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栖梧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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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栖梧枝-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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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聚在一起,不过谈谈往事,说说子女,杜太太听朱夫人话里,总是对没有亲生子女有些遗憾,温言劝说:“二姐虽无所出,听的几位侄子侄女都还孝顺,旁的不说,今日见的这位侄女,就温柔大方,对二姐有孺慕之色,有这样的孩子,不胜过亲生吗?”

这话朱夫人也常劝自己的,只是终究心有不甘,看着坐在玉兰花树下正在玩耍的杜桦和庶女,心头微微一叹,转眼对上杜太太关切的目光,伸手拍拍她:“我没事,方才听说棣儿还没定亲,我倒想问句,愫儿合不合你眼缘?”

这是要求亲的话了,杜太太还在沉吟,方太太已经笑了:“我说二妹妹一直有什么心事,原来是想和四妹妹做亲家,旁的不说,我倒能吃杯现成喜酒。”

朱愫,杜太太看向花树下的少女,正仰着头和杜桦说着什么,脸上笑容灿烂,棣儿是个性子活泼的,配这么一个沉稳的媳妇也成,想到这里,杜太太笑道:“二姐肯下顾,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侄女虽是庶出,也是尚书府的千金,嫁到我们这样的白丁人家,门第有些不般配。”

这话已是肯了,朱夫人心里高兴,面上还要做个故意恼的神色:“四妹说这样话就是故意气我,谁不知道杜家也曾是相府,况且你我是亲姐妹,这有什么般配不般配的?”

方太太凑趣:“二妹妹这话说的对,四妹妹该罚,该罚。”方大奶奶忙上前倒满酒,在这欢声笑语中,两个孩子的婚事就此底定。

回到杜家已是深夜,杜太太妆容未卸,就对杜老爷说了这事,杜老爷的靴才脱了一只,听了这话,坐在床沿边翘着那只着袜的脚:“这尚书府的门第,会不会太高?”杜太太弯腰给丈夫脱另一只靴:“虽说是尚书府,那也是我亲姐姐,要这样论的话,倒也般配。”

怎么忘了这个?杜老爷酒意涌上来,闭目打个哈欠:“既这样,就你做主,只是各项东西都要办下来。”

杜太太服侍他躺好:“这是自然,你就放心吧。”杜老头嗯了一声,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杜太太当他已经睡着,走到梳妆台前卸妆,猛可听到杜老爷说了一句:“太太,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杜太太正在拆耳环的手顿住,转头去看杜老爷,他已翻个身睡着,不知这话是梦话还是旁的什么?

朱夫人只在这里待半个来月,这一应定亲的东西要在她走前办好,择定七月十二下聘,下聘之时,定下这年腊月十八为成婚的好日子,到时就借了方家宅子出嫁。

下聘过礼,一切妥当,朱夫人带着女儿回京,要到成亲之前才又回来,这次分别的时候不长,两姐妹也不过散了一点离别泪就此分开。

满月酒

十月孕满,瓜熟蒂落,雀儿在九月十六产下一女,虽是女娃,却是杜太太的第一个孙辈,自是十分爱惜,安排了奶娘丫鬟,又怕小冬她们年轻不知道服侍,拨了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夫家姓李,都叫她李嫂子的人到雀儿房里服侍。

杜老爷想了三日,给孙女起名为杜琬,家里人都以大姐儿叫之。

陈氏虽在清修,也知道了雀儿产女的消息,虽没亲身来望,托人带来银锁等物,来人还说,陈氏已在佛前念了三天的血盆经。

听了这话,知道陈氏在庵中比当日独自在乡下过的还好,庵中的师太们对她也很随和,雀儿心中更添一层喜欢。

满月之日,杜府大开宴席,雀儿也才出了月子房,洗浴干净,换上新装,抱着杜琬出外见客。来赴宴的都是平日来往的人家,挨个看看孩子,赞几句孩子粉妆玉琢,额头宽而高,鼻子直又挺,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杜太太满脸都是喜欢,只是抱着杜琬不撒手,杜二太太用手摸一摸杜琬的脸,笑着对杜太太道:“大嫂做了祖母,自是十分高兴,等到腊月里棣侄娶了媳妇,明年新媳妇再添孙子,大嫂不更喜欢?”

