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式的紫檀镶玉桌椅、用具,高贵光洁,也隐隐闪烁着淡紫的流光,和屋顶相辉映,在金黄的地毯陪衬下,更显出高雅和恬淡。
几幅幽远的山水画,分挂于墙壁之上,一柄样式古朴的淡蓝连鞘长剑,斜悬一隅。
一张典雅的书桌之上,金猊香炉中,正袅袅燃起檀香。
紫檀太师椅上,一个年近九旬的白发白须老者,正接过海无烟奉上的香茗,轻轻吹啜着。
一面半圆形的窗户前,站着一个背负双手的六旬老人,他正自半启的窗前,向外呆呆凝望着。
他右侧,一位贤静的妇人,正一针一线地绣着一只鞋样。
他们就是海氏一家三代,正等着小赌的到来。
一阵欢乐嘻笑的语声,随风缓缓吹送过来,立于窗边的海云生目光一闪,高兴地道:
“来了!”
窗外楼下,出现小飞雪和小赌他们的身影,小赌不知说了什么,正被小飞雪追着团团乱转。
三宝和四平也嘻嘻哈哈地帮小飞雪阻杀小赌。
他们全然不知,有人等他们等的有些心急。
恰巧,笑闹中的小飞雪一回眸,正看见三楼半圆窗内的海云生,含笑立于窗前,凝目注视着他们。
她高兴地挥手喊道:“海叔叔,我带小赌来啦!”
楼上的海云生,也向小赌他们招招手。
小赌抬起头,笑嘻嘻地挥舞着双手,他突发奇想,看看楼上窗口,满意地点点头。
他对着海云生大叫道:“我来喽!”
忽然——
小赌发足狂奔,来到窗下,猛然一蹬,人如冲天巨炮,咻然直射而起,蹿向三楼高的半圆窗。
“啊!”
众人不由惊呼一声,谁想怕到,小赌会突然来上这一招。
只见小赌一蹬居然直达三楼半,他凌空一个翻滚,头下脚上笔直落下,就在到达窗口时,小赌呼地侧身扭腰,一个半面回转。
登时,小赌身躯倏横,和窗口平行,他大喝一声,猛振双臂,人如镖枪,直射窗内。
窗边的海云生,连忙闪身向后,让小赌进来。
千算万算,终有漏算,小赌忘记窗户只是半开,就在他射身入窗的同时,砰然一声巨响。
“哎哟!”
小赌是进了窗内,可是半启的窗户,此时全然洞开,窗棂被小赌撞得飞脱而去,砸摔一只大青石花瓶,惨兮兮地坠落一旁。
小赌人也五体投地,抱着头趴在长毛地毯上叫痛。
“呵呵!真厉害,不愧是任家之后。”
小赌抬起头,一张白发白胡须红光满面老脸,正对着他眨眼睛。
说巧不巧,小赌正好趴在老人海天心的脚前。
小赌嘻嘻一笑,干脆赖在地上道:“干爷爷,小赌五体投地地向您老请安来啦!”
海天心也笑嘻嘻地侧着头,仔细打量趴在地上的小赌。
老人的脸上有着喜悦和些微的激动。
小赌用左手支着下领,就和老人王八看绿豆——对上眼。
忽然,三宝在楼下叫道:“小赌,我们上来喽!”
