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故是将黄埔军学排除在暑训名单之外,且各学府和贵族官学的暑训也只为两年一训,无须年年如此。
汉代的平均气温本就比后世高出不少,加之是六月盛夏,长安城处处热浪滚滚,若非长秋医学已然研制出十滴水和清凉油等医治中暑的药物,且不懈改进,只怕常年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们会在暑训时病倒大半。
刘氏子弟们却是不同,多年暑训下来,自幼便是如此的他们早已习惯,除却偶尔哀嚎悲叹两句,端是人人活蹦乱跳,尤是每当操练结束,便是纷纷冲到黄埔军学内的人工湖畔,脱下衣裳就往水里跳。
黄埔军学,视同军中,向来无须拘泥礼数,打着赤膊的粗豪汉子随处可见,即便是平日温文儒雅之人,想要融入这环境,也会不自觉的变糙,很糙很糙。
乘氏侯嗣子刘典生性清冷自持,且喜好诗词歌赋,实乃同辈刘氏子弟中最为内秀之人,堪称地痞出身的老刘家中的另类奇葩。
按说他是不愿在光天化日之下,宽衣解带,袒胸露背的,奈何众多族兄族弟却是见不得他“端架子摆清高”,硬是将他剥得仅剩亵裤,便往湖里抛。
向来护短的太子刘沐却是嬉笑旁观,虽有些幸灾乐祸,刘典对他却也没甚埋怨,若非有刘沐在场,只怕族兄族弟们连他的亵裤都要扒下的。
然而,将刘典剥光抛下湖中,刘氏子弟们却反是更郁闷了,这厮非但样貌俊秀,那身白净如玉的肤色更是晃眼,无论晒脱多少层皮,仍是瓷白如斯,不似众人般皆晒成焦炭般,真真气人得紧。
刘典在群狼环伺下,周身如同针扎般难捱,往往只能深泅水中躲避那些目光,长久下来,倒是练就了身好水性。
太子刘沐可不似刘典般“娘气”,大咧咧的脱下短襟武服,露出常年锻炼出的精实身躯,噗通就往湖里跳,每到此时,在暗地远远盯着的内卫和暗卫们皆是神经紧绷,直到太子殿下从水里冒了头,才是长疏口气。
太子殿下若是下水后,却再上不来,他们的身家性命也就算彻底交代了。
太子殿下在黄埔军学辛苦操练时,他那不靠谱的母后却是欢实得紧,盖因今岁皇帝刘彻带着自家婆娘前往终南山北麓的皇苑避暑。
有孕在身的泰安公主已随太上皇和太后前往渭北甘泉宫,驸马桑弘羊也获准随行,依照诸多往例,估摸着在泰安公主临盆产子前,太上皇和太后是不会摆驾回京了。
刘彻的两位胞姊,阳信公主和南宫公主则是带着自家驸马张骞和公孙贺,随帝后一道前往终南山,待得三伏过后,她们也是要前往甘泉宫陪泰安待产,与自家驸马怕是要分隔数月之久,故趁着离去前好生腻歪腻歪,也是人之常情。
乘氏侯刘买及其夫人跋子亦是随行,毕竟跋子与皇后和诸位公主皆是好闺蜜,彼此间的关系倒是比刘彻和刘买这对族兄弟要来得亲密得多。
皇帝,皇后,两位公主,大行令,卫尉卿,太常卿,此等出行阵容,禁卫岂敢有半分懈怠,殿内中郎将仓素亲领麾下三千郎卫随扈,外加五千羽林卫,连带虎贲骑营的两万虎贲卫也倾巢而出,浩浩荡荡的护卫着帝后南下。
如此大的阵仗,即便再轻车简从,也没摆出甚么天子仪仗,仍是惊动了沿途官民,尤是沥青大道上的商旅行人,闻得要给帝后让道,忙是纷纷退到路沿,齐齐拜伏在地,山呼万岁,以迎圣驾。
六月酷暑,沥青路面上热浪滚滚,沥青都要晒化了,可见温度何等惊人,然商旅行人们却是不管不顾,直至见得御辇粼粼而来,又目送其粼粼而去,方是起身久揖,可见实乃言行由衷。
不少外邦使臣见闻此等情形,皆是深自感叹,汉人对天家崇敬若斯,实非外邦之福。
大汉本就铁血尚武,当今天子更是杀伐果决之人,对外邦向来强硬异常,如今皇权甚重,且为万民所向,帝曰可诛者,则万民皆曰当诛。
外邦兴衰存亡,皆系汉帝一念之间,怎能不领他们这些使臣噤若寒蝉?
