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了这句话,目送着雪勤不十分轻捷的影子,消失于视线之外,心中真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只怅怅地看着当头那轮皓月,不自觉地口中轻轻念道:“雪勤……雪勤……”
他用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正自悲伤难遣,忽然一声冷笑自身后传来,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倏地转过身来,却见丈许以外,由花园草坪中,慢慢踱出一个人来。
照夕不由退后了一步叱道:“你是谁?”
这人依然向前走着,他眸子内,似像要喷出了火来,狠狠地逼视着照夕。这时照夕也看清了来人是谁了,他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楚兄,午夜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虽然他口中这么说着,可是楚少秋此时此刻的光临,也使他意料到决非善事。
果然楚少秋愤怒地在他身前站住了,他那一双发红的眼睛,即使是在月夜之下,亦可看到现出的是一片杀机。他冷冷一笑道:“我来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照夕心中一惊,暗忖道:“莫非雪勤来的事,他看见了么?那可难免要令他误会了……”
想到这里,依然不动声色,沉着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楚少秋冷笑了一声,倏地面色一沉道:“你们做的事,我都看见了,到现在你还装不知道?”
照夕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心想果然这厮误会了,当时不由冷笑了声道:“你又看到了什么?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楚少秋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在我面前,你还要抵赖,我且问你,方才是谁由你房子里出来的?”
照夕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既然看见了,又何必多问,不过,你可不要误会,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谁知才说到此,却见楚少秋一抬右腕,寒光一闪,他手中已抽出了一口寒光耀眼的长剑,随着一声低叱道:“管照夕你纳命来吧!”
他口中这么说着,已揉身而进,身形向前一纵,已到了照夕身前,掌中剑向前一式“白蛇吐信”,直往管照夕咽喉上就点。
管照夕想不到他下手如此毒辣,竟然不容分说,下手就刺,当时也吃了一惊,足下倒踩莲枝步,向后一连退了五六步,避开了楚少秋剑尖;跟着身形下塌,“半空秋千”
已荡出了丈许以外。他冷叱了一声道:“楚少秋!你且住手,等我话说完了,你再动手亦不为迟。”
可是楚少秋这一霎那,就像是一只愤怒的狼,哪里还会容他分说?
他冷笑了一声道:“姓管的!今夜我看你又怎能逃开我的剑下?你还想活么?”
他口中这么说着,身形再次一矮,用“花桩七跳”的身法,已把身形接近了照夕,掌中剑“春水试寒。”化成了一片寒光,直向管照夕双腿上卷去。
管照夕此刻为楚少秋逼得不由大怒,只是想到了这项误会,不得不给楚少秋解释清楚一下,因为事关着自身的英名;尤其对于江雪勤……简直是不堪设想的糟!
因此他强忍着心中的暴怒,仍然不思还手,双臂一振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然把身形拔起了五丈有余,直向一堵假山石尖上落去!
他这种快捷的身手,果又使楚少秋这一剑,又落了空招,楚少秋冷笑了一声,一压剑锋,身形向下一矮,正想以“旱地拔葱”的身法,跟纵而上,管照夕却冷叱了声道:
“楚少秋你且慢动手,我有几句话交待一下……”
可是,那疯狂的楚少秋,哪里又还会听他解释,他厉吼了一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小子,你纳命来吧!”
管照夕不由暗叹了一声道:“好冤家,你既如此,蛮横不讲道理,我倒要看看你又有什么本事!”
他脑中这么想着,随即飘身而下,心想略给他几分颜色杀一杀他的威,然后再向他分说也不为迟。
谁知他身才飘下,楚少秋却正纵身来,二人仍是上下之势,楚少秋身形一定,只以为照夕有意避他,不禁更加暴怒。管照夕不由长叹了一声道:“楚少秋!我可并不是怕你,只是这事情你要弄清楚,不可含血喷人……”
楚少秋这时血液怒涨,双目赤红,哪里还会听管照夕说些什么?杀心一起,何能制止?当时在石尖之手,剑交左手,右掌已自囊中摸出了一简“散花毒钉”。这是他近年来练的一种极为厉害的暗器,一筒十九枚,出筒如雨,且钉上喂有剧毒,见血封喉,可谓歹毒已极。因心恨照夕过甚,此刻不暇深思骤然取出,当时以右手大拇指一顶筒前铁鼻,口中一声不发,只听见“嗡”的一声,一时大簇银星霍然喷出!
