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老师傅传了自己什么功夫?
南玖云见他半晌没有作声,轻轻叫道:“赵兄弟!”
“啊!”赵南珩突然从沉思中抬起头来。
只见南玖云双颊微赧,伸手摘下头巾,露出秀发,嫣然笑道:“赵兄弟,我以前是骗你的,我……”
赵南珩心头“哆”的一跳,睁大眼睛道:“云兄,原来你果然是女的!”
南玖云幽幽的道:“我不姓云,我姓南,叫南玖云,赵兄弟,事到如今,我对你也毋须隐瞒,我爹叫南世侯,就是……佟家庄的那个老庄主……”
赵南珩惊得跳了起来,道:“姑……娘是南魔的女儿?”
南玖云依然覆上头巾,平静的道:“赵兄弟,我知道你对我爹有着很深误会,尤其昨晚爹把你打成重伤,其实,我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一个可造之材,他老人家就存了收徒之念……”
赵南珩愤然作色道:“姑娘对在下两次相救,在下内心感激不尽,峨嵋弟子,岂会投在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门下?”
南玖云见他忽然改口,一口一声“姑娘”“在下”的,心中不由一酸,红着眼圈,道:“赵兄弟,你别对我这样,我心都碎了,我比你略大上几岁,你总该叫我声姐姐,赵兄弟,我爹得罪你,我并没得罪你呀,难道我是南魔的女儿,就连做你姐姐都不配了?” 她说到这里,语音凄楚,目含泪光,脸颊上竟然迸落两行珠泪。
赵南珩见她黛眉深领,目光之中,好像含有无限委屈,楚楚动人,心头不由一软,嚅嚅的道:“姐姐何苦生这大的气,小弟这条生命,都是你救的,小弟粉身碎骨,也不会忘记姐姐大恩……”
南玖云粉脸一红,幽幽的道:“好兄弟,只要你有这个心,做姐姐的就是……就是死了也是甘心……”
她一串泪珠随着话声籁籁而落,但脸上却挂起一丝笑意,接着又道:“赵兄弟,不是我帮着爹说话,其实你对爹是莫大的误会,就拿佟家庄前面那些人说,根本就不是我爹杀的。”
赵南珩不信的道:“那是令尊亲口承认的。”
南玖云道:“我爹纵横一世,怕过谁来?他哪会在一个后辈面前,矢口承认?老实说,我爹卜居徂徕山,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那天晚上,我才回到庄上,爹就告诉我庄外死了许多人,可能是有人嫁祸,爹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不愿平白无故代人背黑锅,才带着我们匆匆离开,我说的全是真话,信不信就随你了。”
赵南珩见她说的不像有假,心中不禁大疑,想想又果然不错。
就像昨天,那些人明明不是东怪杀的,但东怪商绶不是也一口揽了过去吗?这些自认为成名多年的人物,脾气何以都有这般古怪?为什么不把事情弄弄清楚,要胡乱承认下来?
心中想着,一面疑迟的道:“那么这些人,又是谁下的毒手呢?”
南玖云被披嘴道:“方才你总在场,看得清楚,‘归元指’是北鬼的独门武功,但瞎鬼婆却明明死在‘归元指’下,又是谁把她杀死的?”
赵南珩听得一怔,暗想:“这倒确实又是一件离奇公案,好像江湖上许多事情,永远错综复杂,远非自己所能理解。”
只听远远有人喊道:“玖儿,你在哪里?”
那声音好像来自云端,又好像从极遥远之处传来,虽然清晰入耳,但飘渺无际,不可捉摸。
南玖云一听声音,不由脸色大变,修然站起身来,惶急的道:“是爹找来了,这是千里传音,人还在数里之外,但不久就会到了,这可怎么好?赵兄弟,你……最好先躲上一躲,姐姐求求你,千万不可倔强。”
赵南珩站起身来,双掌一拖,道:“小弟尚有要事,请恕先走一步。”
南玖云目含幽怨,流露出惜别之色,道:“赵兄弟,你要走了?”
赵南珩点点头道:“小弟实有要事待办……”
话声才落,只听南魔的声音又在叫了:“玖儿,你听到了吗?”