众人有趣地看向窗外,结果三宝并不如想象中的上来。
他猛力一蹬的结果,堪堪与窗齐高,可惜他没计算到人与窗之间一尺半宽的间隔,怎么进来,还真是个问题。
“哇”大叫了一声,三宝冲力已尽,人开始要往下摔,他急的在空中乱抓,就是抓不到边。
千钧一发之际,海云生连忙伸出双手,拉住三宝。
三宝这才被拖进窗内。
三宝惊魂甫定,就看见小赌单手支领,趴在地上瞪着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头,正滴滴答答地弹着地毯。
三宝嘿嘿窘笑,看着小赌自地上爬起来。
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小赌进一步,三宝就退一步,他摇着手道:“嘿嘿!最最伟大的师兄,刚刚恰好是个不小心的意外。”
小赌没有说话,只是目露邪光的看着三宝,对他招招手。
三宝现在不光是手摇,连头都像个波浪板,左右摇个不停。
倏地,小赌一个纵身追向三宝,三宝一闪,人往门口冲过去正好此时小飞雪开门走进来。
小飞雪见三宝冲来,连忙跨步避向一旁。
小赌追上三宝,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正中目标,踹在三宝的屁股上,三宝扑飞而出,正好和进门的四平撞个满怀。
难兄难弟的二人抱作一堆,飞出门外。
“咚咚咚……”双双滚下楼去。
小赌这才满意地拍拍手,返身走向海天心旁边的紫檀太师椅,大刺刺坐下,端起小几上的茶一饮而尽。
从小赌自地上爬起身开始,海氏三代,一家四口瞪着八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小赌的一举一动。
海无烟虽然比较了解小赌的个性,可是这次也看傻眼,追着小赌的目光,一时之间难以收回。
小赌抬起头,左右看看海氏一家,莫名其妙地问:“怎么啦!你们的眼睛抽筋了吗?
为什么一动不动!”
直到这时,海家四口方才如梦初醒。
海天心拍着桌子大笑不已,而海云生和海无烟父子,更抱着肚子爆笑不已。
海夫人毕竟比较含蓄,只是举起袖子掩口呵呵而笑。
小飞雪咋舌叫道:“我的乖乖!”
她探出头去,看着滚下楼去的三宝和四平俩。
四平正追着三宝又打又骂:“什么嘛!叫你别跳楼,你非要从一楼往三楼跳,跳也不跳好,害得我莫名其妙陪你倒霉!”
三宝自己也觉得有趣,只好呵呵直笑,抱着头东躲西闪,随他弟弟搥他一顿,以示抱歉之意。
一时间,楼上楼下充满笑声。
小赌眉开眼笑,做起打油诗?
“大家乐,乐陶陶,楼上开口笑,楼下跑步逃!”
楼上众人,更是笑不绝口。
小飞雪呵呵直喘大气道:“呵呵……海爷爷,我说过……小赌他们很好玩,现在你相信了吧!呵呵……”
海天心直拍着胸口,长吸口气,才道:“我信,我信,呵呵呵……”
小赌斜睨小飞雪一眼道:“好玩,好玩,当然好玩,这样才是既快乐,而又正确的人生!”
海无烟一边替海天心轻拍着背部,一边笑道:“爷爷,你现在知道,我说小赌是个危险人物,一点也没夸张。”
小赌瞪大眼睛道:“什么?我是危险人物?”
海无烟笑道:“不错。”
小赌道:“像我如此善良的人,你居然说我是危险人物,喂,我说我的干哥呀!你还有没有良心?”
海天心嗔笑道:“你当然是危险人物,你没瞧我老头子年纪一大把,可是经不起刺激。你一来就先来个破窗而入,吓了我一跳,再来一场飞腿秀,让我好看,害得我又是惊吓紧张,又是捧腹大笑,我老头子的心脏怎么能受得了?万一……万一我…我有…”
话没说完,海天心双眼一瞪,双手抱着心脏处,缓缓伏倒于地。
海云生夫妇、海无烟俱是大惊。
“爹!”
“爷爷!”
众人手忙脚乱冲向海天心。
海云生忙道:“烟儿,快去请大夫来!”
海无烟匆忙地转身冲了出去,把正在上楼梯的三宝和四平二人,又是一个大跟斗撞下楼梯去。
“哎哟……”
叫声传来,可是没有时间理会他们了。
小赌拔开惊惶的海云生夫妇,将海天心放平,嘶一声扯开海天心领口,双手放在海天心的心脏地方,用力压下。
他一连压一边叫道:“我说干爷爷呀!怎么话没说完就换你给我好看?你可千万死不得,咱们爷孙俩还有好多事没聊呢!”
