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红木的大圆桌子,由一个粗使太监竖滚着桌面儿,再由两个粗使太监搬抬着桌腿儿,一一搬到汉白玉阶下摆好,再又罩上了一层大红布子。
支好了桌子,又从汉白玉阶的一侧出来一众太监,将一张张木质高椅在圆桌前儿摆上。
“众位爱卿都入座吧。”瞧着桌椅都备好了。福临才开口让大臣们入座。
“谢皇上。”
早得了霆嫣吩咐的外膳房,已经做好了前几样儿的吃食儿。负责传膳儿的庖人见那些个大臣都入了坐儿了,赶紧吩咐人将已经备下的吃食儿一样样儿的传了上去。
其实福临自个儿对这些吃食儿也很有兴趣。奈何霆嫣昨儿个非说天晚了,吃多了容易积食儿。让福临等着今儿个的早膳:“爱卿们今儿个随意些。好好尝尝这些吃食儿。一会儿都给朕好好说道说道。”
“嗻。”
“这是何物?”鳌拜瞧着眼前这被一截为二,红皮儿黄芯儿的东西:“范大人,这是你们汉人的哪个吃食儿啊?”
“这。。。鳌大人莫笑话老夫,说实在的,老夫也未见过。”范文程看着这个东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子固可知道这是何物?”
“不知。”成克巩也摇了摇头。
“都甭猜了。咱们尝尝不就晓得了。”苏克沙哈率先拿起银箸,挑起了一些黄肉。
真是软乎啊。还挺甜。这东西爷还真没吃过。
几人见苏克沙哈吃了起来,也都跟着动了箸子。
“别说,这东西还真不赖。”鳌拜三两下就把碟子里吃食儿解决了。
“子固,这个不错。”范文程就近夹了一箸面前摆着的通透爽脆的纤丝。
“是么?”成克巩也夹了一筷子,一股酸中带辣,辣中带脆,脆中带凉的感觉,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嗯。宪斗兄所言不错。这个小菜很是爽口啊。等夏日到了,这个是个上桌的好菜啊,开胃的很呐。”
“是不错,不过成大人知道此乃何物?”
被苏克沙哈这么一说,成克巩盯起了白玉盘中的纤丝。好似这般就能知晓这是什么东西。
“依老夫看呐,大伙儿都甭猜了。瞧瞧现下这已经摆上的几道菜。你们有几样儿叫得出名儿的?万岁爷今儿个突然在朝会上赐宴,怕是与这些菜色有些干系。”范文程了悟般的掠了掠自个儿的山羊胡子。
“是是是,范大人此言有理。”
“没错没错。”
“没准真是与这些个吃食儿有关呐。”
范文程刚说了说自己的见解。同在一桌儿的几位官员就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范大人,本官瞧着这个可比你们汉人那个小窝头好吃多了。”吃过了一个,鳌拜又夹起一个黄澄澄的,与半个拳头一般大的包子。
“嗯?怎的,这不是小窝头?方才老夫还一直以为是呢。”范文程听鳌拜这么说了,也夹起一个:“老夫也尝尝看。”
“怎样,本官说”
“确实不错。确实不错。”尝过之后,范文程也是不住的点头。
福临坐在御座上,一边吃着别出心裁的早膳,一边看着底下一班大臣的反应。有些声儿大的,他还能听到一些。
看来嫣儿说的果然没错。让大臣们吃这些东西,真的是能让他们更。。。嗯,更直观的了解这些新的食物。嫣儿就是如此说的。
“众位爱卿觉着这些膳食儿如何啊?都给朕说道说道。”
“皇上。”户部尚书王宏祚离开座椅,站到了汉白玉阶之下:“臣觉得今日所赐膳宴极好。只是臣有一疑窦,望皇上能先为臣解惑。”
“你说吧。”这王宏祚是是个好的。若非他够清廉,自个儿也不会在范文程改任内阁大学士之后,将他从户部左侍郎提到尚书之位。
“臣想知道,皇上今儿个赐宴的中的膳食儿都是用何物所烹。许是臣孤陋寡闻了,许多膳食儿臣都从未见过,有些看得出形儿的,臣也叫不出名儿。”
“朕看,不单王大人如此,在场的其他爱卿也是如此吧。”
“皇上圣明。”大臣们纷纷离开座椅,面对着福临作揖。
“其实不瞒诸位爱卿。不单是你们,朕也不知这些何物。”
福临这话,让底下的大臣们面面厮觑。
“但是有人,可以为咱们解惑。”
“宣孝毓皇贵妃——”早得了福临吩咐的吴良辅立马儿按着福临交代的干起活儿来。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霆嫣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太和门前一切。吴良辅一喊完,霆嫣就从暗处走了出来。从汉白玉阶的右侧走了上去,霆嫣走到了福临跟前,就按着规矩行了礼。
“起嗑吧。”
“谢皇上。”
底下的大臣们看着突然出现在朝会之地的皇贵妃,有惊讶、有不解、更有人觉着皇上有些过了。自古哪有女子公然站在朝堂之上的嘛!