这声音比先前已近了许多,南玖云心头大急,忙道:“赵兄弟那你就走吧,姊姊会找你去的,哪怕天涯海角……”
她说到最后一句,眼中忍不住流出泪来,但她不敢怠慢,只是朝赵南珩焦急的挥手,转身迎着爹的声音奔去,口中高声应道:“爹,女儿就在这里!”
就在她喊声出口,东首大路上,已现出一条高大的人影,飘然而来。
“爹……”南玖云纵身掠起,飞一般朝前扑去,但她“爹”字才喊到一半,便已发现还有一个人和爹同来!不,那是爹一手携着那人同行!
她总究是女孩儿家,怎好当着外人,向爹撒娇?目光瞥过,脚下立时刹住,在路旁等候。
这一瞬工夫,南魔高大身躯,业已在她面前停住。
南玖云这才看清跟在爹身后的,竟是一个年仅弱冠,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
这人自己月前曾在佟家庄见过一面,那是华山派摩云剑逢甘人豪的师弟虞平,心中正感惊奇。
南世侯脸上微现不悦地瞧了女儿一眼,回头道:“平凡,这就是你师姊玖云,你快去见过了!”鹞目一抬,又朝南玖云道:“玖儿,他是为父新收的门人虞平。”
南玖云听得心头“咚”地一跳,她自然知道爹的心意,目含幽怨,抬头道:“爹,他是华山派门下!”
南世侯捋须道:“不错,平儿出身华山门下,唔,你见过他?”
虞平偷偷瞧了南玖云一眼,走近前去,恭恭敬敬作了个缉,说道:“小弟虞平,拜见师姐。”
南玖云鼻孔里“嗯”了一声,连礼也没还,眼望着父亲道:“女儿就是在佟家庄前面,见过他一面。”
南世侯看出女儿对虞平爱理不理的神情,微微一笑,道:“你们以前见过,自然更好,平儿资质,虽比那姓赵的小子稍微差些,但也不失是可造之材!”
他说到这里,忽然面情一肃,又道:“玫儿,目前江湖上情势日非,为父急须回山,你终日像没缰野马似的到处乱跑,为父也放心不下,你还是随我回山上去吧!”
南玖云心中一息,故意扭了一下身子,撒娇道:“爹,你也真是的,女儿又不是三岁孩子,记得你老人家前年还说过,凭女儿所学,江湖上已很少人能是我对手了,如今怎地又说江湖情势日非,难道女儿还怕谁来?”
南世侯微笑道:“不错,为父从前确曾说过,凭你所学,江湖上已少有对手,但彼一时,此一时,目下情形,和两年前已大不相同。
你总知道修家庄前有人假冒商绶的“血影掌”行凶,嘿嘿,为父方才在横梁店附近,居然发现三个华山门下弟子,全伤在“搜魂针”下,为父先前还当是你出手伤人……”
南玖云睁大眼睛,奇道:“爹,那不是女儿,女儿一直谨记着你老人家的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从没用过‘搜魂针’。”
南世侯点点头道:“为父已经知道不是你下的手,因为咱们的手法不同,所取部位各异,但针却明明是咱们南家独一无二的‘搜魂针’,制作之精,几可乱真,差幸遇上为父,要是换了个人,只怕连平儿这条小命都保不住哩!”
南玖云听得心中一怔,有人假冒“血影掌”,又有人假冒“搜魂针”,她陡然想起方才瞎鬼婆死在“归元指”下之事,不由脱口道:“爹,你还不知道呢,瞎鬼婆苏如珍死了,是被‘归元指’杀死的。”
南世侯目光猛地一睁,惊楞的道:“她是被苏如晦杀死的?这不大可能,苏如晦决不会杀死他姊姊的,晤,这消息你从何处听来的?”
南玖云原是脱口说了出来,此时给爹这么一问,不由大感为难,她怎敢对爹说出实话?眼珠一转,轻笑道:“是女儿方才亲眼瞧到的,鬼手仙翁抱着瞎鬼婆尸体,朝东而去,他口中还喃喃说着,他一定会找出这个‘归元指’的人来,替大姊报仇……”
“归元指,又有人假冒‘归元指’!”
