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会派为什么六十年中,只开派二十年呢?” 诸文齐道:“罗髻派代代相传,到目前已有十二个甲子,据说必须是罗髻夫人亲生女儿,才能继承,尤其她们练的‘玄明真气’,有天生的缺陷,就是孤阴不生,练到某一个阶段,必须有元阳为辅,才能大成。 四十年封关,正是孤明化育,进而修练太阴元气的时间,直到功成开关之日,才是真正继承‘罗髻夫人’道统的日子。因此每一代的罗髻夫人,武功成就,迥非各门各派的掌门人所能望其项背。” 水宇真冷冷的道:“老丈知道的还真不少!” 诸文齐哈哈一笑道:“老朽说的,也只是昔年道听途说来的故事,茶余酒后,搬出来解颐之语,两位老弟姑妄听之可也。” 说到这里,抬头一望天色,忽然“咦”了一声,道:“咱们只顾闲聊,天上彤云四起,看来快要下雨了呢!” 两人抬头望去,果然当空皓月,已为一片乌云所掩,电光闪动,隐闻雷声,转瞬工夫,像黄豆大的雨点,已疏朗朗的飘洒下来! 诸文齐捧着茗碗,起身笑道:“这场雨只怕来势不小,两位老弟旅途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 雨点越来越大了,雷电交作,大雨倾盆,大家各自回转房去。 赵南珩剔亮油灯,关上窗户,独自在窗前一把木椅上坐下,风雨潇潇,一灯如豆,他心中只是想着适才的闲谈。 在心头足足闷了一年多的疑团,峨嵋、罗髻两派结怨的因由,今晚总算得到了答案。 同时也从两人口中,听出江湖上新近出现了一个四方教,和一个什么朱雀旗的秘密帮会,而且四大门派,至少有三派的掌门人,离奇失踪,居然还和这两个秘密组织有关! 他不相信像少林寺方立百愚上人,身为一派之主的人,会被人家劫掳?但十方大师化装出寺,在巴东遇害,少林寺分明发生了重大事故。 他突然想起有人假冒东怪的“血影掌”,又有人假冒南魔的“搜魂针”,瞎鬼婆苏如珍和十方大师的同样死在假冒北鬼的“归元捐”之下。心中不期闪过一丝灵光,憬然而悟。 四方教,这准是四方教捣的鬼无疑。 从八方镖局一行,到佟家庄前许多人,以至华山摩云剑客甘人豪师兄弟、瞎鬼婆、十方大师,都是四方教的人假冒别人武功杀害的。 甚至谣传中四大门派掌门人的失踪,如果确有其事,那么也准是四方教干的了!这可从十方大师的死于“归元指”,而得到证明。 底下的问题,就剩下四方教的凶徒们制造这一连串的暴行,其目的究竟何在? 先前,大家还可以解释凶徒假冒“血影掌”,是移祸江东,想引起江湖各大门派和东怪的冲突;但在凶徒们连续假冒“搜魂针”和“归元指”之后,已使大家明白这不是东怪、南魔等人杀害的了,移祸之计,当然已不成立。 假如同时再劫掳三派掌门,不是更引起人家注目,引起武林公愤吗?这样做法,该说是不智之举。除非他们对四大门派、五奇世家中人,都视若无物,自信足够胜他们而有余。 那么四方教幕后之人又该是什么样的人物了?他想引起江湖上什么样的后果呢? 赵南珩深深吐出一口闷气,他想:这一问题,在目前该是任何人都无法想得通的谜,远的不说,就是近的,客店前面那青衣汉子和店伙互打手式,传递的是什么消息? 诸文齐的书憧在墙根画了一支笔;和两个挑夫打扮的大汉在笔旁画的方框,又是些什么记号?一时也无法解答。 再说诸文齐和水字真吧,这两人不像是同路人,而又做了一路,看去不像会武,而对武林秘辛,各派武功,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这两人身份来历,自然也大有问题。 赵南珩不承认自己的智慧不够,而是感觉到自己遇上之事,实在太复杂了。