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可怕的威胁,为兄弟而死,这是有邑族勇士的骄傲。
“快走!”猎豹在青天的剑气将之完全笼罩的刹那间,口中迸发出一声大吼,这是他惟一的希望。
轩辕的心抽搐了一下,他看到了猎豹的目光,依然是豪气干云,傲意凛然,那涌动的杀机酝酿成高昂的战意,在这种绝境之中仍没有丝毫的减退。轩辕在猎豹的目光中还发现了热切的期望,他仿佛看到了猎豹那颗火热而真挚的心。
热血上冲之下,轩辕的眼角竟难得的有些湿润,但他的心却好痛,好沉!他知道该如何做,也必须这样做——走!
不顾一切地逃走,这才是猎豹的心愿,要想让猎豹无怨无悔,轩辕就必须走!否则,就是两人同死!
同生共死的人并不能算是一种勇敢,而是一种愚昧,一种悲哀。现实绝不会同情悲哀者,更会排斥愚昧者,而轩辕绝对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也曾是猎人。“青山长在,绿水长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才是真理。所以,轩辕没有选择与猎豹同死,而是逃走!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道电光。
电光,其实是火光映照的剑,快得不可思议的剑,那种速度以神鬼莫测来形容似乎仍显不够。因为,那道电光击出的速度实在太快……
剑,斜插横穿而至,自黑暗中而来,又没入了黑暗之中,无首无尾,只有一道闪烁如电火的幽光,无可比拟,无法细描其所经所过的轨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剑并非攻向轩辕!
不是攻向轩辕,而是攻入了青天那张如潮般的剑网中!
“叶皇!”轩辕忍不住惊喜得差点欢呼起来。
“叮……”剑网四散,化成点点雪花飘舞,漫天扬起,使得夜空变得更为虚幻。
论速度,放眼天下,比叶皇更快的人只怕太少太少,轩辕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因为只有叶皇那比风更快的速度才能给猎豹点燃惟一的希望。
青天的剑式完全受阻,他从来没有想到世上居然有人能够使出如此快的剑法,拥有如此快的速度,更难得的却是来者的步伐和剑招之配合竟是那般默契无间。
猎豹只感压力大减,身子一轻,仰天一声轻啸,双臂注满全部力量挥舞而出,战意高昂至无以复加的巅峰。
一时间,风云变色,篝火摇曳,夜空更暗更沉,但似有一场强烈的风暴旋刮而起,寒透了每一个人的心。
便在此时,一声叹息骤然响起,十丈外的小木屋“哗……”然而裂,化成无数的碎片,如蝗雨一般射向斗场中所有人,强如滔天洪潮般的气势,将所有人都紧紧锁住。
轩辕目光所至,那夹杂于如蝗碎木之中的人,竟出了一柄无柄之剑,拖起数丈长的芒尾,势若九天崩裂,长河倒泄。
轩辕只觉丹田热流顿沸,便达于四肢百骸,再汇入手臂,流入那柄含沙剑中,在强大无伦的压力之下,体内龙丹之气竟再次复活!
含沙剑身泛起一层湿润的亮光,在黑暗之中犹如镶满明珠的光柱,剑芒暴涨三尺,这是连轩辕也未曾想到的变故,但这一刻他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去想,去思考这之中的一切,只感到整个身体都充盈着快要爆炸的力量,不战不快,于是他发出一声裂天地的长啸……
“轰……”一阵强烈的震荡,几乎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似天崩,如地陷,又如海啸山裂!
叶皇和青天也同时惊退,均被这惊世一击的强烈激荡所震撼。
轩辕的身形犹如纸鸢一般飘飞而出。鲜血如同傍晚的红霞,溅落在尘埃之中。
“阿轩……”猎豹和叶皇同时惊呼,而这时他们却发现在尘埃渐落的迷雾中露出了一个人——一个黑发青须的白眉老者。
那老者屹立着,青衣仍然悠然飘舞,他脚下的地面之上犹如被飓风所毁,陷落三寸之多,陷落范围约有两丈方圆。
杀气犹如秋风一般散布于无边的虚空。
“大哥!”青天轻声叫了一声,脸上似乎有些微微的惭愧之意,但他掩饰不住心头的惊讶和震撼,其表情与那黑发青须的白眉老者几乎相同,而这却是因为轩辕。
轩辕落在距白眉老者五丈之外,竟仍轻轻地挣扎了一下,撑起上身,他的剑落在离他两丈之处。
“阿轩……”猎豹和叶皇不再理会这两个随时都可能发出致命一击的高手,甚至连远处闻声自北后殿赶来的人也没有在意。
轩辕勉强撑坐起来,嘴角上滑出两道血水,惨淡地笑了笑,目光却投向五丈开外的白眉老者,有些气促地道:“你是‘青云剑宗’的创始人……青云?”
