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二道:“巫婆子一直没来找过你?”
黑衣怪人道:“她下毒之后不久,就藉放采药,离我而去,在她想来,老夫决活不过百日,其实她只是躲在近处,觑伺老夫动静。
后来见老夫并没有中毒身死,仗着她迷心之术,几次蛊惑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前来强逼老夫,交出师门秘笈,但都被老夫赶跑的赶跑,杀死的杀死,你们来的时候,老夫也只当是花娘子派来的。”
贺老大道:“巫婆子在江湖上,也已成了名,何苦还放不过朋友?”
黑衣怪人道:“四十年来,她始终没有死心的缘故,因为本门‘天灵经’上所载的法门,不但更臻上乘,而且还能克制她的功夫,她一日不得到‘天灵经’,一日不能安心。”
贺老大虽在听他说话,心中却只希望他早些替吊眼塌鼻青年治疗,他是怕黑衣怪人在黑石溪住了四十年,孤独已久,生性难免怪僻,莫要说了不算。
是以等他话声一落,立即趁机问道:“朋友既然答应替这位小兄弟治疗,那么就请动手吧!”
黑衣怪人望了吊眼塌鼻青年一眼,才道:“如果单是替他恢复容貌,并非难事,但他心神受惑,而且又服了花娘子的‘忘我丹’,医治起来,就困难得多……”
说到此处,伸出一只枯瘦手爪,抓住吊眼塌鼻青年手腕,替他诊断脉息。
贺老大道:“不知要如何治疗才好?”
黑衣怪人道:“这就要分作两方面说,‘忘我丹’迷人心窍,老夫手头并无现成解药,但这容易,只需老夫说出药名,你们到山外药铺去配上一剂,就可应用。至于心神受惑,乃是心灵被引入歧途,一个人有生以来,就是妄念用事,调所意马心猿是也。
尤其练习内功之人,功候越深,魔念越重,许多人练了一辈子功夫,终致走火入魔,就是魔由心生,心受魔扰,渐入幻境,治疗之道,仍须以调心入手。目前第一步,你们先去把应用药物配齐,老夫才能替他施展调心之术。”
当下说出应用药物的名称份量,贺老大—一记下,就命老二下山采办。第二天一早,贺老二已把药物配来。
黑衣怪人仔细检点了一遍,把药物分作两包,一包要两人放火锅中,加水煎煮,他取过另外一包,匆匆朝洞后进去,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手捧一包练制好的药丸走出,放在地上,打开锅盖一瞧。
原来这阵工夫,锅中煎药,已成膏状。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可以了。”
贺氏兄弟正待问话,黑衣怪人已朝吊眼塌鼻青年招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
吊眼塌鼻青年经过一天时间,和黑衣怪人也混熟了,闻言就朝他身前走去。
黑衣怪人出其不意,一指点了他穴道,迅速扶着他身子,放在地上。
贺老大道:“你先替他治疗什么?”
黑衣怪人尖声笑道:“在他神志未清之前,施行易容手术,就可减少许多痛苦。”边说,边从药锅中舀了一勺沸滚成膏的药汁,徐徐朝吊眼塌鼻青年脸上浇去。
贺老二吃惊道:“朋友你……”
贺老大暗暗扯了他一下,叫他不可多说。
黑衣怪人理也没理,口中不住的吹气,边吹边涂,一会工夫,吊眼塌鼻青年睑上,只剩两个鼻孔之外,已涂了厚厚壹层药膏。
黑衣怪人停下手来,立即闭上眼睛,口中好像在喃喃自语,贺氏兄弟不知他说些什么,却也不敢打扰。
大家一声不作的过了约有顿饭光景,黑衣怪人突然睁目道:“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动手了。”
伸手撕下吊服塌鼻青年衣襟,揉了几揉,然后轻轻抹去他脸上药膏。
吊眼塌鼻青年本来生得满脸疙瘩,这时更加浮肿起来,一层肌肤好像经水泡胀了一般,模样使人可怖。
黑衣怪人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捏起皮肤,一刀刺了进去,有如宰割兽皮一般,边拉边割。吊眼塌鼻青年穴道受制,虽不觉得痛苦,贺氏兄弟却不免大吃一惊!
