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承德?她有些意外,她到底病了多久?她的表情突然一僵,她……是怎么回来的?靖轩带她回来的?心里猛地涌起强烈的不安。
“我……”
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却被永赫温柔却坚决的话语打断。
“回来就好!其他……”他飞快地皱了下眉,微笑的眼里又出现她刚才陌生的表情——一意孤行的坚决。“……不重要!先把身子养好。饿了吗?我去叫人送点儿吃的来。”
他走出门外,很小声的吩咐屋外的宫女什么,她只听清“……别让她见……”
永赫有事!她的心变得很重很重,呼吸再次艰难。她看向站在床边的虹铃,她竟然惴惴地避开了她的眼光。
“发生了什么事?”她郑重地问,因为身体虚弱,声音十分飘浮。
“没什么事啊。格格,再喝点儿水。”虹铃勉强地笑着,转身去拿水。
“我是怎么回来的?”美璃直直地看着她,隐隐预想到一切的症结。
虹铃握着杯子,表情为难,她僵直地站在桌边,没答话。
“虹铃……”她几乎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虹铃烦恼地轻甩了下头,格格迟早会知道,早些告诉她,让她心里早有主意也是好的。“是庆王爷抱您回来的。”她深吸一口气,干脆把所有的情况说出来。
因为有急事要庆王爷处理,大家才发现他不见了,最后惊动了太皇太后。事关重大,太皇太后怕庆王爷有闪失就要报给皇上处理,也着人严厉调查王爷失踪前见了谁。这样就查到了一个叫小彬子的太监,小彬子吓坏了,把静娴格格和银荻格格招了出来。银荻格格这才大哭大喊和疯了一样嚷嚷去救人,大家才知道了来龙去脉。永赫少爷带着大量侍卫打捞寻找了一整夜,最后都绝望了,太皇太后也急得犯了心痛的老毛病。
没想到天亮后庆王爷竟然抱着格格回来了,虹铃说到这儿,不安地看了脸色苍白的美璃一眼,终于还是无法向她述说当时的情景,格格什么都没穿,被王爷用半湿的长衫包着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抱进帐篷。
往承德的一路,王爷更是待在马车上寸步不离,永赫少爷到了行宫后才能见到格格。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什么恶毒的流言都说了出来。素莹格格也哭得病倒了,应如福晋来找了永赫少爷几次,最后还在这房间里吵起来……这些,她怎么和格格说呢?
“应如福晋……来过这里?”虹铃停住不说,美璃也没追问,她无神地沉默了许久才突然问道。
“您都听见了?!”虹铃有些意外。
美璃咬紧牙关,那声音是永赫的母亲。
她不行……她会毁了你!
美璃……我只要你就够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永赫的眼睛里会有那样的神情,终于知道了他说那话时的沉痛。
门被宫女小心地从外推开,靖轩淡笑着走进来,心情似乎不错。他穿着质地精良的深蓝色袍褂,更显得高贵雍容,俊俏至邪佞的脸庞带着志得意满的飞扬神色。
她应该痛骂他吗?她应该怨恨他吗?
她只是木然地看着他潇洒自如地坐在榻前的凳子上,虹铃要为他上茶,被他云淡风轻地一挥手拒绝,仿佛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她冷漠的眼光让他沉下脸,“你们都出去!”吩咐下人的时候已经带了三分怒气。
等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俩,她还是没说话没表情,死死地盯着他看。
“怪我?”他冷笑一声,好心情全毁了,暴戾残忍的神情又占据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她看着他,她一直就想问他为什么!
“你自己病了,我还能把你扔在山上?”他也回瞪她,毫无一丝愧疚。
她还是那么看着他,这话拙劣得都不像一个借口,只要他想,他有一万个办法来妥善解决这件事。
“为什么?”她连语调都不曾轻改,固执地问。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暴虐,失去那个男人,她就这么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为什么?”他哼笑一声,“只要我还对你有一丝丝的不舍,就不会让你跟别的男人走!”
