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并未出村,在村外围把守的人并未传出警号。
三名大汉正从小巷中向前飞奔。
小巷窄仅容身,必顺鱼贯相随。
最先钻出巷口的人扭头向身后的人说:“该上屋追……咦!”
身后两个同伴不见了,却多了一个陌生人。
“上屋追也没有用。”陌生人说。
“四海……”
“正是我。”周游接口,一掌拍在对方的右肩上:“你这一辈子练不成武了。”
“啊……”那人躺在地下狂叫,肩骨碎了。
已到了村南的黑福神听到了狂叫声,顿脚叫:“糟!他在里面逐一收拾我们的人,进去搜。”
狂叫声此起彼落,时东时西。
每一声叫号,就代表有一个武林高手向江湖告别。
黑福神一群人到了村东的一处晒麦场,便看到两个右肩已骨碎肉不烂的人,呻吟着向村外走。
一座农舍的屋顶,站着绝剑秦潜,正向四下搜视。
“秦潜,看到什么没有?”下面的黑福神问。
“刚才往南面的屋角走的,好快,眨眼间便不见了。”屋顶上的绝剑向南一指:“长上,村子里对咱们极为不利,没有人能接得下他鬼魅似的突袭。”
“叫所有的人上屋监视,咱们在下面堵截?”赤煞神君提出建议。
“对,他再也休想神出鬼没了。”黑福神咬牙说。
廿余楝农舍参差不齐,相互错落有高有矮,每座屋上站一个人,的确可以完全控制在下面活动的人的行踪。
所有的农舍皆门窗紧闭,在外面活动将无所遁形。
一声令下,第一个人跃上瓦面,单足下点身形仍在空中,膝弯便被一根尺长的树枝贯入,右腿报废。
一声惨叫,骨碌碌向下滚。
真正不要命的人并不多。交手时情绪激动无暇多想,与对方生死相搏无所顾忌,大多数的人皆可办到。
但时间一拖长,勇气会随时光的消逝而递减,恐惧的念头将随之兴起,而且与时俱增,勇敢的人便会变成怕死鬼。
恐惧的魔影,攫住了这些自诩亡命的黑道凶徒。
已经有八个人安全地登上瓦面。
在西面不远处站在屋脊上的仁兄,突然兴奋地大叫:“在这里了,在下面……啊……”
随着叫号声,人向下滚。
原处出现了周游、仰天狂笑声如雷震,笑声一落,人影也失了踪。
晨雾更浓了,天色大明。
先后共有十二个人受了重伤,跌死了两个,受伤的人如不是右腿报废,就是右肩被毁,每个人都得派人照料。
送抵村南一座农舍中安顿,一个个哼哼嘎嘎凶焰尽消,痛苦的呻吟,把负责照料的人吓得心惊胆战。
受伤的人不断增加。
连以七步追魂针威震江湖的追魂客詹宏,也被人抬送回来了,不但右肩已碎,右腿也不幸摔断了。
恐惧像瘟疫般在众凶徒之开传播,等到第二十二个人被毁了右肩时,歹徒们已斗志全消,濒临瓦解的边缘。
周游并未隐起身形,利用房舍快速地移动。
村中的土瓦屋高度仅丈余,他窜高跃低来去如风,没有人能追得上他,更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那些躲在墙角用暗器袭击的人,最多只能获得发射一次的机会,无法威胁他的安全,反而被他用瓦片一一击倒再拍碎肩骨了事。
他始终避免与黑福神照面,碰上了便回避。