黑衣怪人双手操作,动作极快,吊眼塌鼻青年脸上那一层皮肤,随着刀锋割裂,剥下了半边。
贺氏兄弟明知他割下的乃是易容药物凝结而成的一层假面皮,但还是瞧得心凉肉颤!
一会工夫,黑衣怪人已把吊眼塌鼻青年整张面皮,揭了下来,他已经不再是吊眼塌鼻满脸疙瘩了,他真正面容却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此时虽然闲着双目,但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竟然是个英俊少年。
贺老二怔了半晌,叹息道:“果然不愧是中飞龙的后代!”
黑衣怪人突然张目道:‘什么,你说他是中飞龙的儿子?”
贺老大怕他有所误会,忙道:“不,这位小兄弟,目前身世未明,但极可能是中飞龙的孙子。”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哦,那是第三代中飞龙了。”
说话之时,丢了面皮,伸手提开吊眼塌鼻青年(暂时仍此相称)下巴,取过一小包药丸,分了一半,徐徐灌下,然后扶着他身子盘膝坐好,一面说道:“他此时虽被老夫点了穴道,但老夫施展调心之术,穴道必须解开,而且定然抗力极强,你们要随时注意,必要时,就须扶住他身子。”
贺氏兄弟瞧他手术神妙,心中已极信服,闻言连忙一左一右,挟住吊眼塌鼻青年臂胳。
黑衣怪人道:“这时候不要紧,老夫说的,最少也在十个时辰之后。”
贺老二道:“调心之术,要多少时间?”
黑衣怪人道:“多则七天,少则三天。”
说话之间,已在吊眼塌鼻青年对面盘膝而坐,他好像在运功调息,但过了一会,忽然缓缓睁开眼来,伸手拍开吊眼塌鼻青年穴道。
吊眼塌鼻青年睁目一瞧,正待站起,黑衣怪人沉声喝道:“不许动!”
吊眼塌鼻青年道:“你做什么?”
黑衣怪人在这一瞬之间,双目中神光湛湛,注定吊眼塌鼻青年,命令退:“你瞧我眼睛。”
吊眼塌界青年似乎为他气势所慑,不期而然的朝他眼睛望去!
这一望,他身于忽然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黑衣怪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吊眼塌鼻青年道:“巫天赐。”
黑衣怪人严厉的道:“不是,你不叫巫天赐。”
吊眼塌界青年目露迷惘,道:“那我是谁?”
黑衣怪人道:“你自己难道没有名字?”
吊眼塌鼻青年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黑衣怪人道:“你自己想想看。”
他目中神光愈来愈觉深远,吊眼塌鼻青年怔怔的望着他,好像陷入沉思之中。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吊眼塌鼻青年口中喃喃的道:“我不是巫天赐……”
黑衣怪人依然没有作声。
吊眼塌鼻青年又道:“我不是巫天赐?我是谁呢?”
黑衣怪人仍然没有作声。
吊眼塌鼻青年渐渐露出不安之色,又道:“龙飞九渊,就是龙飞九渊!”
“我出来了这许多时间,我姐还不知道呢……”
他脸上神情,渐渐有了怯色,竭力想避开黑衣怪人的眼光,但他两只眼睛,却始终眼睁睁的望着黑衣怪人。好像黑衣怪人目光中,有着一种无形吸力,把他牢牢的吸着,无法躲避。
吊眼塌鼻青年喃喃说了一会,因为没有人理睬,也就停了下来。
不,他目光一霎不霎,只是呆呆的瞧着黑衣怪人。
贺氏兄弟心知黑衣怪人施展调心术,渐渐奏效,是以除了随时注意着吊眼塌鼻青年的动静外,也不敢出声。
高大的石窟之中,一时静得出奇。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少说也已经过了一夜,因为从黝黑之中,渐渐透进些微天光!
贺老大始终不敢阖眼,贺老二已经打了一个盹,揉揉眼睛,眼看黑衣怪人和吊眼塌鼻青年却依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动没动。
快中午了,贺氏兄弟悄悄的轮流着吃了些干粮裹腹。
吊眼塌鼻青年身子渐渐起了颤抖,贺老大以目示意,要老二小心注意。
又过了一阵,只听他梦吃似的大声叫道:“小玫儿……琪儿……你们快住手!”
