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春困秋乏,酷热的夏季渐渐远去,长安九月最是好眠,刘彻这皇帝自也早早搂着婆娘上榻,云雨过后便是餍足的睡下。
若非隔日恰逢休沐,无需上早朝,刘彻还真不愿从御榻上爬起来,离了软乎乎香喷喷的婆娘,去见陈诚那厮。
懒得顾及甚么规矩礼法,他让近侍宦官引陈诚入长秋宫的偏殿书室觐见,自个则光脚拖着木屐,呱唧呱唧的往书室行去。
陈诚入得书室,只见得皇帝陛下散着墨发,胡乱披着轻薄丝袍,脖子上更有不少可疑的红痕。
他虽是今日方迎娶王嫣,但年岁已不小,寻常世家子弟该懂的,该做的,可是半点没落下,自能瞧出皇帝陛下是在何等情形下被唤醒的。
推己及人,换作是他在辛苦耕作后,正心满意足的酣睡,却被人扰了清梦,心情怕也好不了。
他不禁咽了咽唾沫,脊背直冒冷汗,颤着双腿上前见礼。
“大半夜的,你这厮不搂着美娇娘洞房,入宫求见作甚?”
刘彻毫无仪态的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没好气道:“莫不成在新婚之夜方知自身男风不振,索性自暴自弃,打定主意要净了子孙根,入宫做宦官么?”
“……”
陈诚虽晓得陛下在说笑,但还是觉着胯下一凉,忙是缓缓下拜,跪伏在地,哀声道:“陛下,臣今夜入宫惊扰陛下,实乃是遇着天大的难事,来请陛下圣断!”
“哦,甚么难事,说来听听。”
刘彻微是扬眉,稍稍敛了惫懒神色,能让刚与王氏联姻的少府陈氏都感到为难,逼得陈诚在新婚之夜抛了新妇枯守婚房,非得入宫面圣,只怕还真是大事。
“陛下,此事不便……”
陈诚直起上半身,瞧了瞧书室内的内侍和掌灯宫婢,欲言又止道。
刘彻自是会意,摆手将宫人尽数摒退到,让他们从外头将门扉掩上。
门户闭合前,守候在外的近卫死士冷眼扫了扫陈诚,觉着他这细胳膊细腿的确是刺杀不了皇帝陛下,也就没出言劝阻。
“说吧!”
刘彻见得陈诚神秘兮兮的模样,愈发来了兴致。
“陛下请看!”
陈诚忙是从胸前的衣襟中掏出用丝绒包裹着的隋侯之珠,双手捧着呈给陛下过目。
他压根就没敢带着那紫檀木匣入宫,盖因任何人趁夜入宫面圣,皆是要仔细搜身的,他这少府丞也不例外,这隋珠揣在怀襟里还能勉强应付过去,若带个大木匣就得细细查验是否有藏着凶器的夹层。
这隋珠着实太过招眼,在进献给陛下前,还是尽量少让旁人瞧见为好。
“这是……”
刘彻举步近前,伸手抓起那拳头大的光润宝珠,只觉睡意顿消。
两世为人,他着实见过不少稀世珍宝,后世各大博物院展出的甚么夜明珠或汉宫内库珍藏的大批宝珠,都难以与眼前此珠媲美。
浑然天成,其质其美,无需雕琢,更无需饰以银黄,盖因俗物不足以饰之。
似此等宝珠,不管镶嵌到何处,都是糟蹋。
后世英女王皇冠上镶着的那颗大钻石,虽是价值连城,其实俗气得紧,也不知为何有众多华夏子民对欧洲王室艳羡推崇,真真俗不可耐啊。
陈诚语带忐忑道:“陛下,这正是隋候之珠。”
即便陈诚不提这名头,刘彻也已是猜到了。
等了这么些时日,终是等到隋珠现世,事情愈发的有趣了。
他微是颌首,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
陈诚忙是凄声道:“回陛下,此物混在内子王嫣的送嫁添妆里,没附着礼单,必是有人蓄意栽赃,想要构陷微臣。恳求陛下明察,替臣做主啊!”