雀儿正在这桌安席,听了这话,手里的酒壶只是顿了顿,接着就继续把酒倒满,杜太太见她倒酒的时候一滴酒都没撒出来,笑着对杜二太太道:“我做了祖母,二婶难道不是叔祖母,难道不喜欢吗?”

杜二太太被噎住,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笑着道:“大嫂这话说的是。”说着放下酒杯对杜三太太笑的温熙:“三婶家添了两个儿子,我也是十分喜欢的。”杜三老爷的两个妾,在八月的时候双双生下儿子,上个月满月时候,正遇上雀儿做月子,听说当时也是十分热闹。

早有人笑着道:“贵府这些日子喜事不断,正是兴旺之相,我们该同贺一杯才是。”一人提议,早有人呼应,都站起来,雀儿见杜二太太屡遭挫折,又屡屡出招,心里不由好笑,哪有这样的人,明知道自己说话惹人不快,而常常如此?

杜琬不过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席上酒味熏绕,她睁开眼睛瞧一瞧,又重新闭上,只是不睡觉,反而哭了起来,杜太太忙把她哄歇,叫过奶娘抱她下去,雀儿依旧在席上伺候。

酒过半酣,就开始讲起闲话来,有人笑着道:“杜家兴旺,喜事不断,现在宁家才倒了运,上次大姑娘没了。”不等她说完,已有人在旁哧的一声:“他家大姑娘没了?不过哄鬼,谁都知道是送到知府衙门去了,做了这样的事,也不怕死后遭报应。”

先前说话的那个连连点头:“是啊,不过连他家二爷都说,大姑娘是没了,我们这些外人,也只好当她没了。”

宁大姑娘被送去知府衙门不久,宁二爷知道消息,也曾上门去寻宁大爷的麻烦,当初把这个妹妹放到嫡母身边,为的是等出孝之后,能寻门好亲事,谁知还在孝期,就被宁大爷送去给了知府,还是用丫头名义,这让宁二爷如何不气?

宁二爷是气势汹汹,宁大爷却是稳如泰山,跷着脚喝着茶看着庶弟:“老二,木已成舟,难道你还能把她从知府衙门里捞出来不成?”宁二爷一脚踢倒一张凳子:“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吗?偷偷摸摸做这些事?”

宁三爷年轻气盛,上去就要揪宁大爷的衣衫:“二哥,和他费什么话,揪着他到了知府衙门,把妹妹救出来才是正理。”宁大爷早有准备,也不喊人,就由着宁三爷揪着他的衣衫,慢条斯理的说:“这么做了倒显得你们兄妹情深,但是宁家的名声,你们就全不顾了?”

宁三爷的手还是揪着宁大爷的衣衫不放,想把他从凳子上拽起来,宁二爷听了这话,倒有些踌躇,上次分家事情,已有人笑宁家嫡庶不和,近日他的长子正在议亲,此时怕的就是宁家再出什么事情。

看出他的徘徊,宁大爷把宁三爷的手往一边一拔,自己站起身走到宁二爷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老二,你要知道,知府大人瞧上我们妹子,是她的福分。”什么福分,宁三爷已经嚷了出来:“我们这样人家,哪有女儿去做人妾的道理。”

宁大爷抬起一根手指一摇:“说的是,道理是这样不错,可是你要知道,妹子终究是庶出,就算嫁,也不过就是嫁个商人之妇,对宁家无甚助益,此时知府喜欢了她,况且知府大人的仕途甚好,送去做个侧室,对我宁家难道不更好吗?”

宁二爷听这话也是有道理的,迟疑一下才道:“这样虽说也对,只是怎能偷摸送去,还说送丫头。”宁大爷一笑:“老二,刚才老三说的对,我们这样人家,明公正道的把妹子送去做妾,只怕是人人都骂,个个侧目的,到时你我的子女,要对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索性就说妹妹殉父死了,送去的只是丫头,这样不就对我宁家名声毫无损害?”

宁三爷想是站的久了,坐了下来,自己倒茶喝着还往嘴里丢着点心,听到宁大爷这话,把刚才卷起来的袖子放下:“大哥方才说的,把妹子给知府大人方对我们有助益,可是这样一来,送去的是丫头,我宁家不也没好处?”

