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指了一下照夕上身道:“你把上衣脱了……这种功夫一日不除,在你身上将一日留下杀机祸根,以后成年累月与日俱增,你将和他一样了。”
照夕这时听得心中阵阵发冷,当时慌不迭,把上身衣服脱了下来,露出赤光的上身,讷讷道:“老仙师!你老要如何下手呢?”
老人叹息了一声,目视着照夕道:“也许这么做,你会觉得很可惜,其实不然,今后你会觉得为此受福了。”
老人说着陡然伸出一指,平空点了一下,照夕不由打了一个极大的哆嗦。
这种感觉,就和当日随丁裳至其师父处,为那老婆婆隔空指点时的感觉一样,只是,比那一次更显着些而已。
老人点了一指之后,眉头微微皱道:“奇怪……你那‘无畏神枢’好似已先为人点过一般,这是为何?”
照夕心中又惊又佩,当时不敢怠慢,即把为那老婆婆所点情形,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老人听得连连点首不已,不由详细问了问那老婆婆长相,才笑了笑道:“想不到这老婆子,如今也还健在,看来,似他夫妻已反目多时了。”
照夕问故,老人才笑眯眯地道:“你所遇见的那老婆婆,不是别人,正是你那师父的老伴了蓝江,外号人称鬼爪,想不到他夫妻却在你面前演起把戏来了。”
照夕这才恍然大悟,不由惊愣得呆了,心中这才想到莫怪那老婆婆要那般说了。
这时老人眉头微皱道:“要说起来,这鬼爪蓝江,却是为人不差。只是他夫妻一向恩爱,又怎会仳离了呢?”
老人五十年不入江湖,自然五十年内,江湖上所发生的一些离奇事情,他不得而知。
本来他对于任何事,也不会再记挂在心上了,只是洗又寒夫妇,对他来说,是往昔极为熟悉的人物,甫闻道来,难免俗念又兴,是故问短道长。
照夕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当然不能有一个合理的答复。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老人,这时老人叹息了一声,遂又看着照夕道:“这蓝江此举,虽有救你之心,但仍为他丈夫保留了一半情面。只看她这一指,只在你‘无畏神枢’上少少用了指力就可知了……她这又是何苦?还不如不点的好。”
说着又正色道:“如今我已用‘无相神功’把你‘无畏神枢’内中毒整个点散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所以为了今后长久之计,我不惜费些功力,为你把身上蜂毒去净,此举实对你破格了。”
照夕这时不由大喜,忙谢道:“老仙师能使弟子还原如初,弟子终身感激不尽。”
老人微微一笑道:“我是不忍看你如此青年,落成残暴下场。你此功一失,你那师父如知,将必恨我入骨,只是他也莫奈我何罢了!我却也正好借此,给他一个警戒,他如再执迷不悟,日后即使我不除他,他亦将自焚其身!”
照夕听得好不吃惊,当时催道:“老仙师,你就动手吧!”
老人点头道了一声好:“好!”
遂见他双掌平出,十指微弯,在空中,对着照夕身上抓动不已,这一霎时,照夕就觉得全身火也似热,哪消一盏茶时间,已汗下如雨。
老人这时双手更是上下抓动不已,愈来愈快,照夕却觉得全身慢慢由奇热变成了麻痒不堪,仿佛全身上下,为千百条细虫钻行一般。一时忍不住低头一看,只见肤色,已由红白而转成了微微的紫褐之色,正在惊吓之际,却听见老人低叱道:“坐定了!”
照夕方自一惊,只觉得身形向前一跄,当时慌忙双手用力扶着椅背,总算没有倒下。
就觉得周身皮肤千孔俱开,随着老人手势,流出了一身如墨汁也似的黑色浓汁,又黑又脏,整个上身全沾满了。
老人双手兀自不停地连连抓动着,由是愈来愈多,又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住了手,他冷笑了笑道:“你自己看看吧!”
照夕这时惊吓不已道:“老仙师!这些是什么?”