她长出了一口气,一丝丝的不舍?她终于可以冷笑着闭上眼,是的,这个理由对他来说已经很充足了。抛弃她,还是拣回她,都只要随他高兴,他一直就活得如此恣意。
“我不逼你,我要你自己选。”他嗤笑一声,刷地一甩下摆,摔门而去。
不曾在他面前流下的眼泪,终于从紧闭的双眼中涌出,他何尝还用亲自逼她!永赫再掩饰,眼底深处流露出来的惋惜已经把她的心撕得粉碎!娶了她,他的前途……就毁了,讥笑鄙夷将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一辈子!
如果他大声地责骂她,怨怪她,甚至抛弃她,她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她给他的原本就少,少得可怜,现在……他的赐予,她再也要不起了!只是卑贱的家世,只是可笑的过去,她还能劝服自己相信她可以用孝顺他的父母,为他治理家务,为他生儿育女,对他全心全意的好来回报。现在,他要娶她的代价,她万死难偿,她会成为他的人生,他的仕途里最大的败笔……
如果没有她,他的未来是康庄坦途,他有那样的父母,他有那么好的容貌性情,他可以娶个最好的姑娘……她一直知道的,所以她才那么谅解应如福晋的抱怨和惋惜。
同去江南……她忍不住抽泣出声,他说的时候她就觉得幸福得太过虚幻,她还暗暗笑话自己患得患失成了心病,终于,这真的成了她人生里最美好最无法追求的梦。
永赫看着下人把清粥端进房来,他依旧温柔地扶她坐起,他的笑还是一如往日,他小心地为她吹凉粥一勺一勺地喂她吃,再若无其事,他眼眸里的忧愁……她明若观火,因为那双清澈豪迈的眼睛里原本没有!
她也含笑地吃着他亲手递来的粥,微笑的嘴角总是不听话地轻轻抽动,因为她要忍住不哭。
看她吃下整碗粥,他才放心的松了口气。他爱怜地替她理顺披散的长发,扶她躺下,盖好被子。“睡吧。有事就叫虹铃去叫我。”他深深看她水雾迷蒙却带着浅笑的美丽眼睛,他专注而眷恋的眼神让她想嚎啕大哭,死死忍住,她只是垂下一行眼泪。
“永赫,什么都没发生。”她想向他解释,即使她与他已经注定擦肩而过,她也想让他明白,他喜欢的女子并没作出对不起他的事。
“嗯,我知道。”他笑了,用修长的手指擦去了她的眼泪。
她几乎是用了全部全部的忍耐,不去握他的手,不去求他抛下一切,带她远远离开。她的人生里……不会再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爱她,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突然想自私一次,她实在舍不得了。
她终于还是忍住了,他温暖的手如今这般冰凉,即便他决定娶她,他对他的父母终将带着愧意,他是父母的骄傲,却因为对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痴迷的执着而让父母的期待彻底落空。她怎会不了解他?他是那么善良,那么孝顺。
她咬了下嘴唇,成功地让自己笑了,“永赫,你也要好好的。”
他也要好好的走他的路……他就该幸福的生活!
他走到门口时还回头向她笑了笑,所有的眼泪就在他转身而去时奔涌出来,她哭了,却不敢出声,生怕他听见了会回头……她能回报他的,就是让他走,就是让自己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第24章选择
虹铃一边扶着美璃缓慢走在前往太皇太后寝宫的路上,一边担忧地为她拉拢披风,“格格,何必这样着急!您看,您的腿还是发软的!夜风都起了,您再着了凉可不是玩的……”
美璃因为虚弱无力不得不紧扶住虹铃的手臂才能勉强行走,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虚汗,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没说话。她的力气都要用来坚持着走完这漫长的通往乐寿堂的宫道,用来……向老祖宗说出她的决定。
她住的离太皇太后的寝宫并不远,拖着病弱的身体和她不敢去品味的心情,她走过的路犹如漫漫一生!她有过这样的感觉,就是她被从冷宫里带出来,去见老祖宗。那时……她感慨,也萌生了淡淡的希望烟缕。而现在,她是要去把那已经熊熊燃烧成的憧憬生生踩灭。
虹铃还说她太急了……如果可能,她永远也不想迈出这一步,但她不得不催促自己尽快前去,因为永赫再用他那双眼睛多看她一会儿,她可能都会失去离开他的勇气!
