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歧视文盲,也不是说饱读诗书之人就没有渣滓败类,但所谓的贵族气质确实更重内涵,绝非后世某些到咖啡厅点杯蓝山或猫屎的小资女能体现出来的,硬要摆出不屑与“俗人”为伍的“优雅”做派,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咖啡就大蒜,红酒配卤煮,反倒更显本真,何必矫揉造作呢?
如何活得自在,就如何活着好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新老交替()
入夏后,大汉君臣愈发忙碌起来,只为三伏休朝前能尽可能将诸多国政处置周全,到时也好清闲惬意的避暑休假。
大农令东郭咸阳无疑是最为繁忙的,饶是府署内由七部少卿分掌职守,作为执掌仆射的东郭咸阳仍是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但他却仍是精神亢奋,一副恨不能为汉室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做派。
待得今年岁末,丞相曹栾就已任满十载,两任届满了。
大汉官员本是没有任期的,事实上,史上华夏官员任期制的雏形,是要到魏晋之时才会出现。
当然,汉官虽无任期,却不意味着他们真能任官一世。
恰恰相反,因着大汉政风开放,汉初数朝的君臣皆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公卿大夫们若见皇帝不纳良谏,往往就会挂印而去,不是告老就是告病,总之是能找到辞官的由头。
历代汉帝也不惯他们的脾气,若朝臣与他理念不合,不是让朝臣闭门思过,就是直接免职去官,譬如昔年汉帝刘启在位时,丞相周亚夫和太尉窦婴就直接被一撸到底,赶回家种花养鸟,只能闭门谢客。
简而言之,汉官讲究风骨,老刘家的皇帝们又很痞气,导致史上两汉的四百年国祚,单是丞相就出了百余位,平均在任不足四年,其余的三公九卿更是如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
正因如此,汉人所谓的“世代公卿”,底蕴深厚的官宦世家想要达成也不是太难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政治传承不能断绝,后世子孙要人才迭出,还不能在改朝换代时站错队。
皇帝刘彻登基后,数度完善官制,增定了五年任期制,且垂为定制。
尤是对郡太守此等外放的封疆大吏更是严定任期,任满便须转任他处或迁调回京,若事有必要,可酌情再延一任,然但凡做满两任,便是你有惊世之功,也必须即刻迁调。
郡守胆敢借故拖延,不肯即刻迁调者,视同谋逆,杀无赦!
朝臣胆敢为其说情,视同为匪张目,包庇逆贼的同谋,杀无赦!
满朝文武无人敢反对,皇帝的意图极为明显,要以此避免封疆大吏们长期经营地方,趁势做大。
对于朝官,虽也是五年一任,但届数还是较为宽松,毕竟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朝廷还设立了层层监察体制,御史府,廷尉府,尚书台,还有郎署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卫们,想蒙蔽皇帝,擅权乱政,朋党施逆,那真是嫌命长了。
三公九卿位高权重,乃是皇帝直接选任的,多是深得皇帝信重且治政有道者,故其在任年限不受限,譬如掌天下刑狱和制定律法的廷尉汲黯,在任近二十载,刘彻也没打算换下他,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分析的,搞一刀切可不行。
丞相曹栾将要届满两任,想再做一任倒也不是不行,然他毕竟年事渐高,已过花甲之年,汉人的平均寿命可不似后世华夏般长,五十为寿,六十更是高寿了。
像老宗正刘通般,活到近愈百岁仍能吃好睡好的,则不免时常自嘲,老而不死是为妖啊。
妖之所以为妖,盖因其能人所不能,非常人也!