即便在这炎炎烈日下,亦是让人脊背直冒冷汗。
诚然,常驻大汉帝都为使臣,对他们是个肥差美差,毕竟汉都之富饶,汉物之精美,皆非外邦可比,然出使大汉也是个不轻省差事,掌外邦事宜的大行府属官大多态度强硬,看似礼数周全,然但凡涉及大汉利益,端是寸步不让,使得各国使臣很是憋屈。
然形势比人强,本国国力远远不及大汉,他们这些使臣又如何能挺直腰板与大行府属官争辩,顶多略作周旋拖延,尽量为本国争取些利益,即便是大汉吃肉,本国喝汤也成,最怕惹得汉帝恼怒,出兵“砸锅”,那可就闯下滔天大祸了。
在诸多外邦使臣中,倒是西域诸国的使臣过得最为安逸,原因无他,早已认清了自身地位,以大汉藩属之臣自居了。
倒非他们不爱国,更不是想叛国投靠大汉,只因他们本国的君臣亦多是这般想法,大汉征服西域已足足十二载,传承久远的西域大国早已尽数覆灭,取而代之的是百余城邦小国,各国国君皆是在汉廷扶持下才得以登位的。
昔年西域诸国君主为表忠心,皆将嫡子送来长安为质,后逐渐形成惯例,十二年过去,早先的质子们有不少都已归国继位,又将自家嫡子继续送来长安。
这些曾为质子的国君,见识过大汉的强盛,又自幼受汉人教养,以说汉话,书汉隶,着汉服,行汉礼为荣,多是心向大汉的,不会更不敢生出半分异心,至少在大汉国力仍旧强盛之时,在西域诸国没人敢不识时务的作死。
老老实实向汉廷缴纳什一税,让属民向汉廷服什一役,就能安安稳稳的享受荣华富贵,即便不得整军经武,却也不用忧心被邻国进犯,也不怕国内贵族造反,毕竟没有汉廷的敕令,西域诸国的国君就不得受封,擅自称王者,举族诛绝!
西域诸国比诸多汉郡承担了更重的赋税和徭役,却从未获得大汉郡县所享有的诸般好处。
大汉郡县至少能编练府兵,西域诸国却连兵士都不得擅自征募。
西域诸国的属民倒是对此喜闻乐见,若能吃饱穿暖,谁特么愿去入伍从军,西域诸国非是大汉,西域胡兵更不似汉军,若非出身贵族,鲜少能靠军功加官进爵的。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即便是武风昌盛的大汉,在未面临亡国灭种之祸的承平岁月,皇帝刘彻也极难要求汉军将士无欲无求的为国捐躯,毕竟这实在是有违人性的。
精良的军备,优渥的军饷,剽悍武勇的铁血军魂,公正完善的奖赏和抚恤制度,再加上百姓的崇敬景仰,才能支撑起攻无不克的百战雄师,赋予汉军将士勇往无前的力量。
汉七十七年,六月上旬。
汉军水师舰群抵达身毒次大陆东南外海,将搭载的两万巽加兵马送上斯里兰卡岛,随后彻底封锁保克海峡,将胆敢出海查探的注辇国舟兵战船尽皆击沉,彻底断绝了注辇国出兵援救狮子国的海路。
弩炮隆隆中,行人令季籍率大汉使团登岸,悍不畏死的前往注辇国都欧赖宇尔城,只为向注辇国君呈递大汉国书。
国书有云:世间万邦,于我大汉,非友即敌,你国何去何从,还须尽速决断!
