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寄虽已封了胶东王,但未出宫开府,更未就国,在大汉君臣眼中,依旧是个小屁孩。
只要不缺胳膊断腿,包括汉帝刘启在内的诸多长辈们,对此还是极为宽容的。
汉帝刘启今日之所以恼火,不是因两个儿子与人厮打,而是他们非但打输了,还被揍成这副熊样,恁的丢了他的老脸!
遥想当年,他抡起棋盘就把吴王刘濞的嫡长子活活砸死,也没甚么可惧怕的,一旦动起手来,可不就得拚命往死揍么?
他怎的生出这两个没出息的东西?
“滚!”
刘启咬着后槽牙,身为皇帝,有些话又不便明言,意有所指的呵斥道:“滚去找你的太子皇兄,让他好生操练你二人。朕移驾甘泉宫避暑前,若此事没个后续交代,你二人便自行去宗正府吃顿祖宗家法!”
“谢父皇!”
刘寄眼神大亮,忙是松开了皇帝老爹的小腿,拉着尚自愣怔的刘越,屁颠屁颠的告退而去。
刘启看着两个渐渐远去的小小背影,满脸无奈的摇头苦笑,儿子多了也真是不省心啊!
太子府后苑的兰园小筑内,刘彻正躺在摇椅上看些稗官野史,见得两个顶着肿胀猪头的弟弟结伴而来,抬眸瞟了瞟他俩,谑笑道:“父皇失了颜面,竟没赏你们吃顿廷杖?”
刘寄面色讪讪的辩解道:“那两位族兄皆已束发,我二人尚且年幼,虽是打不赢他们,却也没吃甚大亏,不过受些皮外伤,不碍事。”
刘彻笑问:“宗室子弟当街互殴,老宗正没发话?”
“是在旁边的巷弄里,巷道两头皆有郎卫和侍卫把守,算不得当街互殴。”
刘越忙是拽住刘寄的袍袖,抢先出言解释道。
“诶,你惯是维护他,却屡屡被他连累,着实难为你了。”
刘彻眼见刘越虽是胆怯却仍下意识的将刘寄拽到身后,无奈的摇摇头:“众多兄弟中数你最老实,日后怕是要吃亏的。”
刘越垂着头,硬是没敢吭气。
刘寄却是拍着胸脯道:“有我在,谁也不敢教兄长吃亏!”
刘彻眼角抽搐,颓这不要脸的秉性,真是似足了南宫二姊,不由万分鄙夷道:“除了你,谁会教他吃亏?你若少闯些祸,他也能活得轻省些。”
刘寄小脸涨红,强自犟嘴道:“若殿下多教我几招擒拿之术,我自个就能将那两位族兄收拾服帖了。”
刘彻轻笑道:“真想学?”
刘寄闻得有戏,忙是连连点头,宛如小鸡啄米。
刘彻抚着下巴,半阖眼睑,微作沉吟。
大汉取官多采世袭,世家子弟的进身之阶多为承官袭爵。随着时间推移,世家子弟愈来愈多,朝廷的官爵之位却是有限,世家子弟不是等着继承家业,便是混吃等死。
从后世史籍可知,这些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会渐渐成为社会毒瘤,仗着家世欺男霸女,为非作歹。
长此以往,定是不行的。
大举清除世家大族倒可暂时缓解这等窘况,但必会引得朝野动荡,且是治标不治本的无用之举。
旧的世家没落了,自会有新的世家取而代之。
譬如刘彻栽培起来的诸多羽林卫,似李松和赵立这类军中遗孤,他们日后官居高位,不也会荫妻庇子,开创世家大族么?
