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赌这种举止是反常的,以往不论他遇到什么事,他绝对不会不理睬他的朋友。如今,小赌被愤怒和伤心充塞满心,他只有借着飞掠的身形,发泄怒气和愤恨。
小飞雪见小赌,忽然变得不对劲,不免有些为他操心,见他忽然掠水而去,本想叫他,却又不愿打扰他而作罢J
小赌平掠的身形,在一声凄厉长啸之后,忽如潜龙归天,盘旋直冲云霄,小赌这一全力的飞冲,竟然在脚无着力之处冲高十五、六丈,不得不令人蔚为奇观。
但见人在高空,一口气不换,快速的飞腾、翻掠,他在借着这种方式,排遣积压心中的一股哀伤。
随着小赌翻滚的身形,小飞雪四人在岛上,只能盯着空中的他,为他暗自操心。
许久之后,小赌人往下坠,眼见着他就要落水。
“啊——”
一声震撼四野的狂吼,出自小赌口中,小赌随着这声狂吼,人又蹿高数丈,这才头上脚下,身如乘踏祥云轻雾,轻缓缓地飘落水面,随着湖波上下起伏。
小飞雪这才放松一口气,她见小赌又是一挥袖,曳出数丈外,也连晃香肩,人似出水芙蓉,竟然踩着湖面一步步地走向湖边,彷佛她脚下所踏乃是平地一般。
这一招看得三宝、四平暗自咋舌,对望一眼。
若论轻功,皆以锻炼身体的轻灵活泼为主。
大部分人在运用轻功之时,乃是运转其体内的气息,使之上冲,故而拧身作势而上,但像小飞雪如此的轻功,不作势,不提气,即能调顺呼吸,如履平地地连续踏波而行,则是轻功的极至,几乎接近于化境的表现,较之一股急势飞掠,要高上好几筹。
无怪乎,三宝、四平两人看得眼睛大瞪,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三宝和四平兄弟俩,看看宽广的湖面,乖乖地上到海无烟撑来的渡船,和海无烟一起乘船回湖边。
经过一番凌空翻腾发泄的小赌,想起自己方才对小飞雪的失态,难免有些愧疚。
上到湖边,一回身,小赌大叹一声:“哇塞塞!我的乖乖!”
正见小飞雪踏波而来,一派的雍容高雅,毫不艰涩困难。
小飞雪甫上岸,小赌便迎上前去赞道:“哇塞塞!小飞飞不得了,你的轻功简直像神话一样,我都比不上你吶!”
小飞雪得意地一甩秀发,头也不回地率先离去。
才开步走,她忽又回头对小赌扮个鬼脸:“你也不看看在谁的地头,偶而让你吃吃大甲鱼,也是应该的。”
嘻笑中,小飞雪愉快地领先向银城而去。
小赌一愣之后,随即会意地摇摇头:“呵呵,好吧,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只大‘鳖’,我也只好生受了。”
随即,小赌尾追小飞雪向银城曳去。
同样是那间宁静,宽敞的议事大厅。
同样的大理石地板,依旧光可鉴人滑不溜丢。
两旁兽皮椅上,正坐着小赌、小飞雪、寒城主、海天心和海云生。
小赌正等着三宝、四平和海无烟来到之后,准备宣布那件令他惊怒愤恨无比的消息。
厅上大门,咚然闷响中被人大力推开,三宝和四平正一起挤进来,互不相让。
他们二人在比赛谁先到达大厅,由于两人的互不相让,便堵在厅门口动弹不得,随后而到的海无烟,呵呵笑着踹出一脚,将堵住门口的兄弟俩踹进议事厅中。
三宝、四平突遭偷袭,被踹的飞入大厅,顺着滑溜溜的地板滑出老远。
小赌一时兴起,自椅上跳下来,单脚柱地,微蹬之下,身形如大鹏展翅,滴溜溜地滑向三宝、四平。
只见小赌人到三宝身边,身躯美妙的一个回旋,砰一声,再度踹中三宝丰厚多肉的屁股,将他又踹得飞滑而出。
四平见小赌蹬脚滑向他而来,吓得他连忙翻身,伸脚猛蹬想逃出小赌的魔腿之下。
可是小赌身形飘逸轻灵,如飞燕剪空,高举单脚,姿势优美地追向逃窜中的四平,而四平正像一只过于胖重的肥鸭,在地上扑翅挣扎。
“砰!”
