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儿臣用发报机送出信号时,接收机都未见动静,是因它们皆未接收到,而它们同时响起,就是同时接收到了,就如同一人出言,众人皆闻么?”
刘彻抚掌笑道:“正是如此,然接收机虽接收到了信号,我们又如何能领会传来的信号有何意涵呢?”
刘沐摇摇头,坦承道:“儿臣着实不知,还请父皇解惑。”
刘彻思考片刻,出言道:“你已看过不少羽林卫用鹞鹰传递的密函,密函上往往只写着数字等暗语,接获之人须依预先定下的对照册籍编译出内里的暗语,才能读懂。”
刘沐眼神一亮,忙是问道:“父皇,难不成这信号也可视为暗语。”
刘彻颌首道:“不错,你想想,若将这信号编成暗语,非但能使接收之人能理会个中意涵,亦可避免旁人也在用接收机,且无心或刻意接收到这则信号,就如一人出言,众人皆闻,容易泄密啊。你要晓得,有些事却是不宜宣之于众的,更怕被有心人刻意探知。”
刘沐点头应是,若非担心泄露军情,羽林卫的鹞鹰密函也不会皆用暗语书写。
刘彻复又道:“电磁信号编译的暗语,可称之为编码,这发报机和接收机的用处极大,日后必将迅速普及使用,省却我大汉臣民千里传信的人力和财力的大量损耗,故须编出一套不隐秘的通用编码,供臣民日常传信使用,还须编出各式隐秘编码,以供军用和官用,尤是暗卫和羽林卫都须有各自的隐秘编码。”
刘沐身为大汉储君,自是深以为然:“儿臣醒得了,就是教旁人接收到同个信号,也编译不出内里含着的暗语,免得泄露机密。”
刘彻哈哈大笑:“编码虽多是不同,但基本的编译原则却必须统一的,就如同前朝秦皇并吞六国后,让大秦书同文,车同轨,使形制归一,省却不少麻烦,这统一的编译原则可称之为基本码。”
“基本码?”
刘沐挠了挠头,问道:“顾名思义,莫不是以此编码为根基,衍生出各类不同的编码么?”
“哈哈,孺子可教也!”
刘彻指着一部虽是搭好框架却未组装外壳的接收机,继续解释道:“你瞧这小摆锤,信号从天线接收进来后,在磁感线圈产生电磁震荡,从而促使后端电路运作,推动这小摆锤向左右摇摆,撞击左右两侧的铜铁,发出不同的叮当声,听闻之人就能根据其声响,参照编码册籍,编译出发报之人传递来的意思。”
刘彻边是说着,边是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册,放在书案上翻开给刘沐看。
刘沐凑上前去,见得书册内容,每每十六个数字,后头都注记着一个蝇头小隶,那些数字刘沐自幼就学过,正是后世的阿拉伯数字,且仅有零和一,不断的交错排列。
“此编码是为二进制,以零和一构成,十六个数字可代表一个隶字,本有更为便捷的编码方式,然我现下大汉尚无法制作出诸如发光二极管或压电瓷片等电子元件,接收机也就只能因陋就简,用信号驱动后端电路,使电锤摆动,撞击铜铁发出两种不同声响,故只能暂且先用较为繁琐麻烦的二进制。”
刘彻拍了拍那本稍嫌厚重的书册,颇是无奈的耸耸肩,汉字确实隽美有意涵,然比起二十六个字母构筑的英文体系,在编译码本时还真是费事得多,饶是常用的汉隶仅两千余个,二进制码本也足有数百页,写得他手都快废了。
“这套基本码已由少府交给皇室实业刊印,你十三皇叔拿了十余册去,这册亦为初版,书刊编号还是零零一,你且拿去用吧。”
“谢父皇,儿臣必妥善保管!”
