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只见杨秀武回身对着随行前来的几名差役喝道:
“来人,将这龙马乡里正宇流明拿下!”
两名差役应声上前,快步来到宇流明身前,挽起袖子便要擒拿宇流明。此时,站在一旁围观的众多乡民不少人脸上都已经现出不忿之色,倒是刘虞等一干乡绅见状个个均是喜形于色,他们万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如此的顺利便扳倒了宇流明。
正当差役将要擒拿宇流明之际,忽见人影一闪,只见在两名差役和宇流明之间突然多了一人,却是二牛,只见二牛抡起拳头照着两个差役便是一顿老拳。那两名差役猝不及防之下,脸上接连挨了好几拳,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一旁。
杨秀武见状,脸色一沉,冷冷的盯着二牛,口中喝道:
“你是何人,安敢如此当众殴打官差,难道不怕王法了吗?”
二牛冲着杨秀武嘿嘿一笑,轻蔑的说道:
“你也配讲王法?狗屁!你要抓宇流明,别说我不答应,就是我们整个龙马乡也不答应!”
此言一出,宛如一粒火星掉进了炸药桶一般,附近围观的众多佃户、乡农顿时沸腾起来,纷纷说道:
“对,我们不答应!”
“宇流明大人是好官,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大人!”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杨秀武举目四望,皆是龙马乡乡民的不平之声,渐渐的他感到局面似乎有些失控了。为官多年的他手段却也老道,当下喝道:
“尔等聚众抗命,是要杀官造反吗?”
‘造反’对于这些朴实的百姓来说绝对是一个禁忌的词汇,那是天大的事情,是要杀头,要掉脑袋的。这一刻,在场的佃户们都噤若寒蝉,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却见宇流明缓缓上前两步,对着杨秀武说道:
“大人,不要乱扣帽子,龙马乡这些苦哈哈的乡民最是实成不过,哪里懂得什么杀官造反,不过是觉得大人您是非不分,有些气愤罢了。”
杨秀武闻言脸色一变,猛地一甩衣袖说道:
“大胆,本官如何是非不分了?”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先说刘虞这一众乡绅,当初下官受周汉臣周大人委托,全权处理龙马乡征粮事宜,按照帝国新税法,应当计亩而税、计户而征,这些乡绅为了逃避粮税,故意隐瞒名下土地,拒不上报。下官就来了个将计就计,先期丈量完了龙马乡的所有土地,再将这些乡绅上报的土地一一核对,剩下的无主之地自然就收归官府。正因此举,才使得今年龙马乡上缴赋税位列全县之首,试问本官如此做有何过错?”
杨秀武微微抽搐了下眼角,沉声说道:
“口说无凭,你有何凭据?”
宇流明回头冲着周亚夫使个眼色,周亚夫会意,随即快步上前,从衣袖中掏出一叠文书,口中说道:
“当时全乡乡绅上报的地契文书全部在此,均是各位乡绅亲笔签名画押,有老夫亲手装订入库。”
宇流明淡淡一笑,冲着杨秀武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在说话。杨秀武脸色一沉,冷冷的瞪了一眼犹自跪在地上的刘虞,直吓得对方慌不迭的连连扣头,口中连连说道:
“小人冤枉啊,大人明察,请大人明察!”
要说刘虞此次让众乡绅把原先的地契拿出来,不是没想过宇流明会把当初他们隐匿田产的事情抖出来,但是他们认为这次杨秀武亲临龙马乡治宇流明的失职之罪定然是十拿九稳,宇流明根本没有机会辩驳,到时自己这边再给宇流明加上一条侵占田地的罪责,必然能置宇流明于死地,对方根本不会有辩驳的机会。谁想到让二牛这么一打岔,却被宇流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不过刘虞心中还是明白,只要自己现在不认最罪,待巡检大人拿下宇流明,到时候还不是照样能够颠倒黑白。
这时候,宇流明回首四顾,却在人丛看到了一个人,一名老者,须发皆白,手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人丛当中,淡漠的注视着现场的情景,这个人是杨柏。
宇流明一见杨柏,不禁笑道:
“原来杨公今日也到此,想必是静极思动了吧,想来这龙马乡的乡绅向来也是以杨公马首是瞻,今日莫非杨公也”
杨柏呵呵一笑,打断了宇流明的话语,只见他拄着拐杖上前两步,对宇流明说道:
“里正大人错怪老夫了,今日之事与老夫没有任何关系,刘虞等人也与老夫毫无瓜葛,老夫也没有瞒报田地之举,老夫手里也绝没有未曾上报的田地地契。”
宇流明闻言不禁微感诧异,这杨柏倒是真转性了,如此扳倒自己的好机会他能够放过?随即便问道:
“那杨公今日前来?”