“哎哟!”
应声一响,四平被踹得飞出一丈之外,屁股着地,又溜向海天心所坐位子。
海天心呵呵长笑,搁下手中吸着的水烟杆,站起身磨拳擦掌地等着四平送上门来。
又是一声砰,夹着一声哇然惨叫。
可怜的四平,又是陀螺般,被踢得滑溜出去,正站起身的三宝,冷不防被飞滑而来的弟弟撞翻在地,滚成一团。
两人皆是无助地哀哀叫。
小赌这一溜一滑,溜出兴趣来,只见他左转、右弯控制自如。不时还加上跃身翻飞,或者单足回旋,就在滑不溜丢的大理石地板上,来一段即兴创作花式溜冰大全。
海天心人老顽性重,十足老顽童一个,他见小赌溜滑的美妙无比,也就东施效颦,单脚支地,想来上一段表演。
可是他踉跄的身形,实在怎么看都不像优美的飞燕,充其量,也只能算得上是一只扑翅难飞垂死的天鹅。果不其然,海天心一个筋斗,咚然一声栽倒地上,屁股着地。
三宝、四平两兄弟,早在一旁相准准,等海天心一跌倒,二人便冲上前去,侧踢四十五度角,哎哟声中,海天心如旋转的陀螺般,旋向左侧。
左侧,早有四平守着,再一大脚,像踢足球般,砰的将海天心踢飞。
寒城主等人,只能摇头苦笑,任这一群老不老、小不小的大小顽童,溜个痛快。
就在小赌拉起小飞雪小手,大跳冰上华尔滋,转呀转个不停时……
“哇!”
一声女高音的尖叫,被四平踢飞的海天心,不偏不倚,撞向刚进议事厅的寒老奶奶胸前。
一声惊呼,寒老奶奶乌木拐杖倏拦,将海天心的身子扫出数丈之外,飞向跳着双人华尔滋的小赌和小飞雪。
小赌眼明手快,将小飞雪一个旋转带开,让过飞撞而来的海天心。牵着小飞雪滑向大兽皮椅子,两人同时一个美妙的转身,双双落坐椅上,正襟危坐,假装没事发生。
三宝、四平也早在寒老奶奶和寒夫人入厅时,悄悄溜回皮椅亡坐定,等着看海天心海老顽童出糗。
偌大的议事厅地板上,此时只剩下海天心一个人雄据一方,他尴尬地看着寒老奶奶,像一个做错事,被当场逮着的小孩般,容得老脸通红,手足无措。
寒老奶奶在媳妇的扶持下,在上首大圆椅上落座之后,对着仍盘腿,傻傻坐在地板上的海天心苦笑唤道:“海大哥……”
海天心这才惊醒,猛的跳起身,故意若无其事般迈着八爷步,走回他方才坐的大圆椅,口中还掩饰着喃喃道:“没事,没事!”一坐下之后,他连忙举起水烟杆,大吸几口,喷出浓浓的二手烟,借以遮羞。
厅众人,看见他这副如小孩子般的德性,皆忍不住呵呵轻笑出口。
小赌、三宝和四平三人,更是激动地拍着椅子大笑不已。
海天心没有说话,只是将二手烟喷得更浓。
三宝故意呛咳道:“咳咳,哎哟,我是不是到了重工业区,为什么空气污染得如此严重!”
四平更是做作地装成喘气道:“救……救命呀……我……哎呀……我拒抽……二手烟……咳咳……”
海天心涨红着一张脸,哭笑不得,只好抡起水烟杆,假装砸向旁边的两个可恶小子。
三宝、四平两人抱头鼠窜,闪到金色龙形灯架之下,呵呵贼笑。
寒老奶奶打断他们的笑闹,转问小赌道:“我方才听朗月说,你马上要下山去,是不是和栖梅馆送来的信有关?”
小赌脸色黯然道:“苦脸的死了!”
