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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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3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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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中小地主,种粮维持不下去,另一方面,土地又烂在手里,几乎陷入了绝境。

    不少不愿背井离乡的农户也是如此,他们一方面不愿承受高地租,另一方面,却又不愿意冒险。

    这些人,和士人其实息息相关,这样的矛盾,在南直隶已经越来越尖锐起来。

    听课的生员,听到了徐抚台的鼓励,又听多了乡里之间的抱怨,顿时怒不可遏。

    整个南京的情绪,开始在慢慢的酝酿,空气之中,似乎都多了几分戾气。

    而导火线终于出现了,南京高淳县的一个地主,因为土地无人耕种,又被官府勒索,官差虚报了他的田亩数,以至于缴不出官府所需的官粮,结果悬梁自尽。

    人死如灯灭,可是谁也不曾想到,这件事立即引发了一场震动。

    死去的地主姓王,单名一个尘字,王尘在地方上也算是名流,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家道略有中落,不过好歹家里有四五百亩土地,家里十几口人,倒也勉强有口饭吃。

    可是谁曾想到,近来土地的地租日降,使得王家的收益越来越低,于是不得不节衣缩食,毕竟家里人口多,身为一个地方名流,多少还得摆点谱,迎来往送的事,花费也是不小。

    人嘛,能混着也就混着,可是王尘是混不下去了,他这辈子,只要不娶太多女人,没有染上赌博的恶习,可谓是高枕无忧,毕竟地租少也是地租,祖上的宅子田地都还在,可是谁知,官府要清丈土地了。

    其实他的土地不多,毋须瞒报,可是差役们接了上头的死命令,一定要清缴出五万亩的土地的官粮出来,那些大族,你敢诬赖他?既然不能,像王家这样的正好下手,于是,清丈之后,差役们得出王家有土地一千七百亩。

    而王家的真实土地,不过四五百亩而已,可是要缴纳的官粮数目,却是真实土地的三四倍。

    差役们不容易,不完成任务,县官就要打他。而王家更不容易,一年到头,不吃不喝,也没法子缴清这些官粮,换做别人,早就变卖土地跑路了,可是这位王先生却是后知后觉,觉得这是祖产,舍不得,等到差役们向他伸手讨要时,他才急着变卖土地,可是谁晓得,土地的价格暴跌,一亩地,已经连十五两银子都卖不到,就算十五两银子,也没人敢去接这烫手山芋。

    差役们几经催促之下,王尘的心理素质实在低下,一下子想不开,索性就死了。

    可是他这一死,家里人就不干了。

    欺人太甚,地主你也敢欺负。

    你要明白,寻常的佃户百姓,你怎么欺负是一回事,因为这些人,心里本身就将自己化为了低贱的位置上,有人欺负他,他大多自嘲一笑,谁叫自家轻贱呢,这是理所应当的。有人打他一顿,他至多也就背地里骂骂咧咧,可是见到了官人们,却依旧还是带着笑。

    可是士绅不一样,士绅是属于特权阶层,他们本身就自视甚高,交往的也都是名流,本来应当是他们欺负人,可是不曾想到有人把自己到逼死的地步。

    人死了,几个儿子却是受不了,其中一个儿子,还是县学里的童生,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能闹了。

    于是乎,整个王家发动起来,又纠集了上百个族人,直接抬了棺材来了南京。

    来南京是有策略的,毕竟王家不是那些寻常的百姓,他们很有头脑,县里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征粮,这件事,县尊肯定会包庇,因为今日为了这个事责打了那些差役,以后这征粮的事,就算是黄了。为了县尊的政绩,他肯定不会管。

    既然县里讨不到公道,那就去南京,南京毕竟有这么多部堂,有这么多的老爷,而且王家在南京,多少也认得一些人,想清楚之后,他们也不迟疑,接下来,变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南京府衙门门口。

    导火线已经点燃,而火药桶顿时炸开。

    若只是一人的冤屈,倒也无妨,因为人往往都是自私,你家遇到这种事,大家深表同情,至多也就跟着骂几句罢了,毕竟这种事不具普遍性,可是现在自从加征官粮之后,许多人利益受损,几乎所有人都有了共鸣。

    再加上徐抚台四处讲学,一些南京的官员也开始大谈新政的好处。

    这些人,隐隐感觉到,官府并非是铁桶一块。

    终于,在十一月十九这一日,阴雨连绵之下,在应天府的门口,却是无数人蜂拥而来。

    一个个攒动的人头,和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人,此时将这应天府团团围住。

    他们的诉求都不一样,有的是要求减免粮税,还有的索性要推行新政,应天府的差役已经呆住了,想要驱赶,却见对方人多势众,生怕酿出什么事故,可是若是无动于衷,只怕大人那边……

    已经有人立即传报给了应天府尹朱茂,朱茂大惊失色,他随即破口大骂:“一定是姓徐的,一定是姓徐的捣的鬼,姓徐的胆大包天,居然煽动百姓闹事,他要造反吗?”