宁大爷一笑:“我早和知府大人说好了,等过些时日,就让妹子拜在母亲膝下,做个义女,义女不同于亲女,但又是我们宁家的人,然后再摆酒席,这样岂不全了名声。”

宁三爷的眉头散开,宁大爷见宁二爷的眉头还在皱着,搂住他的肩膀:“老二,你我是亲手足,宁家还要靠着我们,做宁家的女儿,吃了那么多年宁家的米粮,就委屈些时日又如何?”宁二爷虽对宁大姑娘也有些手足之情,但商人重利,况且事已至此,就算进去知府衙门把妹妹拉出来又如何?已破了身,嫁人也没什么好对头,还要让宁家成全城的笑柄?想了想叹道:“大哥这话说的倒也还成,只是姨娘那里?”

宁大爷一笑:“姨娘那里,只要不让消息传进去就好,等过些时日,再和她说,到时妹妹正了身份,姨娘见妹妹锦衣玉食,心里不就高兴了。”

宁二爷长叹一声:“也只得如此。”宁大爷见他答应了,心里十分高兴,招呼管家:“备些素酒来,我和两位弟弟喝几杯。”

宁二爷是宁大姑娘嫡亲的哥哥,也只是顺着宁大爷的话,说宁大姑娘已经死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自然不过就是在底下议论下罢了,面上还是要和宁家应酬。

这段缘由,外人是不知道的,方才说话那个人依旧笑着道:“不知道宁家近来的事情吧?他家五奶奶,张家的姑娘,昨日被休了。”说完那人还叹气:“这要张老太太活着,宁家也不敢休他家的女儿。”

宁家五奶奶被休,这个消息让雀儿手里的酒壶险些落地,不过她还是抓住酒壶,顺势把酒壶递给一边伺候的丫鬟:“再拿壶酒来。”说完雀儿才笑着去问说话的人:“刘太太,宁家五奶奶怎么会被休?”

刘太太是知道杜家的人历来不爱议论这些闲话的,听到雀儿主动问,笑嘻嘻的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无子,嫉妒?”无子,嫉妒,雀儿只一想就明白了,这些不过是托词,富家当家奶奶无出的也多,嫉妒的不少,却没几个以此名头被休的。无子可以纳妾,妾生的儿子自然也是嫡母之子,嫉妒?这种没形没影,只有夫妻私语的话,又有几个能拿出来说的?

就算是真正悍妒,骂公婆,打丫头,把丈夫如婢妾般对待的妇人,惹的一城之中都在传说她悍妒名头的妇人,更是没几个做丈夫的敢把悍妒的休掉,无它,被打怕了。

雀儿刚要再问,见坐在主桌上的杜太太脸上露出不喜之色,雀儿急忙走上前笑着对她道:“娘想是酒有些多了,媳妇传醒酒茶来。”见她伶俐,杜太太想要教导她的话又不好说出来,那个始终是她姐姐,此时遭遇不幸,她关心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拍拍她手:“你也要四处去,不要只在一张桌前。”雀儿的脸微微一红,应道:“媳妇明白了。”说着依旧端着酒壶去席上应酬,却好不是只有刘太太一人说起宁家的事,况且宁张两家都在孝期,无人出来应酬的,众人说起来,更是少了些顾及。

雀儿刚走到第三张席面,就听到有人奇怪的问:“怎么宁家休张家女儿,张家不出头?”雀儿见这桌的清炖肘子已经吃完,忙借着吩咐丫鬟撤了残菜,换上新菜的空当听听。

说话的人先对雀儿点头,这才道:“你们不知道吧?张家收了宁家三千两银子,这个女儿的死活,当然就不管不顾。”

作者有话要说:酒席就是八卦场所,我写的好愤怒,恨不得跳进文去把宁家几个男人打一顿。

狠绝

三千银子?雀儿的眉皱一皱,看来这宁家休妻,里面定是有猫腻,不然怎么会用银子塞张家的嘴?正要再听下去,看见首席坐着的杜太太,雀儿又继续往下走,只是再没人说宁家休妻的事,倒有人说宁五爷要另娶。

另娶?雀儿一边笑着和人寒暄,心里在嘀咕,这宁家还在孝期,哪有孝期娶妻的?不过要真讲究起来,丧期休妻也是不对的,不过若满了孝,这为宁老爷服过丧的妻子,还真是不能休。