刘彻把玩着手里的隋珠,唇角微勾。
能在送嫁时,将这隋珠迅速放入王嫣的添妆里,还不露丝毫痕迹,除了她的随嫁侍婢,就唯有各大世家的宗妇和贵女。
王嫣的父族和母族皆是豪门显贵,有资格被请去为她送嫁的宗妇贵女们,出身可都不低,其背后的世家皆是在大汉排的上号的。
此举是栽赃陈氏和王氏,还是栽赃给各大世家,让刘彻这皇帝心怀猜忌,还有待斟酌啊。
项佗那厮留下的后手,应不止这般简单,毕竟还有更为重要的泰阿剑啊。
刘彻笑而不语,沉默良久,陈诚心下惶惑不安,面色更是惨白。
“就只有隋候之珠?”
刘彻回过神来,瞧着他那畏畏缩缩的模样,颇是恶趣味的出言打趣道:“泰阿剑呢?莫不是被你匿下,想着将来倒悬日月,改天换地不成?”
“陛下明鉴,臣万万不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啊!”
陈诚正自惶恐,也没听出刘彻是在说笑,险些吓尿了,忙是拜伏顿首,慌乱道:“确是只见得这隋珠,泰阿剑并未出现啊!”
“嗯,既是如此,这隋珠就权当抵了你自幼在太子府蹭吃蹭喝的开销,朕也不与你再多算利钱了。”
刘彻摆了摆手,就跟驱赶苍蝇似的,打着哈欠道:“你快些出宫回府,春宵苦短,且搂着自家婆娘快活去吧。”
“啊……”
陈诚讶异直起身子,抬头望向皇帝陛下,压根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
刘彻谑笑道:“怎的,还要朕送送你?”
“微臣不敢,微臣告退!”
陈诚的脑子终是转过弯来,如闻大赦的慌忙起身后,便是躬身告退。
刘彻微是颌首:“嗯,日后再遇着这等稀世珍宝,记得再来进献,多多益善。”
“……”
陈诚额角冒汗,应诺着趋步而退,转身轻启门扉后,便是逃难似的大步离去。
刘彻回了内寝,见得阿娇躺在御榻上睡得香甜,还哼哼唧唧的梦呓。
他却没了睡意,想着夫妻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便坐到榻沿上,极为无良的捏着自家婆娘娇俏的小鼻子,生生把她弄醒了。
阿娇是个暴脾气,本就被刘彻折腾了半宿,刚睡熟又被吵醒,自是火冒三丈,也不管他是甚么狗屁皇帝,张牙舞爪就要扑到他身上厮咬。
刘彻早有预料,起身而退,离着御榻数步,单手抛着那拳头大小的隋珠,不住对榻上的阿娇挤眉弄眼。
“哇!”
阿娇瞧见那隋珠,睡意顿消,双眸中已然没了怒火,而是泛着亮晶晶的光芒。
古往今来,大多女子都无法抵抗精美珠玉的诱惑,就如同西方传说中酷爱收集金币的恶龙。
刘彻出言调笑道:“此乃隋侯之珠,与传国玉玺齐名的国之重宝,想要么?”
他已细细看过这隋珠,不似甚么夜明珠般会有荧光效果,看质地也不似含有高辐射的物质,倒是可以放心把玩。
“隋候之珠?”
阿娇更是眼神大亮,想着刘彻有传国玉玺,她有隋候之珠,可不是相得益彰,意义非凡么?
她也晓得这隋珠乃是重宝,生恐刘彻只是说笑,不肯真的赐给她,瞬间便从先前的炸毛的母老虎,迅速转变成温驯的折耳猫,装着怯生生的小模样,软糯道:“陛下当真要赐给臣妾?”
刘彻谑笑道:“装甚么装?想要就说,若不想要,明日朕就拿去孝敬皇祖母了。”
“要,怎的不要?”
阿娇闻言大急,忙是下榻,扑过来抢夺。
虽说皇祖母自幼对她颇是宠溺,但这隋珠可不是寻常珍宝,对她这皇后更是重要,还真舍不得让刘彻拿去孝敬皇祖母。
“天凉了,别冻着脚!”