杨柏淡淡一笑,说道:
“看戏,看一出好戏,看看里正大人是如何收拾刘虞这帮土鸡瓦狗的,我想今天这出戏大人一定会演的很精彩。”
说话间,杨柏不禁向着犹自跪倒在地的刘虞投去一个轻蔑鄙夷的眼神。这时,宇流明第一次对于杨柏竟然产生了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心中正在疑惑,此时杨秀武却是再次发话道:
“宇流明,虽然你侵占乡绅田地一案尚有疑点待查,但是这龙马乡遭遇蛮匪袭击,你剿匪不力,时至今日尚无头绪,可是事实?单就失职这一条,本官便有权将你拿回县衙问责!”
此时杨秀武已经感到要同时治宇流明失职渎职两大罪状已经不太现实,所以退而求其次,要把宇流明失职的罪责先定下来,把他从龙马乡里正的位置上拿掉再说。
宇流明摇头失笑道:
“先前下官说大人是非不分,看来真是没有说错。”
“你”
杨秀武眉头一扬,正要发作,却见宇流明上前两步,来到近前,当着杨秀武、周汉臣、褚怀远、尉迟丰谷、陈孙等人面朗声说道:
“诸位大人,那袭击我龙马乡乡民的罪魁祸首,本官,已经,抓到了!!”
此言一出,在场围观的人群顿时‘轰’的一声如炸了窝一般,大家都开始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起来。此时,站在原地的杨秀武却觉得脑袋‘轰’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当中。
第89章 博弈(3)()
“诸位大人,那袭击我龙马乡乡民的罪魁祸首,本官,已经,抓到了!!”
此言一出,在场围观的人群顿时‘轰’的一声如炸了窝一般,大家都开始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起来。此时,站在原地的杨秀武却觉得脑袋‘轰’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当中。
此时周汉臣的脸上顿时如喝了二两好酒一般,显得神清气爽,红润双颊,而在一旁的尉迟丰谷和陈孙两人表情却是十分的精彩,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而只有褚怀远依旧一脸的云淡风轻,没有任何的表示。
这时,只见宇流明从人丛中叫出一员小校,说道:
“由你来说吧。”
那名小校冲着在场众人一拱手,随即说道:
“拜见诸位大人,末将乃是李平营长麾下连长,前日,龙马乡接连遭受匪徒袭击,我等奉命前来乡里驻扎。宇流明里正命我等军士和二十名精壮乡民扮作普通百姓,身藏兵刃,故意在野外游弋。在蛮匪现身袭击我等的时候,我等出其不意反将匪徒拿下。接着我等顺藤摸瓜,找到了蛮匪的老巢,抓住了匪首吴金。龙马乡乡民接连遭袭全是此人一手策划,现吴金及其伙同的百余名苗族蛮匪均已被我等收押,静待诸位大人发落。”
小校报告完毕之后,向着众人一拱手,然后退回一旁。此时,在场众人均是一片寂静,小校说得虽然简单,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权谋妙算和惊险博弈。现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杨秀武。杨秀武站在空地上,直愣愣的盯着宇流明,这一局自己竟然败了,自己苦心孤诣,谋划算计,原本想毕其功于一役的计划竟然失败了!一个针对郡守褚怀远精心设计的局,被一个小小的里正给破坏了。
这一刻,什么家族荣誉,什么雄心壮志,都和自己不相干了,现在,自己要考虑后路了,郡守大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那么自己必须要营造出一副‘一心为公’的形象,不留丝毫把柄给对方,也许自己还有可能勉强保住官位。
想到这里,杨秀武又恢复了镇定,久经官场的他毕竟没那么容易认输的。只见他淡淡的对宇流明说道:
“原本本官也是担心乡民安危,是以才不得已给你定下一月之期,既然你已经将危害龙马乡乡民的蛮匪悉数擒获,那么本官便不再追究你这失职之罪。至于乡绅控告你渎职一案,尚有待进一步核实,本官现在也不便多言。”
说完这番话,杨秀武转而面向站在不远处的褚怀远躬身说道:
“郡守大人,卑职事前失察,在县里言语间又多有冒犯,实在是犯了藐视上官之罪,请大人依律处置!”
说完,杨秀武猛地跪倒在地,低头不再说话,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一旁的宇流明见状,心中也不禁暗自赞叹,这一手‘以退为进’确实是厉害。这杨秀武先是用不再追究失职的话语稳住宇流明,同时又以“乡绅控告渎职”一事作为交换的条件,希望能够换取宇流明的和解。接下来,杨秀武再往褚怀远面前这么一跪,咬死了自己是一心为公,再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倒是让褚怀远难以下手了。
但是,宇流明又怎么会给他翻盘的机会呢?只见宇流明用一种漠然的目光看着杨秀武,口中淡淡的说道:
“杨大人的过失,又哪里仅仅是失察和藐视上官这两条?”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再次投到宇流明的身上。只见宇流明从自己的衣袖里缓缓拿出一份文书,然后说道:
“据匪首吴金交代,他之所以屡次袭击龙马乡乃是受了一名唤作张菁娘的女子蛊惑。”
一旁的周汉臣闻言,立即恰到好处的问道:
“张菁娘是何人?”
