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玖回头道:“谁说要落店?只是找个地方歇歇脚罢了。”
说话之间,店伙早已迎着上来,含笑招呼,一面把两人领到上房,然后又送上一壶香茗,退出房去。
云玖等店伙退出,也立即起身,笑道:“赵兄弟,你休息一会,找到街上去买点东西就来。”
说着,不待赵南珩回答,翩然朝门外走去。
赵南珩想起他方才说过,要替自己去买什么东西,心中感到奇怪,要待问话,眼看云玖业已笑着闪出身去,不禁暗暗摇摇头,这位萍水相逢的云兄,敢情一向任性惯了,处事显得有点怪僻。
当下只好回身坐下,随手倒了一盅茗茶,心中只是想着罗会派的事。
云玖虽然说得不错,自己武功不济,找上罗髻派去,又有何用?但自己立志要做峨嵋弟子,怎好又投到云兄的师傅门下去?
想到自己武功不济,忽然想起在柴房中疗伤的那个瘦小老人,他送给自己两页指法的时候,说过只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练会了也足可傲视江湖。
好像他还说过“达摩易经”是少林七十二种绝艺之母,为少林不传之秘,自己如能假以时日,不难大成。
那么自己又何用另技名师?
正想之际,云玖已兴匆匆回转,手上还捧着一大叠衣履,放到床上,回头笑道:“赵兄弟,你快来试试,现成买的,合不合身?”
赵南珩这才知道云玖一个人出去,原是替自己买衣服去的,心中不由一阵感激,迟疑的道:“云兄何必这般费心,小弟……”
云玖拦着他话头,“嗤”的笑道:“又来了,咱们既是弟兄,何分彼此,何况像你这般人品,穿了一身粗布衣服,真是太不相称了,快换下来吧,我还有点事去,你要什么,吩咐店伙好啦。”
说着,抿嘴笑了笑,转身就走,同时随手替赵南珩带上房门。
赵南珩没想到只和他萍水相逢,居然一见如故,情逾手足,对自己会有这般好法,心中不禁大是感动。
人家既然买来了,自己如果再作推辞,岂不显得小气?这就脱下衣衫,换过新衣,觉得长短大小无不合身,只是自己从没穿过长衫,这一换上儒服,顿觉一身轻飘飘的,有点不大习惯。
他模仿着云玖潇洒姿态,拂拂衣袖,背负双手,在房中走了几步,自己也不禁暗暗好笑!
正在此时,只听房门上‘肃碌”有声。
一时只当云玖回来,连忙跨前一步,迎着笑道:“云兄回来得好快……”
“是我!”
房门开处,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青布衫裤的老婆子,一头灰发,脸长如驴,两道精光烟烟的眼神,盯着自己直瞧。
赵南珩不期蓦吃一惊,身不由主的后退了半步,她不是方才路上遇到的孙大娘吗?”
她找到这里来作甚?
孙大娘白发飘飞,满脸戾色,沉声道:“没想到我老婆子会找到这里来吧?”
赵南珩定了定神,拱拱手道:“老前辈找小可不知有问贵干?”
孙大娘厉笑道:
“你已经知道我老婆子是谁了?”
赵南珩点点头道:
“小可方才路上听云兄说过。”
孙大娘一脚跨进房门,道:“你知道就好,老婆子有话问你,你方才可是从佟家庄来的?”
赵南珩瞧她目露凶光,心下暗暗吃惊,又后退了一步。
孙大娘忽然左手一伸,搭在赵南珩肩头,往前一拉,赵南珩只觉肩上剧痛,身不由主的到了她面前。
耳中只听她粗暴的喝道:“小子,你还不快说!”
喝声出口,手爪骤然一紧,赵南珩只觉肩头被抓之处,骨痛欲裂,急忙运功抵御,一面急道:“老前辈快请住手。”
孙大娘冷嘿一声道:“瞧不出体内功倒是不弱!”
五个指头渐渐放松,喝道:“我问你方才可是从佟家庄来的?你好好回答,免得再吃苦头。”
第十一章 老身携尔东行日
赵南珩心想:“你要问我什么,自然不会瞒你,又何必动蛮?”当下答道:“不可正是从佟家庄来的,老前辈想必为了孙老爷子被害之事,闻讯赶来的?”