白眉了老者稍吁口气,点了点头道:“我就是青云!”叶皇诸人不由呆了。
青云和青天相视望了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青天将手中的含沙剑抛到轩辕身边,淡淡地道:“你们走吧,你们的朋友并不在‘青云剑宗’的手中,昨晚我们也没有人在共工集中做过任何事。话尽于此,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轩辕和猎豹呆了一呆,叶皇却漠然道:“我相信你的话,昨晚之事不是你们干的!我已经找到圣女的下落。”
“叶皇?”轩辕和猎豹大为惊愕,心中更是充满了疑问,但轩辕绝对相信叶皇的话,这是他直觉的一部分。
“既然是如此,我愿意为今日之事承担后果!”轩辕断然道。
“很好!年轻人勇于承担责任是最难得的,我可以助你救出你的朋友,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年轻人,不知你意下如何?”青云悠然叹了口气,淡然笑道。
轩辕与叶皇本欲就这样离开,听到这话不由呆了呆,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青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们知道,青云根本就没必要耍他们。
叶皇向轩辕递了个眼色,轩辕暗惊,以他与叶皇的默契自然知道这次敌人绝对难缠,沉吟片刻,深吸口气道:“如果宗主真能助我们救出朋友,别说几个问题,就是几百个也不成问题。”
“好,我们一言为定!”青云旋又扭头向叶皇道:“请把你朋友的下落告诉我。”
青云的爽快,即便是青云剑宗的弟子也大感不解,宗主居然对几个捣蛋的凶徒如此好,不过,却没有谁敢反对……
轩辕伤势极重,是以,并不能随叶皇、青山诸人去救凤妮,而他在青云堡苦候到中午,叶皇诸人才带着凤妮等失踪之人返回。
青云堡为此死伤二三十名弟子,叶皇也负伤而回,与其同回的却还有另外一名绝美的少女,却是轩辕不认识的。
“圣女受惊了!”轩辕见诸人皆无事,大喜,同时也对青云剑宗多了一份愧疚与感激。
“这多亏了他们!”圣女掷了一下青云堡诸战士。
“我们是要好好感谢宗主!”叶皇忽然道,同时对他身边的绝美少女指了指道:“这位是共工部的柔水公主,若非她,我根本就不知道圣女的下落,更不会知道化金这个内奸!”
轩辕望了望柔水,心中暗赞其美几可与凤妮相比,但仍客气的道谢。
柔水见叶皇如此介绍她,脸上笑嫣如花,媚了叶皇一眼,道:“共工族与高阳本是兄弟部落,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此事全赖青云堡出力才会如此顺利救人。另外,我来还是要告诉你们,你们要的大木筏已经准备好了。”
轩辕诸人更是大喜……
共工族已经将木筏赶制好,并停靠在一个安全的渡口,轩辕让叶七和施妙法师主持如何乘筏东下,避开敌人追袭之事。青云堡的众弟子也都在为众人打理所需一切,并且照顾伤员。他们双方都不知道轩辕与青云间复杂的关系,但都不愿结下对方这帮强敌,这种互相尊重的态度使双方相处下来逐渐融洽。
而圣女凤妮的几个丫鬟那都是美丽非常的人儿,而且都是单身,在这满堡“绿叶”的陪衬下更是姹紫嫣红,时刻都被簇拥着。惟有褒弱自一堆缠上来的年轻人群中有些厌烦地挤出来之后,落寞地坐在一个偏避的角落,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黯然失落地望着天空,就连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犹未曾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居然这么入神。”
惊醒褒弱的,是轩辕的声音,她震动了一下,吃惊地扭过头来,却发现轩辕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有力的大手正缓缓地自她肩头收回。
“你……你怎么来了?”褒弱有些意外,也有些激动,连语调都有些结巴。轩辕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并不知道,但无法掩饰那种意外和惊讶的表情。
“我想着想着,也就来了。”轩辕向她顽皮地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笑道,说话间已很自然地坐到了褒弱的侧边,扭着头,依然望着褒弱。
褒弱的俏脸微微一红,稍稍挪开了一下身子,似带着几分羞怯,但瞬即又避开轩辕的目光,眺望着西边的天空中那一抹晚霞,浅浅地吁了口气,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和落寞。
轩辕从侧面审视着褒弱那找不出半点瑕疵的脸庞,心中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怜惜,更有一种要将其拥入怀中好好呵护的冲动。
“你有心事吗?”轩辕又向褒弱靠了靠,紧挨而坐,柔声问道。
褒弱这次并没有继续避开,只是仍不与轩辕的目光对视,落寞地反问道:“你没有心事吗?”
轩辕一呆,有些讶异地望了褒弱一会儿,也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目光自褒弱的面容上移开,投向那遥不可及的天际,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当然有心事,就像天地间存在着太阳一样,无论是天晴抑或下雨,白天抑或黑夜,太阳是永远存在的。只不过,有些时候太阳被阴云所遮,被黑夜所噬,别人无法看清而已。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心事,只是看每个人如何去隐藏这份心事,怎么去面对这份心事。”
“那你是如何面对自己的心事呢?”褒弱突然扭头望向轩辕,依然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
轩辕并未对视褒弱的目光,只以侧面相对,淡淡地笑了笑道:“有的在心底越埋越深,有的逐步实现,有的为别的事务所代,有的直言说出。总之,它最后的形式是由时间和环境所决定的。正如阴天云暗,晴天云淡,有风云走,无风云留。一切的一切,都在极为自然的环境中演变转化淡去。然后,一切都归于现实……”说到这里,轩辕又扭头望向褒弱,淡然问道:“你呢?”