坐着的人,突然跳将起来。
贺老大、贺老二慌忙把他按住,吊眼塌鼻青年挣扎了几下,方始安静下来,但接着又大声喝道:“南世侯,我和你拚了……啊,姐姐,你……你不用管我……噫,你……你是罗髻夫人,……我偏要说罗髻闭,峨嵋开……”
他内功深厚,这样时挣时止,贺氏兄弟几乎按不住他。差幸地目光始终瞧着黑衣怪人,冲动的身子,瞬息之间,就告平静。
贺老大听他这般大声呼喝,心头止不住暗暗凛骇,他口中说的,自然都是他心头之事,这青年究竟怎么一回事,好像和南魔、西妖,全有过节?
这一天,吊眼塌鼻青年不住的大声呼叫,不住的腾身跃起,直把贺氏兄弟折腾得满身大汗!
天色又渐渐昏黑下来了,他也渐渐安定下来。
黑衣怪人两道目光,依然一霎不霎的盯在他脸上,但枯瘦如炭的身子,已是汗水淋漓,热气蒸蒸!
直到第三天中午,吊眼塌易青年忽然双目一闭,身子往后倒去!
贺老大心头一惊,正待把他扶住!
黑衣怪人两道目光一收,摇晃着身子吁了口气,道:“好了,快把那包药替他服下。”
说完,不住的喘息,缓缓阖上眼皮。
第九十一章 桃林深处拜奇丐
贺老大依言把那包药丸,灌入吊眼塌鼻青年口中。
贺老二也早已支持不住,和身倒在地上睡去。贺老大虽也感到极度困累,但眼看三人都昏睡过去,只好调息运功,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耳中依稀听到有人说道:“咦,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到这里来?”
贺老大急忙睁目瞧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神采奕奕的青年,当即一跃而起,喜道:“小兄弟,你果然好了!”
那青年目光落到贺老大身上,愕然拱手道:“老哥如何称呼,在下……”
贺老二也坐了起来,笑道:“小兄弟,你当真一点也记不起来?”
贺老大忙道:“小兄弟可叫赵南珩?”
那青年点点头道:“在下正是赵南珩,不知两位老哥如何称呼?”
贺老大道:“小兄弟被人迷失心神,多亏这位老朋友相救……”
他用手朝黑衣怪人指去!哪知这一回头,陡见黑衣怪人业已倒在地上,气息奄奄,不由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
赵南珩听说自己多亏这黑衣人相救,不待贺老大说完,一个箭步,掠到黑衣怪人身边,一手扶起他身子,一手已按在他背心之上,真气源源度入。
黑衣怪人双目微睁,额首道:“你已好了?老夫只是真气耗损,还不碍事,你们可以走了!”
贺老大道:“朋友,快运气试试,是否……”
黑衣怪人一下坐了起来,挥手道:“老夫说不碍事,就是不碍事,你们快快出去。”
赵南珩迟疑道:“这位老人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黑衣怪人怒声道:“老夫只是替花娘子消解冤孽,没你的事,你们快走!”
贺老大知他脾气怪僻,不近人情,忙道:“小兄弟,咱们走吧!”
三人走出石窟,贺老二回头瞧着累累石堆,摇头道:“这位老友当真是个怪人。”
赵南珩心中疑窦重重,但又恍如一场大梦,想不起什么,忍不住问道:“两位老哥,可否把经过情形见告。”
贺老大边走边说,把经历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赵南珩经他一说,这才想起那天晚上,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恍恍忽忽循声寻去,此后就一无所知。原来是被巫婆子迷失心神,中间还发生了这许多故事,当下慌忙朝贺氏兄弟拜了下去,道:“两位老哥义薄云天,一路维护之德,小弟感激不尽。”
贺老二咧嘴大笑道:“小兄弟,你如果不嫌弃咱们,就结个兄弟如何?”
贺老大连忙摇手道:“这个使不得,赵兄弟乃是中飞龙后人,咱们如何高攀得上?”
