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桦不免思索起来,这位大嫂虽说出身低了些,可是照爹的话说,她临危不乱,是有智谋的人,按娘的话说,进了杜家,就是杜家的人,怎能再以外人视之,况且大哥和她之间也称得上伉俪情深。
方才的这席话,加上平日的举动,显得她也不是那种飞上枝头就忘乎所以,或者依旧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做错什么的人,自己的刻意疏远,不就越发显得是拿腔作势,毫不大方了吗?
杜桦既思索定了,脸不由通红一片,雀儿见她脸突然红了,还当是太阳晒的她脸发红,笑着招呼她:“小姑坐这边来,这边有檐遮着,脸不会晒红。”
杜桦见她一脸的笑模样,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前些时候的行径过于小气,依言站起坐到她身边:“多谢嫂嫂。”雀儿见她笑的时候并不像平日一样唇只弯一弯,笑容是直达眼底的,心里也很欢喜,回她一个甜甜笑容。
笑容还没完就觉得发困,笑到一半变成哈欠,雀儿忙用嘴捂住,杜桦此时和方才心境全不一样:“大嫂想是困了,我陪大嫂回房歇午觉吧。”说着就伸手扶起雀儿。
这小姑对自己总是斯文有礼,就算照了杜太太的吩咐,也就是点到为止,此时这样亲近,是雀儿想不到的。她不由点头微笑:“多谢小姑。”杜桦这次的笑就像春风拂过湖面:“不防的。”
三天转眼就过去了,不过回来的只有杜老爷和杜桐,杜太太和杜棣并没回来,雀儿本以为杜太太回来自己就可卸下管家之责,可是只见到丈夫和公公,没见到婆婆。
照例慰问几句,看着杜老爷一脸的凝重,雀儿心知定是宁家出了什么事情,可当了大伙的面,这话也不好问出来,直到回到房里,杜桐换了衣衫,连喝三碗茶才叹气道:“二弟这件婚事,我瞧悬乎。”
雀儿是早想问的,故此一回房就把小冬她们遣出去,房里此时只有他们夫妻二人,顺着这话雀儿笑着道:“怎么了?难道是宁家嫌杜家不成?”
几日没见妻子,杜桐心里着实想念,上前轻轻一拉,想把她抱在怀里,雀儿推他一下:“别闹,这天亮着且不说,娘说过三个月内要分房睡。”杜桐又怎会不知道呢?不过他还是抱住雀儿:“都好几天没见了,让我抱抱。”
雀儿又怎么不想丈夫呢,听了这句话再不说别的,伸开双手搂住丈夫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过了许久听着他的气息渐渐有些不稳才直起身:“你方才说二叔的婚事怎么又不成了?”
杜桐虽然放开了妻子,但还是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宁家葬礼上,可是好热闹的一场戏。”热闹的一场戏?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是雀儿还是知道的,这富家一旦当家的没了,那趁葬礼时候,想夺产的,觉得没依靠的,不就是一大场戏。
不过这宁家虽说宁老爷没了,宁太太还活着,宁家那五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就算要分家,也要等宁太太发话,难道还有别的话说不成?
杜桐也叹气,原本以为这宁家和自己家一样,兄弟和美,虽说不是同母所出,但总是一父所生,血脉摆在那里的,谁知宁老爷还没棺材还没抬出大门,那头宁二爷就和宁大爷争吵起来,说宁大爷欺负他的生母,不然他的生母给宁老爷送葬。
宁大爷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眼一瞪就道:“二弟你要清楚明白,姨娘不过是个姨娘,哪有妾给主人送葬的道理。”这话说的无礼,楚姨娘跟了宁老爷也快三十年了,有儿有女,宁二爷的长子今年都十岁,这样的妾,别说给主人送葬,就算是死后嫡子给她戴孝也是有资格的。
宁大爷这样说,宁二爷自然也不中意,楚姨娘一身重孝,在那里哭哭啼啼,直说要跟着老爷去,趁人不备之时,就要去撞棺材,亏得被丫鬟婆子们死死抱住。
宁三爷宁四爷都是楚姨娘生的,见生母哭的惨痛,宁大爷只是瞪着眼在那发脾气,宁三爷也不管还要做孝子哭灵,上前一把拉住宁大爷的胸口:“好啊,父亲尸骨未寒,你就要逼死姨娘,逼死父妾也不是什么为人子的道理。”
宁老爷一去,宁大爷是嫡出长子,早把宁家看成是自己手里的东西,巴不得这些兄弟们都离的远远的,再不来自己跟前晃悠,他把宁三爷的手分开:“怎么,你一个庶出的弟弟,就这样对你嫡出的哥哥吗?以庶凌嫡,以幼欺长,这就是平时姨娘对你们的教导吗?真惹火了我的性子,唤个人牙子来,把姨娘头发一提提出去卖了,又有谁能管我?”
