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老人道:“因为他的武功路子与独孤雁太接近。”风入松道:“不错,但他的面目却是真的,并没有经过易容化装。”
顿一顿,他抚须接道:“所以我怀疑是另一种可能,方重生与独孤雁之间可能有什么关系,譬如说师兄弟。”
红衣老人道:“风兄是希望从他的身上打听出独孤雁的下落?”
风入松道:“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线索。”他的两条白眉不由自主地锁在一起,道:
“说来这实在奇怪,独孤雁一路逃亡,逐渐陷入我们的包围网内,只道他插翅难飞的了,哪知突然间烟雾一样消散无踪。”
红衣老人道:“之后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风入松道:“没有,就好像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人世间了。”
红衣老人沉吟不语。风入松道:“阁下又知道这一次我们出动了多少人追杀他?”
“听说数以千计。”
“所以实在难怪我怀疑方重生这个人、”风入松抚剑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准备什么时候采取行动?”
红衣老人道:“风兄尚未说人在何处?”
风入松道:“过柳堤东面七里一座古刹之内。”
红衣老人道:“那座古刹好像已荒废了?”
风入松道:“也所以不惹人注目。”
红衣老人道:“我们回快活林,必须经过那条柳堤,除非备有船浆。”
风入松道:“恰好我正要回快活林去,因利乘便,一闯那座古刹如何?”
红衣老人道:“好得很,因利乘便。”他忽然一笑,道:“我们一直都处于被动的地位,现在竟采取主动,反客为主,慕容孤芳那边势必大乱。”
风入松道:“也好教她知道厉害。”
红衣老人道:“原则上来说,她突然发觉主客互易,惊乱中难免会有失错,不过像她这样的人,必然会考虑到任何的一种可能,在古刹之内,相信也早有防备。”
风入松道:“也许。”
红衣老人道:“但我们无妨走此一趟,小心一点儿就是。”
风入松忽然放声大笑,道:“我们这些老前辈,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若是传出去,只伯要惹人笑话。”
红衣老人道:“风兄在乎别人的话。”
风入松道:“有时,这一次却例外。”他大笑接道:“因为这一次,我乃是奉命行事。”
红衣老人道:“风兄这个护国剑师的职位,实在不易为。”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风入松捋须一笑,回顾那边步烟飞,道:“那位小姑娘,却还是不要随我们去的好。”
红衣老人尚未接话,步烟飞人已飘来,眨眼即至。风入松一怔,脱口道:“好一身轻功。”步烟飞应声道:“凭我这一身轻功,大概可以去得了。”
风入松不觉点头,道:“去得了。”红衣老人道:“却是要小心,莫要离开我太远。”
步姻飞盯着红衣老人,道:“你到底……”红衣老人即时伸出他的左手,一面道:
“你应该记得我的……”
步烟飞黛眉一皱,道:“你我在哪里见过你?”红衣老人道:“在一幅冰绢之上.在相思小策之中。”步烟飞一怔,神情突然激动起来,道:“怎么你……”红衣老人道:“这要问白玉楼了。”步烟飞忽然笑起来,道:“这个人有这个本领?”红衣老人目光一闪,道:“他就是有这个本领,否则我怎会出现?”他的话听来并没有什么,但风入松听入耳里,却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个红衣老人到底是什么人?白玉楼到底有什么本领将他请出来?
心念一转.风入松更留意。步烟飞笑容忽然一敛,问道:“那……”
红衣老人道:“沈胜衣都知道了。”步烟飞幽声道:“他怎样说?”