刘彻见她光脚下地,忙是将隋珠给了她,又将她抱离地面,放回榻上,无奈道:“明知自个身子受不得寒,还总是这般胡乱闹腾。”
阿娇却恍若未闻,双手捧着隋珠,眉开眼笑的赏玩着。
刘彻瞧着她散乱的衣襟,看到那若隐若现的锁骨和大片雪白肌肤,不由咽了咽口水。
男人但凡开过荤,多是就再也欲壑难填了。
尤是刘彻正值男子需求最盛的年纪,先前又因阿娇怀孕生子加产后恢复,足足憋了年余,再度开荤没多久,又独自从甘泉宫回返长安城。
临近秋分,阿娇才带着小刘沐,随长辈们摆驾回京。
近日来,刘彻自是夜夜索求不止。
现下又是色心大动,便是眸色微深道:“隋珠乃国之重宝,朕可不能轻易给你。”
阿娇忙是缩手,将隋珠死死护在怀里,满含戒备的盯着刘彻,生恐他来抢。
刘彻瞧着她杏目圆瞪的小模样,更是欲火焚身,猛地翻身上榻,将这傻婆娘压在身下。
他俯下身子,咬着阿娇软滑的耳垂,低声道:“好生伺候朕,隋珠就给你,如何?”
阿娇的耳朵向来敏感,只觉浑身发软,红着俏脸轻轻哼了哼,便是欲拒还迎的与刘彻共赴巫山。
……
……
……
三个省略号非是系统删文,而是作者经过数次教训,知道必会被删成省略号,索性偷懒不写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公卿更替()
翌日,刘彻召来新任郎中丞齐山,将隋珠现世之事告知于他,却又特意叮嘱他不必遣暗卫清查昨日为王嫣送嫁添妆的女宾。
齐山心思通透,晓得陛下愈是故作无事,在背后捣鬼的项氏余孽便会愈发焦虑,反倒更易露出马脚。
“陛下,现下知晓隋珠现世之人应是不多,少府陈氏更不敢泄露此事,不妨让暗卫到坊间查探,或许不久便又有新的谣传出现……”
齐山微是沉吟,躬身进谏道。
刘彻最欣赏齐山脑子灵活,颌首认同道:“不错,朕亦有此意,或许仍难抓到主谋,但项氏余孽及其党羽能杀一个是一个,将他们逼到穷途末路,其看其可敢拼死一搏?”
“困兽犹斗,无疑以卵击石,徒增笑料耳。”
齐山对项氏余孽颇有怨念,清冷道。
自入得羽林卫,他几乎从未尝到失败的苦果,偏偏受陛下重托,与秭归项氏周旋七年,最终落得功败垂成,泰阿剑和隋候珠皆没能寻到。
这是他羽林生涯的污点,现今他官居郎中丞,又统领暗卫,自是时刻想着将项氏余孽从世间尽数抹去。
“呵呵,朕近来本就闲得慌,有人玩些把戏,倒也能瞧瞧乐子,消磨消磨时光。与人斗,着实是其乐无穷啊。”
刘彻见得齐山对项氏余孽似乎夹带有些许私愤,多少也能理解他的心思,倒是不担心他这聪明人会因公废私。
只要能寻回泰阿剑,项氏余孽剩下的那些小鱼小虾是死是活,抑是被齐山活剐或炮烙,刘彻都不在意。
后世历史的大汉没亡在项氏余孽手中,现今他治下的煌煌大汉就更不必担心了。
随后数日,事态的发展果是不出刘彻和齐山的预料。
朝臣们没人晓得隋珠现世,坊间倒是偶尔冒出些传闻,但也仅是零零碎碎的风闻,且很快便销声匿迹了,压根就没甚么人相信。
陈氏祖孙三人外加内史王轩虽知晓此事,却都不是蠢人,见得皇帝陛下权当并无此事,也就安下心来,就当做那日陈诚是给陛下进献了颗寻常的南珠。
皇后阿娇不知这隋珠从何而来,却听得刘彻说没人知晓他得了此珠,更是傻乎乎的反过来央着刘彻别宣扬出去。
隋珠难得,若是教太皇太后和太后知晓,虽不至眼馋到开口索要,但阿娇这做晚辈的也还真不好办。
就算她舍得献出来孝敬长辈,但外祖母和婆婆,进献给谁都颇是为难。
倒不如偷偷匿下,好生收藏,闷声得奇珍才是正理。
刘彻瞧着她那贼兮兮的模样,心道这傻婆娘也就这种时候才舍得动用她那点少得可怜的脑细胞,去耍些无伤大雅的小心眼。