但是不论心里都有什么想法。该有的礼数都得有。这礼是要见的。
“臣等参见孝毓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谢皇贵妃。”
“皇贵妃,朕的大臣们对今日这膳宴儿上的吃食儿新奇的很啊。当然,朕对此也是新奇的。皇贵妃是否该为朕和列位大臣们解解惑了?”福临见着底下有些酸儒想开口了,立刻就占据了主动。
“是,臣妾这就为皇上与各位大臣解惑。”
“将东西都抬上来。”霆嫣吩咐着外膳房的承应膳差人。
“嗻。”
得了霆嫣的吩咐。差人们将两只筐子抬到了汉白玉阶之下。
福临看了看,看了今儿个的这些吃食儿还真是用这两样东西做的啊。
“各位大臣。今儿个你们所食之物,均是由这两样东西做的。”
底下的大臣们听,几乎个个的脸上都带上了或多或少的讶异,但更多的仍然是不解。有的大臣甚至还回过身又看了看桌上的吃食儿。仿佛不能将桌上这些精致的吃食儿,和眼前两只筐子里的‘土球球’联系到一块儿。
“大臣们眼下看到的东西,一样儿唤做土豆儿,一样儿唤做金薯。”霆嫣由左到右的给大臣们指了指:“这两样东西,是本宫陪嫁庄子上的奴才无意中发现的。后来奴才们挖出来做熟了分食了,恰巧被庄子的管事知晓了,便派了人进宫报与本宫知晓。本宫知道,这些年大清年年都有旱涝。听那管事儿的说这些个很好养活,且产量大,晒干了还能放挺长的时候儿。是以本宫就寻思着可以让各位大臣们先尝尝看。大臣们若觉得好,也可以让百姓种植它们。如此一来,就算有了旱涝,也不至于饿殍遍地。”
霆嫣的这番话,让那些原本想要质问霆嫣的酸儒们收了心思。皇贵妃这是为了国家好,虽做法不太合规矩。但是也是为了国家和百姓。还是可以理解的。
第62章 六十四()
“诸位大人觉得皇贵妃的建议是否可行啊?”等霆嫣说完了,福临就为霆嫣完成了后边儿的事儿。
“臣觉着可行。”王宏祚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了自个儿对这件事儿的支持。
“臣等附议。”
王宏祚表了态,以范文程为首的,福临的铁杆支持者们,也先后表示出了自个儿的意愿。
“好,如此甚好。那此事具体如何操作,王宏祚你回头写个折子上来。”
“臣遵旨。”
在朝会上耽误了一会儿功夫。等福临安排完事情,霆嫣就随着福临一块儿去了慈宁宫请安。
“臣妾请皇上安,皇上吉祥。”董鄂婉莹又见了福临身后的人:“臣妾见过皇贵妃。”
“儿子(臣妾)给皇额涅请安。”
“都起来吧。苏茉儿,看座。”
福临等自个儿和霆嫣坐定了,才道:“贤妃起嗑吧。”
“谢皇上。”
“皇贵妃今儿个来哀家这儿怎的比平日晚了些时候啊?”