晚膳将完,不少宫女太监捧着食盒器物三三两两地往来行走,看见美璃的时候都含笑低头,那笑容里有太多她承受起来都觉得辛苦的讽意暧昧,他们快步与她擦肩而过后,她不意外地听见他们小声嘀咕轻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又何需听清呢。
虹铃觉得担在胳膊上的重量增了几分,格格的颤抖越发明显了。“格格?”她担心地喊了她一声,“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
美璃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站直,不,她不能回去了!她的天地很小,不过宫苑、府邸,永赫呢?她想象得出,他受到的嘲笑鄙夷数倍于她!她听过那些男人怎么说她,如果比那些恶毒下流百倍的话是说永赫的,是因为她而说永赫的……她还怎么面对永赫,怎么面对永赫的父母?!
若然离开她蜷缩的小屋时,她的心底还留有一分退意,现在……完全没有了!
当她看见老祖宗寝殿外,刚被太监用竹竿挂上的灯笼时,她的眼猝不及防的湿润了。她离开了安宁殿的刻骨黑暗,没想到,只不过为了归于另一处更冷更孤寂的处所。
“格格。”她被院门外的太监拦住,“老祖宗在会重要的臣属,请您少等。”
“什么重要的客,这个时候来?”虹铃有些烦躁,格格这样的情况,怎么在夜风四起的院子里“少等”?
太监平素与虹铃还算相熟,凑过来小声透露,“是户部侍郎。”
虹铃一时反应不过来,依旧口气不善,“谁么?”
太监着急地一躲脚,鬼祟地看了眼暗淡灯光下脸色更加苍白的美璃,嗐了一声,“就是札穆朗!素莹格格的阿玛!特意从围场赶回来的,所以这回才到。”
虹铃暗暗撇嘴,看了看美璃表情毫无变化的脸,看来,为了这事着急上火的人还真多。
“格格,要不,您先到拐角的廊子那儿坐会儿吧,还避风些。回头人出来了,奴才立刻替您回进去。”见美璃勉强支撑的虚弱神态,小太监也有些不忍,热心地提议。
美璃点点头,她也实在站不住了。
廊子的确避风,也因此格外阴暗,没有一丝光亮照到这里,美璃靠在木柱上苦苦等待,虹铃也着急地不停走到院子里瞧看,小声埋怨这个札穆朗到底在说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院子里起了些响动,小小的问安声此起彼伏,一定是来了什么大人物,虹铃闪身躲入黑暗。
刚才的那个小太监的一声问安,因为离得很近,所以十分清楚,“给庆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美璃轻颤,是他,他也来了。
“札穆朗来了?”靖轩沉声问太监,口气疏冷不悦。
“是。”太监十分殷勤,“王爷瞧,人这不出来了么。”
稳健沉重的脚步声一路向这边来,一阵衣服的窸窣声,“奴才给王爷请安。”
美璃淡淡一笑,这就是现实,素莹的阿玛再风光,也要给靖轩这个未来女婿下跪。若是平时,就连皇上也会给几分面子,在老臣将跪未跪时说声免礼,但此刻……靖轩看来是没说。
过了一会儿,靖轩成心冷淡的语声才响起,“起吧。”
“喳。”札穆朗闷声说,口气里带了几分隐忍的薄怒。
“札穆朗,什么事让你不辞劳苦连夜赶回来?”靖轩冷笑,口气倨傲冷峭。美璃有些意外,就算靖轩分位再高,那毕竟是他未来的岳父,而且……很明显,将来对他的助益很大|奇*。*书^网|,他不该用这么蛮横的态度对他吧?