即便是后世的美帝和华夏,实则皆是采取精英政治的。毕竟教育资源和出身境遇的不同,往往意味着眼界和机遇的极大差别,妄图无视这种残酷事实的理想主义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合格的执政者,只要保证民众有接受良好教育的途径,和较为公平的晋升体制就足够了。保持住适当的阶级流动性,使寻常百姓有机会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命运,才能推动整个社会不断向前发展。
一味要求齐头式平等,不惜拉低精英阶层的社会地位乃至收入水准,这和后世华夏某个阶段的大锅饭及欧洲多国兴起的反智主义般,是违背自然规律,违反人性的,必将被历史的车轮碾成齑粉,徒增后人笑谈。
刘彻虽不想让世家子弟独踞大汉朝堂,却又不想让他们沦落成社会的渣滓,自然要想个办法为他们找寻出路。
近日见得李广在对朝作战时缺乏谋略,刘彻渐渐生出个想法,今日又看到自家皇弟精力过剩,却因没甚么正事可做,只得四处惹事生非,他终是拿定主意。
不妨再开个帝*校,让贵胄子弟入学。
遗孤内院虽有军事学院,但招收的皆是军中遗孤,刘彻实则是有些担心的,若日后大汉的军政皆被军中遗孤们掌控,他们势必抱团,排挤旧有世家在军中的固有势力。
太危险了!
缺乏制衡的军中朋党,对于帝皇而言,简直是在背芒刺,威胁太大!
何况让世家子弟进入帝*校,日后可通过军功谋取进身之阶,非但让他们瞧到前程有望,更会增强和传承大汉铁血尚武的精神,而不似史书般在朝堂上争权夺利,闹得官爵泛滥,吏治不宁。
若想加官进爵,便得仗剑执盾,为大汉杀伐四方!
刘彻心意已决,抬眸望向刘寄道:“怕吃苦么?”
刘寄昂首扬眉:“不怕!”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问道:“日后敢征战沙场,刀头舔血么?”
刘寄浑身微颤,急声反问:“皇子可统率大军,开疆拓土么?”
大汉立朝后,刘氏诸侯王鲜少得以领军征战,在吴楚之乱,梁王刘武和江都王刘非抵御叛军时,统率的皆为封国私兵,故而刘寄方才有此疑问。
“有何不可?若你真有本事,入虎贲为将帅亦无不可。”
刘彻却是不太在意,想让将领不敢谋逆,关键是看帝皇的手腕够不够灵活狠辣,能不能让将领们相互制衡,牢牢握住军权。
刘寄目光熠熠:“当真?”
“若真有心,孤王便为贵胄子弟设立军学,你率先入学。”
刘彻展颜笑道,复又望向默然不语的刘越,不容置疑道:“你亦随之入学,好生磨练磨练,改改这怯懦的性子,学着做个昂首提胸的男儿,做个顶天立地的天家子!”
刘越缓缓抬头,凝视刘彻双眸,见得那满是勉励的坚定眼神,便是重重点头:“臣弟定不负兄长嘱托!”
“若能如此,自是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吩咐道:“你俩且先回去好生养伤,待为兄去寻父皇讨要圣旨,尽速开设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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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清河百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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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晨,羽林军候李松与赵立领着两百羽林卫出校营,扮做寻常长安行商,随行人令卓王孙前往巴蜀。
羽林医官苏媛早已候在城外,前来送别。
赵立此番离去,不知何时方能返京,苏媛解下发髻上的双股玳瑁盘丝钗,将之分为二,一半赠予他,一半自留。
此钗本是昔日赵立在匈奴右部王庭的缴获,前些日子苏媛及笄时,他便将之赠为贺礼。今日苏媛分钗相赠,自是待他日重见再合之意。