“嘻嘻……哎哟!别再压啦!哎哟!压死人啦……嘻嘻……”
小赌他们不信地瞪大眼,海天心正拍开小赌的手,径自坐起身来。
他嘻嘻谑笑道:“我老头子在示范表演,你没事乱摸乱压干什么?真是毛手毛脚没规矩。”
“爹,您……哎!”
海云生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地苦笑着。
自小赌破窗而入开始,制造一连串的事故,使得海云生不小心忘记他自己的老子,三不五时会像小孩子一样,耍耍宝、开开大家玩笑。
人家说老人家就像小孩子一样,正是海天心最好的写照。
今年高龄八十六的他,常常会出人意表地捉弄大家一番,譬如方才那种玩笑,只算是其中较严肃的一种游戏罢了。
小赌蓦的眼睛一亮,呵呵乐道:“干爷爷,你好高呀!”
海天心得意一笑道:“那当然,你以为干爷爷的年纪是白活的吗?”
小赌嘿嘿贼笑不答,忽然他飞起一脚,踹向海天心的屁股,大笑道:“接招!”
海天心一愣之下,砰的被小赌踹飞三尺,砰然落地。
他摸着屁股,哀哀直叫。
小赌得意地哈哈拍手大笑。
忽地,海天心单手撑地,平坐的身子,竟不可思议地直飞而起,撞向小赌下盘,小赌一不留神,被撞倒于地。
海天心的身子,甚至不曾变换姿势,压坐在小赌背上,他伸出手,左一下,右一下打着小赌屁股。
他边打还边唱:“打打打,打麦壳,打完麦壳打稻子,稻子打多久?打到稻穗落!
稻穗何时落,只有天晓得。”
霹霹啪啪,和着歌声打的甚有节奏感。
小飞雪早就笑得滚到海夫人怀里,直不起腰来。
海云生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人,除了摇头苦笑,只有苦笑摇头的分。
海无烟带着大夫,和三宝、四平一起进门,看到的就是他爷爷压住小赌,大唱打壳歌。
他一拍额头,才想起这一定又是爷爷开的玩笑,只好猛向大夫道歉,害他白跑了这么一趟。
大夫倒是挺了解的,这种事近几年来,在海家他可碰过好几次,不稀奇啦!
三宝和四平却是搔着头,一脸迷惑。
他们并不知道刚刚海天心装病的那回事,只是奇怪小赌为何那么心甘情愿地挨打?
小赌被压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
不是他心甘情愿挨打,而是此时的他,感觉就像被一座山压住般,根本动弹不得,更别说起来了。
以他此时的功力,居然还被海天心轻轻松松地压得挣不开身,由此可见,海天心一身修为,几乎已达超凡脱俗的境界。
小赌被打得哇哇大叫不已:“大欺小,不得了……羞羞脸,不要脸……哎哟……哎哟……”
海天心收手盘坐在小赌背上,小赌就像只去壳的大乌龟,成大字形趴在地上,除了手指还能动一动,脚还能转一转外,他是无计可施。
海天心笑道:“如何?干爷爷够不够高?”
小赌苦笑道:“高,很高,不但高,还重的要命吶!”
海天心吃吃笑道:“那你服不服呀?”
小赌憋声道:“服,我不是已经五体投地了吗?怎么能不服?”
海天心这才呵呵笑着,翻身落地,却仍是盘腿坐在长毛地毯上,看着小赌。
小赌顿觉背上压力一减,嘘了口长气,爬跪起来扭动一下身子,翻身撑坐在地上,无奈地斜睨着海天心。
海天心笑谑道:“你知不知道这首打壳歌,我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赌无奈地摇摇头。
海天心神秘笑道:“是从我干老子那里学来的。”
小赌不大明白问:“曾爷爷干嘛教你这个?”
海天心瘪笑道:“我以前就像你一样,也是不得不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乖乖的学。”
小赌一愣,随即轰然大笑。
小飞雪有趣道:“海爷爷,感情您这是在报复吶!”
“哈哈哈……”
不只是小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趣地开怀大笑。
小赌瞄眼逗笑道:“原来如此,干爷爷,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段感痛难忘的日子啊!”
