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了。
岂非养虎遗患么?
刘彻可不愿见得倭奴列岛日后出现大批朝鲜和倭奴的混生孽种,为大汉后世子孙留下隐患。
汉廷是要朝鲜仆从军血洗倭岛,而非是去繁衍子嗣,传播文明的!
面对汉廷迟迟不予理会,远在倭岛的朝鲜将领们亦无可奈何,只得继续统率麾下将士清剿倭奴,半分不敢懈怠,盖因汉军水师战舰不是无偿为他们运送军需的,粮草军械皆须用倭奴的战俘或首级来换取。
以战养战,若朝鲜将士不去劫掠和杀戮倭奴,就得饿肚子,就得靠打猎和采集野菜野果填饱肚子。
朝鲜将士固然可以违逆汉廷军令,然他们留在对马岛和伊伎岛的亲眷必死无疑,他们自身也将流落在这“莽荒”倭岛,余生皆与矮小猥琐的倭奴土著为伍。
现实就是这般残酷,弱者虽有选择的权利,但所有的选项却皆是强者制定的。
汉廷真的无所作为么?
自然不是!
汉六十七年,四月中旬。
北海水师分出部分战舰,悄然驶过筑紫岛的南部海域,绕到筑紫岛的东北,寇奴岛的东南,将舰上搭载的两千余人和大批军械送到伊予岛。
伊予岛乃是倭奴四大岛中面积最小的岛屿,地势多山,山地约占岛屿面积的八成,在汉代尚未因陆地沉降而与寇奴岛彻底分开,两座大岛间以一条狭长的山梁相连。
严格说来,也算不得山梁,盖因其山大半没于海水中,隆起而露出海面的部分也不过区区数丈,故北海水师的绘图匠师在仔细探勘过后,在大汉海疆志中将此山梁命名为“濑户道”。
濑户道狭长而崎岖,寇奴岛和伊予岛的倭奴土著往来不多,又因伊予岛多山地,岛上数条川流皆短小,淤积出的滩涂狭小且分布零散,实在不适合大量百姓聚居耕作,故寇奴岛上那些“强大”的倭国对伊予岛没太大的占领欲,伊予岛上的甚为闭塞的诸多倭奴部族得以苟全乱世。
玄菟太守张汤矗立于战舰甲板之上,看着各艘战舰纷纷放下侧弦舟楫,向海岸滩涂划去。
“你须谨记,世间已无汉将秦立,唯有倭王八岐。”
张汤微是侧身,向身边那脸上黥满青蓝图文的男子淡淡道。
男子微阖眼睑,默默颌首。
他落得这步天地实乃自作自受,也不怨旁人,唯是心有愧疚,不该牵累麾下的百余亲卫将士,让他们也遭黥面毒哑,放逐倭岛,便连姓名亦皆被褫夺,换了倭奴土著的贱名。
“倒也无须太过丧气,陛下既是开恩,让你等立功赎罪,日后未必没有返归故土与妻儿重聚的机会。”
张汤虽向来阴戾狠辣,却也知自身肩负的使命与八岐等罪人息息相关,若他们消极懈怠,余下的两千死囚是无法办成甚么大事的。
是的,死囚,两千死囚,尽数黥面毒哑,且不识笔墨的两千死囚。
实则八岐及他昔日的百余亲卫也算是死囚,与其余两千死囚不同的,乃是他们的亲眷大多被羁押在玄菟郡治东城,而他们出身的亲族更有不少是大汉的世家大族。
两千死囚,不多,却也不少。
皆是桀骜彪悍的精壮男子,既有江洋大盗,亡命之徒,亦有如八岐等人触犯军律的军士。
立倭国,称倭王,掠地屠城,待得倭岛无人,他等方可归汉!