“什么?”
凡是认识冷云的人,莫不大声惊呼。
三宝奔过来,抓着小赌双肩问道:“你说苦脸的死了?”
小赌默然地点头,微红的眼眶中,有着强制压抑的泪水。
三宝愣愣地松开双手,有些茫然地落应在皮椅之上。
寒城主也忙探询道:“小赌,你是说终南三英之中的断魂剑冷云,他死了?”
小赌强吸口气,点头道:“是酒国的风大哥亲笔信函,信中前,因后果都说的很明白,是他亲自送冷云回山入殓。”
四平挤上前问:“是谁杀了他?”
小赌视而不见地盯着龙形灯架,一字一顿的恨声道:“至尊教。”
三宝、四平不约而同,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又是那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
小飞雪哽咽道:“这次,又为什么呢?”
“墨玉牌九!”
小赌咬着牙,字字自口中逼出。
“什么?墨玉牌九出世啦?”小飞雪惊问。
小赌一把抹去眼眶的泪,站起身来道:“不错,墨玉牌九的下落,终于确定。可是却是舍掉一条人命发现的,这样值得吗?”
说到最后,愤怒地质问苍天,而苍天无语。
小赌盯着窗外浮云,咬牙切齿,气冲牛斗地怒声骂道:“他奶奶的,该死的至尊教主,我故意离开中原ㄛ就是不愿再牵连他人,你他妈的为什么那么不要脸,老是去杀害一些无辜的人?先是花伯伯和花姐姐,如今又是苦脸的,你太过份了,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到后来,小赌几乎是用吼的叫出来。
生性仁慈的小赌,原想放过至尊教杀害花氏父女这挡子事,如今,新仇旧恨齐涌上心头,小赌第一次在心中对一个人有了恨意
寒老奶奶不太明白冷云的事,于是海无烟恭谨低声禀明于她。海天心在一旁听的也是咬牙切齿。
寒城主缓缓走到小赌身后,沉重道:“小赌,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如今能做的事,便是为长眠地下的人复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叹口气,寒城主继续道:“这就是银城不愿过于涉入江湖的原因,江湖中有太多的血腥!并非我们喜欢以血腥残酷的手段渡日,但是,有时身在江湖,除了血腥和残酷,我们无法找出更好,更适合的手法去面对江湖。”
这话有着沉重的悲哀和无奈,也许人在江湖,是真的身不由己吧!
寒老奶奶终于开口:“小赌,你过来!”
小赌带着一脸难过,来到寒老奶奶的面前。
寒老奶奶目光锐利地盯着小赌,她强调道:“小赌,记住奶奶的话。人在江湖,要能拿得起,放得下,不要因为些微的感情用事,误了自己对事情的观察和判断,人生原本就是生离死别组合的过程,看透它,渗透它,将仁慈放在心中,对邪恶加以惩罚,记住你是果报修罗的后代,记住你的曾祖,终生奉行的一句话,鬼手佛心。对那些该杀的人,要放手去杀,对那些值得我们以仁慈对待的人,给予最大的仁慈一隆吗?小赌。”
小赌看着寒老奶奶锐利的目光,这一番话,像醍醐灌顶般,浇醒他因哀伤愤怒而昏沉的头脑。
小赌目光闪亮,一再呢喃玩味道:“鬼手佛心,鬼手佛心!”
忽然,小赌双膝落地,毕恭毕敬咚咚咚,向寒老奶奶叩了三个响头。
小赌抬起头,脸色湛然道:“小赌谢谢寒奶奶教诲。”
寒老奶奶欣慰地亲手扶起小赌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奶奶很高兴你能了解奶奶方才那一番话。”
鬼手佛心四个字,总算贴切地诠释出果报修罗在石室内,留给小赌的遗书中真正的涵义。
使得为遵守曾祖遗训,不知如何放手去做的小赌,终于明白,该以何种心态来控制鬼眼魔刃。
杀人手要狠、心要慈,所杀皆恶,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了这种体认,小赌再也不会重蹈昔日大草原上那种犹豫、忧闷的覆辙!