这样的话说出口,楚姨娘生的那三个儿子怎么能听?他们可都打着分家之后奉养楚姨娘的主意,让一辈子居于正室之下的生母扬眉吐气,暴躁的宁三爷捏起拳头,一拳头就把宁大爷打倒在地。
宁四爷跟上又是一拳,宁二爷见他们打起来,装着去拉架,其实死死抱住宁大爷,让他还手不得,嘴里还在故作声势:“大哥三弟你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空着的脚已经在踩住宁大爷的脚,让他脚踢不出去。
他们这闹还在灵堂跟前,堂里全是宁家的孝子贤孙,丫鬟仆从,送葬的人还全在外面等候,宁太太本来还在那里哭,见自己儿子吃亏,也哭起老爷来:“老爷,你怎么走的这么快,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受气。”
她这一哭,楚姨娘也不甘示弱,爬到棺材面前用手捶着棺材:“老爷,你睁开眼瞧瞧,你尸骨未寒,大爷就要把我卖了,你在地下有知,也不愿戴这顶绿帽子吧。”
那边宁家兄弟们开始打斗,这边宁家的妯娌们也开始骂起来,先是宁三奶奶冷笑:“我就知道大嫂是惯做好人,实际不顶用的,都出这种事了,大嫂也不摆长嫂的谱,上前劝架?”三奶奶如此,四奶奶也跟上:“三嫂说的是,大嫂怎么也不上前劝劝?”
宁大奶奶急的口里都要冒火,被打的是自己丈夫,自己上去劝也不抵用,小声吩咐丫鬟去请人,丫鬟还没走出去,三奶奶就唤住她:“大嫂现在去请外人来,难道是要把这件事让全城人都知道,我们不怕,大姑娘二姑娘可都还没出阁。”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鄙视我吧,我又忍不住写掐架了。
嫡子给庶母守丧,是从明朝开始的,但是执行的不严格,而且针对的对象要求是有子,丈夫死后没有改嫁一直守着的妾。
而且就算不守,基本也没人会说的,但就算如此,在庶母葬礼和百日内,嫡子依旧不能宴饮,鼓乐,着新衣等。看戏这些娱乐活动在这个时间段内也是禁止的。
第 20 章
三奶奶话音刚落,四奶奶抱着手臂冷笑出来:“大姑娘是姨娘生的倒罢了,二姑娘可是太太养的,是大嫂你嫡嫡亲亲的小姑子,听得杜家太太是最重礼的,大嫂去寻人帮忙,是想把二姑娘的婚事搅了不成?”
这话声音不大,却成功的让正在哭的宁太太收声,大姑娘不是自己肚里出来的不用管她,可是这二姑娘是宁太太的掌上明珠,她的婚事好容易定下来。现在怕的就是杜家等不及这三年孝期,撇了这里再寻别家,哄着杜家还来不及,哪能再出漏子?