“小女病势沉重,奴才挂心不已,所以特向皇上乞假前来。”札穆朗闷声闷气的说,似乎也不敢对年纪轻轻的未来女婿太过放肆,十分忍耐。
靖轩轻嗤了一声,不甚着意地说:“那去吧。”
札穆朗似乎非常意外,靖轩竟然这样就结束了谈话。
“王爷……”札穆朗再说话,口气低沉了很多,刚才还带的几分暗怒也因为靖轩的不在乎而威力自减。“素莹对您是真心实意,皇上也许过老奴……”
“札穆朗!”靖轩的口气更加暴虐无礼,干脆生硬打断对方的话。“你少抬出皇上压我。肯娶你女儿,是因为她还有几分打动我的姿色。”他轻蔑的口气让札穆朗倒吸了口气,却没再吭声。“皇上为什么要我娶她,你心里明白!人人说我是希图你家那点儿不干不净的银子,我这儿都和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了,你还来给我蹬鼻子上脸?”
他说起素莹的口气,竟让她的心也微微一刺,他看素莹那宠溺的眼神,低下头让素莹在他耳边低低细语的神态……难道背地里就是这么一番鄙薄的话语吗?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同情素莹,但她为她感到难过……爱上靖轩,真的很可怜。
这一番让人难堪的话并没遭到札穆朗的反驳,他竟然默然地承受了理应为小辈的庆王爷傲兀的态度。
“札穆朗,有这么多精力,就好好去想想怎么给皇上办差!怎么让那些贪官多吐出点儿银子来!我答应你的,答应皇上的自然都会办到。其他的,你就少白费心思!我是娶了你女儿,怎么,你还真给我摆起老丈人的谱儿了?我想娶什么样的女人你们管得着么?你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么?”
札穆朗还是没说话,沉默地听着未来女婿这篇训斥。
“行了,去吧。也和你女儿好好说说。我该给她的给了她,不该你们多管的,你们少插手!”
“喳。”
这一声“喳”,竟然美璃觉得胸口一闷,札穆朗是用什么心情什么表情说出这个字的?无奈,对命运,对现实……最深沉的无奈。那个用毫不在乎的态度说着那么伤人话的男人,竟然反驳不得,反抗不得。
美璃的手指死死捏住横栏的细木,他……似乎已经计划好所有人的未来了,包括她。她已经听得很清楚,他要给素莹的,是王妃的名分,是和札穆朗的姻亲关系。伴君如伴虎,现在皇上用得着札穆朗,百般倚重抚慰,一旦时过境迁,札穆朗弄回来的是什么银子,为什么他能弄回来,这些明摆着的秘密还能不能被皇上容忍?于是皇上要给札穆朗吃定心丸,札穆朗也需要这么个权势熏天的女婿。
她又错了,她又把事情看得太简单,太美好了。她以为他至少是真心喜欢素莹的。他是喜欢素莹,但他所能理解的“喜欢”,就是对美貌,对娇柔的一时兴奋。
他说的,“想要娶的女人”就是她吧?娶?不过是立的偏房,说好听了是侧福晋,其实不过就是妾室。
她不是他第一个想娶的女人,之前有蒙古公主,后来有素莹,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
她突然有种解脱之感,她的选择,真的是种解脱!
他可以要挟任何一个有求于他的人,但对于她……他还能如何?
等人都走光,太监终于来叫她进去见老祖宗的时候,她甚至淡笑了,原本有些畏惧的寂寞未来总比嫁给那个冷心无情的男人要好!
“……你想好了?”听了美璃坚定如山的请求,孝庄沉默许久。
“是!奴婢愿意终身礼佛,为老祖宗祈福添寿。”美璃再次叩头重复。
“美璃……”孝庄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两天,为了这个孩子,她已经操碎了心。“过来。”她怜惜地拍了拍身边的炕垫,美璃坐近她的身边,孝庄含泪抚摩她苍白却异常俏丽的小脸,“孩子,你真的是长大了。”
她真的怕美璃是来对她说和靖轩是清白的,还要嫁给永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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