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陪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凌紫藤唇角微翕,却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上官璇和铁逍遥为何千里迢迢到山西来他再清楚也没有,自然不是上官璇所说的“没什么事”,这份体贴的心意只有记在心中。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在被褥底下抽出一支暗紫色的箫,望向铁逍遥目光坦诚,道:“铁兄,初次见面便要有事相求,这是镇魂箫,我从文先生那里借来时许诺用完即还,连兄这一死,必然要大大连累文先生和他的家人。我想求铁兄……”
铁逍遥眼神中锐利的锋芒大为缓和,眼前这男子对上官璇有恩有旧,他若对上官璇开口,不必相求阿璇自会答应,最后仍是要着落在自己身上。凌紫藤自也知道,他不肯使那些自欺欺人的小手段直接求自己,也算是胸怀坦荡。
铁逍遥接过镇魂箫,打断他话道:“这你不必担心,姓文的没什么事,待我空闲了便去寻他代你还了。”
两人将文家发生的事说与凌紫藤,凌紫藤听罢大大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明显放松下来。
他振作精神,深吸了口气,笑道:“我到是迫不及待想见风大哥了。遇见你们两个,足以说明运气在我这边。”
铁逍遥、上官璇向黄河船帮众人辞行小有波折。
上官璇为让孙炎虎痛快放行,直接让他将兄长接来此处稍候,许诺待她将手中的事处理完毕便回来给他疗伤。
孙炎虎和梁江溶都很体谅二人突遇“急事”,孙炎虎更是千恩万谢。
唯独冷善若有所思,掐指算了算,突道要就此与孙、梁诸人告别,跟随肖氏兄妹同行一程。
按说上官璇既说是有要紧事,这冷胖子与人交情又没熟到那种地步,也不管人家要去哪里非要同行,实是让人愕然侧目,但这人向来神叨叨得想一出是一出,黄河船帮的人都未在意,由他自便。
铁逍遥一路上早便怀疑这冷善的来历,口中没有推拒,眼风扫了上官璇一眼示意,上官璇微微颔首。
待三人撑了竹伞,站在渡口边,上官璇忍不住试探道:“冷先生,我们这就坐船走,你……”
冷善一手提着个小箱子,努力将胖大的身子缩在伞下,只片刻工夫,大雨将他迎着风的半边身体淋得透湿。
“那还等什么,快上船去吧,这都淋成落汤鸡了。”他十分干脆,当先往严盛的船上去。
“这么大的雨,风大浪急,万一落水不是闹着玩的。冷先生不如等雨停了再走。”相处这么多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冷善一直热情周到,上官璇有些不忍心见他去趟这趟浑水。
冷善哈哈一笑,头也不回,道:“两位如此身份都敢坐严爷的船,我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何况我算了一卦,此行可是要大大发上一笔横财的。”
铁逍遥闻言撇了撇嘴,轻拍上官璇肩头示意她有什么事上船再说,待船离了渡口,天地之间大河奔流,一切尽可慢慢解决,总比在这里引起有心人注意的好。
大雨瓢泼,严盛隔着雨眼望三人先后上船,着意多打量几眼冷善,道:“这位是……”
铁逍遥打了个哈哈,道:“这是冷兄,精通梅花易数,得窥了天机,说是咱们这船要行大运,天降横财,跟来沾沾光。”
严盛眼中凶光一闪而没,人让到一旁,道:“到舱里再说。”
三人进到船舱内,凌紫藤乔装改扮躺在角落里,察觉有变没有作声,假装昏睡。
冷善四下打量,不大的船舱尽收眼底,啧啧叹道:“‘黄河鲤’严爷的宝船瞧着也没什么不同嘛。”
话未说完,严盛一声吆喝,众人只觉脚下一晃,船已起锚离开渡口。
风大浪急,舱里几人立时有了一种天地将覆的错觉。
水声震耳喧嚣,噼啪击打在篷顶的不知是雨还是飞溅的浪头。这船便沉浮在浪尖上,被湍急的河流一浪高抛起,一浪低又按下。若不是他几个武功不弱,想在舱里轻松站稳可不容易。
冷善提内息使出千斤坠站定,方要说话,突听舱外大雨中掌舵的严盛高声唱道:“江湖难比山林住,种果父胜刺船父。看春花又看秋花,不管颠风狂雨。尽人间白浪滔天,君自醉歌眠去。到中流手脚忙时,则靠着柴扉深处。”
白浪轰鸣,这曲子却字句清晰直钻入耳中,凌紫藤低声轻咳,倚着舱壁慢慢撑着半坐起来,暗忖:“严大哥将怪怪道人的这首《鹦鹉曲》改了一个字,不晓得是不是俏眉眼做给了瞎子看。”
冷善却止住要说的话,慢慢地笑了。
只有上官璇未摸着头脑,上前两步挡住凌紫藤,道:“明人前面不说暗话,冷先生,你定要跟来是何用意?”