管照夕正自朝上发话,乍见楚少秋剑交左手,心中已知不妙。
果然见他右腕一抬,月光之下,似见一筒形物件晃了一晃,已知有厉害暗器到来,不由吃了一惊,慌忙探手摸了一大把制钱!
他这里方自摸钱在手,那大片银雨,已夹着空哨音,直向他全身上下,如同电闪星掣似的猛袭了过来!
管照夕不暇思索,叱了声:“来得好!”
随着口叱之声,右掌已用“翻天掌”式向外一翻一扬,掌中制钱,已用“满天花雨”
手法打了出去。金光银雨,乍一交接,只听得一片叮叮咚咚之声,当空就像是下了一阵暴雨似,纷纷落于尘埃。
他这种“满天花雨”的打法,果然与众不同,举掌之间,已把对方暗器全数打落,转眼烟消云散。假山石尖的楚少秋不由怔了一下。
他本就对管照夕又忌又恨,苦思着一有机会,定要置之于死地,方泄心中之恨,今夜竟活该事又凑巧。原来雪勤自见照夕之后,回家神色已不能自制。素日虽对楚少秋已甚厌恶,但却还偶有言笑;自得悉照夕归来之后,她的一切都改变了。
这些因素更令楚少秋恨上加恨,因对雪勤畏之已久,虽明知错在爱妻,却仍把一腔愤怒发在照夕身上,恨不能杀之而快。
他为人阴险,且又多谋,诡诈成性,心中愈是疑心,却反倒作出一副茫然不知神色,只于静中观察雪勤举动。也就是今夜,雪勤的烦燥与不宁,更令他起了疑心,晚饭之后,他借故外出,悄悄出门,其实他并未远离,只在附近转了个圈子,又悄悄潜回家去,偷窥雪勤举动。
果然雪勤意乱情迷,企图至管照夕处,与其私晤一吐辛酸,她匆匆换了一身夜行衣,对镜理了番妆容。楚少秋看在眼中,暗暗冷笑,已意料到雪勤要去的地方了。
当时不动声色,偷偷潜回书房,带了一剑及镖囊,依然远远地窥视着雪勤的举动。
江雪勤这时充分显出不安的情绪,欲行又止,欲止又行,似如此六七次才决心走出来,楚少秋见她四下看了一会儿动静,竟自施展开轻功穿房越脊而去。
楚少秋依然不声不响地随后跟踪,果然不错,江雪勤直向豹子胡同管府而来。
这条路对他二人来说,本都是轻车熟路,行追之人都费不了什么力气,不消一刻到了管宅门前。
楚少秋见江雪勤果然在管府墙外驻足不行,心中本存万一的想法,也化为乌有了。
当时仍然不露出身形,却暗暗算计着下手的步骤,江雪勤翻墙而入,他也翻墙而入;雪勤伏身,他也伏身,后见雪勤穿房越脊直入后院,轻车熟路如同自己家宅一般,他心中更是大大起了疑心,恨得紧紧咬着牙根,忖思道:“看眼情形,她来此已非一次……”
他心中这么想着,对于管照夕更是恨之入骨,只待见到照夕之后,再暗下毒手制其死命。
他原以为爱妻此来,定是早和照夕有约在先,谁知事实竟会出人意料之外,雪勤却只是隐身在一边偷窥着照夕散步舞剑。楚少秋这才突然明白,原来爱妻竟是痴恋对方,并非有约在先,心中更有说不出的忌妒忿恨。本想当时现身而出,给管照夕一个厉害,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此刻现身,定必羞辱了爱妻,即使杀了管照夕得以泄恨,可是爱妻又何能依?一个不好反倒把事情弄糟,不如待机而发,待雪勤去后,自己再下毒手,一来可使雪勤不知情;再者亦可永绝后患,何乐不为。
他这么一想,才强自忍着心中的妒恨,后见雪勤露了身形,管照夕误以为贼,竟自苦苦见逼,只因知道雪勤轻功了得,当可无虑,心虽提挂,亦并未十分在意,只暗中紧紧随定二人。谁知事情竟大非如此,等到雪勤为照夕点穴手法点倒,楚少秋已急得由树尖扑下,可是随接着的一幕幕又使他缩手不前,安心想看一个究竟。