福临和霆嫣听着布木布泰语带不悦,心下了然。看来朝会上的事儿有人拿到慈宁宫说事儿了。
福临眼神一冷,往董鄂婉莹那儿看了一眼。
霆嫣倒是没有过多的惊讶,布木布泰在宫廷经营多年。她今天跑到朝会上去,要是布木布泰不知道,那才有问题呢。
“回皇额涅,臣妾陪嫁的庄子上,前些日子有奴才来回了话。说是发现了些新物件。呈进宫里之后,臣妾瞧了瞧,又细细的问了问。觉着这新物件许是能帮到咱们皇上,就私下里和皇上说了说。后来皇上觉着该是给大臣们都尝尝看,就让臣妾主持了今儿早上的赐宴。是以臣妾来晚了些,还望皇额涅莫要怪罪。”
霆嫣虽是面目含笑,可话里字间的每一处都拿捏的极为得当。让布木布泰寻不出错处。
“哦?是么。可是哀家怎么听说,你今个儿还站到了太和门前儿头去了?”布木布泰放心茶盏,目光灼灼的盯着霆嫣。
“皇。。。”
“皇帝,哀家是在问皇贵妃。”布木布泰看也不看福临一眼,就将福临的话打断了。
霆嫣和布木布泰已经不是第一回这么剑拔弩张的了,不过霆嫣每一回都是笑着看向布木布泰。这回也依旧不例外:“皇额涅,臣妾今儿个会到了太和门前儿头,只是因着皇上传召了臣妾。臣妾这才到太和门前儿头,和大臣们解释了一番的。想来皇上是觉着如此大臣们能更相信这事儿吧。”
“额涅,皇贵妃说的不错。朕确是出于如此考量的。”
布木布泰抬眼静静的看了眼福临,垂下了眼:“皇帝和皇贵妃都先跪安了吧。哀家乏了,贤妃留下给哀家松松肩儿。”
“嗻。”
“全都给朕滚出去!”一回了承乾宫,福临就在寝宫了发起了脾气。
“嗻!嗻嗻!”寝宫里正在扫洒的奴才们见万岁爷火气这般大的进了门,立马儿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福临为何这般生气?”福临快步在前头走着。霆嫣也只好快步的跟在后边走着。
真是的,不知道我穿着旗鞋嘛,就不能走慢点!
“朕为何生气,嫣儿不知道?”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
“嫣儿,你和皇额涅不睦已久,可是如今却是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了。是也不是!”
霆嫣将眼睛眨了眨:“福临说甚呢,我怎会和皇额涅到这般地步。哦,我知道了。福临是因着皇额涅今儿个对我态度?”
“你还想瞒着朕吗!朕在慈宁宫安插了哪些人,除了吴良辅,就只有你知道。若不是你授意的,那些奴才怎敢不将皇额涅对你的责难回禀于朕的!”福临用力的抓住霆嫣的双肩,声如雷霆。
霆嫣叹了一口气。将福临的手从肩上拿了下来:“福临,这事儿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呢?”
“你。。。”
“福临先听我说完。”霆嫣阻止了福临要继续的话:“福临,皇额涅这两年来,对我是越来越严苛了,可是说底还是因着福临对我的独宠。前两年你还会去那些蒙古嫔御那儿做做样儿,如今你是样儿都懒得做了。我知道福临的想法,可是这些看在皇额涅的眼里,那就是我的错。这两年我从未做错过一件事儿,就算皇额涅想发作,也寻不着由头。今儿个这事儿,皇额涅也不过是借机会说说罢了。也不会真的就将我如何了。”
“对!你说的都对!可是朕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大道理!朕在意的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朕!要瞒着朕!”每一个,福临几乎都是用吼的给说了出来。
“在我的眼里,皇额涅对我的责难不过是小事儿。我都不放在心上。福临是了解我的,总归我定是不会让自个儿吃了亏去的。”霆嫣抱住福临精实的腰身:“且就算我都告诉你了,你又想怎么做?因着我,与皇额涅争执反目么?若真是那般,让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传了出去,福临还如何治国?天下人如何想福临?”