冷善团团作了个揖,胖胖的脸上一团和气,道:“各位见谅,有道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冷某便想退身做个南山采菊的田园翁亦是不能。严爷这曲子是白指点了。”
话音方落,铁逍遥在旁冷笑一声:“这几日蒙你款待,别光顾着笑,有什么话快些说,免得烂在肚子里。”
冷善吓了一跳,忙将笑容敛了,小心翼翼望着铁逍遥脸色,言辞恳切:“各位千万不要误会,在下没有丝毫恶意。只是没想到会有机缘与响彻江湖的几位大人物同处一条扁舟之上,难抑激动的心情。”
他知道船上的人只有面前这个是个喜怒无常的魔头,又讨好地冲铁逍遥笑笑,道:“看来您也没料到会在这个小渡口遇上熟人吧,世上的事偏就这么巧,那么多人踏破铁鞋遍寻不到,您不经意间便遇个正着,说起来这事,阴差阳错的还多亏了冷某啊。”
铁逍遥见他谈笑自若地挑破,到有些另眼相看。
“这么说你早知道我是谁了?”
“早知道不敢,只是见您与上官姑娘人才如此出众稍有怀疑,您说名叫肖峥我自是不信的。待到见两位如此关注慕楚帮凌堂主的事,再认不出来岂不与黄河船帮那群蠢夫一般无二?”
铁逍遥哼了一声,嘲道:“原来不是拿你那梅花易数算出来的。你都猜得对又怎样,巴巴跟着上船来,难道是觉着能从我手里敲走什么东西?”
冷善搓了搓手,躬腰笑道:“铁大侠真是言重了,容我跟凌堂主再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冷善,隶属‘犬马阁’,‘半面鬼眼’方雁容是我的老板。”
“方雁容?”凌紫藤有些意外,既被识破,他索性不再卧床装病,皱眉道:“那到不算外人,上官,你还记得在‘红花堂’花大哥那里见过的方雁声么,这方雁容乃是他的胞弟。”
“正是正是,方老板的兄长与慕楚帮花堂主交情深厚,哈哈。”冷善赔笑应和。
凌紫藤眉头越锁越深,这“犬马阁”靠贩卖消息起家,这两年发展迅速,渐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方雁容这人据说是只认钱财不认人,又严守他那套规矩,花逸尘虽和方雁声私交甚笃,方雁声对于其弟和他的“犬马阁”却是半点口风不漏,前段时间有人通过“犬马堂”查沈无疾的死因,花逸尘花了不少心思要知道打探消息的是什么人,却一直未能如愿。不知此番“犬马阁”的人主动找上自己想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贵胄之死(六)犬马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贵胄之死(七)送炭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贵胄之死(七)送炭
凌紫藤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知冷先生有何见教?”
冷善不自然地笑笑,又望了一眼铁逍遥,道:“三位眼下的处境,这个,可算是极为糟糕,当然,不管是凌堂主,还是铁大侠,上官姑娘,随便一个提起来那都是江湖上响当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就算是连家、扬州会盟和朝廷齐来为难也奈何三位不得,可总是看着心烦不是?凌堂主又与我们老板有这么层关系,我们愿意尽‘犬马阁’所能,为各位提供些帮助。”
铁逍遥听罢这套说词,到不忙着下手收拾他了,好奇道:“你们能帮上什么忙?”
