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过,这三天之中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我吗?出去!”轩辕身子端坐于蒲团之上,面对着躺在花床之上雁菲菲的尸体淡淡地道,语气之中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威势。
“是我!”歧富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轩辕依然没有转过身来,连头也没回,只是“哦”了一声,吁口气黯然道:“原来是歧伯,好吧,其他人都给我出去,我不会有事的!”
歧富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听轩辕的语气,根本就不像两天两夜粒米滴水未进的人,不由转向其他人挥了挥手,几人走后,歧富这才缓步走到轩辕的身边,目光却投向花床之上雁菲菲那栩栩如生的尸体,心头禁不住一震,脱口道:“九天玄女!”
轩辕没有作任何表态,只是淡淡地道:“请座,她是轩辕亡妻雁菲菲。”
歧富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横在花床之上的昆吾神剑,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听说你已两天两夜粒米滴水未进?”
轩辕涩然一笑,不答反问道:“生命可有轮回?”
“轮回?”歧富一怔,思索了半晌道,“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但生命有永生。或许,存在人身上的不仅仅只有生命,更有灵魂,那是永远都不可能死去的东西。如果说轮回,灵魂或许可以轮回!”
“灵魂和生命有何区别?”轩辕又问道。
歧富眉头微皱,他明白轩辕这两天并非消沉,而是在思索,思索一些世人都忽略或认为没有答案的问题。
“灵魂和生命的区别在哪里,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如果要我回答,恐怕只能让你失望了。”歧富并不隐瞒,是的,他也无法回答轩辕的这个问题。
轩辕又沉吟了一会儿,默默地注视着雁菲菲那似睡熟了的面容,半晌才道:“死亡和入梦的区别仅在一息之间,那生命会不会是一场梦呢?而死亡则是梦醒之时呢?”
歧富真的愣了,轩辕的脑子之中竟尽是这些奇怪而又让人不着边际的想法,从来都没有人想过这样的问题。死亡和入梦只是在一息之间,没有了呼吸,便是死亡了,但死亡与梦醒又有什么区别呢?谁能证实人活着不是在一个梦里呢?死亡等于梦醒,这是何等大胆的想法,难道生活真的是一场梦?
梦又是一种怎样的概念呢?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对于清醒着的人,睡着之后所见、所感、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但对死亡之人来说,活的时候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也是一个梦呢?那梦醒之后又是怎样呢?死亡之后会不会是另一个世界呢?
“如果死亡也是一次梦醒,那么轮回便会存在,就像现实中的人醒了又睡,睡了又会醒一样。只是有的梦长,有的梦短,有的人能够连续数次做同一个梦,而有些人则不能,这可能便是所谓灵魂的原因。”轩辕依然不急不徐地道。
“你的想法真的很特别,但并非不可能,事实上没有人能够证明你的话是错还是对,正如一个清醒着的人无法告诉昨夜梦里的人是怎么回事一般。因为这将存在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或是两种不同的生命体。”歧富心中的震惊是无与伦比的,轩辕那石破天惊的话,似乎可以触摸到生命最深处的秘密。
轩辕笑了,虽然仍有些苦涩,但是总算是有了表情,因为歧富的话。
“是的,这是两个世界,有人叫作阴阳两界,天下间,谁能突破阴阳两界而达到生命的永生呢?”轩辕道。
“阴阳两界,生命永生?”歧富像是这一辈子都未曾听说过如此新鲜的话题。
“古之大神,惟伏羲能上至九霄,下至九幽,走阴阳两界,破虚空之秘,达到道成飞升之境,我闻广成子仙长也是修仙求道,不知可有通阴阳之法?”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欲见仙长,我可引你西去崆峒,如果仙长听了你刚才一番话,定能大受启示,说不定仙长真有通阴阳之法也不为奇!”歧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轩辕的话,他感到轩辕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似乎极为陌生的人。但他知道,这是成长,这是一种思想的飞跃,他从未见过敢像轩辕这样想问题的人。直觉告诉他,轩辕此次的变化将改变其一生的目标,不过,他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我正有此意,这两天来,我一直在想,修仙之道,其目的并非生命的永生,而是灵魂的永恒。生命,只是梦里的产物,最无常而又最神秘的便是灵魂,生命是主宰肉身机能的东西,而灵魂却是生命的主宰,是可以超脱肉身存在的东西。所谓修仙之道,即是能够以生命感受灵魂,能够自己主宰灵魂的动向,甚至是维持生命的永生。是以,蚩尤才有可能魔魂被封存了数百年仍可重生。那是因为他已将生命深深融入魔魂之中,因此才不受肉身所限,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得道。世人若想毁灭蚩尤,必须懂得他之所以能永生的秘密,否则杀死一个蚩尤,还会有另一个蚩尤出现!”轩辕吸了口气道。
歧富倒抽了一口凉气,骇然道:“这一点我还真没有想到,如果蚩尤真能保魔魂数百年不散,那天下间谁人能够杀死他?原来轩辕竟是为了这个问题深思!”
