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多是食不果腹者,即便是巽加征兵的主要对象,第三种姓吠舍,也多有家徒四壁者,简而言之,巽加百姓的消费力不足,本就吃不饱穿不暖,哪来的余钱购买汉货
初次闻得此等情形的汉人,多是震惊异常的。
铁血尚武的汉人实在难以理解,吠舍种群高达七八百万众,且吠舍男子多半曾被征调入伍,有道是当兵吃粮,吃粮当兵,吠舍兵士连肚子都吃不饱,为何不见哗变造反
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
要晓得,汉军精锐骑营的将士“日进酒二斤,肉二斤”,倒非是天天大酒大肉,战时更不能随意饮酒,然其膳食大体是如此规制的,若因条件所限有所不足者,日后会贴补相应赀财,且类似秩俸的军饷和各类赏金还是另算的。
大汉军律森严,又有军律官在旁监察,军中将帅可不敢克扣麾下将士的粮饷,更不敢虚报兵士员额向太尉府请拨军费。
若是汉军将士如巽加军中的吠舍兵士这般吃得连牲口都不如,不敢说会否兴兵谋反,至少不会再似现今般忠君爱国了。
毕竟又不是国难当头的年月,大汉正是国富民强时,皇帝刘彻没道理不优待军中将士,难不成要学后世那重文轻武的宋朝,被北地蛮夷轮番按在地下来回摩擦,做那“儿皇帝”
刘彻记得貌似还有个叫甚么腾飞的玩意,是个宋吹
将认贼作父的赵家皇帝们都吹出花来了,个个是忍辱负重,不忍百姓遭受战祸的贤君圣主。
这货真真是个人才,估摸让他穿到汉初,真能跪着把匈奴大单于的靴子都舔穿了的。
言归正传,因着种姓制度,巽加王朝的财富掌握在少数贵种手中,其生活极度奢靡,导致汉商向巽加贩运的多为丝绸和瓷器等奢侈品项,获利虽高,然数量不大,盖因随着大汉臣民愈发富足,汉境的内需市场也愈发的大,用以出口的货源愈发匮乏,毕竟丝绸和瓷器的产量是有限的,并不似粮食般产量过剩。
乱世黄金,盛世藏品,现今不少家有余赀的汉人多会买些精美器物,就想着留给后世子孙,朝廷又不断放宽庶民服饰的限制,现今除却少部分特殊色泽和衣料,余下的就不再限制庶民穿着了,不少庶民子女在婚嫁时也都会备身锦缎衣裳。
华夏百姓自古就是这般淳朴实在的,但凡有些钱财,就想着给儿女吃好穿好,最好还能留下些家当,当做传家宝甚么的。
大农府平准司只会出手调控大宗民生物资的市价,丝绸和瓷器等奢侈品项显然不在此列,故近年价格一路飙涨。
汉商们何其精明,仔细算算账,将货物运往身毒的运费和关税,再加中途的损耗和风险,贩运寻常品相的丝绸和瓷器,所获取的利润愈发的低了,然真正的上好丝绸和瓷器在大汉也是有价无市的,除却贡品,余下的也往往会被世家大族提早包圆了。
诶,最无奈的是,巽加王朝的疆土也是物产丰饶,不似北地蛮夷那般缺盐少糖,汉商能贩运到巽加且获取暴利的货物品项实是不多的。
其实也怨大农府的禁运品项实在太多了,书籍、罗盘、望远镜、特殊的钢铁器械,多半都在管制之列,别说汉商运不出境外,便连外邦使臣归国时,要将诸如此类的管制品携带出境,都有严格的品项和数量限制。
曾有西域某国的王子,未获大行府批允,意欲私带望远镜和西域山川图志出境,被敦煌边军查获后,硬是被押解回长安,在中尉府的牢狱里足足蹲了大半年,直至通过了所谓的思想改造,才得以出狱归国。