曹栾近年已颇感精力不济了,且他能高居相位十载,此生已然无憾。
昔年他任大农令时,便已觉得是他的人生巅峰了,毕竟论及才干,他自认不算出众,只懂得兢兢业业,忠君任事。
然恰恰是他这种埋头苦干,无太大权利欲的处世风格,使得获得了皇帝刘彻的信重,在刘彻刚即位时,正是需要一个任劳任怨且不欲揽权的丞相辅佐,并以此平衡朝中的保守派和改革派。
现如今,曹栾年事已高,有心告老致仕,且朝局稳固,刘彻亲手栽培的青壮派也已成熟起来,政治历练很丰富了,保守派的固有观念也渐渐发生了转变,不再如昔年般因循守旧,不欲变通。
曹栾实则已完成了时代赋予他的重要使命,为大汉朝堂的新老交替做出了最好的过渡。
满朝文武都是精明人,看得出曹栾到得任满必是要告老致仕了,至于空缺出来的相位,他们也没甚么想法,盖因他们晓得有想法也没甚么用。
丞相为百官之首,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的不是太子,而是手握重权的丞相,旁的不说,单说公府每岁核鉴百官政绩,换后世的说法,文武百官的年底绩效考核都是要相府属官评分,想升迁的官员谁愿无故得罪丞相啊?
群臣皆是心知肚明,皇帝陛下现下属意的继任人选乃是大农令东郭咸阳。
严格说来,从大农令直接升任丞相,是不太合乎惯例的。
御史大夫,在汉初数朝皆视同“副相”,也就是所谓的备位丞相。
依惯例,丞相去职后,由御史大夫补位;再从丞相司直中择取一人,迁任空出的御史大夫;复又从诸多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内择一人,补丞相司直。
如此这般,便能使御史府的官员多少了解些政务,不至做只会清谈的言官,相府的官员也有机会在监察体系中历练,了解到更多的官场阴暗面,日后重归相府治政时也就不易被下属蒙蔽了。
皇帝刘彻经过深思熟虑,觉着相府和御史府属官的相互迁调虽有必要,然御史大夫作为监察体系的执掌仆射,接任丞相却不太合宜,行政权和监察权最好还是彼此独立为好。
日后若出了野心勃勃的御史大夫,接任丞相后靠着多年积攒下的“黑资料”要挟文武百官,那会出大乱子的。
过往没出过此等情形,只因御史府的监察权尚不似现今这般大,更没有设立监察各级官吏的巡察御史,刘彻赋予了御史府更大的权势,自也要想办法将其权利关入笼子里,免得反受其害。
况且大汉已驶入初级工业化的快车道,经济和工业发展是为要务,御史大夫直不疑对工商经贸是一窍不通的,大农令东郭咸阳才是最适合继任丞相之人。
昔年曹栾也曾任大农令,随后才担任御史大夫,进而接掌相府,东郭咸阳无非是要跳过御史大夫的过渡阶段,直接继任丞相罢了。
大农令本就位列九卿,位秩仅次三公,实也谈不上破格拔擢。
既是如此,皇帝刘彻索性着相府再增设两名丞相司直,专从诸多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内择优补任,以便更好辅理丞相整肃政风。
诸御史见得多了两个官位,后继者的晋升之途也更宽了些,也已心满意足,反正绝大多数御史也不奢望自个日后能位列三公,想升任御史大夫和丞相实在太难了,能补个御史丞,御史中丞,丞相司直,这辈子就已光宗耀祖,福被后世了。
大农府属官更是暗自欢喜,府署诸官皆是一个石头一个坑,想晋升可不容易,近年来,各府署中就数大农府属官升迁最快,非但府署内屡屡增设部司,各郡县也都增设了商贸局,农业局,工业局,分七部治事后,更多了七位少卿,现今大农令眼瞧着又要高升丞相,属官们又可层层递补官缺,自然干劲十足。
大农府事务繁重,丞相府也不轻省,东郭咸阳想要接掌相位,还得先跟着曹栾学些时候,好在还有大半年的光景,足够两人交接妥善。
东郭咸阳在两处府署间来回奔忙,虽是清减不少,却反是神采飞扬,甚至多日不曾归府,留宿在中央官署内。
这倒不足为奇,各府署乃是辖下部司的仆射主官在府衙内都有燕居之所,还有供寻常官员暂住的馆舍,尤是临近三伏,公务繁忙时,不少官员都会留宿在官署。
其实各郡县官府也是如此的,有些官员的宅邸离府衙较远,往往就长住府衙,待得休沐或节庆才会归家探亲。
况且中央官署不缺吃食,庖厨内掌勺的厨子更是尚食监轮派的御厨,非但提供营养早膳,午膳和晚膳也是美味,管饱,不要钱的,绝不会比官员们家中的饭菜差,且还有不少时令蔬果。
东郭咸阳之所以体态清减,不是吃得差,而是累的,旁的官员但凡留宿一段时日,个个吃得油光满面,乐不思家。
每岁三伏前夕,尚食监的宦官们的都颇为肉痛,觉着中央官署的大臣们实在是太能吃了,害得他们要不断对账,好以此向少府请款,着实累人得紧。
现如今,不通术数,不会对账,便连宦官都做不了,为之奈何?