他的愤怒,直到雪勤由照夕房中出来为止,可以说是已到了沸点了,好容易等到雪勤离去之后,照夕随后发话,他是再也按奈不住了,这才骤出发难。
不想管照夕武功竟高超至此,自己一连几招杀手,竟是连对方衣边也没有摸着一下,那一筒散花毒钉,本有十分把握可以奏效的,却在对方满天花雨的打法之下,全数石沉大海。
这一霎,楚少秋才觉得不妙,站在假山石尖之上,几乎怔住了。
这也就应上了一句俗话“羞刀难入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略一镇静之后,楚少秋把心一狠,因想到对方手无寸铁,自己还有长剑在手,怕他何来。
心念及此,胆力大增,当时剑交右手,足下用劲一点,以“海燕窜波”的轻功绝技,掠身而下,掌中剑“拨草寻蛇”照着照夕肩头就刺。
可是管照夕又如何会把他放在眼中,方才只是恐其误会,想把话交待清楚再动手。
并非是怕他,此刻一再为他逼迫,也不由把心一横,决心先折其锐,再行定夺。是以楚少秋剑到,他丝毫不慌,左肩一晃,闪开了楚少秋剑尖,就势右掌向前一抖“浪赶金舟”,掌上挟着一股劲风,直向楚少秋肩窝就劈。
楚少秋“倒踩古井步”向后紧退了一步,可是管照夕这种手法施出来,却是非同一般,楚少秋身形方自后退,照夕已如影附形地逼了过来,二次杀腰,改掌由劈而打,容指尖已堪临到楚少秋身边,倏地指尖向上一挑,掌心向外一扬,这种内家的小天星掌力,果然是非同不小可,楚少秋竟为他这种掌力嗵嗵嗵一连震退了七八步,方自拿桩站稳。
他的脸色一阵惨白,只觉得右臂火烧也似的一阵疼痛,差一点儿站立不住,这还是管照夕掌下留情,只想叫他知难而退,所以只施了六成掌力。打是更不是要害之处,否则楚少秋焉有命在?
管照夕掌力发出,身形绝不少缓须臾,蓦地侧身,足尖点地,轻轻向外一旋,已飘出了丈许以外,剑眉一挑冷笑道:“管某承教了!”
楚少秋此刻脸色一阵铁青,身形猛地晃了一下,嘿嘿冷笑道:“姓管的,生死未分,你就想罢手了么?看剑!”
他此刻可是忿怒到了极点了,一拧腰到了照夕身前,月光之下,似见他面目极为狰狞,头晃处,那条大发辫唰唰一阵疾盘,紧紧地缠在颈项之上。这一次他是安心要和管照夕见一个死活,足尖一点地,用左手一托右腕,掌中剑“笑指南天”,霍地向外一点,点出了一点银星,直往照夕天庭上点来。管照夕见他竟是如此不知进退,自己连番让他,他竟不知,反倒恼羞成怒,要和自己拼命,心中不禁也动了真怒,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管照夕手狠心辣了!”口中这么说着,用“推肩旋首”之法,把头硬硬向肩后错开了半尺许,楚少秋可就走了空招了。
可是也休要轻视了楚少秋,原来他于连次落败之下,已试出了对方确有惊人绝技,自己如不施出生平绝学,只怕眼前就大大出丑了。
他因有见于此,这才把师父的一套“影子剑”施展了出来。这套剑招厉害的是,每一招都连带着一虚一实二式,实中虚,虚中实,确实令人莫测高深。当初师传时,曾告以这套剑法过于毒辣,非遇深仇大恶,生命垂危之时不可轻用,以免受武林正道以口实!
此次若非心恨照夕过甚,也不会就施也这种救命绝学,这种剑招一撒出来,果然是厉害万分!