南世侯身躯著地一震,目光深骛,沉郁的道:“不错,为父方才就怀疑这使用‘搜魂针’杀害华山门下的人,可能就是假冒‘血影掌’的人,他的动机,无非想挑起天下武林和五奇世家为敌。
如今你听到瞎鬼婆苏如珍又死在‘归元指’下,此一阴谋,就更为明显。方才为父要你随我回山,亦即此意。嘿嘿,在为父那件事情未曾办妥以前,就让莽莽江湖,乱上一乱也好!”
第二十五章 紫陌香尘一笑呼
赵南珩别过南玖云,迈开大步,一路朝西奔去。他脚下走得极快,但心头却有点茫茫然的,又升起了何去何从之感!
同时脑际也同样盘旋着许多离奇问题。
佟家庄前那些被“血影掌”杀害的人,先前,认为凶手是“东怪”,后来证明不是“东怪”而是“南魔”,而且“南魔”也对自己亲口承认了,但听南玖云说来,又不是她爹而另有其人。
“归元指”是“北鬼”的独门武功,但杀害瞎鬼婆的是“归元指”而不是“北鬼”。
江湖上的事情,好像永远是诡橘离奇,出人意外。譬如“罗髻开,峨嵋闭”,这两句话,同样使人无法解释一般!
他想起“罗髻开,峨嵋闭”,忽然后悔方才没向南玖云问问清楚,她是五奇世家中人,不会不知道“西妖”罗髻夫人的住处的。
目前,自己又向谁去打听呢?
有了,罗髻夫人既然号称“西妖”,一定住在西方,自己只要一路向西走去,慢慢的总可找出一点头绪来。
这样一想,索性就顺着大路朝西奔去。
午牌时光,赶到一座县城,向路人一问,才知已是安徽滁州。
宋代大儒欧阳修有一句烩炙人口,妇孺皆知的名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是“醉翁亭记”中的一句。
醉翁亭,就在滁州,州因亭而名,亭因记而传。
赵南珩迥目四顾,果然不错,“环滁皆山也”,当真是座山城!
时已中午,他发觉肚子着实饥饿,这就施施入城,准备找家面馆歇脚,顺便吃些东西。
当他正在街上徜徉之际,忽然有一名青衣少年迎面而来,那人低着头,走得极快,差点和赵南珩撞个满怀。
赵南市暗道:“这人好不鲁莽?”
正待侧身相让,哪知青衣少年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打自己身边擦身过去。
微风过处,鼻孔中隐约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
赵南珩大感意外,在这一瞥之间,看清那人生得相当清俊,年岁不大,最多也太过十七八岁,心中怔得一怔,暗道:“这人身手居然大是不弱,想来定是城中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平日练了些武功,就故意在大街上乱闯,不然,好好一个男人家,怎会有脂粉气息?”
心念方动,只听身后那个青衣少年忽然叫道:“相公请留步!”
赵南珩回头瞧去,只见青衣少年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摺扇,目光迅速朝左右一掠,浅笑道:“这扇子是相公遗失的吧?”
说话之际,朝赵南珩使了一个眼色,很快把那柄摺扇塞到他手上,嫣然一笑,回身而去。
赵南珩本待说出这柄骨扇并非自己之物,但瞧他向自己使着眼色,心下不期大感不解。尤其对方声音清脆,一张瓜子脸上,唇红齿白,眼神明秀,他有和南玖云结交的经验,眼看对方神情举动,不禁暗自讶道:“此人莫非是个女的?”
急忙回过头去,青衣少年早已走出老远,从他背影看去,肩削腰弱,虽然穿着一装青衫,隐约可以瞧出腰身婀娜,分明是一个少女所乔装。
从她方才拾起扇子递来之时,目光先朝左右撇视,好像要瞧清左右无人,才递给自己,而且还朝自己使着眼色,最后又笑得那么神秘,从这几点推想,她似乎还认识自己?但自己却从没见过她?
哦,她举止轻批,又称自己“相公”,莫非是个丫环?那么这柄扇子,又是什么人叫他送来的呢?是她的主人,她的主人又是谁呢?