孙大娘狞厉的道:“你是佟家庄的人?”
赵南珩方才吃过苦头,瞧她要作势抓来,赶忙道:“小可只是在佟家庄做工的,今天早晨,小可第一个发现孙老爷子遇害……”
孙大娘冷厉目光上下一瞧,叱道:“小子,你敢在我老婆子面前胡说,想是不要命了,别说你一身内功,不是做工的人,就是这身打扮,也是不像?”
赵南珩道:“小可峨嵋门下,至于这身衣服,还是云兄刚才替小可买的,老前辈……”
孙大娘道:“我不管你峨嵋少林,快说下去!”
赵南珩从自己被八方镖局中途解雇,到佟家庄做工,今天早晨,发现庄外死尸之事,简扼说了一遍。
孙大娘沉思着道:“血影掌,除了商绥,决无别人,只是他最多也不过四十出头的人!”
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赵南珩道:“小可说的,句句是实。”
孙大娘又道:“你如果再遇上佟家庄那个老庄主,也许他已经不是老庄主模样,他的声音,你是不是还听得出来?”
赵南珩听得好生奇怪,佟家庄老庄主又不是妖怪,怎会变成另一个人?一面却点点头道:“老庄主的声音,小可听得出来。”
孙大娘点头道:“好,那么,你跟我老婆子上鼠狼湖山去!”
赵南珩在这半日工夫,江湖上的事儿,已经知道得不少,闻言不由吃惊道:“老前辈要上鼠狼湖山去找东怪?”
孙大娘厉笑道:“不错,商绶纵然变易容貌,但变不了声音,何况‘血影掌’是他家传的独门武功,武林中只此一家,你随我前去,毋须害怕。”
赵南珩这才知道东怪叫做商缓,一面却为难的道:“老前辈,小可另有……”
孙大娘不待他说完,截着道:“不用多说,目前听过佟家老庄主说话的声音的,只你一个,老婆子言出如山,要你同去,你就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来跟着我走,我决不要你白跑。”
赵南珩道:“这个……”
孙大娘厉声道:“老婆子好言相商,你莫要不识抬举!”
赵南珩抗声道:“老前辈要找东怪,小可也急于去找西妖,各人有各人之事,你岂能相强?”
孙大娘冷哼道:“凭你这点微末之技,也想去找西妖?”
她身形丝毫不动,探手之间,又已一把扣住赵南珩手腕,道:“小子,你就是要找玉皇大帝,也非等老婆子办完正事再说!”
赵南珩心头甚是气恼,暗想:“武林中人,怎么都是毫不讲理的?”心念转动,立即手腕一反,企图挣脱她的手爪。
两天前,柴房中那个瘦小老人,切了赵南珩腕脉,曾说他体内真力,少说也有三十年功候,只是“百汇穴”闭塞不通,无从发挥,甚感惊诧。当时连赵南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此事后文另有交代。
不过他自幼练习峨嵋派正宗内功,后来又经少林方丈百愚上人授以“达摩易筋真经”,虽然功候尚浅,还不到自己冲开穴道的境界,但此时心头一急,反腕一挣之下,却也行气如珠,运劲若钢。
孙大娘抓住他手腕,经他这一挣,还几乎被他挣脱,心中暗暗吃惊,心想:“这小子功夫还真不错!”
冷嘿一声,左手突然加劲,右腕始处,迅疾拂上赵南珩肩头。
这一下,孙大娘便的正是她独门“拂脉截经手法”,赵南珩一来功力和她相差太远,二来右手被对方牢牢扣住,来不及化解,也不知如何化解才好?但觉半身一麻,手少阳三焦经,立被孙大娘制在,再也动弹不得。
要知他前天初遇瘦小老人之时,曾被点上“灵台”“凤眼”
两穴,自己丝毫不觉有异。那是因为瘦小老人不知道赵南珩体内会有数十年内功火候,他隔空虚点,出手极轻,体内其气,还可自生抗力。这会孙大娘抓住他手腕,差点被他挣脱,发觉赵南珩武功不弱,出手自然加重。
何况拂脉截经手法和点穴不同;点穴只不过是制在某一穴道,拂脉截经却是挑闭整条经脉,赵南市体内纵有数十年内功火候,也无济于来了,闲言表过。
却说孙大娘一拂出手,马睑上得意的笑了笑,道:“小子,你替我安静点吧,只要老婆子办完正事,会有你好处的!”