江湖上好像包着一个大谜,许多零星小谜,参杂其间,使人永远无法弄得清楚。 他不愿再想下去,一切听其自然发展,终有解开谜底的一日,于是他索性摒除一切杂念,上床运功。 浙沥雨声,一夜没停,但客店中却是平静的,没有发生事故。 第二天,还在下着大雨。除了有急事赶程者外,大半旅客,都在客店中继续留了下来。 这是天留客! 赵南珩起身之后,发现隔壁房中的诸文齐还在高卧,并无动身迹象,自己打算探伺这一老一少的行动来历,自然也得留了下来。 开出房门,天空仍然大雨如注,小天井中,早已积水成渠。 对屋的木宇真也已起身了,他正负手站在窗下,仰头向天,一张俊脸之上,双眉紧蹩,好像有着极大心事一般,只是望着天空出神! 这时,正好店伙送脸水进来,朝赵南珩伺候着道:“相公早,下了一夜雨,仍然有这么大,外面道路泥泞难行,相公们想是不走了?” 赵南市方自点了点头,木宇真已隔窗吩咐道:“伙计,你得好好照料咱们的牲口!” 伙计连忙应道:“相公只管放心,这个哪里还用吩咐,小的早就上了料啦!” 说着,把脸水送到两人房中。 赵南珩盥洗之后,吃过早点,眼看诸文齐还在房中高卧,没有起身,木宇真也没有走出房来。一个人觉得无聊,就从包裹中取出师祖所绘的梅花画册,坐在窗下慢慢欣赏。 翻阅了几帧,只觉师祖画的梅花,每一笔无不迳遒苍古,泼墨淋漓,而不失滞洒之致,越看越觉引人入胜,右手不知不觉照了画上枝干花等,临摩划着! 这是一种心领神会,意与画通的表现,他自己也许浑然无觉! 这本画册,也正好是由浅入深,由简入繁,第一二页上,只是一两笔流枝,梅事也只有一朵半朵,含苞待放,翻过几页之后,枝干加多了,花等也五六、七八朵的多了起来。 赵南珩一面翻着,一面学着临摩,渐渐,他发觉自己对这本画册,居然发生了浓厚兴趣,而且也依稀感觉到自己从前好像学过似的,对这些挥洒笔意,甚是熟悉一般! 这当然是没有之事,自己从小哪会学过画梅?这只是一种无可解释的灵感罢了,换句话说,自己敢情天生成有学画的天才。 正当他瞧得入神,手指随着依样葫芦的比划之际,只听窗外有人轻声笑道:“赵兄看的是什么书?这般入神!” 赵南珩方自一惊,抬头瞧去,只见水宇真脸含微笑,业已翩然走进房来! 这一下,他心头不期又是一怔,暗想:凭自己的听觉,即使看画看得入神,但有人走近窗下,不可能会丝毫不觉,何况对方明明在窗前说话,话声入耳,人就走进房来,普通人也决无如此快法。 心念闪电一转,顿觉木宇夏似乎也在留心觑探自己行动。 当下缓缓放下画册,他不好立即掩上画册,这样更会使对方引起疑心,是以看到哪里,就随手一卷,放到几上,起身笑道:“原来是木兄,兄弟闲着无聊,随手翻翻画册,木兄请坐。” 木宇真的目光,直落在那本画册上,敢情地方才瞧到赵南市右手临空绘画,引起好奇,一面笑道:“赵兄原来还精于绘事,兄弟多多失敬,这本册页,想是赵兄的墨宝了?”
第四十五章 风雨连宵客梦孤
说着,从几上取起画册,随手翻了几页,不由肃然起敬,抬目赞道:“画得真好,金枝铁骨,横斜淋漓,笔法苍劲,大有匹马单刀之壮,赵兄几时有暇,兄弟颇想奉乞一幅呢!”
赵南珩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拱手道:“木兄谬赞,兄弟如何敢当?这本画册,是在一家旧书肆中无意购得的,画上未落款识,不知出于何人手笔,兄弟爱它苍劲古朴,别饶清趣,才带在身边,时常翻阅,木兄把兄弟当作精于绘事,真是汗颜万分。”
木宇真又翻了几帧,才放回几上,口中还是啧啧叹赏,笑道:“真是好画,几乎没一页不是精心之作,哈哈,赵兄既能收藏如此精本,自然也是画中行家,何须太谦?”