她的主人为什么要叫她巴巴的送这柄扇来?
当然唯一的理由是她认错了人。
赵南珩手上拿着扇子,怔怔的出了会神,忽然心中一动,低头瞧去,只见象牙扇骨上,雕刻无数云朵,甚是精细。
他目光也朝左右一掠,看看无人注意,迅速打开扇面,里面只有一片白纸,和精致扇骨,极不相称。
翻过面来,还是一片白纸,但最后一摺的底下,果如所料,有着一行小字,写着:“未正在兴隆园”
这六个小字,似乎是用黛笔所写,字体极细。
“未正在兴隆园”?这是一个约会?那么对方当真认错了人。
赵南珩迅速把起扇子,正想随手丢了,但转念一想,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方才那个少女看去极是伶俐,如果她认错了人,那么那人极可能和自己十分相似,尤其她身手大是不弱,这一点,也最为可疑。
自己听人说过,江湖上许多秘密帮会,就是以茶园酒肆为互通消息之处,这一约会,莫非和某一帮会有关?
未正,此刻午牌稍偏,离本正已只有半个多时辰,自己何不前去瞧瞧?
他此刻心头充满好奇,确实想去兴隆园看个究竟,当下就把骨扇纳入袖中,缓缓朝前走去。
穿过一条横街,街口正有一家面馆,他准备吃碗面再去找找兴隆园,但当他抬头之际,瞥见对面一家茶馆,金于剥落的招牌上,赫然是“兴隆园”三个大字。
心中不由一喜,不假思索的往对门走去。
进门是座宽阔的大楼梯,伙计瞧到来的是位少年相公,立刻迎面招呼,口中连说:
“请上楼雅座。”
赵南珩走上楼梯,那是三间敞轩,放着许多可坐可躺的椅子,此刻午牌方过,茶客不多。
许多位子上放着白磁小茶壶,不见有人,想系熟客们留的位子,有些人却依然躺在椅子上打吨,鼾声呼呼。
茶博士把赵南珩领到靠窗的一张空位上落坐,一面陪笑问道:“相公喝些什么茶?”
赵南珩还是第一次上茶馆,哪里说得出什么名堂,只好随口道:“随便好了。”
茶博士笑了笑道:“相公想是路过此地,歇歇脚的,小店六安贡尖,黄山云雾,最是出名,相公来一壶贡尖吧?”
赵南珩点点头。
芬博士又道:“相公还未用饭,小店面点酒饭,一应俱全,相公可要什么?”
赵南珩另外要了碗面,茶博士退下身去,接着提了一把开水壶,一手托着磁壶磁碗过来,放到桌上,右手开水壶提得高高的,滚烫的开水像一道匹练般直往磁壶里冲,但他却冲得恰到好处,半点不溢,然后盖上壶盖,转身自去。
赵南珩把把扇放到桌上,安详的呷了一口,觉得果然入口清香。
过不一会,茶博士送上面来,赵南珩腹中早已饥饿,把面吃了。
这一阵工夫,茶客陆续上来,楼上也顿形热闹,熟客们互相招呼,高谈阔论,也有人品茗下棋,一声不作。
赵南珩举目四顾,楼上差不多已有了八成座头,但找不到那个约自己前来的青衣少年。
这时只听“当”“当”轻响,从楼梯口走上一个身穿青布长衫,头包方巾,腰束丝绦,左手拿一面小小铜锣,右手摇着白纸把扇,年约四旬的落拓文土装扮的人来。
只见他上楼之后,目光向四面一瞥,大步直向自己这边走来。
原来这是一位算命先生,除了左手小锣之外,肩上还搭着一块长方型的白布招牌,上面写了碗口大六个黑字,那是:“白云山人命相”
两边各有一行小字,写着:
“六壬断祸福,一笑判生死。”
这算命先生昂然走近赵南珩身侧,有意无意的瞧了桌上骨扇一眼,便自把肩上搭着的白布招牌,左手小铜锣,右手摘扇,一古脑儿往桌上一放。
大模大样的在右首空位上坐下,吩咐茶博土端洗脸水,泡茶,叫点心,接着掳起袖管洗脸。
茶博士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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