然此事不可无限期的拖沓,十年为期,届时若仍未大功告成……
皇帝陛下没明说,玄菟太守没明说,但八岐等人皆是心知肚明,他们的妻儿乃至亲族今后的荣辱乃至生死,端看他们在这倭岛如何行事。
光凭两千死囚,想要血洗四大倭岛,剿灭百万倭奴自是不可能,然他们皆已黥面毒哑,除却身量比寻常倭奴土著高大魁梧,想要以倭奴人的身份去征服和统治倭奴人,倒也不难的。
化囚为夷,以夷制夷,不过如此耳。
这甚为闭塞的伊予岛,便是倭王八岐的“王兴之地”,唯有在此站稳脚跟,方能北上征伐寇奴岛上的诸多倭国。
皇帝刘彻倒也没冀望太多,八岐等人带着区区两千死囚想在十年内征服四大倭岛,那无疑痴人说梦。
然伊予岛位于寇奴岛的东南面,只要八岐征服伊予岛,将岛上的倭奴部族皆纳为己用,应能得数万精壮倭男,再装备上汉军战舰运来的大批兵械,足以通过濑户道兵发寇奴岛的东部。
论起整军备战和排兵布阵,倭奴土著岂会是八岐等人的对手?
何况八万朝鲜仆从军军已然占据了寇奴岛西部沿海的大部分地域,不断清剿残余的倭奴,侥幸未死的倭奴皆往中部的地垒山地逃窜,不少更是流亡到东部的数处丰饶平原。
寇奴岛北部纵贯着三大山脉,中部亦是交错着众多峰谷和盆地,加之河网稠密,使得朝鲜仆从军的进军速度极为迟缓,非但大为减损战力和士气,更容易顾此失彼,往东部进兵,不少倭奴又流窜到西部。
正因如此,八岐等人在伊予岛“立国”,进而征伐寇奴岛诸国就显得尤为必要,八岐将会冠以“倭王”的身份,比起那些外来的杀人不眨眼的朝鲜“恶魔”,倭奴土著自然更愿投入“本族王者”八岐的麾下。
待得八岐等人大功告成,百万倭奴还能剩下多少?
即便剩下得再多,也不过是八岐等人日后用来向汉廷请功赎罪,求得返归汉疆与家人团聚的祭品。
身为王者,想让治下子民好好活着,确非易事;然若想要治下子民尽数死去,那无疑是简单得多了。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懂得这道理的倭奴土著,应是不多的。
“你等清剿倭奴时,切记尽数斩下首级,妥善硝制,每岁四月朔与十月望,水师舰群皆会运送军需前来,依首级数目给予你等相应数量的各式军需,若有旁的需求,尽可遣人密报本官,本官会酌情调拨的。”
张汤见得大部分死囚和军需已陆续卸船登岸,便是对亦将动身登岸的八岐道。
八岐默然片刻,躬身向张汤深揖,久久不起。
张汤喟然长叹道:“本官知你妻自幼娇贵,从未吃过甚苦,日后会遣人好生看顾,好吃好喝伺候着,绝不会委屈了她。”
八岐起身再揖,随即转身离去,端是身形挺拔,脚步疾而不乱,似是恢复了往昔的几分精气神。
“诶,本是将门虎子,却羁于儿女私情,落得这般境地。”
张汤暗自唏嘘,许是因年事渐高,他近来确是比过往心软不少,至少减却了三分戾气,敛去那酷吏做派,倒是真有些封疆大吏的堂皇架势了。 富品中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请款筑路()
入得五月,长安日渐闷热,因八水绕城的缘故,这座雄伟帝都的寒暑温差甚大,凛冬能冻死人,酷暑亦能热死人。
太子刘沐每日在承乾宫的宫邸学舍上罢早课,便要到未央宫的椒房殿陪父皇母后用午膳,稍事午憩后,又得到宣室殿陪父皇批阅奏章或听诸大夫策议国政。
饶是如此忙碌,武课仍不能落下,每日用过晚膳,还得接受左右中郎将的武技授课,操练得筋疲力尽。
对年仅十岁的男孩而言,如此繁重的课业安排无疑是残酷万分的,即便刘沐体魄远比寻常孩童强健不少,长时间持续下来,也着实有些撑不住了,体力倒是其次,主要是精神太过疲惫。
虽说大汉朝野近年已普及逢五休一的休沐体制,然沐日的休歇并不足以让太子殿下从疲惫中彻底恢复,更遑论似过往般肆无忌惮的玩耍。