“不,也不全是为了这个问题,更是因为我妻雁菲菲。我知道,只有通阴阳破生死才能够以另一种形式与之相聚,我欠她太多太多,却无法偿还!当然,蚩尤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我有预感,他将会重生,但这却是一个必须除去的魔王,否则天下永无宁日!”轩辕说话间突然站了起来。
歧富静静地望着轩辕,他不能不自心中重新看待轩辕。轩辕真的变了,变得深不可测,便是他见到此刻的轩辕,也有种天威难测的感觉,有种让人拜服的威势。他无法自轩辕的面容中看出轩辕是两天两夜未吃未喝的人,相反,轩辕的精力似乎有着超常的旺盛。
“轩辕何以有这样的预感?”歧富奇问道。
“这很难说!”
歧富眉头微皱,道:“至少,到目前为止,神门秘址仍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不,它不虚幻,只不过,他并不在迷湖,而应在釜山!”轩辕转过身来肯定地道。
“你何以这般肯定?”歧富讶问道。
“因为龙歌,他是知情者,而且,如今他已经赶到了釜山!”
歧富神色微变。
“因此,我想见仙长,或许可在仙长那里找到对付蚩尤的办法!”轩辕断然道。
“我们何不阻止他们开启神门?”歧富失声道。
“没用的,世人之贪念是与生俱来的,蚩尤魔魂终究会重生,与其防守不如进攻,只有击散蚩尤魔魂方能使世间永久安宁。因此,蚩尤欲重生便重生吧,我要等他重生之后再将其元神彻底毁灭!”轩辕认真地道。
歧富像看傻子一般惊讶地望着轩辕,何以才几日不见,轩辕竟有如此疯狂的想法?蚩尤是何等人物,连当年的伏羲大神都无法独胜其人,而轩辕竟如此口出狂言,这怎不叫歧富吃惊?
“你想过后果没有?”歧富愣愣地问道。
轩辕淡然吁了口气,道:“我想过,是的,天下间或许没有人能是蚩尤的对手,我也不例外。但蚩尤出世,他所面对的不只是我,还有很多很多人。首先,少昊和罗修绝绝不会希望他出世,更不想蚩尤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因此,阻止蚩尤的重生应该最先在他们之间出现,而我们完全可以不去理会,只须专心巩固自己的力量。也只有蚩尤才能够帮我们统一天下,当东夷、鬼方四分五裂,内部大乱之时,便是我们统一天下之时。最后,我们才会面对蚩尤,那时,我们完全可以以众战寡,胜负大概是五五之数。因此,我必须赌这一注!”
顿了顿,轩辕又接道:“试问,以我们的力量,何以能够在鬼方和东夷两大势力之间夺天下?论武功,论人力,我们与少昊以及天魔罗修绝都有些差距,如果我们不能让少昊和罗修绝转移注意力的话,他们联合攻击我们,只怕到时候也会像有熊族一样,死守着这弹丸之地而无寸功了。因此,我们欲得天下,惟有使蚩尤复出,让魔族大乱,说不定少昊还会与罗修绝联手对付蚩尤,那样就更妙了。”
歧富露出了深思状,是的,轩辕的话极有道理,若论实力,想以轩辕这支新生之军对付罗修绝和少昊两部大军,胜望实在是很渺茫。如果蚩尤出现这么一搅和,罗修绝和少昊必会设法除掉这很可能左右魔族旧部的人物,那样便会引起东夷、鬼方的各部力量分裂、混乱,轩辕也只有此时才有机会实行统一天下的大业。当然,这之中赌的成分比较大,但事态却至少有六成把握会按他的推断发展,因此确实值得一赌。
“不知歧伯认为此法可行否?”轩辕淡然问道。
“这便是你这三天之中何以不赶去釜山的原因?”歧富不答反问道。
“可以这么说,如果我赶去釜山确有可能阻止龙歌开启神门,但若是那样,我们便永无宁日,欲开启神门的人将一波又一波地攻击我们,而我们根本就不想将人力和物力及时间浪费在守护神门之上。所以,我放弃了这个想法,该来的终究会来,或许伏羲大神在数百年前早就已经算好了这一切,若天命如此,我们何以能逆?”轩辕认真地道,旋又叹了口气,接道,“我不去釜山,其实也是因为亡妻雁菲菲,我希望能在此多陪她几日。我欠她太多,今生无以为报,实是一件憾事……”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仍需活着,太多的悲伤也无济于事……”
“歧伯可有方法让肉躯永不腐化?”轩辕突然打断歧富的话问道。
歧富一怔,随即道:“这并不难,神族十大神兵都有让肉身永远不腐化的功效。另外,君子国的三大圣器也有此等功效。不过,最好将肉身置于极寒之处。”
轩辕闻言大喜道:“这好办,十大神兵,我这里拥有多件,绝不成问题。”
“何用神兵,其实你那断锁就是君子国三大圣器之一的七窍圣锁,用它便可镇住万邪!”歧富道。
“七窍圣锁?”轩辕恍然道,“难怪连昆吾剑也无法斩断!”