红衣老人道:“叫你放心,不是那回事。”步烟飞问道:“那么他怎么……”红衣老人道:“只是因利乘便,他这次南下,目的并不是快活林。”
步烟飞道:“那是……”红衣老人道:“一点也不错。”步烟飞难掩一面惊喜之色,盯着那个红衣老人,一句话却也再说不出来。红衣老人一笑,不语。
风入松忍不住插口道:“两位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红衣老人道:“怎能够说是哑谜?”风入松道:“在我是,因为你们的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红衣老人道:“每一个人的说话都有些是别人听不懂的。”
风入松点头道:“不错。”也不再问。红衣老人道:“我们现在可以起程了。”
风入松点头举步。红衣老人跟在风入松后面,步烟飞走在红衣老人身旁,忽然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袖,笑道:“老人家,你小心一点走路。”
红衣老人大笑。风入松回顾他们一眼,也笑,是苦笑。这两个人的话,他总是觉得奇怪,却又想不透。这几天以来发生的事倩.很多都是那么的奇怪,很多他都想不透,就是因为想不透,心里发问,他才走出来散心!他披着月色放开身形,不觉掠到这附近,却遇上了这件事。这件事的结果,又平添一个不可解的谜。
怎么中原武林中人,都是这样奇奇怪怪?风入松只有苦笑。
第二十六回 迅 雷
夜已深,风渐急。风入松犹如飞鸟御风飞行,红衣老人竟然始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步烟飞亦紧伴在红衣老人身旁,而且看来是那么轻松。风入松虽然没有回头张望,但是耳听风声,亦知道自己虽身形尽展,并未能够将两人抛离。他实在惊奇,那身形一缓,忽然退到步烟飞身旁,道:“小姑娘,你在哪儿练来这一身好轻功?”
步烟飞道:“在父亲那儿。”风入松沉吟道:“中原武林,以轻功见长,又姓步的,好像就只有一个步千里。”
步烟飞道:“正是家父。”风入松“哦”一声,道:“难怪。”步烟飞笑道:“老前辈,你的轻功也不错。”风入松道:“比起你却是差得远。”
步烟飞道:“不远。”风入松打了一个“哈哈”,道:“中原武林,果然不简单,我这次可谓不枉此行。”笑语声一落,转顾红衣老人,道:“在古刹那里,有一个人我们也很小心。”
红衣老人道:“谁?”风入松道:“是一个和尚。”
红衣老人道:“那间古刹的和尚也有问题?”风入松道:“以我看,那个和尚并不属于那间古刹,乃是慕容孤芳的人。”红衣老人道:“风兄看出他也是一个高手?”风入松道:“当夜我看得也不甚清楚,但听他说话的语声,绝无疑问。”
红衣老人道:“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风入松道:“古刹之内有没有,不得而知。”
红衣老人道:“我们且闯进去看一看,若是有问题.凭我们的武功,要离开应该也不太成问题。”风入松道:“这信心应该是有的。”
红衣老人道:“在进入古刹之前,我们不妨先歇息一下。”风入松笑道:“阁下原来是一个很审慎的人最低限度是比我审慎!”红衣老人道:“审慎一点总是好、是不是?”
风入松道:“不错!”身形一快。红衣老人、步烟飞两人的身形亦快起来。冷月下,非独步烟飞像步烟而飞,其他两人也一样。
夜雾这时候,已弥漫在山林之间。
冷月照凄清。那座古刹在冷月照耀下,就像是一双奇怪的野兽蹲伏在那里。风入松就在古刹前面的杂木林子旁停下。
“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如何?”这句话一出口,风入松就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来。
红衣老人在旁边另一块石上坐下,步烟飞亦在他身旁坐下来,忽然问道:“你可是很累?”
红衣老人笑道:“不累。”步烟飞目不转睛地笑望着红衣老人,也没有再说什么。
红衣老人轻咳了一声,道:“你还是好好的歇息一下,否则一会没有气力逃跑可就糟糕了。”步烟飞道:“我近来的内功已好了很多了。”红衣老人道:“那很好。”垂目不语,调息了起来。
风入松也自垂下眼帘。步烟飞看见他们这样,亦只有调息起来。三个人,仿佛变成了三具木偶。这一阵急奔,他们皆消耗不少气力,但是在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甚至根本就无需歇息,但当然,歇息一下总是比不歇息就闯进去的好。方重生、慕容孤芳虽然不足惧,但古刹之内,是否会另有能人,却是不能不考虑,何况还有风入松所说的那个和尚。对于那个和尚,风入松只看出乃是一个高手,这已经足够了。
林子内虫鸣阵阵,偶尔传来几下古怪的乌叫声,天地间一片宁谧。约莫半盏荼时候,风入松的白眉倏一扬,张开了眼睛。红衣老人亦同时张眼,忽然一笑道:“风兄听到了?”