随着天气愈发闷热,太子殿下的精神愈发萎靡不振,食欲亦是大减,连平素最爱的荤腥大肉都愈发吃得少了。
皇后阿娇见得这般情形,既心疼又忧心,便在某夜云消雨歇后,向皇帝刘彻吹了枕边风,让他莫要对皇儿太过严苛了。
刘彻也知揠苗助长不是好事,也晓得要劳逸结合的道理,却偏是故作不悦,借此又讹得自家婆娘的好处,再度覆雨翻云,足足折腾大半宿,直至阿娇浑身瘫软如泥,这才满脸餍足的饶了她。
翌日午间,一家三口用午膳时,刘彻瞧了瞧食不下咽的自家儿子,心里也不免有些愧疚,望子成龙的他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虽说王侯子嗣们在宫邸学舍也苦习君子六艺,然他们的武课皆安排在午后,每日暮鼓响起便可出宫归家,晚间可尽情休歇玩乐。
若不算武课中部分强度不小的身体锻炼,他们的课业或许比后世华夏连下午都要上文化课的中小学生还轻松,况且武课中的射御之术,对大汉贵胄子弟而言,也算得某种娱乐,类似后世学生在体育课踢足球打篮球。
每日下午都是体育课,这是后世多少华夏学子的梦想啊!
太子刘沐却是享受不到这等美好童年,这正是身为储君的无奈,传承社稷的担子本就很重,将来若想得成皇祖父和父皇般的贤君圣主,那就更不容有半分懈怠了。
午后,宣室殿内。
皇帝刘彻边是批阅奏章,边是不时瞄了瞄侧席那昏昏欲睡的皇儿。
“诶,我大汉百工百业愈发兴盛,尤以京畿之地最是商贸繁荣,奈何运力不足,道路壅塞,恁的耽误事啊。”
刘彻用手指敲了敲御案上阅罢的那道奏章,将之合上,让侍立在侧的符节令李福给侧席的太子殿下递过去。
刘沐正自半阖着眼睑打盹,闻得父皇敲击御案发出的笃笃声,只道被父皇发现他走神偷睡,不由惊得瞪大那对凤眸,故作无事的假笑道:“父皇说得是!”
刘彻斜觑他一眼,心道这傻小子真是随了阿娇,反应着实是迟钝,硬没发觉李福正捧着那奏章躬身呈上。
“殿下……”
李福自幼服侍刘彻,至今已二十余载,瞧得出陛下今日对太子殿下莫名的随和,绝不会为此责备太子殿下,故而特意唤了声刘沐,且屈膝将奏章呈得更近了些。
“……”
刘沐这才晓得自个又犯蠢了,不禁面色讪讪,偷偷瞄了瞄自家父皇,见得刘彻虽似笑非笑,却也没露出甚么不悦神情,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接过奏章,放在书案上翻阅。
刘彻登基后,大力提倡公文简化,遣词用字不可太过华丽虚浮,且须条理分明,格式规整,除却公卿大夫呈交的那些艰深厚重的国政策论,各府署和地方官府的往来公文皆词句平实,词义明确简练,甚至还普及了所谓标点符号的使用,奏章亦是如此。
故刘沐虽年仅十岁,谈不上通读经史,离真正的识文断句也还差得远,然在陪自家父皇批阅了大半年奏章后,已能读懂大部分的词句,唯有遇着些生僻字时须李福从旁指点讲解。
这道奏章形制规范,也没甚么艰深词句,刘沐很快便阅罢,也读懂了大概的意思。
这奏章乃是大农府呈上的,本出自工部少卿卓王孙之手,想要请款筑路。
以年度预算为基础的财政运作体系在汉廷各府署及地方官府皆已行之有年,在不断的查漏补缺下,运作愈发良好顺畅。
大农府工部掌营工营造,辖诸多官营工坊及掌城池和造桥筑路等工役程式,每年岁末也会递交大笔预算,从国库划拨相应款项预留,以备来年支用。
依惯例,工部要请款时只须向大农令东郭咸阳呈报,经其签核后再转呈御史府和廷尉府等负监管之责的府署,由各府集司和计司审定准核,便可从国库请拨相应款项,无须特意奏请皇帝陛下的。
然工部少卿卓王孙此番请拨的款项着实过大,大到大农令东郭咸阳不敢擅自签核,大到堂堂大汉太子看到那数额时,硬是惊得睡意全无。
五十万金!