好在巽加的贱民颇为便宜,且汉廷为鼓励汉商“进口”外族奴隶,非但屡屡调降相关的税赋,更采用了所谓的“进口退税”,导致汉商纷纷投入奴隶贸易,直接导致两国间的贸易失衡,若非汉廷通过贩售福寿膏从巽加贵族手中赚取惊天暴利,大汉对巽加怕是会出现高额贸易逆差。
说实话,此等情形是刘彻并未预见的,且颇不乐见。
奴隶流入,金银流出,看着虽是互利共赢,然大汉皇帝不是小孩子,且颇为霸道,自然不会做非此即彼的选择题,大汉两样好处都要占,没得商量的。
长此以往,若出现整体贸易逆差像话么
不管是甚么缘由,任何对大汉有贸易逆差的国度,就是在通商中占了汉人便宜,就是耍流氓
传旨太尉郅都,着他即刻向三大濒海水师颁布军令,让轮番派驻仰光和身毒的水师将士们督促狮子国君臣,加速开垦斯里兰卡岛的土地,扩大罂粟的种植面积,以大幅增加福寿膏的产出,贩售到巽加境内,以便维持乃至扩大大汉对巽加的贸易顺差。
光靠鸦片贸易还不行,毕竟鸦片贸易赚取的暴利皆为汉军及朝廷所得,汉商无法从中获利,在对巽加乃至身毒诸国的通商中,汉商的获利愈多,他们才会愈发热衷于投入资本,从而促进大汉民间海运业的蓬勃发展。
还得让汉商能从正常的外贸出口品项挣到更多,这才是可长可久的可持续发展。
譬如后世欧美列强对满清发动鸦片战争,起初也是为平衡贸易逆差,然在满清开放诸多通商口岸后,欧美列强却不是光靠贩卖鸦片掠夺满清财富的,大批叩关入境的廉价棉织品,洋火,洋油,迅速将满清落后而脆弱的手工业体系彻底摧毁。
对农业社会进行工业制品的大规模倾销,才是工业社会的真正优势所在,光卖些丝绸和瓷器没啥意思,还抵不过进口香料和奴隶的耗费,也无法借以控制他国的民生命脉。
出于此等考量,皇朝刘彻特意给自家傻儿子细细讲明内里盘算,让他出面接见巽加王储。
巽加胆敢在征伐百乘之时违背密约,累得大汉骑军凭白多增伤亡,那必是要好生给个交代,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坑人者,人恒坑之,就是这么个道理。
尤是国弱而不处卑,妄图捋强汉虎须者,势必要付出代价的。
第六百六十九章 涤纶衣料()
(特别申明:穿插重要科技的章节,值得一看,若想批判作者君科技暴走的读者,还请先仔细看完制作方法和工艺流程,评论要以事实为依托,作者有不错的化工基础,很认真的评估和思考,绝非脱离实际。)
偏殿之内,太子刘沐早已命人设下飨宴,就等着巽加王储的到来。
宦官刚将普林达卡引到殿外,正待先行入内通禀,却见笑容满面的太子殿下已是出殿相迎。
莫说宦官暗自惊诧,普林达卡都不免受宠若惊,数日来深受汉人冷遇的他,万万没料到大汉太子竟会这般热情的迎接他。
进入汉境后,普林达卡已然见识过大汉的繁荣昌盛,虽只是些粗浅见闻,却已让他不得不承认大汉确实比巽加更为强盛,且是真正的国富民强,军容壮盛。
正因如此,普林达卡虽受汉人冷遇,心有怨忿,却也能强自隐忍,毕竟愈是强者,就愈发不能容许旁人违抗他的意志,易地而处,若他是大汉皇帝,见得巽加曾有背盟之意,也必定会震怒的。
普林达卡能得为巽加王储,本也不是个莽撞愚笨之人,他适才得知要入宫面见的乃是年岁尚幼的大汉太子,只道仍是大汉皇帝刻意轻慢于他,想来那太子也不会给他甚么好脸色,故已做足了心理准备,若是遭到刻意羞辱,他必是要拂袖而去。
否则,他颜面何存,巽加颜面何存?