说着,一把扶起赵南珩,朝店外走去!
赵南珩经脉受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孙大娘的话,却听得甚是清楚,眼睁睁任由她挟在胁下,冲出客店,往大街上疾行而去。
此时虽在大白天里,但孙大娘身法奇快,健步如飞,许多路人,最多也不过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除了只当自己眼花,谁能瞧得清楚她的影子?
眨眼工夫,便已出了城门。
赵南珩只觉孙大娘一路朝东疾奔,因为她实在走得太快了,除了嘶嘶风声,打耳边擦过,连路边景色,都无法瞧得清楚。
赵南珩唯一可以感觉到的,孙大娘只是抄着小路,有时根本就没循路径,只在山林旷野上,像一头野马似的奔驰。
快接近傍晚了,孙大娘八寸金莲,还是足不点地,马不停蹄的急奔,这半天工夫,怕不已跑出百里之外了?
天色愈来愈黑,阴暗的苍穹,沉重地压在群山峰头,夜幕低垂。
孙大娘脚下总算缓了下来,昏暗之中,她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向四下略一打量,举步朝一处山助走去。
原来这荒僻的山拗间,正有一座小庙,依山而筑,此时黑漆漆的不见一丝灯光,敢情久无人住?
赵南珩被孙大娘挟在肋下,渐渐走近庙前!
只见两扇庙门,早已破损不堪,小天井中草长过膝,瓦砾成堆,檐下蛛网密结,石阶上也生满了厚重的青苔。
孙大娘可不管这些,迈开大步,踏着瓦砾,走上大殿,放下赵南珩,伸手一拍,解了他受制经脉。
同时右手又迅速在赵南珩右膝佛了一下,一面尖声道:“小子,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老婆子要出去弄点吃的东西来,你乖乖坐着,好在上身经穴已解,以你的武功,也不怕有野兽侵入,只要别妄想逃走就好!”
说到最后一句话,人已转身出去,一闪而逝!
赵南珩目送孙大娘身形消失,知她业已走远,双手试一活动,果然穴道已解,这就一下站了起来。
哪知道他坐着倒也并不觉得什么,这一站,不但身子并没站起,同时只觉双腿酸软如废,丝毫用不上力!
心中暗想:是了,她方才说过“上身经穴巴解”,敢情她怕自己逃走,才制住自己腿上脉穴。
当下只好坐着不动,同时也因这半天来,自己一直被孙大娘挟在胁下跑路,此刻上身经脉已解,正好趁机休息。
心中想着,索性闭上眼睛,养神调息。
半轮新月,缓缓从残破的椽瓦之间,照上大殿。
荒山破庙,倍增凄清,屋角里尘封土积,一阵阵阴暗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正当此时。
忽听一丝极其轻微的声息,飘落檐下!
赵南珩只当孙大娘回来了,他心中对她有很大的反感,是以依然枯坐如故,并没理会。
但在这一瞬之间,鼻孔中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不!有人带着轻微喘息,压低声音叫道:“赵兄弟,你……怎么了”
那是云玖的声音!
赵南珩心头一喜,急忙睁开眼来,应道:“是云兄……”
站在面前的不是云玖是谁?黑暗之中,只见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自己,胸头还在起伏不停。
敢情他一路尾随孙大娘下来,跑得大累,才会这般气喘!
云玖拭拭额上汗珠,说道:“我方才瞧她朝山下而去,才赶了来,这老婆子功力当真惊人,我空着双手,还被她丢落老远,哦,赵兄弟,你是不是被她点了穴道?”
赵南珩点点头道:“小弟上身穴道已解,只是双腿若废,一点也使不上力气。”
云玖道:“她定是怕你逃走,才点了你腿上穴道!”