不与实力最坚强的歹徒们决战,因为黑福神与赤煞神君始终不敢分开,而且各自率领武艺高强的心腹壮胆。
没有人再敢上屋大叫小呼,凡是上去的人结果只有一个,被废去右腿掉下来,即使不摔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黑福神,看到前面正奔过往来大道的周游,右手提着断剑,脚下似乎不大俐落。
可能精力损耗过巨,快到达后力不继油尽灯枯境界了。
“小畜生你走得了?”黑福神狂怒地厉叫,飞掠而上,衔尾狂追。
后面,包括赤煞神君在内,九位一等一的高手掠走如飞,跟踪急赶。
周游已越过大道,钻入路右的一条曲折小巷。
黑福神毫无顾忌地跟入,切齿怒吼:“姓周的,老夫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周游已消失在前面的巷口,形影俱消。
房屋参差,菜园、院子、果树、牲口厩、柴房、鸡鸭寮、猪圈……农村的房舍真不简单。
任何角落皆可隐身,转过一处角落,便难测去向了。
黑福神选在村落埋伏,真是自找麻烦。
墨福神凭本能狂追,追入前面的屋角。
众人一窝蜂紧跟。
走在最后的一名中年人,是赤煞神君的三大座主之一,刚抢入巷子,突觉脑袋一震,发结被强而有力的手抓住向后拖。
同时右肩一沉,如山劲道直撼内腑,冲势一顿,抬头向天狂叫:“哎哟……”
前面在小巷鱼贯急奔的还有三个人,同时骇然止步回顾,首先便看到向他们含笑招手的周游,最后才看到躺在地上挣命的座主。
“他在后面!”有人大叫。
“我四海游龙在前面恭候,前而见。”周游挥手说,一闪不见。
他是越屋而走的,从屋右往下跳,恰好碰上屋角奔出的一名大汉,双方照面相距已不足一丈。
“你也来了?”周游笑问,断剑向前一伸。
大汉大骇,一剑急架。
“铮!”架住了断剑,只觉虎口一震。
手掌欲裂,整条臂膀麻木不仁,剑脱手而飞。
周游身剑齐进,一剑靶敲在大汉的右肩上,不但肩骨碎裂,连右锁骨也断了。
“啊……”大汉凄疠地狂叫,挫倒在地。
周游在惨叫声中,钻入对面的牲口栏,穿越两座房舍,到达村边的一座菜园。
右方不远处,绝剑秦潜与另一位中年人。剑隐肘后正向村外急奔,大概是想出村暂时避祸。
“里面危险,咱们最好在外面等。”绝剑向奔在右侧的同伴说:“小畜生来去如电,无人能堵住他,长上失算了……咦……”
那位同伴向前一步,砰然大震中,他看到同伴的右腿弯贯着一段树枝。
“救我……”同伴狂乱地尖叫。
“你更失算,阁下。”身后传来周游清晰的语音。
绝剑心胆俱寒,大旋身来一记攻击身后目标的狠招回龙引凤。
剑递出,浑身突然发僵,原来曲地穴已被一只大手扣得牢牢地,指尖封闭了穴道P
是周游,咧嘴一笑说:“约会真快,老兄,是你等着我呢,还是我等着你?”
绝剑脸色死灰,呻吟似的说:“我……我发誓,我要远远的离开你……”
“昨晚两凶魔侯宅大火拚结果如何?”
“那……是诱……诱你上当的圈套,用意是让你撤去戒心,长上算定你必定从这条路回城,所……所以……”
“从现在起,你如果再出现在周某眼下,哼!结局你自己去想好了。无影刀在何处?”
