟离远竟见两位太爷兵戈相见,无不惊骇莫名。
此时,接连三声长笑响起,敌人杀到,三个蒙面高手刀剑腥红,衣衫染血,可身手却矫健之极,显是全未受伤,沾染的都不是自己的血。
这三人突见连家要紧人物都聚集在此,站定了互相望望,并不急于靠前。
其中一个花白头发的高大男子似是领头之人,手握一柄宽刃大剑,扬声笑道:“哈哈,人都在这里,好极,省得老夫满山去找!”他特意翘起舌头慢慢地说着官话,用意自是不想被人听出口音来。
连孤鸿打眼一望,便大约知道这三个蒙面人都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若在平时他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但今日这样巧法,他不能不多想,狐疑地望了一眼连孤雁,强压怒火向那三人厉声道:“鼠辈,脸都不敢露,便来我连家找死!”
他左右一望,见儿子连晖、连曦都已赶来,便要命他们上前应战。
来犯三人中一个秃顶胖子应声反问:“你便是那老不死连孤鸿?”声音极为挑衅。
连晖喝道:“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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