赵南珩道:“木兄好说,兄弟自从月前购得这本画册之后,倒确实动了学画之念。”
木宇真大笑道:“好,好,那么等赵兄学成之后,再为兄弟画上一幅好了。”
说话之间,已洒脱地在赵南珩对面一把椅上坐了下来。
赵南珩怎肯放过机会,试探着道:“木兄和诸老丈想是旧识?不知连袂何往?”
木字真微微摇头道:“兄弟和请老只是在出川途中逅邂认识,谈得投机,又是同路,遂结了忘年之交,其实也不到几天工夫……”他略为一顿,接着又道:“兄弟倒觉得赵兄性情爽朗,一见如故。”
赵南珩暗哦一声,心想他们果然不是一路的,一面慌忙抱拳道:“木兄好说,兄弟也有同感!”
木宇真忽然轻哼一声,站起身子,说道:“如果兄弟猜想不错,赵兄当是武林中人,说不定还是四大门派的高弟,此行可能也是有为而来!”
赵南珩听得悚然一惊,张口道:“木兄此话……”
水宇真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细齿,轻声道:“据兄弟猜想,赵兄可能还易了客,因为一个人面部和颈部的肤色,不可能会有如此显著的差异!”
赵南珩被他单刀直入的一说,一时大感惊异,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举手朝颈上摸去。
当然,经对方说穿了,这个破绽,当真露得极大,自己只把易容药丸涂在脸上,没涂到颈上去。
木字真微笑不动,一双明亮的眼神盯着他,续道:“赵兄毋须惊诧,其实兄弟在巴东酒楼上,早已瞧出来了,我想连我都瞧得出来,当然更瞒不过老走江湖的人……”
他虽然没指出是谁?但赵南珩自然听得出来,他口中“老走江湖的人”,是指诸文齐而言。
真没想到自己原是想探伺人家身份来历来的,但人家的底细,还没丝毫头绪,自己却先露了形迹。由此看来,自己江湖经验,总究还嫌不够。
此刻木字真既已当面指出来了,要想不承认也不成,这就拱拱手,故作为难之色,抬头道:“多蒙木兄指点,兄弟感激不尽,只是兄弟实有不得已的……”
木宇真摇手道:“赵兄不必多说了,兄弟并非对赵兄有所怀疑,而且兄弟也只为告诉你这句话来的,其实别人也许并没注意及此,赵兄自己多多留神就是!”
说完之后,不待赵南珩回答,闪身出房,朝他自己屋中走去。
赵南珩望着他后形,不禁怔怔出神,木字真这一举动,不是等于承认身怀武功吗?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一老一少都是武林中人。
听他口气,他们在途中逅邂相遇,以至结伴同行,似乎各自怀有目的。由此推想,昨晚自己看到店伙和青衣汉子互打手式,传递消息,以及书僮丁全和那两个挑夫模样的大汉,在客店门口留下记号,也定然和这一老一少有关。
他们之间,可能是为了某一件事。
是了,木宇真定然认为自己“有为而来”和他目的相同,才肯指出自己易容上的破绽,他的来意,已十分明显是为了联络自己,但他哪里知道自己是为他来的?
因为从十方大师的死于“归元指”之下,进而回溯到巴东酒楼上一再以订油诗讽刺十万大师,他的嫌疑,远较诸文齐为多。
再进一步说,甚至瞎鬼婆、华山摩云剑客甘人家师兄弟、以及传家庄那些人和八方镖局一行,即使不是他下的毒手,也当和他有关……
不过,这样也好,他既有拉拢自己之意,自己也正好藉此和他接近,好歹也要探听出他们连续杀害多人的动机,究竟有些什么阴谋?
至于诸文齐,木宇真可能知道来历,更不难从他口中探出。总之,这么一来,多日来的疑团,全可轻而易举的揭开了!