风入松道:“早已听到。”步烟飞眼睛一张,道:“你们听到了什么?”
红衣老人道:“你静心听听,也一样会听到的。”步烟飞皱眉道:“你怎知我泊心不静?”
红衣老人道:“从你的呼吸就可以听得到。”步烟飞“嗯”一声,迫问道:“你们到底是听到了什么?是不是虫鸣声?”
红衣老人道:“虫鸣声之外,还有人的呼吸声!”语声一落,他的身形陡然向上拔了起来,半空一折,疾扑向头上那株老树的树梢。
“拔刺”的一声,红衣老人直扑入枝叶杆中!那之中即时一声惊呼声方响,一个黑衣中年汉子已扎手扎脚从枝叶中飞出,往地面飞堕而下。红衣老人身形同时再现,抢在那个中年汉子之前落在地上,翻手将那个中年汉子下堕的身子按过正着,再一抡,摔在脚下。那个中年汉子一动也都不一动,赫然已经被封住穴道。
红衣老人身形方动,风入松身形亦展开,却不是向上拔,而是向左侧飞射出去,扑向左侧两丈外一株大树!另一个黑衣中年汉子谅诧一声,从树后闪出,右手同时握在刀把上。他的手方握上刀把,风入松的手已握在他右手握刀的手腕上.道:“你拔刀干什么?”
中年汉子失声道:“你……”一个“你”字才出口,他的右脚已疾踢向风入松小腹,踢得既快又狠!风入松一声冷笑,左掌陡落,正好抓住踢来的右脚足踝,双手按住一抡,将那个汉子掷落地上,掷得却不重。那个汉子中腰一挺,立即弹起身,风入松的双手却已在等着他,迅速封住了他三处穴道,随即一翻腕,抓住了他的胸襟,一纵身,就抓住那个汉子掠回原处。
步烟飞都看在眼内,惊问道:“这两个黑衣人……”风入松道:“绝无疑问,是慕容孤芳在古刹之外放哨的……步烟飞道:“他们一定是看见我们走过来了。”风入松道:
“当然。”一顿沉声道:“我们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慕容孤芳有此一着了,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
红衣老人道:“因为我们都有一种错觉,以为慕容孤芳一定是认为这座古刹非常安全,别人绝不会怀疑到她就藏身在这种地方,也所以不会派人在外守望,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风入松失笑道:“不错。”接着又道:“看来我们并非不聪明,而是太聪明。”
红衣老人道:“一个人大聪明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风入松道:“的确是。”.步烟飞忽然摇头,道:“我却认为,最主要的原因,乃是你们以男人的心理揣测女人的心理。”
风入松、红衣老人齐怔住了。步烟飞轻笑接道:“女人的心理支岂是你们男人揣测得透的。”红衣老人颔首道:“这个倒也是。”风入松却问道:“那么你这位小姑娘怎么又想不到?”
这次步烟飞怔住了。风入松看着她,道:“看来你好像有些心神恍惚。”
步烟飞俏脸一红,并没有作声。红衣老人目光一转,道:“不要再胡思乱想。”
步烟飞红着脸,道:“不会的了。”红衣老人转过话题,道:“这两个汉子却没有立即将消息传出去。”
风入松道:“因为我们在这儿坐下来歇息,他们一时间看不清我们的来路,到他们发觉不妙的时候,我们已出手了。”红衣老人道:“相信他们还以为我们只是路过。”
步烟飞道:“解开他们的穴道,问他们慕容孤芳在不在。”
风入松摇头道:“万万不可。”步烟飞问道:“为什么?”