然而,大汉太子的表现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一时间反倒让他不知如何应对,不免有些手足无措,颇是茫然的随刘沐入得殿内。
宾主入席,刘沐先是举起酒樽,向普林达卡道:“王储远道而来,孤王略备水酒,聊表敬意。”
普林达卡没听完译者转述,也晓得大汉太子是在向他敬酒,忙是举樽与刘沐一道饮尽。
他也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待得在旁伺候的宫婢为他斟了酒,他亦回敬了刘沐。
刘沐脸上笑容愈盛,却是不提国事,只是与普林达卡聊些巽加的风土人情,也为他讲述些大汉风貌,两人靠着译者的转述,倒也是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两人皆是微醺。
普林达卡真没想到,汉人酿造的葡萄美酒虽醇香甘甜,却是后劲不小,若非他酒量不错,此时怕是真要醉倒了。
刘沐更已难掩醉意,索性起身离席,举步行至普林达卡身侧,毫无仪态的踞腿而坐,与他同案畅饮。
刘沐突是道:“你我同为大国储君,今日又一见如故,脾性相投,不若一道做桩好买卖,你觉如何?”
“哦?甚么买卖?”
普林达卡听罢译者转述,饶有兴致的问道,似乎并未当真。
“你瞧瞧孤王身上的衣裳,可能看出是甚布料所制?”
刘沐扯着宽大的袖口,示意他细看。
普林达卡微是愣怔,他适才倒没注意细瞧,此时再看,貌似不是大汉显贵寻常穿着的丝绸,忍不住用手指稍微搓了搓,触之微凉,手感却非丝非棉。
“此类衣料名为涤纶,俗称‘着实凉’,即是穿在身上着实凉爽得紧,虽尚比不得丝绸触感细腻,然胜在更为轻薄,且造价不似丝绸般昂贵。”
刘沐见他面露疑惑,倒也没故弄玄虚,径自道:“我听闻你巽加天候炎热,汉商贩运去的丝绸供不应求,想来这涤纶衣料在巽加也能卖个好价钱。”
普林达卡眼神微亮,褪却三分酒意,忙是问道:“太子有意让汉商将此类衣料贩售到我巽加?”
刘沐听罢译者转译,不由摆摆手:“通过旁的商贾转手,岂不凭白摊薄了收益,孤王的太子詹事府可经营着不少产业,雇佣汉商船队将大批布料运送至你巽加倒是不难,只怕运到巽加后找不着大买家,不知王储你可愿与孤王合伙?”
普林达卡不蠢,约莫已能猜到大汉太子的意思,却仍是要问个明白:“依太子之意,是想让我在巽加替你售卖这类衣料?”
刘沐听了却是不乐意:“甚么叫替孤王售卖,是你我合伙,孤王也不怕与你坦言,你我皆为储君,平日开销何其大,你真不缺钱财么?”
普林达卡哑然无语,显是对此也深有同感。
刘沐见他难掩心动,复又加码道:“孤王听闻我大汉丝绸在你巽加价愈等重黄金,且是有价无市,然若换做这涤纶布料,孤王雇佣商船将之运送到巽加,你遣人取货时只须支付丝绸市价的两成,至于你将之转手后能卖出甚么价钱,卖给甚么人,孤王绝不过问,也绝不贩售给旁人,如何?”