刘沐自是大喜,他晓得自家父皇有种偏执的兴趣,最爱收藏新书的初刊初版,且非得要书刊编号排在最前头的,掌皇室实业的五皇伯刘非最懂投其所好,印刷工坊每每刊印甚么经典或科技著作,皆会将印出的首卷书册送入宫来,使得父皇的藏书量极为惊人。
父皇现下舍得将此本书册赠予他,自然是对他近来表现的极大认可,怎能不教他喜不自胜。
太子殿下确非自作多情,皇帝陛下也确实有某种堪称偏执的藏书癖,且不提甚么收藏价值,总之经典著作在大汉问世的初刊初版,还是刊印的首本,收藏起来实在是很有满足感的。
太子殿下得赐编码本,又在自家父皇的指点下,学会了调谐通信设备的接发频率,自是玩的不亦乐乎,且向父皇求了套组装调试好的通信设备,搬去自个的太子府侧殿。
接下来数日,太子殿下每日早起,傻乎乎的守在侧殿,就等着接收机响起叮叮当当的响声,花大半晌记录下传来的信号,再对照编码本编译出来。
“给为娘滚过来用早膳!”
皇后阿娇亦是陪着他胡闹,每日都在椒房殿用发报机咔嚓咔嚓的给他放电报。
刘彻见得这娘俩玩了数日仍乐此不疲,也是无奈得紧,这等粗陋的发报装置,若只靠这些蓄电池,通信距离不过数里,也就能在宫城里用用罢了。
若架设发射塔,再制造电力足够的大型蓄电池,倒是能在邻近的城邑间使用,清河王刘乘正在泬西邑和塬南邑主持兴建相关设施,不过也只是进行初期验证,离真正的投入实用还差得远。
譬如阿娇和刘沐娘俩,一个在未央宫,一个在承乾宫,区区数里距离,从发电报到编译出其内容,都够传话的宫人往返两个来回的,除却满足母子俩的玩心,压根没太大实用价值。
皇帝陛下如是想,太子殿下却非这般认为。
这等传讯神器,且是他自个亲手组装的,还能用得利索,怎的都要向宫邸学舍里的小伙伴们炫耀的。
过得处暑,宫邸学舍的暑休结束,重新开馆授课。
太子殿下特意以教天家贵胄们增长见识为由,又向自家父皇求了套通信设备,运到宫邸学舍,且是得意洋洋的亲手摆弄给诸位族兄族弟看,毫不掩饰满脸的炫耀之色。
嗯……咱家这太子族兄虽确有些真本事,然那臭显摆的德性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乘氏侯嗣子刘典边是满心好奇的学着操作那设备,边是在心中暗暗腹诽,咱老刘家的叔伯兄弟貌似都是这般德性,便连才学满腹的梁王祖父亦是最爱受人追捧,为之奈何?
第五百六十七章 北粟南稻()
入得八月,江淮平原种植的水稻已然抽穗,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稻田皆是微微泛黄,再过月余,又要迎来大丰收。
近年来,大农府不惜投入巨赀,在大江中下游流域大力推广水稻种植,稻类择取乃至种植范围更是经过审慎权衡的。
早在夏朝之前,华夏先民就曾多有种植水稻,夏禹曾令益予众庶稻,盖因其可种在卑湿之地。
然华夏先民多聚居于大河流域,觉着大江以南之地闷热潮湿,且多山地,是穷苦蛮荒的地界,故鲜少会迁徙到大江以南,尤为偏荒的诸越之地更不必提。
楚族先人就曾被中原诸侯国称为“淮夷”,后楚人首领得周成王赐爵,迁徙至荆楚之地立国,筚路蓝缕,开启山林,到得战国更成为可与群雄逐鹿中原的强盛之国。
饶是如此,楚人却也没有大量种植水稻,而是如北方诸国般,以粟禾种植为主,盖因水稻喜湿,须建渠引水,灌溉水田,比粟禾难伺候得多,且亩产也不比粟禾多,对境内多山林且战端频仍的楚国而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种植水稻实在不划算。