他这一招“笑指南天”原是一诱招的虚式,旨在掩饰其下一招“金蜂戏蕊”,管照夕一时疏忽,竟是没有料到,见他剑到,方自吸肩推首。不想那楚少秋狞笑了一声,并不把掌中剑收回,只见他就空一拧剑把,掌中剑就着原式,从上至下,绕起了一片寒光,剑身如星丸跳掷,点中胸,挂两肩,这一招施得可是厉害万分了。
管照夕惊心之下,才知对方竟施了杀手,一时大有措手不及之态,惊慌中想以“金鲤戏波”的身法,来躲他的剑招。
可是饶你闪身再快,因是无意之间,已显得慢了一步,右肩虽闪了开来,左肩却因收肩慢了一步,当时只觉一冷,心知不妙,当时也顾不得察看伤势如何,惊怒中冷哼了一声道:“你竟敢下毒手?好!”
随着楚少秋剑光吞吐之势,管照夕已如同秋风扫落叶似的飘身而出,就手一摸那只左肩头,只觉得十分酸痛,侧首一看,见中衣已为剑尖划开了三寸许的一道大口子,鲜血弥弥浸出。虽说伤得不重,可也算挂彩了,想到自己一时心怀仁厚善,却反倒险些丧命,一时间,不禁怒上发梢。
当时也顾不得伤势如何,身形一矮,怒叱声中,已自腾身而起,直向楚少秋当头罩下。
楚少秋想不到一剑奏功,见对方既已负伤,心中大喜,此刻见他不但不逃,却反倒向自己迎来,不由正合心意。狞笑声中,掌中剑“举火烧天”,倏地向上一举,管照夕此刻心情,可不似先前那么大意了,见他剑到,已心料到怕另有别招,不待身形降下,倏地就要吸胸挺脊,滴溜溜在当空打了个螺旋转了,如同四两棉花也似的,直向一边飘落了下来。
果然楚少秋剑已变“举火烧天”为“撩星摘斗”,于丈许空中点出了三朵剑花。管照夕此刻已不存丝毫容让之心,把师父的一套“燕青十八般闪避”施展了出来,处上进身,竟是反退为进,改守为攻,虽然空手对招,可是却丝毫不露败象。
二人这一动上手,只见寒光闪闪,人影飘飘,紧急处可真有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之势,刹那之间,已对了二三十招。
倏地往里一合,楚少秋走中锋,是分心就刺,管照夕却是沉身下掌,直劈楚少秋小腹,二人都是施的杀手,谁也不肯相让。
动手过招如同电光石火,谁也不能少缓须臾,二人招式一撒,已知用了老招,不待撒出,俱已收回。楚少秋是“黄龙剪尾”,管照夕却是“怪蟒翻身”,各自把身形一个疾转,二次往里一合,又打作了一团。
这一次管照夕却施出了“贴”字一诀,空手入白刃间,处处逼身进掌,已呈了胜状。
楚少秋一套影子剑已到了强弩之末,看看犹不能取胜,心中不禁阵阵焦急,气喘咻咻、汗如雨下,已犯了武者之大忌,胜负已在刹那之间。
果然这时楚少秋剑势由下而上,是一势“秋夜流萤”,带起一溜白光,直向照夕胸腹刺去,剑势逼得煞是紧凑,同时他足上也乘势以“铁犁耕地”的狠招,直扫管照夕下盘。
管照夕身形上腾,楚少秋剑光已几乎挨在了他衣服上了。
任何人见此状况,也定会以为管照夕是非死即伤不可了,楚少秋更以为得势,口叱了声:“去吧!”
掌中剑用上了十成功力,猛劈划了上去。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他是万万也想不到,管照夕这是一招极险的诱招。
等到手法撒出,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头上疾风掠过,已知不妙,奈何足方扫出,剑又递前,想闪、想转、想进都不能了!
照夕身形向下一落,骤出双掌,快如电闪地已双双按在了他两处后肋上,冷笑了一声道:“去吧!”
遂见他十指指尖向上一挑,只用了七成功力,那楚少秋哑嗥了一声,偌大的一个身子,随着照夕掌式,竟自直直地窜出丈许以外,“噗”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把身子坐了起来,不容他开口说话,一口鲜血,“嗤”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