    骂归骂,可是你咬死了是徐谦煽动,却是一点证据都没有,一点证据都没有,却是想掰倒徐谦这样的抚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朱茂现在要做的,是一定要让事情平息下来,一旦事情闹大,无论是对是错,朝廷弹压或者不弹压,他都要倒霉,这个黑锅,非要他来背不可。

    想到这里,朱茂倒是不敢迟疑了。虽然心里不忿,可是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计较这个,他亲自带着三班差役到了大门这边,看到外头乌压压的人,一时心里有点儿发怵,却不得不命人打开了衙门,正待开口安抚。

    谁知人群中有人道:“狗官出来了,这狗官出来了,便是他要加征官粮,逼的我们没了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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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九章:大礼议

    人群顿时骚动,有人妄图要冲进应天府衙门,朱茂自然吓了一跳,连忙命人关了府门,躲到了衙里去。

    人是很容易冲动和极不理智的,尤其是人群聚集起来,这是很大的隐患。

    朱茂可不敢冒险,现在只能做缩头乌龟。

    他现在有些害怕了,做官的,谁不怕这种事,可是你不敢去直面外头失控的百姓,眼下难道坐以待毙?

    当然不能,朱茂连忙请了衙里的属官们来,属官们济济一堂,纷纷看向朱茂。

    朱茂今日倒也没有打什么官腔,直截了当的道:“诸位,眼下……”

    “大人。”坐在下首位置的同知周生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外头的百姓,所求的不过是减免税赋,只是希望官府不加征粮税,效仿浙江而已。”

    一个而已,却是气的朱茂暴跳如雷,身为一府主官,平时他说话的时候,哪里有这个同知说话的份,可是今日周生一点都不客气,让朱茂觉得自己的权威大大受损,而且减免粮税,不另加官粮,这怎么可以,现在上头督促着各府缴粮,户部拿出了定额,若是不缴清,自己的乌纱帽,还保得住保不住。

    至于减免粮税,这就涉及到了新政的范畴,朱茂对新政尤为敏感,自然不肯答应。

    “哼,这件事,不予考虑。这是祸国殃民的事,什么新政,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周生却是淡淡笑了,道:“可是下官听说,苏州、常州等府。已经敢为南直隶先,已经公布了文告。两府自此之后,开始实施新政。大人莫非不知道吗?”

    这样的公文往来,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告知朱茂的,可是朱茂竟还不知,他不由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府里专司文书传递的承发房经承一眼,经承在应天府里只是不起眼的八品官,掌握承发房事务,这位仁兄平时对朱茂言听计从,可是今日,却是坐的纹丝不动。面对朱知府的恶眼,也只是一笑置之。

    朱茂冷笑:“新政断不可取,且不说朝廷有许多人对新政反感,这一次朝廷加征官粮,谁要是办新政,减免了粮税,那么势必,缴不出粮来,到时候。他们都要乌纱不保,这苏州、松江、常州等府,这是自己作死。”

    谁晓得周生又是一笑,道:“大人。据闻他们的官粮问题已经解决了,是钱粮局为他们解决的。”

    朱茂一听,顿时愕然了。旋即明白了,钱粮局的声名。他是晓得的,这钱粮局就是财大气粗的代名词。假若真是钱粮局出了面,拿出了一笔银子,虽说现在市面上的粮食紧张,可是双屿港那边,依旧有半船半船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来,时间允许,再在市面上收购一些,应付几万担的亏空,还不是跟玩儿似得?

    朱茂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要完蛋了,苏州等府若是上缴了亏空的官粮,而作为南直隶最大的应天府,却反而缴不出亏空,甚至还闹出了民变的事故,他这乌纱帽,保得住吗?

    再看这位同知周生等人的表情,这些人对待自己的表情,只有冷漠二字。

    官场上,有人走茶凉之说,也有人没走茶就凉之说,所谓人不走茶就凉,就是朱茂现在的状况,因为府里的人都有预感,这位大人要完蛋了,既然要完蛋,谁还搭理你,和你走近了,一旦朝廷降罪,说不准还要和你一起背黑锅。、

    朱茂一时惊疑不定,他突然发觉,能解开眼下死局的,也只有徐谦了。

    假若徐谦肯出面,以他在南京的声望,只需一句话,外头聚集滋事的生员和百姓就会退避,而假如,假如自己施行新政,那钱粮局只要肯拿出一笔银子,自己这乌纱帽,也就保住了。

    可是,就此向徐谦的低头吗?朱茂自然不心甘情愿,可是不情愿没有办法,他固然对徐谦很反感,对新政很反感,可是涉及到了自己的前途,似乎不服软是不成的。

    想到这里,朱茂不由道:“立即想法子,派个人出去,让他拿着老夫的拜帖,去见见徐抚台。”

    其实朱茂的行为,都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朱茂反对徐谦,这固然是有他的立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利益,因为他敏锐的感觉到,和姓徐的唱反调,更容易得到朝廷某些大人物的青睐,所以自然而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现在他做出这个选择,显然也符合他眼下的利益。