官府以粟谷计算赋税,老百姓自然更不会种水稻了,故华夏的水稻种植在史上是出现过倒退现象的,到得汉代,居住在大江以北的农人有很多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水稻。
在刘彻尚为太子时,遗孤内院的农学院就已在南山脚下试种水稻,不断进行选种育秧,待得刘彻登基后,帝国科学院的农业研究所和少府的渭北种植园更是对水稻种植的各项农艺投入庞大的人力财力。
经过十余载的不懈努力,种稻农艺不断改进提高,已然为大范围推广水稻种植打下了坚实的技术支撑。
最先大范围试种的地域,却非大江以南的郡县,而是居于大江北岸,淮水以南,那片沃野千里的江淮平原。
农作物改良不同工业发展,现今大汉可没甚么转基因技术,任何冒进的农业政策,都可能会导致极为严重的恶果。
虽说大汉近年粮食产量过剩,但若因朝廷推行的农业革新出了岔子,使得大片地域粮食绝收,朝廷乃至皇帝的威信无疑会遭受重创,皇帝指不定还要被迫下诏罪己。
相较关中和江南郡县,江淮平原的冷暖和湿度皆适中,可让关中地界培育改良出的新稻种获得循序渐进的气候适应期,避免出现太大的“水土不服”,导致急剧减产甚或绝收。
不但要在江淮平原先行试种,便连稻种的择取也要慎之又慎。
农业学博士和农匠们已培育出优良的稻种,若气候条件合宜,甚至能使其一年两熟乃至一年三熟,然在江淮平原试种时,却没选取这些一年多熟的稻种,而是特意选种中稻,一年只种一季。
所谓中稻,是相对于一年两熟的早稻和晚稻而言的,亦可称之为半晚熟稻,乃是一种在季节上处于早熟类型和晚熟类型之间的中熟类型稻。
之所以一年只种一季中稻,除却是要脚踏实地的“先求有,再求多,后求好”,亦是考量到大汉近年粮食产量过剩,且大汉百姓已习惯吃粟米和用小麦磨制的面粉制作的面点,饮食习惯非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稻米若是种多了,怕是卖不出去,只能让各地常平仓用公帑购粮入籴,堆积久了变作陈粮,无疑是巨大的浪费。
皇帝刘彻特意与群臣商议过此事,想找个法子让大汉百姓能逐渐接受稻米,好歹舍得偶尔花钱去粮肆买,换换口味嘛。
朝臣乃至其辖下的各府署官员对稻米倒是不陌生,这要归功于每日中央官署为他们提供的那顿免费营养早膳,米粉,米糊,米糕,米饼,庖厨用稻米制作出美食种类繁多,且味道着实不错。
不少大臣吃上了瘾,还不忘去寻少府诸官,问问何处能买到那稻米,故渭北种植园每岁种出的稻谷,除却留下继续培育的良种,及专供宫中尚食监和皇亲苑的部分,余下的大多都教世家权贵买走了。
反倒是南山官田产出的稻谷大多留下育种育秧,逐年扩大耕种面积,也正因如此,江淮平原在推广大范围试种时,优良稻种的数量还是较为充裕的。
大汉现下的任官体制虽仍以世袭和举荐为主,然能入列朝堂且站稳脚跟的公卿将相,多是有完整历练,经过公府层层考评,方是拔擢入朝的,对地方民政大多颇为熟稔,尤是农事为立国之本,故群臣对农政诸事向来上心。
随着面食愈发得百姓喜爱,小麦市价早已从昔年不足粟米一半,直接暴增至于粟米等价,且这还是大农府平准司屡屡出手,用各郡县常平仓的出粜入籴来调控市面,以此抑制小麦价格,且抬高粟米价格,这才使得粟米市价不至崩盘。
群臣觉着稻米制作出的各种米制品,其滋味不下面食,且不似大多面食般吃多了易上火,端是老少咸宜,若百姓们晓得如何制作那些米制品,便如昔年学着制作面食,那粟米的市价怕是又要面临冲击了。
米贵伤民,米贱伤农啊!