赵立惯是冷面待人,此时却勾唇一笑,接过那股分钗,小心收入怀中。
苏媛泫然而泣,却是无声。
赵立亦不多言,转身离去,甚是洒脱。
李松笑着追上,拍着他的肩膀,朗声大笑,笑声盈野。
苏媛以袖拭泪,望着众人离去身影,握紧手中分钗,亦是破涕为笑。
城外有人洒泪惜别,城内东市却是热闹欢腾。
筹备月余清河百货定在今日开门营业,窦宪盘下了东市主街五间相邻的两层四开大铺,内里皆是打通,且请了田氏商团的营建工坊代为装饰布置。
田氏商团的东家乃是国舅田胜,田氏外戚风头最盛之人,却是亲自帮着窦宪忙里忙外,依着太子殿下的那本清河百货策划案,将这铺面整得妥妥帖帖。
田胜如此卖力,固然是得了刘彻的嘱托,亦因随着田氏商团的产业愈做愈大,也已隐现后势不足的苗头,田氏家族毕竟底蕴不厚,在各郡县经营不深,无法继续大肆扩张铺面。
经过与刘彻深谈,田胜已意识到个中关节,田氏商团如今拥有诸多作坊,所出之物涵盖颇广,即便开设再多铺面都不虞使用,索*由旁的世家大族代为贩售到各地郡县,田氏商团做好那甚么上游商家即可。
皇室实业亦是如此,如今江都王刘非尚在封国未返,事务交由长沙王刘发与赵王刘彭祖代为执掌,两人得了太子刘彻的嘱咐,将皇室实业需在店铺出售的货品交由窦氏和陈氏合伙开设的清河百货代为贩售。
江都王妃杨绮罗执掌的联合制衣,亦将成衣贩售交由清河百货代理。
近日来,为了在开业之日打响清河百货的名头,一车车的货物源源不绝的运入清河百货内,皆是最新最好的货品,多是庶民过往有钱都买不到的。
譬如晶莹细腻的白砂糖,向来只在北阙甲第的石蜜坊贩售,许多没有背景的长安豪富商贾向来无福享用,只能和寻常百姓般买来饴糖食用。
醇香美酒,精美陶瓷,金银器具,羊毛织品,染色成衣,蜡烛,香皂,各郡县特产乃至产自西域的珍奇饰品。
清河百货的底楼划分诸多区块,顶楼则是一水的玻璃柜面,百货百货,货满百种,且皆为寻常百姓难得见到的好货,倒是没刻意排挤东市的其他杂货铺面。
依着太子刘彻的吩咐,若是旁的铺面有好货,也可纳入清河百货内为之代售,适当收取些份子钱即可。
不过这些章程尚待日后细细琢磨,关键是开业之日要彻底打响清河百货的名头,否则已在关中各郡筹备的诸多分店就得暂缓兴建了。
窦宪打理窦氏族业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般豪迈的大手笔,清河百货尚未开业,田氏商团和皇室实业就运来价值数亿钱的货物,便连江都王妃都运来十万身成衣,货包垒满了后巷那几座由宅院改建成的库房。
后院账房内,十余名少年飞速扒拉着那甚么算盘,细细比对着账目,库房内亦有不少人正点算着货品,查验好坏。
月余来,田胜亲自领着窦宪看过田氏商团的诸多产业,为他讲解何为批发,物流,库存,零售;又如何议价,囤货,仓储,品管,出货。
窦宪方才深觉自个过往何等无知,怪不得打理的族业多年没甚进益,也怨府里的家老和掌事没甚本事。
得知田氏商团和皇室实业皆是从那遗孤内院招募大量人手,用以打理产业后,窦宪忙是入宫求见太子刘彻,求了道手令,依着田氏商团给的月例和章程,从遗孤内院招募了百余学子,打理长安东市的清河百货。
若是这产业真能置办好,日后定会再多多招募那些遗孤内院里的学子,光是这手脚瞧着就比过往那些家老和掌事利落得多。
窦宪看着埋头忙活不已,处事却依旧井井有条的少年们,心中如是想。
数日前,窦宪就接受田胜的建议,花钱雇了不少闲人,在坊间四处传扬清河百货今日开业之事。除了清河百货的东家是窦氏和陈氏不宜大肆宣扬外,旁的亦不用夸大鼓吹,将实情传得人尽皆知即可。
巳初时分,清河百货的铺面前已是人潮熙攘,铺内的总掌事领着数名伙计出得正门,请百姓们稍稍退后,空出片地方,挂出一串长长的鞭炮,点了引信。
大汉的百姓年节是虽会点爆竹,但还真没多少人见过这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声和漫天飞扬的红色纸屑还真是惊着不少人。
街边对过的茶肆二楼上,凭栏而立的窦宪眼角不断抽搐,心道太子殿下这是甚么布置,可不得把候在门外的买客都吓走了么?