海天心故作无奈地道:“有什么办法呀?为了延续任家的绝学,我只好咬紧牙忍痛苦学。”
三宝谑笑道:“海爷爷,等上这么多年,总算让您等到机会,所以才好好教导小赌一番,是不是?”
海天心一巴掌拍在三宝肩上,将三宝拍垮在地上。
他拂着白胡子道:“呵呵!没错,小子,你叫啥呀,反应还算不太慢。”
三宝得意道:“我叫三宝。”
接着指着四平道:“这是我弟弟,叫四平。”
小赌补充道:“一个叫小三,一个叫小四,方便利落好叫的很。”
海天心猛点头,对着三宝和四平眨眨眼睛道:“要不要和我合作,找找任家小子的麻烦?”
三宝和四平二人不禁跃跃欲试,但一眼瞥见小赌笃定的邪笑,嘿嘿两声,忙摇摇头敬谢不敏。
海天心道:“怎么?你们不敢?是怕我老头子会输?”
三宝摇头苦笑。
海天心道:“那为什么?”
三宝又瞥了小赌一眼苦笑道:“不是我们怕你输,实在是我惹不起小赌,别忘了,以后我们和他几乎还有一辈子要在一起,我们可不想待在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身边一辈子呀!”
海天心挺胸拍着胸脯道:“没有关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以后你们就跟着海爷爷一起住。”
三宝和四平对望了一眼,看看小赌,再看看海天心,异口同声道:“谢了,海爷爷,你媚力不够。”
海天心讶然道:“什么?可以整人,又有银城这么大的靠山可庇护,你们俩居然没有信心?”
四平呵呵笑道:“不是没有信心……”
话未说完,一使眼色,已和三宝两人左右飞扑而上,穿云指直取海天心的穴道。
海天心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狐狸,在两人凌厉的夹击之下,双手撑起一挣,人已经浮空而起,忽然斗翻,人已落向房间另一头。
小赌右掌翻飞,无声无息的掌劲袭向海天心。
海天心顿觉压力袭来,毫不考虑,长吸了一口气,在半空里浮动的身子,随着劲道向后逸去。
又呼的右旋,脱出穿云掌的势力范围,凌空一指点向小赌,速度快得几乎令人不敢相信。
小赌闷哼一声,软倒于地。
三宝和四平两人马上又是屈指连弹。
谁知,海天心衣袖轻挥,轻易地化去穿云指。
只见海天心的身子,依旧盘坐飘浮于空,他伸手虚虚向小赌一抓,软倒于地的小赌,应掌飞向海天心。
好一手深厚的凌空摄物,偌大一个人,居然如此轻易的被抓飞,眼见小赌的身子,飞向海天心。
三宝和四平一急,又是劈掌而出,想救下小赌。
就在离海天心一尺之处,小赌蓦然展身,穿云指不偏不倚正中海天心的穴道。小赌一点,发现海天心的穴道居然没有反应,聪明的他,手指倏扬,点遍海天心穴道周遭三十六处。
反应只是一瞬间的,飘浮于空的海天心,突然摔落地毯之上。
海家三口和小飞雪,都禁不住讶然惊呼。
将近有七年,海天心从未败过,包括寒老奶奶,昔日武林神医的妹妹,杏林仙子吕美媚的一手拈兰如意指和十二连环金针,都对海天心感到莫可奈何,俯首称臣。
而他居然受制于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大孩子之手,难怪他们会大惊失色。
海天心瞪大了双眼,一脸不信地软倒于地。
三宝缓缓地踱了过来道:“海爷爷,你搞错了一点,要我们兄弟背叛小赌,倒不如杀了我们省事。”
四平则谑笑道:“海爷爷,唆使人家窝里反,是不道德的事,你瞧,现在不就是现世报吗?”
海天心有些哭笑不得。
他叹道:“唉,为什么不可能的事,竟会发生?”
小赌黠笑道:“干爷爷,您老可是忘了一句俗话: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啊!”
海天心倒在地上苦笑道:“你不是被我点中穴道吗?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