第六百零一章 欺人太甚()
注辇国都,欧赖宇尔城。
作为传承久远的农耕民族,泰米尔人不乏智慧,注辇国虽闭关自守,暗中积蓄实力,然该国君臣却非消息闭塞的,恰恰相反,他们时时关切着身毒诸国的局势,昔年出兵征服斯里兰卡岛上的狮子国,足以证明他们对外扩张的**。
刘彻身为穿越众,自是深深知晓,若是照着原本的历史进程,不出百余年,注辇国就会向日渐衰微的身毒诸国显露出锐利獠牙,不但向身毒中北部大肆开疆拓土,更是大力发展航海。
到得宋代,注辇王罗茶罗乍在位时,该国光是畜养的战象就超过六万头,拥百万精兵,甚至通过舟兵侵入了马来半岛的诸多小国。
泰米尔人,实乃懂得隐忍的部族,亦是善战好战的部族,更是唯一能对外来的征服者雅利安人真正构成实质危险的身毒土著部族。
在这一点上,泰米尔部族远比建立起百乘王朝的百乘部族要精明得多,至少在实力尚未足够强悍时,从未在明面上挑战巽加王朝那身毒霸主的地位。
刘彻正是看准了这点,才会遣使向现今在位的注辇王喀卡楠送去国书,“非友即敌”的措辞虽是霸道强硬,实则却也让行人令季籍带去了大批精美昂贵的汉货,自也不乏那能让人欲仙欲死的福寿膏。
这份厚礼,倒不是想收买注辇国君臣,注辇王也不至昏庸到被这点小恩小惠迷昏了眼,只是用以向注辇王聊表敬意,顺带打通各处关节,让季籍能争取到私下面见注辇王的机会。
在华夏大地,历朝历代皆不乏以“死国”为荣的士大夫,重视风骨气节的秦汉两朝尤甚,季籍正是这类文臣。
大汉水师舰群非但封锁了保克海峡,更是击沉了数以百计出海试探的注辇战船,在这般两国交恶的紧张情势下,敢率使团登岸,前往注辇国都,这位大汉使臣真真有颗远超常人的强悍心脏。
换作是匈奴这类蛮横的游牧民族,大汉使团估摸还没走多远,就要被斩杀殆尽了,然泰米尔人终究有足够的理智,注辇君臣更是久闻大汉之强盛,且已然探听到此番在斯里兰卡岛登岸的乃是巽加大军,盖因婆罗门圣僧号召教众向狮子国发动圣战的消息已然传遍身毒诸国了。
大汉国力到底强盛到何等地步,注辇君臣虽多有耳闻,却未曾亲见,倒也不至太过在意,然大汉水师那些狰狞战舰的威力,注辇国的舟兵将领却已详细呈报。
身毒四大国中,注辇国的海疆最为辽阔,也是最重视发展舟兵的国度,否则昔年也无法搭载大军,横渡保克海峡,前去征服狮子国。
即便如此,注辇舟兵将领仍是被大汉战舰的无匹战力深深震撼,不得不向注辇王上书,坦承凭借现有的舟兵战力,若与大汉水师冒然开战,自会落个大败亏输的下场。
这就是泰米尔土著最大的优点,理智且有自知之明,远比后世狂妄的印度三哥们要强得多,可见雅利安贵种们实乃遗祸千年的真正毒瘤。
泰米尔人自然深深憎恶这雅利安人,要晓得泰米尔部族起源于身毒中部的高韦里水流域,在那片肥沃富饶的土地传承了千余年,却是从北方迁徙来的雅利安征服者杀戮和驱赶,被迫迁移到身毒半岛的最南端。
注辇建国至今百余载,泰米尔人从未忘记这等深仇大恨,时时刻刻想着重新夺回祖祖辈辈生活过的故土。
昔年出兵征服了狮子国,让身为雅利安人的僧伽罗部族臣服在泰米尔脚下,这是何等的解气,何等畅快?