见宁太太不哭,一直冷眼旁观的二奶奶上前扶住她,细声细气的道:“太太,也不是我做妯娌的在这里多嘴,大嫂这话,明着是急,内里是什么,也不清楚。”说话时候,二奶奶的眼只看着大奶奶,唇边含着冷笑。
大奶奶听见二奶奶这样说,心里暗叫不好,自己怎忘了这点,白白让她在宁太太面前讨了好去,她深知自己这个婆婆是不长于才干的。牙一咬走上前道:“婆婆,媳妇也不过一时着急,公公没了,宁家做主的就是婆婆,婆婆发句话就是。”
宁家的弟兄们总算是忙于丧事,个个劳累,就算动起手来,挥了几拳也就没了力气,此时宁二爷还牢牢抱住宁大爷,三爷已停了手去搀在灵前哭的死去活来的楚姨娘,四爷坐于地上,冷眼看着哥哥们。
宁太太被媳妇这几句话说的心乱如麻,看楚姨娘生的三个儿子,都是同心合力的,宁大爷只挨了几拳,但已是鼻青脸肿,而自己生的另一个儿子,还是站在一边,就跟瞧热闹一样,不说上前帮忙,连架都不会劝。
顿时心疼起宁大爷来,他也是为了自己出头,恨起楚姨娘生的那三个来,须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们的嫡母,哪有嫡母尚在,就为生母出头的道理,然后又怪起宁五爷来,知道你年纪小,怕了哥哥们,但也没在一旁瞧热闹的道理。
再看看媳妇们,更是个个都不中用,凤儿一双眼哭的跟桃子样的,在灵前悲悲切切,宁太太无名火又起,要是你贤惠些,会劝着点老五,老五也不会成亲五年还跟个孩子样的。
宁太太在这里不说话,楚姨娘是早止住哭声,在儿子们的搀扶下坐下,让本来在灵前的大姑娘到自己跟前来,伸手搂住她,见宁太太不说话,楚姨娘开口了:“太太,我们相处也是快三十年了,今日这事好歹要太太做主,是照了大爷的意思,把我们母子都赶出去呢,还是依了老爷生前所说,树大分枝?”
宁大爷最怕听到的就是分家一词,宁老爷生前宠爱的是二爷,在家事上多依仗的也是二爷,自己虽是嫡出长子,在宁老爷跟前还要退了一步,宁老爷去的迅速,生前没有把家业分好。
宁大爷就想着趁治丧时候,把那金子银子都搬到自己房中,也不消提起分家之说,只把兄弟们圈在家中,一个都不许出外,自然有熬不住的,想出去的自己找路子,那时宁家的钱一两也不许他们带走。到时自己不光落了家产,也换得友爱兄弟的好名声。
可从来没想过分家一说,要真分起家来,那产业先不晓说,账上的金子银子,自己都还没全捞到手里,这样一分,定要吃亏,宁大奶奶此时正看着他头上的伤痕,吩咐丫鬟拿药酒来。
宁大爷只一思忖,打掉宁大奶奶的手忙对楚姨娘道:“姨娘说什么话,兄弟们同居合炊的甚多,我做兄长的,自然要照顾弟弟们,日后再休提分家的话,全家住在一起,岂不最好?”
楚姨娘不是笨蛋,宁二爷就更聪明,他挑眉一笑:“大爷这话说的,和方才说的全不一样,况且别家分家的也不算少,全看太太做主。”
说着宁二爷看向宁太太,宁太太被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弄的无所适从,她求救般的看向儿子,宁二爷不等宁大爷开口说话,走近一步看着宁太太:“太太做主,休问别人,是由着大爷赶儿子们出去,还是分家各自过活?”
这样的二选一,宁太太当然是巴不得把这几个庶子都赶出去,可是这样的事情,别说宁太太现在还算清醒,就算是犯糊涂也不敢做,几个媳妇家里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到时为女儿女婿们出起头,别说和杜家结亲,只怕就要逼的背井离乡了。
可是分家?宁太太也不愿意的,她当初也听宁大爷略提过心中的主意,宁太太当然是满口称妙,谁知楚姨娘和宁二爷也不是傻子,宁二爷已经又开口了:“太太,父亲出丧的时辰快到了,怎么着也要让亲戚们进来了。”
听到这话,宁大爷才明白宁二爷为什么要挑今日发难,这是逼的自己答应分家,宁大爷看着宁太太,宁太太也醒过味来,看着面前依旧恭敬的庶子,转头去看向坐在那里一脸沉着的楚姨娘,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妹妹既然这样说,想来也是留不住的,等老爷的丧事过后,就分家吧。”
宁大爷听母亲这样说,心里顿时如刀割一样,那么多的产业,就要分给这些看不顺眼的庶弟们,他们打了奉养楚姨娘的旗号,自然不能太过克扣了。