风入松道:“他们的口里都藏有毒药,一解开他们的穴道,他们非独不会告诉我们什么.而且会立即在我们面前服毒自尽。”
步烟飞道:“他们……”
步烟飞道:“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处置他们。”风入松道:“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好了。”
步烟飞道:“不怕……”“不怕。”风入松道:“因为我们现在立即就采取行动,在慕容孤芳发觉之前,闯进去!”步烟飞沉吟道:“不知道慕容孤芳在不在?”
风入松道:“以你之见?”步烟飞忽然笑道:“应该在。”风入松道:“何以见得。”
步烟飞道:“我只是当自己就是她来判断。”她一笑道:“若不是在内,又何必着人守望?”
风入松道:“这是女孩子的心理?”步烟飞笑道:“若是男人,不在只怕也会着人守望,因为男人通常都比较阔气,用钱是这样,用人相信也是的。”
风入松哈哈大笑,道:“有道理。”步烟飞道:“守望的只怕不只这两个人,你这样笑不怕惊动他们?”
风入松道:“不怕,在他们进去通告的时候,我们也已进去了。”步烟飞目光一闪,道:“看!”手指着十丈之处。一条人影正从那边一株大树上掠下,急向古刹那边窜过去。风入松即时一声:“走!”身形如箭一样射出!
步烟飞、红衣老人身形应声齐展。这一次。他们都没有保留,全力将轻功施展开来。
红衣老人迅速将风入松追上。步烟飞后发先至,眨眼间已抢在两人的前头,一缕轻烟也似,其快无比。那条人影才掠上古刹门前石阶,步烟飞已然将他赶过,截住他的去路。
那亦是一个中年汉子,他只觉眼前一花,身前就像幽灵一样多了一个少女。
他一怔,道:“你?”手一翻,急拔腰间的刀。刀尚未出鞘,步烟飞已然封住了他四处穴道。红衣老人、风入松同时掠至!
风入松拇指一挑,道:“高!”步烟飞红着脸,道:“现在怎样?”
风入松道:“迅雷不及掩耳,闯!”一声断喝,一掌印在古刹那道看来已摇摇欲坠的大门之上!”
“轰”一声,那道大门一片片碎裂,疾向门内激射了进去。风入松同时夺门而入。
门后一个院子,野草丛生,长几及膝。喝叱声立起,两把长刀闪电一样从院子两株树后斩出,斩向风入松双肩。风入松冷笑一声未响,剑已经在手。身形方顿,已经划出!
剑光暴闪,血光崩现!两把长刀飞舞在半天,两个黑衣汉子左手握右腕,惊呼着踉跄地从树后退出来。他们的右腕一道血口,鲜血直奔流。风入松目光一扫,道:“不知闯入的是什么人就动手?”
一声冷笑一旁响起,一个黑衣中年汉子在另一株树后闪出,一字一字地道:“妄入者死!”他的刀立即出鞘,一斩十三刀,从他的出手看来,武功显然在方才两人之上,风入松身形飞闪,连闪十三刀,剑一引,叮叮叮三声,那个汉子的刀被卷飞!风入松接着一欠身,从那个汉子身旁掠过,反手一肘打在那个黑衣汉子的胸膛之上!那个汉子被打得疾飞了出夫,口吐鲜血,摔倒地上。
风入松身形不停,飞越院子,落在大殿前的石阶上,步烟飞、红衣老人双双掠至!
红衣老人双掌翻飞,站在殿前的两个黑衣汉子刀虽在手,尚未看清楚他的来势,已被他挟颈抓住,掷出了院中。步烟飞纤手连扬,亦封住了另外两个黑衣汉子的穴道。三人几乎同时夺门冲入殿堂内。
一声佛号即时响起:“阿弥陀佛!”
殿堂内到处颓垣断壁,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两盏破烂的佛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