赵南珩想到这里,不由发自内心的微微一笑,取出易容之药丸,在耳根项颈之间,轻轻抹好,然后又举着镜子,仔细察看了一会,觉得已无破绽,才开门出去。
这一阵工夫,诸文齐也已起身,负手站在檐前,瞧到赵南珩,呵呵笑道:“落雨天留客,咱们在这里得多盘桓上一天,老朽已吩咐丁全,要对面酒楼里,送一席酒菜来,和两位老弟痛饮几杯。”
木宇真闻声从房中走出,接口道:“又要诸老破费,如何使得?”
诸文齐持须笑道:“老弟也俗套起来了,区区小东,算.得什么?如不嫌弃的话,老朽还想奉邀两位,到寒舍去小住几口呢!”
赵南珩拱拱手道:“兄弟尚有俗务待办,天晴了就想动身,只怕有负老丈宠邀。”
木宇真有意无意的瞧了赵南珩一眼,才道:“咱们萍水相逢,难得一见如故,赵兄如无急事,诸老这番雅意,却是辜负不得!”
赵南珩听他一说,不由忖道:自己原是为了刺探两人秘密来的,怎好一口把话回得这般快法?
诸文齐却已呵呵笑道:“木老弟跌宕风流,快人快语,赵老弟也毋须推托,寒舍离此已不到两口路程,就此一言为定,等天色放晴,咱们就可上道,到寒舍盘桓几日,让老朽也略尽地主之谊。”
说话之间,酒楼业已送来酒菜,诸文齐就邀两人到房中共酌。
赵南珩留神看他房中,好像并没随带兵刃之类的东西。
席间,三人边吃边谈,说的都是些不相干的话,没人再提到江湖上的事儿,好像昨晚说的那些,只是偶然闲聊起的而已!
这一席酒,大家吃得甚是尽兴,但赵南珩却发现木宇真虽在饮酒谈笑,有时他眉宇间隐现焦灼之色,似有极大心事一般。
心中暗自奇怪,瞧他这般焦急,敢情为了诸文齐是个厉害不过的人物,他到此刻,还想不出如何对付之道。
饭后,木宇真好像已是不胜酒力,诸文齐上了年纪的人,也有昼寝的习惯,闭户高卧。
雨还没停,赵南珩独自回到自己房中,依然枯坐窗下,静静的看他师祖手绘的画梅册页。
傍晚时分,雨势稍止,赵南珩闷得无聊,双手负背,踱出院子,走到客店门首,站了一会。
他想起昨晚丁全等人留着的记号,不禁低头瞧去,墙脚根两个记号,都已不见,不知是有人拭去的,还是被雨水冲洗了?
这时因大雨初露,店中进出的人较多,正待回转,哪知目光一瞥,忽见店门右侧墙上,赫然印着一个泥巴掌印!
粗看之下,好像那人无意在墙上扶了一把,留下的手印,只有半个手掌,和四个手指。
本来在大雨之后,满街都是泥泞,投店的人弄了一手泥巴,在墙上扶一把,也是常有之事,但赵南珩因昨晚目睹有人在墙脚根留记号的经验,对泥巴掌印,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一留神,登时被他看出蹊跷!
原来这一个掌印,虽是糊着许多泥巴,看去好像手指粗大,但只要稍微辨认,泥巴中的中指印,却显得甚是纤细,不像男人手掌!
“会是女的?”
他心口相商暗暗说着,这些人要在客店门口,一再留下记号,究竟为了什么?
就在他目注掌印,微微一楞之间,只听身后有人朗笑一声,说道:“哈哈,赵兄原来在门口散步,倒叫兄弟好找!”
赵南珩急忙回过头去,只见木宇真青衫飘忽,潇洒地从大门出来。
这就转身迎向一步,笑道:“兄弟闷了一天,出来走走,木兄寻找兄弟,可有什么见教?”
木宇真神情爽朗,一双明亮眼睛,有意无意的瞥了泥巴掌印一眼,含笑道:“没什么,今晚兄弟想作小东,请诸老和赵兄小酌一番。”
他眉宇之间,先前那种焦灼不安之色,生似业已一扫而空,满脸都是笑容!
赵南珩见他兴匆匆找寻自己,只是为了说晚上要作东的话心中暗暗奇怪,从他早晨透露的口气,分明有意拉拢自己,但一个下午,他只躲在房中,没和自己说过一句有关诸文齐的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