他哭笑不得的点头应下,即便日后此事泄露,有项氏余孽做由头,皇祖母和母后想来也不会计较的。
于是乎,这隋珠就跟没出现过似的,别说甚么惊涛骇浪,便连半点涟漪都没搅起来。
岁月缓缓流逝,大汉朝野仍是清平祥和。
刘彻也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若非齐山每隔数日就回报暗卫近期打探到的世家情讯,偶尔会带到数句项氏余孽,他或许早就忘了。
七年的磨砺,对齐山确有不小好处,愈发沉稳耐心。
他知晓陛下的心思后,便也没太过执着于迅速肃清项氏余孽,免得打草惊蛇,反倒真不利于寻回泰阿剑了。
何况他出任郎中丞后,除却秘密组建和训练暗卫,还要协理郎中令吴成。
皇帝已下旨,郎中令吴成现今统辖的千余死士,正式归入禁军编制,名曰内卫。
待吴成告老致仕,或迁调到太寿宫继续护卫太上皇刘启后,齐山最可能接任郎中令,到时他将统辖内卫和暗卫,这两千余精锐侍卫将成为数重禁军中的最上阶。
明面上,九千郎卫的兵权已由三大中郎将分去,然因着内卫和暗卫的建制,郎中令反倒更得皇帝陛下的信重了。
三大中郎将也没甚么不服气的,齐山昔年在羽林卫本就比他们资格老,比他们功劳大,现今准备接任郎中令,可不是甚么后来居上,不过是回到他原本的位置罢了。
大汉群臣见得新任中郎丞是个生面孔,还摆明是准备接任位列九卿的郎中令,自是讶异不已。
倒是太尉李广对齐山记忆犹新,不少早年与羽林卫打过交道的将领也认出了他,知晓他曾官居羽林左监,也就不吭气了。
看看昔年的羽林将官,卫尉卿,三大中郎将,再加上大批禁军将领,再多个郎中令也没甚么可惊讶的,毕竟羽林卫是天子亲手创建,且最为信重的亲卫军。
旁的朝臣们虽是不甘又出个弱冠之年的大卿,但也不敢出言置喙。
郎中令掌宿卫宫禁,皇帝信重谁就拔擢谁,就算选头獒犬出任,只要能让皇帝夜里睡得安心踏实,旁人就管不着。
若有世家权贵非要举荐自家侄子出任此职,皇帝反倒要猜忌他是否居心叵测了。
总之大汉朝堂官位很多,但有些位置是万万不可主动去争抢的。
汉六十八年,依大汉历法该年为闰年,且闰月鲜见的落在九月,意即九月和十月间,还夹着个闰九月。
闰九月十六,是为今岁立冬。
立冬乃贺谒师长耆老的日子,依照惯例,天子会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
四朝元老袁盎赶在立冬前夕,告老致仕,请辞去丞相之位。
皇帝刘彻欣然准允,感念其功在社稷,封了关内候,且迁光禄大夫,可入宫行走,主要还是方便他日后时常到太寿宫,陪着太上皇刘启追忆往昔的峥嵘岁月。
御史大夫曹栾顺理成章的接任丞相,接掌相印,做了百官之首。
他自是欣喜得紧,御史府的属官也是欢欣鼓舞,盖因曹栾任御史大夫本就是为接任丞相做准备,压根就没闲暇多管御史府的事务,闹得御史们很是憋屈,好久都没有弹劾王侯权贵了,嗓子痒得紧,笔杆子都快咬断了。
群臣们本以为皇帝陛下会再次举贤不避亲,将丞相司直张骞转调御史府,升任御史大夫,毕竟张骞近年在丞相府和御史府来回迁调,历练完整,可不就是为了今时今日么?
皇帝刘彻的作法却大出群臣预料,新任的御史大夫竟是直不疑。
直不疑历任太中大夫,光禄大夫,太子少傅……还有个可有可无的女学祭酒。
群臣之所以讶异,不是说他才德不彰,也不是说他资历不够,恰恰相反,他的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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