莫说宦官,便连内侍和宫婢们,近年都要在长秋府诸多内宰的调派下,在闲暇之余习文识数,考评不过者,不得晋任。
用皇后的话说,这叫扫盲!
然皇后出手豪爽,屡屡增加宫人秩俸,且每逢节庆皆有赏钱赐下,宫人们倒也没不乐意的,更没想要早日出宫,说实话,宫外上哪寻那么好的差事去?
在宫里好生办差数年,若不出太大差池,攒下的赀财足够在出宫后置办家业,做个丰衣足食的富家翁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卓氏大喜()
汉七十八年,五月。
秦岭和大巴山的崇山峻岭间,数条环山道陆续竣工,动用百万奴隶,耗费六载光阴,耗赀百万金的四千里蜀道终是全线贯通。
巴蜀三郡官府的联名呈报抵京后,符节令李福奉旨当殿宣读,年过花甲的大农府商部少卿卓王孙竟在朝堂之上嚎啕大哭,引得君臣侧目。
蜀中卓氏本为商贾世家,富甲巴蜀,然大汉重农抑商,商贾不得骑马乘车,不得披锦着缎,皇帝刘彻登基后,虽是放宽了些许,但商贾的政治地位仍是很低的,册为商籍者,其人与亲眷皆难以入仕为官。
卓王孙昔年父凭女贵,因着女儿卓文君得了天家信重,得以脱商入仕,自身也是行事果决,官居行人令时便毅然决然的将卓氏本家迁入长安,非但将蜀中族业尽数分由旁支打理,从大行府迁调大农府后,更是积极配合朝廷的铁业整合,让大农府和少府得以廉价及快速的整并了巴蜀冶铁业。
如此忠君报国,皇帝和朝廷自也没亏待他,一路升迁拔擢,大农部丞,大农丞,工部少卿,商部少卿,官位愈发的高,权势愈发的重。
满朝文武皆知卓王孙与国有功,对其数度升迁没甚么异议,然寻常百姓却不知内情,多年来仍以为卓王孙能平步青云皆是靠着卓文君的裙带关系,且因卓氏曾为商贾世家,故庶民乃至士族对其不免仍存有几分偏见,谈不上轻视,但名声和威望比起真正的世家大族确是差得远。
卓王孙会不在意官声和家族名望么?
天下熙攘,皆为名利二字。
卓氏不缺钱,饶是本家已不再经营族业,然每岁仍能坐享高额红利,加之世代积攒下的巨亿家赀,足供他们世世代代锦衣玉食。
满朝文武中,论及清廉,真没多少大臣能比得上卓王孙的,钱多就是任性,谁敢妄图贿赂他,扭头就被他检举到御史府,被诸御史请去喝茶。
皇帝刘彻登基后,对官员贪渎和受贿的刑罚极重,且涉事官员位秩愈高,罪责就愈重,行贿者也要重惩,对公卿将相行贿,犯行最重者可判枭首抄家。
行贿虽不至夷族,然若真被抄家,家产乃至族业尽数罚没,全族都得流落街头,对权贵或富贾的家眷而言,沿街乞讨跟死有甚么差别?