老人遂冷笑道:“这全是那墨蜂身上奇毒,凡人沾上一点,已恐没命了。只因你日久冶炼得已不畏蜂毒,才会没事,你想想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毒,多么可怕?”
照夕不由又是感激又是害怕,当时真有些手足失措的感觉。
老人遂用手一指壁后道:“你推开那块石壁,自有一方清池,此为我所引清泉,你把衣服脱光了,好好洗净了再上来!”
照夕吓得硬邦邦地转过了身子,瞧着老人手指之处,一推石壁,果然应手而开,大小恰巧容一人出入。当时忙潜身而入,走了几步,果见一个大小约五尺见方水池子,两旁有水道引流一进一出,水声淙淙,十分悦耳,尤其那水看来十分清澈。
照夕入牢以来,数日未曾洗漱,见此清泉,真如同久旱甘霖一般。当时匆匆脱了下衣,没身池中,那水竟有些温热,洗在身上不冷不热,却是适意。
他好好把身子整个洗了一净,本想连头也洗一洗,又怕老人等得不耐,所以只把身上洗净,匆匆上岸。见池边手巾衣服摆着不少,只取过毛巾,把身上擦干净了,仍把旧衣穿上,好在上身衣服本已脱掉,那蜂毒并未沾上,下身只好扔掉一边,挑了半天,找了老人一件府绸裤子穿上。裤子倒和自己那一件式样差不多,一切穿好,这才走出来。
一时只觉得,全身上下百孔俱畅,舒适十分,老人这时却坐在石床上微微发呆。
此时见照夕走出,不由一笑道:“好了,你此刻蜂毒全去,一切和本来的你无异了。”
照夕不由跪地对老人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谢道:“老仙师如此成全,令弟子没齿不忘,只请仙师赐告大名,以存肺腑,永世不忘。”
老人一面搀起了他,一面微微皱眉:“并非我不肯告诉你名字,实在我这名字也多年不曾提及,不愿再说它罢了,你既一定要问,我也不便瞒你。”
他笑了笑道:“今后你如见了淮上三个老儿,或是你师父师母,只提一声雁先生,他们就知道了。”
照夕对于“雁先生”这名字,十分陌生,只是听来十分好听,也好记,不由默默记在心中。
老人道出了姓氏之后,又轻叹了一声道:“他们如闻我名,定会大吃一惊。只是你我这一段奇遇,却不可随便泄露,你要记住了。”
照夕连连点头称是,老人这时,似已为眼前这些俗念,把平静已久的心绪搅乱了。
他开始在这斗室里,不停地踱着,前后走了一圈,才站定了脚步,道:“这多少年来,我一直希望能遇到像你这么一个少年,把我几手功夫传给他;并且令他为我办一些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他看着照夕,接道:“想不到,竟会遇到你,这可说是天意,只是如此,也为我找来了麻烦。”
他说着又叹了一声,感触的又道:“一啄一饮,莫非前定,也就不要再说他了。”
照夕一时也不明白,他是在说些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这位五十年前叱咤武林的雁先生,说完了这些话,对着照夕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奇怪了,现在我已决心把我静中参悟的几种功夫传授给你,我们也谈不上是什么师徒,只算是有缘份而已。”
说完这话后,又命照夕坐下,详细询问了一遍他所学的功夫。
照夕自是一一对答,老人有时点头,有时却皱眉不语,有时却连连摇头不已。可见武功师授一道,各门都不一样;而且见解也互有参考。
老人把照夕所学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之后,才点了点头道:“要说洗又寒传授你这一身功夫,也却是不易。只是此人个性过于偏激,他早年就有杀人的嗜好;如今养成怪癖,不易更改了。只是你既身为其徒,却不可坐视不管,今后如能设法劝导其归善,总是要尽力才好。”
照夕连连点头称是,老人说完这句话,忽又摇头苦笑道:“不过,这是不大可能的事了……你要小心行事,否则,恐怕对你亦有杀身之难。”
照夕一面答应着,心中不由得想了自己两个师兄的下场,由不住心惊肉跳!