宇流明答道:
“这个张菁娘乃是原龙马乡士绅张庆德女儿,此人因勾结盗匪已然身死,家中财物抄没入官,族人尽皆发配为奴。”
周汉臣捻须而笑,假作疑惑的说道:
“这么说来,这张菁娘原本应当被遣送入官窑了,怎么又会到了吴金身边?”
宇流明躬身答道:
“下官与李平大人经过秘密查访,发现是有人将张菁娘从官窑之中赎买出来,经手之人已经被李平大人派人秘密抓获。据此人供述,从官窑中将张菁娘买走的是”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杨秀武,淡淡的说道:
“将张菁娘买走的人是巡检杨秀武大人的公子杨寿。”
杨秀武脸色铁青,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宇流明大声的怒斥:
“一派胡言!宇流明,是你,是你对本官怀恨在心,你安敢在此造谣中伤?”
宇流明说道:
“经手之人已然捕获,亦有口供在此,那经手之人当初就是为了防备令公子对其产生加害之心,把当初办理的各项文书均予以保留,大人难道不认吗?”
杨秀武气急败坏的瞪视着宇流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用微微发抖的手指着宇流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待得气息平顺,杨秀武方才答道:
“就算孽子真的把张菁娘从官窑中赎买出来,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就是他教唆张菁娘唆使吴金袭击龙马乡乡民的。”
宇流明点了点头,对着杨秀武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向着郡守褚怀远躬身说道:
“郡守大人,巡检大人说得不错,这确实不能证明此事背后主使是杨寿。”
杨秀武闻言,顿时觉得心中一宽,毕竟自己抓住了对手的漏洞,扳回一城。但是接下来,却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但是,巡检大人之子杨寿身为我会泽县乡贡,堂堂士子竟然与人犯之女牵扯不清,按我圣斯罗律法”
这时,只见周汉臣猛地上前两步,朗声说道:
“应当革去杨寿功名!三年之内不得参与乡试!”
此言一出,杨秀武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仿佛要炸开一般,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他们竟然要革去寿儿的功名,他们这是要断了寿儿的前程,他们这是要毁了我杨家这一脉的希望!
这一刻,杨秀武真的开始后悔今天来到龙马乡了,所有的豪情壮志,家族事业,现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可笑,原本自己觉得天衣无缝的算计,逆流而上的图谋,在对方看来不过就是挖了一个坑,等着自己跳进去。
接下来,一直冷眼旁观的褚怀远此时终于说了两个字:
“准了!”
第90章 博弈(4)()
“准了!”
杨秀武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竟然瘫倒在了地上,这一刻,他真是感到了万念俱灰。儿子杨寿自幼聪敏,自己为了家族牺牲了仕途,但是却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现在宇流明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自己儿子的前途扼杀掉了,这比直接杀了杨秀武更加让他难受。
就在杨秀武的不远处,宇流明冷漠的注视着他,嘴角里隐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恍惚中,杨秀武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宇流明,也看到了对方脸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一股怨毒的情绪顿时涌上了杨秀武的脑海,自己的一切都毁在了这个叫宇流明的家伙手里,不可饶恕,决不可饶恕!不,自己还没有输,虽然寿儿被他们抓住了把柄,但是毕竟还不足以让自己受太大的影响,只要自己咬死了完全不知情,保住自己的官位,今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宇流明一个小小的里正。
想到这里,杨秀武的精神似乎‘回光返照’般又稍稍振作了一些,他缓缓的直起身子,从新跪坐在地上,冲着郡守褚怀远一边扣头,一边痛哭流涕的说道:
“下官教子无方,理当受罚,请郡守大人依律责罚!”
口中这样说,心中却在暗自盘算,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教子无方,依律最重也就是罚俸一年。
就在这时,只见一员军官从人丛当中迈步而出,来到杨秀武的身旁,对着褚怀远说道:
“郡守大人,末将乃是会泽县警备团下辖第一营营长李平,幸得大人今日到此,末将要控告会泽县巡检杨秀武私自扣押、克扣驻军军饷武器,导致我会泽驻军军心不稳!”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大哗,跪在地上的杨秀武脸色陡然苍白如纸,额头上顿时汗如雨下。站在一旁的周汉臣、尉迟丰谷、陈孙个个表情都精彩到了极点。
此时,听着李平打控诉,褚怀远却把目光投向了犹自站在原地,波澜不惊的宇流明,一丝赞赏的神色悄无声息的从脸上划过。少顷,褚怀远把目光投向犹自跪倒在地,颤抖不止的杨秀武,口中缓缓的说道:
“杨大人,杨巡检,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杨秀武从褚怀远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他很清楚,现在褚怀远恨不得立刻就拔掉他这颗‘钉子’。自己决不能认罪,决不能,一旦祸乱军心的罪名坐实,那么自己的一切都完了。想到这里,杨秀武指着李平,面孔因为极度的怨毒而变得扭曲,有些歇斯底里的说道:
“李平他是在血口喷人,李平此人与本官素有旧怨,今日眼见本官受罚,便在此时站出来落井下石,想要置老夫于死地。”
这个时候,宇流明适时的插话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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