没人敢向卓王孙行贿,卓氏更多行善举,布施百姓,且时常向长秋基金捐献善款,在民间口碑还是不错的。
卓王孙不图利,自是要图名了。
他年事已高,晓得大农少卿应是自身能达到的顶点了,没敢奢望甚么三公九卿,然若想真正的荫妻蔽子,让卓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名门望族,他就得求个世袭高爵。
多年前,皇帝陛下曾亲口许诺,若卓王孙在世之时,能助朝廷修筑好巴蜀通往关陇的大道,便会为他封侯,且非关内候,而是爵居最高的列候。
卓王孙自是竭尽心力,依仗着卓氏在巴蜀商贾中的号召力,以自身脱商入仕的经历为鉴例,说服了诸多巴蜀巨贾出钱出人出力,投入蜀道的修筑,且许诺他们日后可从蜀道获利,也开创了大汉地方官府向民间商贾“招商引资”的先河。
尤是巴蜀“次富”程郑被他举荐出任广汉郡丞后,巴蜀商贾们再无疑虑,纷纷解囊捐输,且为官府提供了大量外族奴隶,大大减轻了国库支出,也大大加快了蜀道的修筑速度。
朝堂之上,卓王孙嚎啕大哭,实在是失仪且无状,诸御史正待跳出来呵斥于他,却见皇帝陛下摆了摆手,只得暂且作罢。
满殿皆是沉寂,只闻得卓王孙掩面而泣的哭声。
卓王孙也是久居高位了,虽有短暂“魔怔”,却也迅速缓过神来,晓得自身适才“入魔”了,涕泪纵横的老脸登时煞白如纸,忙是起身离席,趋步行至正殿中央,向高居御座的皇帝拜伏在地,意欲请罪。
皇帝刘彻却是不待其发话,便让符节令李福再度宣旨。
李福执圣旨在手,略带尖细的嗓音缓缓响起,一一细数卓王孙多年功绩,勉其功绩,晋爵列候,爵号“通途”,以为忠君任事之典范。
群臣虽是羡慕不已,却也无人出言反对,虽说大汉赐爵首重战功,然文臣若功绩昭彰,也可得觅封侯,否则人人都去入伍从军了,谁还留在朝堂和官府打理政务?
卓王孙的功绩是实打实的,官风正,家风严,所谓修身齐家治政,三者皆无可挑剔,立为朝堂典范,勉励百官忠君任事,并不为过。
皇帝刘彻倒是“赏罚分明”,对着叩首谢恩的卓王孙笑言道:“爱卿虽因功封侯,然当殿失仪之罪还是要罚的,不若这般,近年得封候者,皆赐下皇室实业的份子,你若要抵过,便罚没半数份子,如何?”
群臣闻言,皆是失笑,且纷纷附议。
现如今得封侯者,皇帝和朝廷皆不再封赏食邑了,而是以皇室实业的份子替代,但凡大汉社稷仍是老刘家的皇帝做主,皇室实业就不会倒,每岁分出的红利也不会少,那些份子也是能世代传下去的。
群臣晓得,皇帝陛下倒非舍不得那些许份子,卓王孙更不会太过在意,毕竟卓氏不差钱,能变相“以赀赎罪”,自是皆大欢喜,诸御史也有台阶下。
果不其然,卓王孙复又连连谢恩,直道愿将所有的份子都用来抵过。
皇帝刘彻却是摆摆手,笑道:“这可不妥,终归要留下半数,这皇室实业的份子非止是每岁分润红利,亦可视为我大汉天家对忠君报国者的肯定,你已得为列候,子孙日后可袭爵,将这些份子好生传下去,后人也就不会忘却你今日之功绩,卓氏也就无愧世家之名了。”
卓王孙闻言,只觉陛下字字句句皆是说到他的心坎里了,他多年的付出,果是被陛下看在眼里,终究有所回报。
卓氏,终是在他的手中,脱出商籍,成为真正的名门高第。
在大农府任官多年,他岂会不晓得,皇帝陛下虽是鼓励和扶持商贸,却也颇为忌惮商贾涉政,廷尉府更屡屡制定新律,对官商勾结者刑罚极重。
用皇帝陛下的话来说,商贾的社会地位或可提高,然政治地位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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