凌紫藤了然:“还是消息吧,而且这位冷兄绝对会卖上一个配得起咱们三人身份的价钱。”
冷善讪讪一笑,道:“瞧凌堂主说的,冲着方大先生,我们老板也不会要价太出格。再说,我们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凌堂主还不知道吧,慕楚帮为了向连家有所交代,已经停了你的堂主之职,便是黑风堂的风爷也为这事吃了好大的排揎。”
上官璇担心地望了眼凌紫藤,凌紫藤看上去波澜不惊,似是冷善的话对他毫无触动,他的手指轻轻在床榻上敲了敲,突道:“冷先生,一会儿严大哥找个机会送你离船上岸,若是我需要‘犬马阁’的帮助,自会主动去寻你。”
冷善有些惊愕,凌紫藤竟然委婉地拒绝了他。
严盛显是一直留心着舱内的动静,在外面答应一声,船速渐渐慢了下来。
冷善面露苦笑,轻轻摇了摇头,道:“好吧,希望凌堂主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船一阵颠簸之后,挣脱了一道急流,距离着岸边越来越近。严盛的这条船在奔腾的大河中竟颇有些进退如意的模样。
凌紫藤道:“铁兄、上官,请帮我送一下冷先生。”
上官璇点了点头,铁逍遥却道:“真要放他走?依我说不如直接扔到河中干净。”
冷善眼前一花,见铁逍遥已到了触手可及之处,骇然变色,暗忖:“我没得罪过你啊。”
“这条船的消息眼下可是价值千金。”铁逍遥笑眯眯的,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凌紫藤笑笑,道:“铁兄放过他便是,我相信方老板的手下不会这般糊涂,冷先生猜到我是被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他帮我乃是一举三得,真相大白之日不管慕楚帮还是连家都要承情,可若是此时出卖了咱们,那可是为了区区钱财成为我慕楚帮的死敌,冷先生岂会如此不智?”
冷善脸色一白,拱手求饶,连声道:“放心,我又不是傻子,再说方大先生还与贵帮有那么层关系,两位不必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吧,我服了,我什么也不知道这总行了吧。”
他肥胖的身躯费力躬了一礼作别,转身出了船舱,不顾船此时离岸还隔着两三丈远,逃也似地飞身纵起,直向岸上落去,由这一下看来身法竟然不弱。
耳听得身后一声冷哼,铁逍遥的声音传来:“什么红脸白脸,跑那么快干嘛,留下来看看我是不是吓唬你?”
这一晚船泊无名渡口,这渡口地处偏僻,加之天气恶劣,只停了孤零零两三条船。
凌紫藤早便计划着在此停船,乃是因为岸上里许便有黑风堂的一处秘密住宅,留守的正是风静寒的心腹手下,平时这处宅子并不派上用场,风静寒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便是黑风堂内部也少有人知。
凌紫藤本想请严盛去送个信,上官璇不放心要亲去看看。此时除了风静寒本人,黑风堂余人均不可大意轻信,谁知道有没有暗堂的耳目,平日里那万唐龙便一门心思争权夺利,这节骨眼上谁知他安的什么心。
凌紫藤有些迟疑,他心里也觉着上官璇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上官璇就看了铁逍遥一眼,铁逍遥大咧咧地道:“地址给我,我和阿璇去一趟,就说我俩有急事找风静寒,约个时间见面,前几天他才和咱们见过,一说急事肯定知道是什么事。”
上官璇很高兴,笑眯眯地道:“这样最好。”
事情进展果然异常顺利,风静寒的手下对铁逍遥和上官璇突然上门十分侧目,风静寒接到口信隐隐猜到是有了凌紫藤的消息。三天之后风尘仆仆赶来与铁逍遥匆匆一见,便改装避开他人耳目混到了船上。
见面互述别情,风静寒欣喜好兄弟逃过了连家的追杀,凌紫藤自免不了又将牵涉连景宜之死的前后经过讲述一遍。
风静寒此番带来的消息全都极为不利。
凌紫藤杀死连家大公子一事哄传江湖,连家竟然还为凌紫藤找到了杀人动机。
据说凌紫藤一心想做寒天致的女婿,等寒帮主百年后接手慕楚帮,谁料寒帮主要将爱女嫁到连家,此前连大公子到慕楚帮白雪堂商量婚事,凌紫藤负责招待便趁机百般刁难,那位慕楚帮的大小姐更是不屑遮掩对连大公子的敌意。陪同连大公子前去临洮的连家人亲眼目睹大公子受尽冷遇,俱都气愤异常。
因为连景宜突然遇害,慕楚帮不得不停下了与扬州会盟的将胜之局。
寒天致已回到了衡阳,据说大为恼火,传令尚在临洮的裴英男、叶裳、薛玄默诸人立时赶往衡阳。同时接到命令的还有黄天堂的戚夫子。
凌紫藤皱了皱眉,极是忧虑:戚夫子与自己亦师亦友,师父不会不知,专程将他叫去盘查受责,看来实在是气得狠了。
他只觉额头涨痛,揉了揉眉心,道:“风大哥是否留意连景宜那个叫连双汜的贴身小厮?”