“在……在村南栅口旁的路右大树上,等你逃出去从树上暗袭。”
“你走吧,快。”周游放手说。
绝剑撒腿便跑,好快。
栅门外路右的一株大树上,躲着两个青衣人,浓绿的枝叶加上晨雾,即使走到树下也不易发觉上面有人。
守住栅口的还有两个狰狞骠悍的大汉,两双怪眼凶光暴射,死盯着村内可能有人窜出的角落,随时准备拦截那出来的人。
最近一座村舍的墙角人影一闪,青影冉冉而至,快逾狂风,眨眼间便到了栅口。
两大汉先发出警啸,左右一分,两把砍山刀在吼声中急卷而上,刀光霍霍扑面生寒。
周游无畏地冲进,人影乍合,剑芒连闪,无所阻滞地从两把沉重的砍山刀重重刀山中穿越,竟没有兵刃接触传出。
人影似流光,逸出栅门,到了大树下,手中的断剑已先一刹那破空飞射,竟然以直线飞行贯入树影内,树叶摇摇,传出一声惊心动魄的狂嚎,一个人影向下飞堕。
守栅口的两名大汉,发狂般向村内狂奔。地下,有两把刀,两条右臂。
周游贴在树干上,向上叫:“朱彪,你下来,我不希望你摔死。”
无影刀骆不群,目下化名朱彪,正是那天晚上,意图握走陶大娘母女的两歹徒之一,小小的无影刀被及时到达的怪老人挑上承尘,留下了线索。
无影刀躲在另一面的横枝上,无法用飞刀射击树干后躲着的人,自己反而成了弓箭下的鸟,飞都飞不掉。
听周游叫出朱彪两个字,心中大定心为周游不知他的底细,拔剑叫:“好,咱们剑上见真章。”
这家伙那天晚上戴了头罩,自以为没有人认识他的本来面目,更不知绝剑秦潜出卖了他。
声落,向外飞跃。
周游恰好跃向被断剑击中右膝的人,俯身伸手去抢那人背上的长剑。
无影刀机警绝伦,经验丰富,不由大喜过望,这不是天赐好机吗?
年轻人毕竟有欠思量,急着抢剑身形暴露在暗器下而不自知,他身在半空,左手一抖,五寸的小小无影刀疾射而下,奇准地射向周游的背心。
周游已抓住了剑,左手反伸,射向背心的飞刀恰好落入他强韧的五指中。
无影刀兴奋得百脉舒张,飘然下落,蓦地,他狂喜的笑容僵住了,双目瞪得大大地,身子也在发僵,感到心向下沉,脊梁发冷。
冷冰冰的剑尖,抵在他的咽喉下,周游冷笑着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
“丢剑,解皮护腰,还有,左掌心隐藏着的另一把飞刀,赶快丢掉,不然就会丢掉光命,,我和你打赌,你的咽喉一定比剑尖硬,一定可以挡得住我的剑,要不要打赌?”
无影刀丢掉剑,左掌一放,飞刀堕地,惊布地急叫:“我不赌,我不赌,即使你手中拿一根稻草,我也不会和你赌。”
周游取出那把小飞刀,向前一伸说:“我想;你会否认这是你的无影刀。我是个赌徒,我打赌你一定否认,赌不赌?”
“这……我不否认,这是在……在下的掌中刀。”
“很好,很好。你不否认是你掳走了陶大娘母女吧?”
“在……在下否……否认。”
“你敢否认?你……”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在下奉命与快剑孙弘去请陈大娘母子……”无影刀将那晚出事的经过一一招出。
至于后来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只知道怪老人出现,并不知走后两位美妇出现的经过。
持山藤杖的怪老人,酒糟鼻秃白眉的怪老人。
周游心中一动,脸色一变?
他想起毒爪神猿毙命的农舍,自己回去取百宝囊的农舍。那儿,确是明珠园的人,设在城外的一处隐秘藏身的地方。
千头万绪终于有了着落,峰回路转看到了柳暗花明。
“噗”一声响,无影刀的丹田穴挨了一靴尖,身形一颠,仰面便倒。
周游剑垂身侧,心事重重地向进城的方向迈步,脚下沉重,一步步向前走。
后面,黑福神一马当先冲出村口,十余名高手咬牙切齿飞赶,渐来渐近。
周游不加理睬,一步步向前走。
黑福神到了,疾冲而上。
周游一声长笑,身形突然疾转,一剑振出,然后转身如飞而去。
在震耳的剑鸣声中,黑福神被震得侧飞丈外,屈一膝跌倒,面具歪在一旁,狼狈地站起扶正面具怒叫:“追!追他到天涯海角,他跑不了。”
周游的去势有若星跳丸掷,已远出十余丈外去了。
又是一阵好追,追过一座桥。
前面,周游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树林广润,林深草茂,不要说躲一个人,上千人马也可藏身,急疯了的黑福神自不量力。
暴跳如雷怒吼:“他就躲在这附近,咱们分两路搜,不将他乱剑分尸,难消心头之恨。严兄,你往左我往右。”
赤煞神君冷笑一声,说:“郝兄,他就是希望咱们两个分散,以便逐一收拾,等后面的人赶来再搜好不好?咱们俩联手,或许可以困得住他,一比一,你我心里都明白,是不是?”