“他们爱如何想就如何想去!作为一个皇帝,若连自个儿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这个皇帝,不做也罢!”将下颚抵在霆嫣的乌鬓上,福临话语间充满了无奈。
“这样的话,福临不该说的。福临这辈子身在皇家,成为了帝王,那就该担起肩上的责任。若福临不做这个皇帝,百姓们就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几年来,咱们才刚刚让大清稳定下来,刚刚让百姓安定起来。难不成福临想让天下百姓因为咱们,再经历一回明末?”
现在十六年已经过半了。离十八年越是近,她的心里就越是不安。以前敢对福临说的许多话,她都不敢轻易再说了。尤其是布木布泰的事儿。福临是个执拗的人,她怕自己如果将布木布泰对自己的刁难都说了出来。就会加剧这对母子之间的反目。
再没有能力将敌人一击击倒时,那就只能隐忍。蒙古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历史上,顺治之死一直是个谜。所以她没有任何可参考的史实。没有人知道,顺治到底是遁入空门,或是死于天花。亦或是因为她的额涅,而死于非命。她必须将任何一个不安定因素都扼杀掉。
“好了,福临莫要再生气了。最多我答应你咯,以后这些事儿都不再瞒着你了。”霆嫣收敛起眼中的担忧,漾起一抹娇笑。神色明媚的看着福临。
“当真?”
“当真。”霆嫣像个小孩下保证似的。很认真的点着头。
“那。。。姑且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福临面儿上状似轻松了起来。可是福临对布木布泰的一颗心却也冷到了谷底。
在他立下了‘后宫不得干政’的铁牌之后。他知道额涅一直在与自个儿置气。甚至因着这事儿,在明里暗里的给嫣儿使绊子。所以他才让吴良辅派了人,安插到了慈宁宫。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额涅的心如此的大。
孝端文皇后都已经去了那般久了。额涅已经是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了。可是额涅还是不知足。
今儿个太和门前儿的事儿一结束,他就去了慈宁宫请安了。这前前后后才过了多大会儿功夫。额涅居然知道的这般清楚。若都是贤妃说的,那是绝不可能的。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朝中的大臣中,有人是忠于额涅这个皇太后的。
哈哈哈,可笑。当真是可笑。我福临自问是一个明君。登基至今,所做的每一件儿事儿都是为了大清,为了百姓。当初对付多尔衮的时候,额涅是一心为他的。但是从何时起,自个儿与额涅竟已离心至此!
额涅您竟然在朝堂上培植自个儿的势力。您这是要至朕这个儿子,这个帝王于何地!
这些年来,朕虽忌惮着蒙古,却一直并未对蒙古出手。这中间何尝未有因着额涅的缘由在。
可如今额涅您却如此作为,您到底是为了护着蒙古,还是根本就一心想成为第二个则天大圣皇后!
“福临,你怎么了?”霆嫣觉得福临将她越揽越紧。这才将靠着福临胸膛的小脸抬了起来。
可她看到的,只是福临无波无澜的脸。
“什么?嫣儿你方才说了什么?”福临收起了自个儿的心绪。低头问起了霆嫣。
“我在问你,方才在想什么呢?整个人都愣在那儿了。可是又想到了朝堂上的一些烦心事儿?”
“哪有。朝堂上的事儿你不是都知道,最近三藩、台湾风平浪静,开了海禁又充盈了国库。哪有什么烦心事儿。”
“那你。。。”
“真的无事儿。”这事儿还是不要告诉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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