刘沐陪着自家父皇批阅了大半年奏章,从未见过敢这般狮子大开口的请款奏章,须知国库岁入虽逐年增长,然去岁也才刚跨过五百万金的门槛。
五十万金,近愈国库岁入的一成!
依照大汉军律,太尉府每岁呈交的来年军事预算也不过就是该年国库岁入的一成,光凭这笔军费,就足以供应近百万大军的一整年的吃喝拉撒,外带汰换兵械,购置战舰,火炮,掌心雷等新式军备,甚至还有退伍将士及军眷的抚恤和各式补贴。
如此巨赀用来修筑道路,显是远远超出工部今岁预算,也无怪大农令东郭咸阳不敢擅自签核,而是将之转呈皇帝陛下圣裁。
东郭咸阳作为掌国库和天下租赋,统领大农府诸官的大农令,按说若觉辖下少卿的请款不合理,直接打回不允便是了,然他既是将这份请款条陈改拟奏章,转呈皇帝陛下,自然是他也觉得工部提出的筑路计划确有必要。
东郭咸阳或许是个“守财奴”,却也懂得开源与节流同等重要,更懂得货流畅通对工商业发展的重要性。
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简单朴实的口号,早已深入大汉臣民的心中。
近二十年来,十余条连通各郡郡治的主要沥青大道的陆续竣工,加之各郡在治下各县也不惜拨下重金,夯筑整葺旧有的砂土直道,使得朝廷“县县通大路”的长远目标已达成大半,仅余部分官府财政窘困或是地势复杂的偏僻县邑尚无力筑路。
说实话,皇帝刘彻对此亦已为满意,若实在是不宜筑路或是筑路耗资过大的县邑,索性就让百姓迁徙出来好了,毕竟大汉现下不缺土地,缺的是大批精壮劳动力,没必要如后世华夏政府般往山沟沟里修路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要懂得先易后难,肯定要先集中全大汉的基建资源,在关中,巴蜀,中原,燕北和江南的重要郡县铺设好四通八达的道路网,再去考虑那些荒乡僻壤。
后世华夏政府因着种种考量,往往会为不足百户的小山村花费数千万修筑道路,现下的大汉却是无法承担这等巨额开销的。
花不起,也没必要!
汉廷甚至废置了不少地处偏僻的县邑,将该地居民迁徙他处,既是有“民不患寡患不均”的说法,那就不能让这些大汉百姓继续生活在那些“被人遗忘”的偏乡僻壤。
百姓迁徙的花销皆由官府支应,迁徙后还会划拨给他们相应的田舍,填补些许赀财,饶是如此,也比往那些偏乡县邑修桥铺路所须开销少得多。
大汉群臣对此举措也颇为赞同,他们虽是代表着诸多世家大族的利益,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是勤政爱民的好官。
大汉社稷就是一块香甜大饼,刘氏天家虽占了大头,诸多世家大族也能分食不少,庶民百姓也是饿不着。
饼做得愈大,所有人能分到的愈多,在无人能撼动乃至篡夺刘氏江山的现下,将饼做大才是世家大族牟取更大收益的“合法”途径。
这道理,文武百官懂,庶民百姓懂,即便是莽直的太子殿下得了自家父皇悉心指点,也是深以为然的。
正如父皇所言,这江山社稷是老祖宗留下的家业,他身为储君,无异家中少主,可得好好守住家业才是。
想要守住家业,自然要晓得真实的家底,太子殿下虽是粗莽脾性,偏生对数字颇为敏锐,或许是因其自幼就对金银珠玉存在某种莫名偏执的占有欲,总之他对国库账簿中记录着的大笔款项记得甚是清楚。
“父皇,若儿臣未曾记错,去年岁末工部呈请的预算不足十万金,现下却请款五十万金,光此笔请款就高达该部司全年预算的五倍之多,未免有些太过了。”
太子殿下心知这家业未来十有**会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