    只是周同知却是差点笑出来,随即道:“今日一大清早,徐抚台已经走了。”

    “走了……”朱茂呆住了。

    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而事实上,徐谦确实已经走了,在浙江,他还有个大麻烦需要解决。

    至于南直隶的新政能否推行,也必须在解决这个大麻烦之后再说。

    他登上了船,沿着水道穿过一个个府县,放眼两岸的大好河山,在这块大明朝最肥沃和丰腴的土地上,他的心情,竟是出人意料的变得难以平静。

    曾几何时,他不过是个贱吏之子,那时候的他,是何其的卑微和不起眼,他在名利场上挣扎,在不断的翻滚,那时候的徐谦,一门的心思,想的就是出人头地。

    可是现在,现在的徐谦已经贵为封疆大吏,一举一动,都受所有人关注,他站稳了脚跟,并且开始培育了自己的势力,从京师到浙江,都有无数人尾随在他的身后,这个队伍已经越来越壮大,也正因为如此,徐谦才突然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他肩负的,虽然不至于夸张到是一个民族的希望,但是至少,他的一言一行,都关乎到了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游戏,不会结束,还只是开始,一旦进入了这个游戏,那么,徐谦必须比别人更残酷,更加不择手段。

    坐在船舱里,他看过了几封从浙江来的奏报,心里对浙江的近况,又多了几分了解,直浙总督方献夫,眼下显然已经有鱼死网破的打算了。

    他心里冷哼,鱼死网破,你也配和我同归于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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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封奏报,传到了京师,相互攻讦的奏书满天都是,无一例外,却都是从江南传来的,这边骂对方胆大妄为,那边也在骂对方胆大妄为,一个简简单单的礼仪问题,仿佛一下子,成了整个大明朝的关键,似乎其他所有的事,都已经显得不太重要了。

    这就是斗争的真相,斗争的理由有很多种,根本的问题,就在于权利和利益之争,可是权利和利益,显然是不能摆到台面上,于是乎,礼仪之争又或者是学争,就成了遮羞布。

    斗争的根本,就在于礼仪,可是斗争的理由,必定高尚无比,于是乎,无数人冠冕堂皇,无数人举起了道义的大旗,更有无数人,打出了圣人的旗号,不把对方置之死地,谁也不肯罢休。

    江南的相互攻讦,也立即感染到了整个京师,京师这里,一场新的礼议之争也拉开了帷幕。

    首先跳出来的乃是杨慎,杨慎如今还是侍读学士,他这官二代,做的还真有点憋屈,身为首辅的嫡子,又是状元公出身,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牛了,升官对他来说,就像喝水一样,可是谁晓得,碰到了徐谦这个妖孽,人家是后来人,比他资历浅,也没一个好爹,可是急速窜起,竟是一下子,就已贵为了左副都御史,人比人气死人,尤其是杨慎这样傲气十足的人。

    杨慎很是好斗,没事都要斗上三分,在学争之中,他一度是旧学的急先锋,很是风光了一阵。

    现在礼议之争又起,他自然不甘寂寞,毫不犹豫的上了第一道奏书,奢谈王守仁妖言惑众,何德何能,能和朱熹比肩,徐谦和一干王学官员,竟然在庙中将王守仁比作朱熹,这显然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颠覆活动,实则是扰乱人心,坏人心术,甚至可能,还有更深的图谋,请朝廷立即下旨,正本清源,处置犯事官员,以儆效尤。

    杨慎开了头,大家也不知这杨慎的意思是不是杨廷和的意思,不过既然他充作了急先锋,意味已经很明显,于是有不少人跟进。

    而另一边,刑部尚书张子麟以及户部尚书梁藤二人,自然也上书,直言南京礼部尚书主祭圣庙,竟不拜朱熹,要求朝廷处置。

    朝野上下,鸡飞狗跳,相互攻讦指责,仿佛这圣庙的事成了天大的事一般,已经关系到了社稷的稳定,关系到了百姓的福祉,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痛哭流涕者有之,痛陈厉害者有之,要撞柱子的,捶胸跌足的大叫国家危亡旦夕的,竟是像沸腾的油锅里,突然掺杂了冷水一般,一下子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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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老虎归山

    大礼议事件爆发。

    其实这场礼议事情,早就该爆发了。历史上嘉靖为了尊皇考,而酿成了大礼议事件。

    只不过当时,尊皇考表面上,只是一场所谓的礼议之争,实则却是新天子与内阁学士之间的权争。

    只是由于徐谦的出现,使得天子的权利逐渐巩固,尤其是宫里的内库掌握了财权,使得矛盾渐渐缓和,天子已经不必要在这上头树立威严,自然而然,这件事也最终无疾而终。

    而现在,这一场新的礼议,却是一下子推到了**,而大礼议的背景,却是当下最大根本的利益冲突,代表江南新兴利益集团的王学,和老旧地主阶级的理学,双方的矛盾在催缴官粮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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