大汉水师帮着巽加王朝运兵,使巽加王朝得以征讨狮子国,且封锁了保克海峡,阻绝了注辇国出兵驰援的海路,若说注辇君臣对大汉不恼怒,那才是见了鬼。
然注辇王喀卡楠在闻得大汉使团登岸后,反是命大队兵马将之护送到国都,原因无他,忧心大汉与巽加王朝暗中缔结了甚么秘密盟约,难保日后不会对注辇国下手。
真正的有为之君,鲜少会被怒火蒙蔽双眼,尤是在国力逊于他人时,要懂得隐忍,与大国强国周旋。
以小事大,以智,说得就是这么个道理。
在王宫接见汉使季籍,阅看过那札经译者转译过的国书,看到那等霸道强硬的措辞,喀卡楠无疑是心中愤恨的,只是面上不显分毫。
季籍偷偷打量着这位君王的神情,见得其面不改色,就晓得此乃城府极深的狠角色,怕是不好对付的。
果不其然,喀卡楠和颜悦色的向季籍询问了些大汉的风土人情,正事却是半句未提,随后便是吩咐大臣将汉使送出宫去,且要好生安置大汉使团。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大汉使团虽是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又仿似被注辇君臣完全遗忘了,想结交权贵都找不着门路,更遑论求见注辇王。
季籍却是不急,算算日子,登岸至今已有月余,估摸着注辇王也该接到紧急军情了。
不出他所料,喀卡楠此时正在王宫里,执着刚呈来的军情战报,对着众多大臣怒吼连连,若非那些大臣苦苦劝阻,他真要派人去将大汉使团诸人的头颅都砍了。
七月上旬,就在大汉使团登岸将将三十日后,原本封锁保克海峡的大汉水师又遣人登岸,寻到注辇舟兵将领,传达了汉廷颁布的所谓禁海令。
不仅止保克海峡,整个身毒半岛的东部海域皆尽数封禁。
注辇国占据身毒半岛南部,在身毒诸国中,其疆域面积仅次于巽加王朝,且是贯穿东西两岸的,故该国的海岸线极长,近愈三千里。
保克海峡全长三百里,仅占注辇国东部海岸线的两成左右,大汉舰群若真要在身毒半岛东部彻底禁海,意味着会将封锁的范围大大延展,这对重视海捕渔业的注辇国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然大汉水师可不管注辇人会如何看待此事,他们仅是遣人预先告知注辇舟兵,而非与之商量,正是所谓的“勿谓言之不预”了。
非但如此,大汉水师的实质作为远比那霸道的禁海令更为过分,不止是单纯的封锁海域不让注辇船只出海,而是彻底圈禁近海,乃至濒海地域。
但凡汉军战舰弩炮所及之处,且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管你是战船还是民船,是官兵还是百姓,汉军战舰巡海时,兴致来了就朝岸上轰几炮,且专朝注辇舟兵的驻地或人口聚居之地轰。
弩炮的射程固然不远,然经过多年的不断改良后,填塞其中的高爆炸药的威力已有大幅提升,轰炸之处,方圆十余丈皆只余断壁残垣,尤是炸中人畜,那等碎肉横飞,血沫四溅的场景,实在太过恐怖残忍。
亲眼见识过的注辇军民皆是骇得魂飞魄散,纷纷远离海岸,便连诸多码头和舟兵营地都彻底弃守,能侥幸逃脱的战船都纷纷南下,绕往西部海岸。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注辇王喀卡楠接获紧急军情,向来冷静自持的他都无法保持理智,恨不得亲自提刀去斩下大汉使臣的脑袋,以雪此等奇耻大辱。
注辇群臣虽也愤恨不已,却有不少老成持重的苦苦劝阻自家君王,在大汉水师展现出无可匹敌的战力后,斩杀大汉使臣,彻底与汉廷撕破脸实属不智之举。
要晓得,现下的斯里兰卡岛上还有两万巽加兵马,况且汉军水师能搭载来两万兵马,就能搭载来更多更多。
此番巽加出兵征讨狮子国,打的旗号是婆罗门教的圣战,若有心人稍加引申,甚或为信奉婆罗门教的身毒诸国提供庞大的助力,怕是会扩大成雅利安人对土著部族的大清洗。
国力强盛的大汉,恰恰就拥有足够的资本从旁煽风点火,甚至出兵为婆罗门教“助阵”,得罪不起的。
尤是在注辇舟兵毫无抵抗之力的当下,压根无法阻止敌军登岸,注辇国即便暗中积蓄了百余年的实力,然现下要应付巽加和大汉两大强国的联手,仍无异以卵击石。
即便能胜,亦必是惨胜,且会引得巽加更为警觉,百余年的忍辱负重无疑要毁于一旦的。
为今之计,只有与大汉使臣好生商谈,最好能如巽加王朝般,与汉廷签定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