赵南珩正色道:“小弟蒙两位舍命相救,大哥若要推辞,就是见外了。”
三人这就在黑石溪边,结为兄弟,赵南珩年纪最小,当下就恭恭敬敬叫了声:“大哥,二哥。”
贺氏兄弟自然高兴万分,贺老大想起天地一卜要自己转交的盘龙剑和一盒易容药丸,便自怀中取出,递到赵南珩手上,一面又要他把药丸涂在面上。
同时此去岳阳,正是朱雀旗帮势力范围之内,因此,贺氏兄弟也各以药丸易容,才一起上路。
三天之后,他们赶到岳阳,就在城西一家叫做南兴老栈的客店落脚,三人要了两间上房,店伙送上脸水,大家盥洗之后,略事休息,已决近傍晚时分。
贺老大虽因自己三人都已易容,不易被人认出,但为了谨慎起见,正待吩咐店伙,把晚饭送到房中来吃!
只见一名店伙手上持着一封信柬,匆匆进来,含笑道:“三位台爷,不知哪位是贺大爷?”
贺老大心头一震,应声道:“兄弟便是。”
店伙连忙双手把信送上,笑道:“是你老的信。”
贺老大接过一看,上面果然写着“面呈贺大爷亲拆”字样,不禁奇道:“伙计,这是什么人送来的?”
店伙笑道:“是对面长兴馆的跑堂送来的,他说,这信是他们的一位老主顾叫送的,那是一个看相先生,他看到三位爷台进入小店,说是和爷台极熟,要他送这封信来。”
贺老大听到“算命先生”这四个字,心头顿时一喜,那不是天地一卜,还有谁来?当下点点头道:“好,咱们懒得出去了,你去准备三份晚饭送来。”
店伙应了声“是”,退房出去,贺老二道:“老大,这信是天地一卜的吧?”
贺老大拆开信柬,只见上面写道:“你们很快能够找到老怪物,不虚此行,饭后叫赵小伙子单独到桃林来,勿误。”
信上虽没具名,但这口气,除了天地一卜,再无别人。
尤其他一手歪歪斜斜的字迹,赵南珩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不由皱皱眉道:“这位老哥哥,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既然瞧到我们了,怎不干脆到这里来,还要约什么桃林柳林的。”
贺老大不但早已从赵南布口中,知道天地一卜乃是神丐游一干的门人,尤其从自己兄弟,遇到他之后,好像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算中,内心对这玩世不恭的天地一卜,可说佩服已极,闻言沉吟道:“赵兄弟,天地一卜老人家,既然约你前去桃林,我想其中必有缘故。”
赵南珩道:“大哥说得极是,只不知桃林在什么地方?”
贺老大道:“不远,出东门不到五十里,地名就叫桃林。”
说话之间,店伙已把酒饭送来,三人匆匆吃过,赵南珩就独自出城而去。
三五十里路,以赵南市的脚程,何消片刻,便已到达,放眼瞧去,大江边上,果然一片桃林,此处地势偏僻,虽然入晚不久,但黑越越的瞧不到一丝灯火!
正在打量之际,就听不远处有人轻咳一声,低笑道:“小兄弟,快来,我在这里!”
这是天地一卜的声音,赵南珩急忙回过头去,只见一颗桃树底下,正有一团黑影,蠕动了一下,缓缓站起来。
他目能夜视,这一瞧,已看清那团影子,正是面貌猥琐的天地一卜,不由喜道:“老哥哥,累你久等了,小弟一再蒙你……”
天地一卜豆眼滚动,一缩脖子,急忙用手指竖在唇上,嗤了一声,伸手拉着赵南市,急急走了几步,才低声道:“小兄弟,你真是把我整惨了!”
赵南珩瞧他行动鬼祟,这般低声说话,好像怕人听到一般,心中觉得奇怪,一面也只好低声问道:“老哥哥这话怎说?”
天地一卜道:“你总记得那次断眉老五,和我订下的约会,偏偏师傅又不肯承认,他说南天七宿还不够资格和他老人家订约,我惹的麻烦,要我自己去了,你说这事情糟不糟?”
赵南珩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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