宁二爷逼的宁大爷应了这句,回头对着外面的管家点个头,管家得了讯号,知道该做什么,急匆匆跑去请人,总算宁大奶奶没有被伤心击倒,她眉一竖,对着灵堂前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厮们:“方才之事,谁敢露出一点风声,就去陪老爷吧。”
宁家其余几位奶奶,除依旧在哭的凤儿,都对看一眼,露出冷笑,宁大奶奶说完那话,见丫鬟婆子小厮们个个都垂手应是,这才满意点头,回头一看灵位,脸色一变就放声大哭起来,她这一哭,其余的人总算想起自己是在灵堂前,也跟着哭起来。
宁太太此时心疼银子,哭起来倒比方才多了三分哀痛,孝子贤孙扶灵出了大门,倒惹的看热闹的个个称赞,哭的这么痛,是真孝顺,不是假心。
宁大奶奶虽下了令,但世上本没不透风的墙,宁大爷脸上挂的彩也瞒不了人,隐约也有人知道点风声,不过私下议论而已,杜太太自然也知道了,但是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去问宁太太,但心里多了个计较。
宁老爷入了土,灵堂撤去,第二天就要分家,杜太太被宁太太留下来说多陪她几日,杜太太也正想好好看看这宁二姑娘,自然答应,这才让杜家父子先回来。
杜桐虽没讲的详细,只提了那么几句,雀儿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些事情也不该自家问的,见杜桐满面倦色,催他去书房歇下,杜桐磨磨蹭蹭不走,拉住她的胳膊道:“书房里的床不够软,我还是在这里睡吧。”
说完就踢了鞋子,宽了外衫,钻进被窝,雀儿忙要走过去拉他,见他紧闭双眼,似乎已沉入梦乡,明知他在装睡,见他这么累,不忍拆穿,终究放下帐子,让他睡去。
杜太太又过了两日才回来,雀儿和杜桦接了她进来,杜太太神色依旧端庄,但眉眼之间有藏不住的疲劳,在堂前坐下,见这四周井井有条,下人们也各司其职,夸了雀儿几句,雀儿见杜太太再累也记得这些,倒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媳妇短于才干,这几日亏了小姑和吴妈妈,不然媳妇也不知道。”
杜太太满意的点头,看着雀儿的样子,心里想起宁二姑娘来,这几日的观察,也算是个好姑娘,可是宁家这家子?人多事杂,中间又夹个嫡庶之别,杜太太隐隐觉得头痛,也不知到时结了亲会不会有麻烦?
第 21 章
这事要找人商量,也只有杜老爷,若找旁人商量,这不是彰显宁家的丑事吗?想起昨日宁家分家时候的情形,杜太太把那杯只沾了沾唇的茶放下,笑着对雀儿她们道:“下去吧,我乏了,想歇息。”
杜桦数日不见杜太太,还是有些想念,软软叫了一声娘,杜太太看见女儿脸上露出的依恋之色,也是数日不见,招手让她过去,杜桦顿时笑开,上前依到她身边。
雀儿回头之时,正看到这幕,不由想起陈氏来,娘已经在前日入庵了,遣去的人回来禀告,说庵中样样不缺,庵主知道陈氏和原先已不一样,待她甚好,可是再好也比不过女儿在跟前侍奉,雀儿叹了口气,孝顺孝顺,先顺了娘,日后也只好遣人多送些柴米就是。
宁家五弟兄分家,不几日也就传遍了,这没了当家人,分家也是常事,只是大都要做个样子,分家不分居,还住在宅中,共同奉养老母,等老母去后,再各自往各自置办的宅子中去。
宁家可不一样,分家不过几日,宁二爷就离开宁家大宅,搬到自己早就置办好的宅子去了,同去的还有楚姨娘和他的两个兄弟,见他这样做法,未免有人会说闲话,不过这是宁家自己的事,也由不得旁人插嘴。
春风开始吹拂,雀儿的肚子渐渐隆起,别说出门应酬,连杜太太跟前都只需打个照面就可,偶尔有客来,除了极熟的,雀儿都不出去应酬。
这日用完饭,雀儿陪着杜太太说话,禁不得困意一阵阵袭来,杜太太见状,吩咐她下去歇息,雀儿刚站起来,吴妈就走进来:“太太,三太太那边遣人来说,二姑娘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已经两日,三太太没了主意,请太太过去。”
这话顿时让雀儿的困意都飞了,前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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