说话之时,一弯腰,伸手在赵南珩腿上,轻轻拍了两下,道:“赵兄弟,你快站起来试试,是否好了?”
赵南市依言往上一站,只觉两腿酸软如故,哪想站得起来?这就摇摇头道:“小弟站不起来。”
云玖脸上飞过一丝惊奇之色,一声不作的掳起油管,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落指如风在赵南珩腰股之间,连揉带拍,接连拍了几处大穴,依然无法解开赵南珩腿上穴道,不由攒攒眉道:“这老虔婆使的是什么手法?会有如此古怪?”
赵南珩瞧着他焦急之状,心中甚是感激,抬头道:“云兄高谊,小弟感激不尽,只是既然解不开大道,云兄还是快走吧,孙老婆婆只是要小弟踉她上鼠狼湖山去,似乎也并无恶意,小弟就跟她去吧!”
云玖低哼一声,道:“她是要你到鼠狼湖山认人去的?”
他话声冷峻,秀美的脸上,飞过一抹杀机,隐藏抽中的右手,骈指如戟,缓缓举起,正待往赵南珩“咽喉”点去。但他目光落到赵南珩脸上,不禁幽幽一叹,低声道:“唉,我爹。”
“爹”字出口,忽然似有警觉,急忙改口道:“真急死人,我师傅又不在这里,我就是背着你逃走,只怕不出十里,也必被老虔婆追上……”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柔懦,俯首瞧着赵南珩,和他冷漠高傲的个性,完全不类,不自觉地流露出儿女之态!
赵南珩哪会知道方才刹那之间,差点就死在这位云兄指下,闻言忙道:“云兄,孙老婆婆已经走了一会,快回来了,你不用再顾小弟,还是快走吧!”
云玖冷哼道:“你当东怪是好惹的?鼠狼湖山,有去无返……”
“嘿!”一声短促的怒哼,起自身后。
云玖蓦然一惊,身形迅速横闪数步,举目瞧去,只见孙大娘两手捧着许多食物,似笑非笑的站在身后。
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黑暗之中,看去恍若鬼魅!
“小子,你是什么人?敢在老婆子背后,危言耸听,鼠狼湖山,有什去不得的?”
口中说着,把右手的东西,交到左手,伸手就往云玖肩头抓来!
她左手捧着一大难食物,出手却是快速无比。
云玖早已留上了神,但见她出手这般快法,也暗自吃惊,双脚点动,向后面跃退四尺。
赵南珩身不能动,睹状更是大急,叫道:“老前辈,这位云兄,是小可好友……”
孙大娘一抓落空,桀桀怪笑道:“小子,他不是你好朋友,此刻哪还有命在?哼,你跟了我老婆子来这,当我老婆子不知道?”
左脚一跨,直向云玖身前欺去!
云玖一身武功,出自家传,平日为人高傲成性,此行又奉有乃父之命,不难在人前泄露来历,是以一再忍让。
此刻眼看孙大娘朝自己逼来,不由激起他逞强之心,柳眉挑动,脚下一停,反手摘下长剑,冷笑道:“老虔婆,你当我怕你不成?”
孙大娘左手紧紧握着一堆食物,桀桀尖笑道:“你在我背后,一连叫了几声老虔婆,今晚就叫你试试我老虔婆厉害!”
赵南珩眼看两人越说越僵,心下大急,叫道:“老前辈,你上了年纪的人,怎能和云兄一般见识?”
孙大娘回头道:“小子,你给我闭嘴,上了年纪的人,是不是就叫老虔婆了?这小辈方才妄想替你解开穴道,现在我就要他亲身试试老虔婆的‘拂脉截经手法’,以示薄惩。”
云玖满脸怒容,尖哼道:“只怕未必!”
孙大娘厉声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倏然跨前,探手向云玖当胸抓去!
云玖不再答话,振腕一剑,疾洒而出。
孙大娘侧身让过剑势,手腕一抬,改抓对方左肩。
云玖心头一惊,刷刷刷连劈三剑。
这三剑可是狠辣已极,黑暗之中,但见青光乱掣,十数点寒锋,分向孙大娘身前大穴袭到。
孙大娘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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