老人似已看出他心中惊恐,当时又叹了一声道:“我既把你蜂毒去净,也就等于伸手管了这件事情,你也不必惊怕,我现在传你几手功夫。即使日后那洗又寒不顾师徒之情,想对你加害,你只要旋出来,他却也莫可奈你何。”
说完先传了一首口诀,令照夕念熟了,这才含笑道:“我在这十天之内,要传你四套功夫,也正是要叫你用来去对付四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只是你不要怕,只要你能虚心学习,多加练习,自会因熟而生巧,对付他等绰绰有余了。”
照夕细念那首口诀,是:
“躬身如虾,张翼似蛾,
引颈类鹤,旋身扬波。”
老人把这十六字,用极为简易的口诀传授与他之后,又令他背诵了一遍,这才笑道:
“你不要小看这十六字诀。”
说着他晃着身子,极为得意地笑道:“你不要忘了,我要令你,用这十六个字,去对付淮上三子中的老大无奇子丘明。”
照夕不由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老人竟会要他去对付这么厉害的强敌,一时不由吓得一呆。
老人冷笑一声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要你办的事,也就是要去找淮上三子,一一要败他们于掌下,一雪我多年心头之恨。”
照夕只是听着,心中吃惊万分,老人笑了笑又道:“然后,你可告诉他们说,你是我的记名弟子,看他们老脸往何处放。”
照夕虽然是吃惊,可是少年人好高爱胜之心,自是难免,因此他听到老人如此的嘱咐,不由得眉飞色舞的笑了,不住地点头道:“好!好!我一定为你老人家出一口气。”
老人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道:“可是你却不要小瞧了这三个老儿……如今五十年不见,自然他们的功力会更高了。”
照夕不由剑眉一皱,老人见状自信地道:“可是,你只要用心地把我这套功夫学会,他们是打不过你的。”
老人的目光,细细地眯成了两道缝,道:“老大无奇子丘明,此人一身功夫,却可说到了炉火纯青地步,自然和你比起来,你是差得太远了,可是你却要用这一手功夫巧胜他。”
照夕不由奇道:“这是一套什么功夫呢?”
老人得意地笑了一声道:“这只是四式连一的一招掌法。”
照夕不由微微诧异道:“只有一招?”
老人笑了笑,用眸子瞟了他一眼,道:“娃娃,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一招功夫,这是我多年来静中参悟出的一套功夫,四种不同的招式,在一式之中同时施出,我看如今天下,能敌这一招的不多。”
照夕心中尚在犹豫,老人已跳下云床,他点了点头笑道:“来!来!来!你不妨试一试看。”
照夕不由俊脸一红笑道:“弟子哪里行?”
老人笑道:“没有关系,你且试上一试,我不伤你就是了。”
照夕无奈,只好笑道:“你怎么个比法呢?”
老人微微笑道:“把你最得意的功夫,施出来就是了。”
他说着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已到一块空处,双手悠闲的垂着。照夕心中暗暗想道:
“你老人家也未免太以小瞧我了,我就不信一招之内,会败在你手中!”
他想着也站起了身子,慢慢走到了老人身前,一面笑道:“老仙师既如此说,弟子只好得罪了。”
老人只是点头微笑不已。照夕猛向下一刹腰,用“浪赶金舟”的招式,已把身子窜到了老人腹胸之前,这种身法可真是快如电光石火一般。照夕身形一近,只见老人仍似前状不动不移,暗忖:“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他脑子里这么想着,已当空举起一掌,足下“骑马蹲裆”,右掌却用了三成内力,突的以“问心掌”劈出一掌。
这一招照夕因胸有成竹,事先已把退路想好,掌力发出亦是旨在投石问路,虚空莫测。可随时收发由心,可谓之狡厉已极。
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照夕这一掌方自劈山,陡见老人两袖一分,居然门户大开。只当机会难得,当时一咬牙,掌力化虚为实,口中空叱了一声:
“打!”