身边的田胜却是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窦兄不必担忧,店铺开张之日必得图个喜庆热闹,店里的货品物美价廉,不愁无人登门的,窦兄必能挣得钵满盆满。”
窦宪讪讪笑道:“若真能如此,自是大善。”
鞭炮燃尽后,清河百货随即铺门尽启,开门迎客。
正如田胜所言,先前还有些慌乱的百姓们纷纷涌入店铺内,其中自是少不得皇室实业及田氏商团的掌事和工匠。
这两大商界巨兽皆是太子刘彻亲手扶持起来的,各项章程也是刘彻为之制定,自是不吝于大幅提高员工待遇,非但有休沐日和年终奖,月例更是比寻常作坊高出数倍甚至十数倍,
在刘彻眼里,没甚么大锅饭的,多劳多得,能者多得。
华夏后世不是有某企业强调狼群精神么?
即便该企业将女人当男人用,将男人当狗用,仍是有大量人才蜂拥而至的,可不就是为了挣钱么?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亦是如此,能者留,无能者走,但凡留下的,月例给得足足的,让其心甘情愿的往死了卖力干活。
两大商团里的掌事和工匠已是数以万计,他们平日劳力劳神,待到沐日,摸着腰间鼓胀的荷囊,自然要花销个痛快,好生犒劳犒劳自个。
近年来,他们已然成为长安城乃至京畿三辅最为强劲的购买群体,大到宅邸民居,小到针头线脑,皆是出手阔绰得紧。
长安的富商巨贾亦不甘落后,他们虽身家丰厚,但没甚么地位,连北阙甲第都难得进出,更遑论买到权贵们才能享用到的好货。
如今闻得清河百货里的物品多是从北阙甲第的铺面运来,过往难以得见,他们自是命府中家老和僮仆,揣着装满金豆子的荷囊前来抢购。
窦宪看着不断涌入清河百货的人潮,终是笑得咧开了嘴。
田胜却是摇头无奈道:“这场面远比我等预想的火爆,备货时还是有些太过谨慎,可惜啦。”
窦宪满脸疑惑的扭头看他,心道生意如此兴隆,有甚可惜的。
田胜自是瞧出他的心思,却未多做解释,轻笑道:“窦兄稍后便会晓得我的意思。”
窦宪倒是没追问,复又扭头看着对街的清河百货,心中成就感彻底爆棚。
过得不久,清河百货的总掌事匆匆赶来禀报,铺里的不少货品皆已告罄,不少买不到的百姓正在店内抱怨连连,不肯离去。
窦宪不由着恼道:“赶紧去后巷的库房取货啊!”
总掌事哭丧着脸:“库房的存货亦是没了。”
“直娘贼!”
窦宪直接爆了粗俗俚言,心道铺面才刚开张便无货可售,与闭门歇业有何差别,这传扬出去像话么?
“存货售罄比我料想的还要更快,莫不是有人大肆抢购?”
田胜算得上经商老手了,自是比窦宪更看得清形势,径自插言问道。
总掌事躬身道:“回国舅,确实如此,不少长安巨富府上的家老一掷千金,把货品皆买下了。”
田胜沉吟片刻,便是道:“无妨,你去与没买到百姓好生解释,就说为补偿他们今日空手而回,下个沐日,清河百货的货品皆降价半成,但仅限一日。”
“降价?”
总掌事讶异的张大了嘴,迟疑的望向真正的东家窦宪,心道明明生意火爆,非但不加价,反是要降价,有这么做买卖的么?
窦宪瞪他一眼,恼怒的呵斥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照办?”
总掌事再不敢拖延,忙是应诺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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