黑福神总算冷静下来了。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说:“好吧!等后面的人到达再说,且销等……咦!怎么没看到有人跟来?”
后面大道空荡荡,的确不见有人跟来,连先前跟在后面出村的十二个人,也只有六个跟在后面。
六个人三个是穿黑袍绘脸的三大杀星,三个是赤煞神君的党羽,其中两名是三座主中的两个,青袍已被大汗湿透了。
“长上,后面的人恐怕不会来了。”一名绘脸的杀星喘息着说,眼中有惧容。
“怎么不会来?”
“属下追出村口时,好像听到后面有重物坠地声,由于全神追赶,无暇回顾,现在想起来,恐怕他们凶多吉少。
不知长上是否发觉,咱们守在外围的人,似乎不但不见现身,而且声息全无,岂不可怪?”
“你的意思是……”
“周小狗另有羽翼,而且很多,把咱们的人……”
“胡说!谁不知道他单人独剑孤掌难鸣?”
“属下只是猜测而已。再说,咱们的人总数是五十二名,死伤惨重,已知的有二十余名之多,加上目前的八个人,能听到号令赶来的人也没有几个了,何况属下怀疑他们是否有胆量跟来。”
八个人楞住了,你看我,我看你。
“回去看看!”赤煞神君断然说:“糟了,我那些兄果恐怕……”
“唔!也许咱们反而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快回去。”黑福神悚然地说:“可能他真有党羽。”
刚走了十余步,后面传来两声惨叫,凄厉刺耳,令人毛骨悚然。众人骇然扭头回顾,心中一凉。
周游的身影,刚消失在右面的密林内。
一位杀星和一位座主,躺在地上左手袍着右肩,仍在痛苦地叫嚷。
“你们还有六个人。”周游的叫声从林深处传来。
“周小狗,你出来,咱们生死相决。”黑福神大骂着。
“你放心,你一定有机会的!”周游的语音直震耳膜:“哈哈哈!咱们前途见,死约会不见不散。”
黑福神已丧失入林追逐的勇气,只敢破口大骂。
难题来了,两个受伤的人右肩已碎,不要说走动,身体任何部份挪动,也会引起剧烈的疼痛,必须抬着走。
正在为难,是否将伤者带走委决不下。
还是赤煞神君有见地,说:“郝兄,把人留下,小狗决不会再伤害他们,回头咱们再派人来救治。”
黑福神胆寒了,决定将人留下,先回五里坡善后。
前行五十步上下,后面传来周游清晰的笑声:“哈哈哈!你这两位仁兄好可怜,比狗还要卑贱。
你们的主子居然把你们半条命的人丢下不管,你们卖命的代价太高太高了。
我可怜你们,但可怜是一回事,口供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要口供,慢慢一件事一件事来问,不吐实的人,在下废他的手脚,决不怜悯。”
黑福神怎么能走?
他狂怒地回头飞掠。
周游哈哈大笑,大摇大摆离开,临行踢了杀星一脚,杀星痛得狂叫起来。等众人迫近,他飞掠而走。
动身时,两个人各背了一名同伴走在中间,心惊胆跳上路。
走在最后向后面戒备的一位杀星,剑隐肘后一步一回头。
彩绘的脸部看不出喜怒哀乐表情,但那双怪眼却可显明地看到恐惧的神色,缩小的瞳孔显示出强烈的不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