随着那“打”之一字,身形倏地向下一塌腰,这种掌力,可说是全部运了出去。
动手过招,可说是疾如电光石火,不容丝毫犹豫怠慢。
管照夕这么往下一躬身,却见老人一声长啸,他掌力已打虚了,只觉两肋处“气海俞穴”上一麻,随着打了一个冷战。
再看老人已含笑站在自己身前了,照夕不由惊得脸都青了,以他锐利的目光,几乎都看不出来,老人这种身手,是怎么变的?
他红着脸道:“这种神技,弟子真是见也未见过……你老人家是怎么到了弟子身后?
再请示范一次可好?”
老人呵呵笑道:“自然是好……我就是为了传授你的……你看好了!”
照夕方点头道好,只见老人两袖一分,一声长啸,只见灰影一闪,已到了照夕身后,同时两肋一软,已为他两手搭了上。
照夕依然是莫辨虚实,只是皱着眉红着脸看着老人,这位名为雁先生的奇人,不禁高兴得哈哈大笑。他才开始一一的讲解这一招四式的连环运用,如何现掌,如何旋身。
他并且告诉照夕说,这种功夫是因人而施,譬如敌人攻前胸或腹部,那么受制当在两肋,如攻后背,受制却在前胸,要是顶部,受制却也在顶部。
同时更逼着照夕以身示范,竟是百试不爽,一一如其所言。
最奇的是他对敌,不论你多么厉害的方法,却只有这么一种式子,竟是无法破之。
照夕聪慧过人,不一会儿,已把这一招学会了,老人这时才嘱咐他道:“我所传的这一招,你不可轻用,因为江湖上,明眼人太多,你如不小心收敛,很可能就会在你施展的一霎,被人把要诀领悟。虽不见得为人学会,可是却失了制人的机宜。”
照夕连连点首称是,老人才慢吞吞地道:“三子中的无奇子丘明,此人最高傲,他最得意的一套‘太乙快波掌’,是我所知数十年来,江湖鲜有敌手。我这一手功夫,也就是为了对付他其中最厉害的一式‘撒网过江’,那是在第九招上,如把这手功夫用来对付他,那么他将受制于两肩……”
他似乎非常兴奋的地接道:“我特别要嘱咐你,只许用来对付他这一式;而且事先不可以对任何人,以免失了机宜,你能做到么?”
照夕点头道:“弟子遵命,定能做到。”
老人笑道:“好!好!丘明我们对付完了,再来对付他们第二子……”
他笑得嘴都闭不拢了,接下去道:“老二赤眉子葛鹰,此人最擅长的是轻身提纵,以及巧手神拿,暗器上的功夫,江湖上可以说,难得有第二人!”
他顿了顿道:“我要传你一手功夫,专门对付他的。”
说着遂细细地指点了他一种功夫;然后提到了飞天子叶潜,传授了一首口诀。
(作者为保守机密起见,在此不事先透露,读者以后自知。)
二人为了研究各门功夫,费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照夕只觉得他所传授的功夫,简直是玄到了家,若非内功功夫有极好的基础,简直可说是不得其门而入。
他一直不停地演习着,老人仍是不十分满意,并定了时间,以后每夜再来。
照夕别老人回到自己室内,天已微明,他唯恐令老人失望,一个人在洞室之中,不停地演习着。直到精疲力尽,才倒在了石床之上,昏昏睡去。
自此以后,夜夜潜往老人室内,不知不觉一周过去了,这七天的时间里,他真有了惊人的长进。
老人传授了他七八种功夫;并且口授了他一套内功口诀,这口诀日后帮助照夕内功方面,有了不可思议的长进。
这一日,照夕在老人的指导之下,练功已毕,老人对他的成绩十分满意,由不住赞赏有加,遂含笑对他道:“这短短几天来你也确是难得,居然把我传你的这些功夫,练得得心应手,这实在是不容易。由此看来,你资质极高。”
他说着收敛了笑容,微微叹了一声道:“可是……我们也就该分手了。”
照夕这才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