雀儿心里叹气,此时各人酒已用的差不多,菜也残了,她忙吩咐丫鬟们把残席撤掉,各人面前的酒杯换成茶水,又上几道点心,让众人喝茶看戏。

忙碌一番,又转回刘太太那桌,刘太太正捻着一块梨入口,见雀儿转回来,笑着对杜太太道:“杜太太,别的不说,你这媳妇真是一派大方,没什么错处,照我看,不说出来,谁都当是,”

刘太太顿一顿,住了话头,对杜太太干笑几声:“我嘴快了,杜太太莫怪。”杜太太只是一笑,抬眼去看雀儿,雀儿自生产后,稍微丰润一些,今日喜事,穿的又是一身红,头微微低下,倒和初见时的孩子气不一样,可是那双眼还是一样灵活,只是抿着唇,侧耳想去听那些席上的闲话。

杜太太打量完了,对刘太太谦虚几句,招呼雀儿:“酒席也差不多了,你坐下歇歇。”雀儿应了,丫鬟搬个凳子过来,放在杜太太身边。雀儿忙碌这么久,的确有些累,坐下后喝了杯茶,用了几块点心才觉得好一些。

见下面的太太奶奶们,哪有几个心放在戏上面,只是在议论些闲话,也不知她们有没有在讲凤儿的事,想起凤儿,虽说只把她当路人,可对女子来说,被夫家休弃,娘家又不出头,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不过张家当年陪嫁颇丰,回去依靠张太太,想来也不会过的太难。

雀儿想到这里,不觉有点气闷,起身对杜太太道:“娘,我去望下大姐儿,等会再出来。”杜太太点头,雀儿一路走出去,正好听到有人说:“嫁妆?你当宁家那三千两银子是怎么来的?我听的说,那五奶奶出宁家的时候,除了随身衣衫,一毫妆奁都无。”

这话说的众座皆惊,有人沉默半日才道:“啊,这吞了媳妇嫁妆,这样没脸的事,怎么能做的出?”先头说话的人白她一眼:“哼,那宁家既能把亲生妹子都送给别人做妾,又在孝期休妻,吞嫁妆这种事情,倒不算什么了。”

雀儿有些听不下去,笑着走出厅里,在外伺候的小冬看见,忙上前来扶住她,雀儿从厅后绕过去,一路顺着廊下往自己屋里去,走了一截,听到小冬有些犹豫的开口:“奶奶,方才在外面时,和几个姐姐闲话,她们说宁家五爷要另娶,娶的人倒出了大家的意料。”

是吗?雀儿停下脚步,看向小冬,小冬忙闭口:“奶奶,以后再不说这些了。”雀儿暗自叹了一声,笑着道:“没什么,不过几句闲话,那宁家五爷要娶谁?”

小冬头一歪:“听说,娶的是城里坐地虎的妹妹。”坐地虎?雀儿就算没听过这人的名字,光从这外号上就知道这人不过是泼皮流氓一流,若宁家别娶高门,雀儿倒还明白这宁家为何休妻,可是别娶的竟是这样的人家,宁家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雀儿的眉头微蹙,看向小冬,小冬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姐姐们说了几句。”话犹未完,就听到杜琬的哭声,原来已到房门口,小冬忙打起帘子:“奶奶来了。”

奶娘抱着杜琬迎上去,杜琬还是哭个不住,雀儿忙一把接过:“大姐儿这是怎么了?饿了还是尿了?”说着伸手去摸,小裤子干干的,并不见一滴尿液。

奶娘脸上有点讪色,已听到杜桦的声音:“大嫂,是我的不是,见侄女睡的十分香甜,用手掐了她脸一下。”是吗?雀儿低头看着女儿脸上,果然有一道掐痕,可是杜桦历来都是端庄守礼,不多说一句话的。

…奇…怎么会这么鲁莽?雀儿抬头再看,杜杉站在杜桦身后,脸上有些赧色,雀儿看向杜桦,心下了然,定是杜杉淘气,用手掐了大姐儿,难怪奶娘会如此。

…书…不过雀儿什么都没说,杜琬已经止住哭声,眼又重新闭上睡去,雀儿把她递给奶娘抱去睡觉,这才坐下笑着对杜桦道:“你们是做姑姑的,喜欢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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