普林达卡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意有所指道:“只怕旁的汉商将来也会将此类布料贩运至巽加啊。”
“你尽管放心,这涤纶布料绝非民间商贾所能织造的,现今天下,唯有孤王能做这独门生意。”
刘沐拍着胸脯保证道,倒也不算是夸海口,算是七分真三分假,这涤纶布料之所以没在大汉市面出现,实是皇帝刘彻的刻意之举。
涤纶,又称聚酯纤维,乃是由有机二元酸和二元醇缩聚而成的聚酯经纺丝所得的合成纤维。
两年前,清河王妃公孙慧主持下的帝国科学院高聚物研究所制备出符合要求的沸石分子筛,用以从从轻石脑油中分离出混合二甲苯溶液,大汉的石油化工从此进入了飞速发展阶段。
现今的大汉石化业,已可量产有弹性且较为耐磨的合成橡胶,用来制作车驾的实心轮胎和包覆电线的胶皮。
随着高聚物研究所成功从混合二甲苯溶液中进一步分离出对二甲苯,人造合成纤维亦随之实现,最有价值的品项正是涤纶。
大汉现下所能付诸量产的涤纶纤维,其主要成分是为聚对苯二甲酸乙二醇酯,是由聚对苯二甲酸和乙二醇为原料经酯化或酯交换和缩聚反应而制得的成纤高聚物。
乙二醇,可由乙醇(酒精)通过氯乙醇法,依序加入浓硫酸,氯化物,火碱,维持相应的温度加热,即可制得。
对苯二甲酸,原料即为对二甲苯,以醋酸为溶剂,在催化剂作用下经空气氧化成粗对苯二甲酸,再依次经结晶、过滤、干燥为粗品;粗对苯二甲酸脱除杂质后,再经结晶、脱水、干燥即可制成。
整个工艺流程并不复杂,以钴盐为主料的催化剂的取得也不难,盖因华夏早在商周时就已将辉钴矿石的粉末用于陶器釉料,只是不知里头有所谓的“钴盐”罢了,就如同绝大多数汉人工匠尚不晓得何为铝硅酸盐,但丝毫不妨碍他们用高岭土来烧制瓷器。
涤纶的工业化量产条件皆是具备,然皇帝刘彻原本并不打算对其进行大规模量产,盖因毛纺,棉纺,麻纺是现今大汉纺织工业的三大支柱,正在蓬勃发展中,毕竟丝织品价格高昂,寻常百姓不可能人人皆身着绫罗绸缎。
涤纶纤维制成的布料成本低廉,且结实耐用、弹性好、易洗快干,大批量产后投入市面,必定会对三大民用纺织品产生极大的排挤效应,重创大汉初成规模的纺织工业。
这尚非主因,皇帝刘彻目光长远,绝不至为此而刻意迟滞民生科技的发展,更不会刻意不让治下臣民获得更为价美物廉的衣料。
真正的原因,大汉现今所能量产的涤纶不纯,有毒!
后世的绝大多数涤纶纤维对人体不会产生任何危害,然大汉现今的石化工业并不能保证完全清除掺杂其中的化工残留物。
乙二醇毒性极强,比鸩毒还强百倍,黄豆大的一滴足以毒死十个壮年男子,好在其能与水互溶,涤纶纤维经过多次洗涤,残留量不算大。
然二甲苯类化合物也是有毒的,虽说毒性不算大,但能通过人体皮肤和呼吸道吸收,依着大汉现今的化工水准,从石脑油分离混合二甲苯,再从中分离出对二甲苯,再合成对苯二甲酸,数个制取流程皆无法保证对诸多化工原料的完全分离和提纯,残留的有毒反应物实在太杂太多,且多是难溶于水的物质。
如此制成的涤纶材料,用作地毯和帷幔都没甚么,然将之作为穿在身上的衣料,成年男子或许不怕些许毒性,对孕妇和婴儿却是极为有害的,懵懂孩童更有可能咬身上的衣物……
汉廷多年来鼓励百姓生育,婴儿潮一波接一波,若将此等含毒布料大量投入市面,等若直接毒害大汉的臣民,毒害大汉的未来!
刘彻是大汉天子,要对治下臣民负责的。
只不过……
巽加人可不是他的臣民,况且印度三哥貌似从古至今都是开挂种族,抗毒性应是不错的,不是么?
若非是皇帝刘彻授意,太子刘沐焉敢向巽加王储拍着胸脯担保,说贩售这涤纶布料乃是他的独门生意?
丝绸在巽加市价的两成,饶是不远万里的运送过去耗赀不菲,然相对涤纶纤维的低廉成本而言,这实已算是个天价了,待得日后巽加贵族对涤纶的需求趋于饱和,再看情形降价也不迟。
普林达卡却是不知里头的猫腻,觉着确是个不错的买卖,只是仍稍显迟疑。
刘沐也晓得过犹不及,未再多加催促,反是转了话头,继续与他举樽畅饮。
是日,两国储君喝得尽兴,巽加王储出宫时,大汉太子还特意赠送了他不少涤纶布料制成的服饰,毕竟三伏将至,汉都长安也是酷热难耐,送他几件“着实凉”也是应当的。
然待得普林达卡离去,刘沐却是赶忙让宫婢帮醉醺醺的他沐浴更衣,这涤纶衣料毒性再小,大汉储君也不会轻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