因中原郡县的日照条件多不如关中,故在关中郡县已大为普及的棉麦复种农艺是不适合推广至大汉全境的,大农府也有意的限制了各地的小麦耕种亩数,故粟米仍是大汉现今最大宗的粮食产出品项。
大汉的工业化刚起步,大多数百姓还以务农为生,这意味着靠种植粟米维持生计的农人数量远超千万。
要晓得,随着大汉愈发强盛富饶,老百姓早不仅止满足于填饱肚子了,尤是近年在朝廷的主导下,各地官府已大搞菜篮子工程,鼓励治下百姓养殖家禽家畜,种植瓜果鲜蔬,寻常百姓已能偶尔买些鸡鸭鱼肉打打牙祭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粟米市价一旦崩盘,种粟农人虽能吃饱肚子,却没法换来赀财购置柴油酱醋,是要闹出乱子的!
对于群臣的担忧,皇帝刘彻亦深以为然,更是庆幸自个没有擅自专断,而是想着先听听朝臣们的看法。
人非圣贤,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若有人觉着自身已英明神武到算无遗策,再听不进半点异议时,那他必是彻底癫狂了。
为君者,若刚愎自用到此等地步,实乃社稷之大不幸!
“诸位爱卿以为,该当如何行事?”
刘彻非但能听得见臣子劝诫,更不以为自身处理具体政务的能力会比满殿公卿强,从底层官吏一路历练上来的府司仆射,对地方政务理解之深刻,远非刘彻这在宫里呆了二十余载的穿越者可比。
穿越者的优势,便如曾跃出水面的鱼儿,能领着周围的鱼儿在历史长河中往游,少走些岔道,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比其他鱼儿游得快,更不意味着它能完全避开河流里的潜流旋涡。
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饶是称孤道寡的帝皇,也不能真做那孤家寡人,还得广纳贤良,善采良谏。
“陛下,若微臣所闻无误,这水稻喜湿,灌溉颇是耗水,且现今培养出的稻种仍不甚耐寒,而北方郡县气候不似南方温暖潮湿,燕北和辽东更乃苦寒之地,暂且是不宜大肆推广水稻耕作的。”
丞相曹栾曾出任大农令长达十余载,对农政向来关切,对水稻培育的相关进度自也多有关注。
刘彻微是颌首,问道:“依你之意,在北方郡县暂缓推广水稻种植么?”
“不错,陛下既也忧心稻米日后会冲击粟米的市价,那倒不妨依着现下大农府限制小麦种植亩数的法子,关中可多种小麦,江淮,江南和巴蜀多种水稻,淮水以北仍以种粟为主。”
曹栾从政多年,思路条理甚为清楚,且处事目的极为明确,复又道:“如此还有旁的好处,现今各地农人多已不似昔年般,每岁留谷育种,而改由向官府农业局购置亩产更高的良种,且会购置不少合宜的化肥,若是划定各郡县大致的主要作物,能减却不少转运种苗和化肥的人力物力,且不正符合陛下曾多此提到的集约式大农业么?”
“言之有理!”
刘彻深以为然,却又是沉吟道:“饶是如此,朝廷也不宜颁布政令,禁止各地农人种植其它作物,大农府和各郡县农业局可好生引导,却不得强迫百姓,且各地划分出主要种植作物后,旁的作物也要适当轮种,或者暂且休耕,免得因长期耕种单一作物,使得田疲地竭。”
刘彻身为穿越者,自然晓得后世美帝那种区域性大农业的高效高产,却也晓得长久为之会导致土壤流失和地力衰竭等恶果,现今的大汉不是完全不能参考,却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要为后世子孙留下肥沃的土地才是。
“陛下圣明!”
曹栾躬身应诺,由衷佩服陛下思虑之周全。
正因如此,大农府在江淮平原进行大范围水稻试种时,择取了一年种一季的中稻,且明定种稻满三年,来年则需休耕或换种规定的数种作物,再隔年才能再度种稻。
北粟,南稻,关中麦。
大汉境内的农业大布局初显雏形,虽不甚完善,亦不免有失偏激,却是现下最为合宜的解决方法,至少为朝廷和地方官府节省了大量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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