风静寒苦笑了一下,道:“我派人仔细打听了,连景宜死讯传出后,他的贴身小厮自惭护卫不利,随后便自刎殉主了。”
上官璇闻言身子一颤,手中茶杯发出“叮”的一声响。
凌紫藤这些日子心头反来复去只这一件事,早便有些预感,虽觉着失望,叹了口气,反而劝慰众人道:“我既逃脱,对方自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破绽。”
风静寒黑着脸,浓眉深锁,他这里还有最后一个坏消息:“紫藤,我听说帮主将那姓万的派来处理连家这事,已经在路上了,怕是三五天就到。”
上官璇知道风静寒口中这“姓万的”自是暗堂堂主万唐龙,派他过来明显是怕风静寒主持黑风堂一意偏帮凌紫藤,与连家发生冲突。她目光自他们两个脸上扫过,暗忖这“天子多心,连仙无情”到是不虚。
万唐龙受命而来,意味着便是风静寒在这件事上也要受他节制,这对处在极度危险之中的凌紫藤无疑雪上加霜。
凌紫藤食指轻扣,微一沉吟已有决断:“风大哥,不要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两个人这几年打的交道可不少,他着实信不过这位万大堂主。
风静寒早便因那万唐龙将手伸得太长与他起过几回冲突,自然赞成凌紫藤的想法,他虽是老江湖,对眼下这乱局却有些束手无策,急道:“紫藤,你有什么想法?趁那碍事的还没来,这几天我先安排着。”
凌紫藤苦笑了一下,宽慰他道:“现在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你,风大哥,你需得看住万唐龙,别让他坏事。”
“那连家……”风静寒深知失去了黑风堂的协助,只靠这眼前的三两个人,想拨开迷雾找出真凶谈何容易,何况凌紫藤本身见不得光,那个铁逍遥行事乖张任性,简直能惊掉人的下巴,哪里是个靠得住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上官璇责无旁贷,主动道:“连家我们去查探吧。”
凌紫藤笑向风静寒道:“风大哥,你知道么,我自遇到了上官和铁兄,才相信天不绝我。”
风静寒没有听明白,上官璇大眼睛也露出茫然之色,却听着凌紫藤又道:“这个凶手必是连兄极为信任之人,我怀疑就隐藏在他身边,有一个人我觉着可以试着去接触一下,只有他出手才能找到真相,这个人我们都不熟,只有上官你与他有些交情。”
风静寒蓦地想到他所说何人:“你说的是连昭?”
凌紫藤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见上官璇还未明白,道:“便是连兄的嫡亲叔叔连昭,他自离家后只让别人叫他‘雅川先生’。”
上官璇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骇然站起,道:“你说‘雅川先生’便是连昭?那,那,连景宜他……”
“雅川先生”若是连昭,他的侄儿不正是那于自己有恩的南花坳“肥羊”么!连景宜这名字如雷贯耳,谁知这位突遭不幸的世家贵公子曾在对面不相识之中与她有过那许多接触?
是了,正因“雅川先生”是连家嫡子,冷乐山诸人才会对着他小心翼翼,由得他庇护自己。
片刻之前连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