褒弱没想到轩辕突然扭过头来,一时四目相对,禁不住俏脸微红,忙扭转头去,不敢正视轩辕的目光,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或许你说得对,有些越埋越深,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事是什么。总之,很乱很乱,没有头绪可理。对了,你怎么没跟他们在一起?”
“那你呢?”轩辕不答反问道。
“我不同!”褒弱叹了口气道,她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中却又多了一份怅然。
“为什么你不同?你我难道不是共患难的好朋友吗?”轩辕诚挚地道。
“是吗?”褒弱语调有些微微的激动,反问道。
“当然是,你我都是离开族人的孤雁,我们的家人都在同样的担心我们,想念故乡,想念亲人,我们的心不是一样的沉重吗?”轩辕恳切地道。
褒弱的眼圈微红,想到那遥在千里之外的亲人和那熟悉的故土,禁不住内心一酸,眼泪却并未滑出眼眶。
“其实,这些全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你此刻也不会顺水流落在千里之外而无法与亲人相见了。”轩辕叹了口气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又何必再提呢?况且,如果真的没有你,我早被作为祭品投下姬水了。”褒弱幽幽地道。
“是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既然已经成为现实,我们就必须面对!”轩辕依然带着深深的感叹道。
“如果不是我,我想你也定不会成为离群的孤雁,是吗?”褒弱吁了口气,轻轻地撩了一下散披的秀发,淡然问道褒弱始终认为轩辕是为了她才与族人反目。
轩辕笑了笑,稍稍注视了褒弱一眼,悠然道:“可以跟我说一说你现在心中想些什么吗?”
褒弱仍是未答,只是淡淡地望着天边的晚霞,半晌才莫名其妙地感叹道:“天边的晚霞好美。”
轩辕呆了一下,心中又多了一丝酸涩,他怎会不明白褒弱语调之中的意思呢?但却又有一种爱莫能助之感,禁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褒弱肯定地道。
轩辕又苦涩地笑了笑,目光也投向天边的晚霞,怅然道:“是啊,好美的晚霞,只可惜,在这美丽的尽头将是无边的黑夜!”
“你也对明天没有信心吗?”褒弱的问话竟有些难测的哲意。
“前途茫茫,不正如黑夜吗?虽然黎明总会存在,但天亮前的日子却是那么漫长,难道不是吗?”轩辕淡淡地答道。
褒弱深深地望了轩辕一眼,竟露出了一丝极为优雅的笑容,半晌才以十分温柔的语气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对前途没有把握,这与我想象中的你似乎有些差别。”
轩辕惟有苦笑以对,耸耸肩不置可否地问道:“那你想象中的我又是什么样子呢?”
“我不知道!”褒弱这次没有回避轩辕的目光,只是淡淡地笑答道。
轩辕一愕,似乎没有想到褒弱竟会是这种回答,但对于这些他并不觉得很意外,只是笑了笑。
“其实有些东西并不是语言可以表达清楚的,那或许只能称为一种感觉,一种意念。你让我一定要将它讲出来,我除了这个回答外,也不知还有什么可说!”褒弱似乎看出了轩辕的心思,淡淡地解释道。
轩辕再笑,淡淡地道:“也许是你以前不太了解我而已,不过,有时候是因时而异,此一时彼一时吧。”
“也许吧!可我却总觉得你一定有能力将这件事情完成得很好,单凭今日的这件事就可看出没有什么可以难得住你的!”褒弱扭头深深地注视着轩辕的面庞,认真地道。
“你太看得起我了!”轩辕吸了口气道,顿了顿,又接道:“这一次的经历只不过是一个侥幸而已。以后是否还会有这样侥幸的机会?其可能性很小很小。如果你真正看到过这些敌人的话,就会知道我的话并非言过其实。”
褒弱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轩辕说话,又似乎在思索一些什么。
轩辕又道:“我们的敌人,无论是智慧还是实力,都绝对不可以轻视。这才是刚开始,今后的路仍很长很长,会遇见怎样可怕的敌人还是未知数。敌暗我明,在武功上,我们差人一筹;在人力之上,我们似是孤军。如果让我去选择,我宁肯面对一群虎狼,也不想去面对这些暗处的敌人……”说到这里,轩辕长长地叹了口气,接道:“不好意思,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我很高兴你能跟我说这些。”褒弱认真地望着轩辕,诚恳地道。
轩辕笑了笑,却有些苦涩,然后再扭头望向天边的晚霞,有些感慨地道:“真希望我只是一片云彩!”
“那也不好,你不是说它的尽头便是无边的黑夜吗?”褒弱反问道。
轩辕哑然失笑,也反问道:“如果我是一阵风呢?”
褒弱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也露出一丝甜笑,不答反问道:“你是一阵风吗?”
轩辕不由得与褒弱相视而笑,似乎一切的郁闷全在这一刻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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