“轩辕若想保证玄女尸身不化,仍需找一座冰窖,惟有在冰窖之中才能保证体内水分不会消失。”歧富道。
“歧伯周游天下,应知道何处可觅。”轩辕淡淡地道。
“嗯,这件事你便交给我处理好了,如果可能,我可在熊城建出一处地窖!”歧富道。
“那最好,若有时间,我想送菲菲回姬水河畔,她最喜欢的地方便是那里……唉!”
歧富不语,轩辕的叹息沉重得让他也为之心酸。
“那轩辕准备何时西去崆峒呢?”歧富问道。
“稳固熊城后,则西去崆峒,现在我的任务不是阻止蚩尤出世,而是要利用这段时间,迅速控制熊城。只有控制了熊城,我们才有可能立足,继而再转战天下!”轩辕沉声道。
歧富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轩辕确实没有令他失望,无论是决断还是思想都非常人所能及,对大局的把握更是精准到位,绝不会浮躁冒进,也绝不会盲目自大、骄傲自满,始终能够看清前途的艰险,不轻视任何敌人。这是伏朗和龙歌之辈绝不会拥有的,当然,这与轩辕自小所生长的背景是分不开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生活的艰辛和奋斗的苦处。生活在最低层的他已经习惯思考,习惯与困境相搏,而龙歌和伏朗之辈,自小便被人宠着,不懂得去体贴和关心他人,受人照顾的生活使他们养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性格,这样的人永远都难以真正地得到人们的信赖。
一个在最低层生活的年轻人,能胸怀天下,有统一天下之大志且实实在在的人太少太少了,歧富选中轩辕,实是一种侥幸。
“眼下熊城之中蒙络和创世的实力极大,若想控制熊城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轩辕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歧富问道。
“歧伯可曾见过花猛和猎豹?”轩辕吸了口气问道。
“我此来便是要告诉你此事,猎豹生命已经无忧,只是往后再也不能用手了;花猛的腿骨碎裂多处,虽然我为其接上,但这两条腿不能受太多的力道,痊愈后或可走上一段距离,但却不能跑,甚至不能长距离行走。若有一个月时间,他们的伤势会有好转的!”
轩辕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便需要面对现实,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振作起来,重现昔日雄风!”
“花猛的气色很好,他竟在苦练其双臂,看来用不了多久,他又可以另辟蹊径。我将火莲圣丹给了他两颗,这会使他伤势恢复更快,功力也会再次提升。而猎豹只要能像花猛一样,也定能重新振作!”歧富道。
“如此就好!”轩辕笑了笑,突然道,“我已经在实行控制熊城的计划。”
“哦?”歧富微讶。
“我会让蒙络和创世回到熊城之时,突然发现他们所有的主力外援已经全部被换掉,便是各城的主要人物也都突然死去!那时他们在熊城已没有容身之处,并且已无力回天了。”轩辕自信地道。
“你准备硬来?”歧富吃了一惊,问道。
“不错,但他们绝不会找到证据,只能胡乱猜测,甚至连宗庙也不知道是我下手的。”轩辕悠然道。
歧富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脱口问道:“刺杀!”
“不错!”轩辕笑了。
△△△△△△△△△
“……不用再阻止龙歌!”凤妮拿着鸿雁传书,不由得大为讶异,她不明白轩辕何以又突然改变主意,难道神门之秘真的在迷湖?
既然不阻止龙歌,轩辕又何以让她关注龙歌的行踪呢?这之间是不是有点矛盾?
凤妮有些不解,但她相信轩辕的决策。轩辕估计得没错,龙歌确实已到了釜山,他的一举一动全被轩辕所掌握,而他却懵然未觉,试问他的行踪又怎么可能逃过灵鸠的眼睛?
釜山的面积并不是很大,也并不高,与相连的众山分离了开来,仿佛是群山之首,亦似群山之尾。[注:按古地图所示,釜山应在今北京燕山附近,抑或是属燕山一隅。不过,读者不必详细考证。古地图所示,此地南为涿鹿,北为荤育,在今长城脚下。]
“报圣女!”一名银穗剑士神色有些古怪地行了进来道。
“何事?”凤妮淡然问道。
“我们在山脚下发现了施妙法师的尸体!”那名银穗剑士禀道。
“什么?”凤妮一惊而起,“在哪里?快带我去!”
“众兄弟已经将尸体抬了回来,便在营外!”那名银穗剑士道。
凤妮急步走出营门,果见几人围着一具尸体肃然而立,似是等待凤妮的到来。
陶莹也领着一干高手自另一营中而出。
“他死于剑伤,一剑致命!”蛟梦见凤妮和陶莹来了,淡淡地道。
“他怎会到这里来呢?”凤妮娥眉轻皱,自语般道。
“有一种可能,便是他知道神门秘址所在,或是他自己想得到神门内之物,或是被别人挟制而来,而从这里去高阳氏显然不合情理。”叶七分析道。
凤妮怔了怔,叶七所分析的确实有理,如果说施妙法师只是想回高阳氏,自然不会南辕北辙,来到这釜山之地。如果依轩辕猜测,神门秘址在釜山的话,那施妙法师很可能真的是偷走河图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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