小赌终于悟通,身在江湖所应采的对策,他对闯江湖,也不再犹豫,也更有自信。
他忍不住激动地攀住寒老奶奶的颈项,啧一声,送给寒老奶奶一个响响的香吻。
他快乐道:“寒奶奶,我知道了,我终于明白了。”
众人都不能领悟,小赌何以突然如此厚皮!
当然,对于悟道一事,若非有经验,是不太能了解其中的奥妙。
寒老奶奶和海天心两位老人家,不都也是笑的好开心吗?
等小赌这一段悟道(不再是误道)成功的兴奋地过去之后,寒老奶奶慈祥地问:
“小赌,现在你对下山的事,有何打算?”
小赌愉快地回座,侧头沉吟起来。
终于,他拍着手道:“好,就这么办!”
海天心问道:“咱的干孙子,你打算如何办?”
小赌露出梦幻似的嘿嘿傻笑道:“当了一辈子男的,实在很没趣,我打算试试做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哦,众人不解。
小赌笑道:“男扮女装嘛!”
小飞雪高兴道:“那我女扮男装。”
小赌瞄一眼寒老奶奶和寒夫人,见她们二人没说话,于是开心地建议:“对,小飞雪可以扮成俏公子,像这样走路。”
光说不算,小赌干脆站起来,摆出野台戏上斯文公子挥扇迈步情形。
“(我)乃死(是)——寒呀居(举)人!”
连比带唱,将大伙儿逗得哈哈大笑不已。
三宝和四平合作地演出,梨园听戏时的喝彩声:“好呀!”两人更是拼命鼓掌,以制造气氛。
小飞雪打着小赌道:“那你也得跟着我学学当小姐的样子。”
小赌慷慨地同意。
于是,小飞雪掏出两条手绢,一条丢给小赌,在大厅上当场教起小赌来。
“来,先双手交握,轻置腰间。”
小赌抓起手绢,照做。
“再来,莲步轻移,蹲身请安,起来。”
小飞雪教的高兴,没注意小赌到底有没有跟上。
忽然背后咚的传来倒地声。
接着,众人全都畅声大笑。
小飞雪一回头,忍不住也大笑不已。
原来,小赌学莲步轻移没学成,左脚不小心绊倒右脚,两脚打结,咚地摔倒在地,两条腿还像麻花糖一样,缠在一起。
小赌只好很糗地侧躺在地上,任人嘲笑一番。
他常说的嘛!人没有天天过年的啦!
等笑够之后,三宝催问道:“小赌,那我和四平扮什么?”
小赌侧躺在光亮的地板上,单手支颚,古怪的目光邪邪地笑。
看得三宝和四平好不自在,笑得他们俩心里发毛,两人忍不住,一步步往后退,好象小赌随时会扑上来咬人一样。
小赌甚是不在意地用小拇指挖挖鼻孔,闲闲道:“经过我慎重的考虑之后,你们的命运已经决定,退也无路用啦!”
三宝和四平相对一苦笑,停下身来。
三宝认命地问道:“我们到底扮什么?”
“扮和尚。”
“什么!”
三宝和四平一声惨号,呜呼哀哉,两人五体投地趴在地上道:“最最最亲爱的师兄,我们给你拜;请你饶过我们两个如此弱小的民族吧!”
小赌翻身盘坐在地上,他煞有介事地说道:“两位小师父,出家乃崇高无比的事情,尔等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三宝、四平一听,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干脆大喝一声,冲上去抓住小赌的马尾,又抓又踹,先对小赌拳打脚踢,捞回本再说。
小赌哀哀叫地抗拒着,寒夫人原本在阻止他们,寒老爸却笑道:“让他们去吧!不这样他们难以表达改扮的兴奋之情。”
寒夫人轻啐丈夫一口,却也笑盈盈地回座休息,不时地举起云袖,遮住嘴偷笑一下。
小飞雪早就笑瘫在她奶奶怀中,那种眼泪笑声一起来的模样,也是有够狼狈。
海天心哈哈笑着,不时用水烟杆或脚尖偷袭三人一下,颇能自得其乐。
海云生询问似地看着儿子,海无烟只能耸耸肩头道:“他们的老习惯。”
海云生也只好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