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撅武士,与他钵可汗座下骏马并驾齐驱。他钵可汗侧头看了眼南宫绝,哼了一声,半响。又侧头看了眼南宫绝拥住的我,和座下的马驹。这拉车的马驹虽然也算良驹,但显然无法与他钵可汗的宝马相提并论。可它还多背负了我,且后起程,一样赶上了他们。由不得人不多看它几眼。从马驹身上移开视线,他钵可汗再看南宫绝,怒气更甚。悻悻道“救下金善后,我与臣相正正式式赛一场马!”
南宫绝的目光虽仍在金善身上,闻言心里却已松气三分,爽快答道:“斐敢不从命?”
他钵可汗看一眼前方金善,金善待蓝骢好,此处已至南阳郊外,一路只除了蓝骢发狂下偶尔伤到路人;金善尚能将蓝骢驾驭住,他钵可汗松心之下,闻得南宫绝爽快应承,不由心情大好,大笑三声,纵声与南宫绝道:“臣相有心救吾女,意在功过相抵。”他钵可汗看一眼我,懒声道:”可臣相怀里还拥着个女人。又如何能救下我的女儿,我又怎样能信任臣相救的下我的女儿?”
言下之意。是让南宫绝放我下马,专心致志救下金善。
他钵可汗这话道理是没错的,可他说话时意味深长,弦外之音甚重,好似话里有话。
南宫绝低眼看我。显然不放心留我在此处,他钵可汗道:“让我的部下在这里守护这位姑娘,臣相与我前去驯服蓝骢便是!”
他钵可汗的话已说到这份上了,实在不宜雅辞,南宫绝道:“斐自当全力以赴。”
应了他钵可汗的命令,突撅武士留守在此处,南宫绝放我下马后,看了看我,与他钵可汗绝尘而去。
白雪皑皑的初春,正午阳光灿烂时,正是人们出城游走的好时候,虽在郊外,但随着出城的行人多了,这二十来个突撅异族人便成了人们驻足观望的对象,留守在此处的突撅武士低咒着突撅语,牢骚不断。便是在这个时候,出城赏光的殷老爷、殷家主母和殷素烟看到了我。殷家主母扭腰走向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金善嘶哑的叫喊声,”让开!都让开!快让开!
“公主!”二十来个留守在此处的突撅武士瞬时精神煌煌,望着蓝骢,严阵以待。
“我的妈呀!”才走到我身边的殷家主母见此情景,飞一般跑回了殷老爷身边。
虽不断让百姓闪避,奈何先前驻足观望突撅武士,这条道路涌满了梁人,金善嘶声哭喊道:“都散开,蓝骢又发狂了,我驾取不住了,不要被它伤了性命!”饶是喊叫,仍是有一位老妇人身手不利索。闪避不及时。被蓝骢的铁蹄踩过,老妇人一口鲜血喷出,竟是一命鸣呼。金善泪眼膘腔地回头,口中叫着父汗,可这会儿先前尾随她而去的他钵可汗和南宫绝却不知哪去了。就是在这个时候,金善无助之时,痛哭着叫着她最亲,最依傍的人:“父汗,跌苏大哥!……”
混乱中,我和殷素烟倒被人群冲到了一块。俱是在大道正中。金善的蓝骢冲过来,会踩到我,也会踩到殷素烟。殷素烟是看到驾马飞奔而来的南宫绝,不想再闪避了。她说她不会罢休的,想来是想死在南宫绝面前,让他永远记住他,内疚一辈子;我是听到金善那一句跌苏大哥,滞怔在大道正中,心口阻塞。喉头发紧,泪眼模糊不知道闪避了……
跌苏……
多久没有去想这个名字了,这一刻它从金善的口中蹦了出来,让我猝不及防。一点准备都没有,全身像被雷电击过,做不出丝毫感应。只能呆沐在此。蓝骢的铁蹄就在我眼前,泪眼模糊中,以为自己就此瞌世了,却被一双臂膀捞起。捞坐在马背上,靠坐在南宫绝的怀里。与此同时,听得殷家主母失声叫喊,“素烟……”
第63章 成璧(1)
殷家主母的那一声叫喊实在太凄厉,饶是我因为‘跌苏大哥’四字飞了魂魄,也候然回神,南宫绝因为赶来救我快马加鞭。听得殷家主母的失声叫喊,这刻想勒转马头也是勒不住的。我倒是被南宫绝救走了,可殷素烟还在那大道正中,蓝骢是一定会踩到她伤到她的。我回头想去看殷素烟,可这会儿我们的马已与出事地点拉的很远,又拐了个小弯,根本看不见。金善的喊叫声就在我们耳边。蓝骢从我们身旁翘尾狂奔而过,殷家主母凄厉的叫声中。南宫绝闭了闭眼,终是狠狠夹着马腹追赶金善而去,断了回头去看顾殷素烟的念头。
“父汗!”
“跌苏大哥!”
“父汗!”
金善一路哭喊,南宫绝奋力驾着普通马去追赶金善的宝马蓝骢,眼见郊外的地势越来越险要,南宫绝指导金善驯马之时,终于叫道:“前面那处陡坡,公主弃马跳下去!”南宫绝将坐骑的缰绳交给了我,显然是随时准备坠马。去救接弃马跳下陡坡的金善。金善的目光却停在前方更陡直处的高山悬崖。叫喊着回话道:“蓝骢掉下去会粉身碎骨的,它会死掉的!它会死掉的!我不能弃它不顾!”
那处悬崖是南阳地势最陡峭的荒郊。山崖上怪石鳞响不说,崖下深谷没有万丈也有百丈不说摔匹马摔个人下去。就是飞鸟坠下,也无有生还,是南阳远近闻名的‘死人谷’,这些日子随着南宫绝南阳城外四处走动,也来过这里口生死关头,金善没惦记自己的性命,倒还在爱惜宝马蓝骢,如此贞义女子,南宫绝说不出北喝的话,只得暗自咬牙切齿。好在他钵可汗这时候赶到了。在后面叫道:“金善!金善!”
他钵可汗喊道:“快跳马!哎啃,都怪父汗先前急着与臣相赛马,”
陡峭之地,骏马一跃就是两三丈,时间不等人,眼见蓝骢离的死人谷上方的悬崖越来越近了。金善再不弃马的话,只能为蓝骢陪葬,他钵可汗嘶声喊叫道:“快跳啊!”
金善望了一眼前方死人谷,终是脱缰,弃下蓝骢,坠马滚下斜坡。
“父汗!”
“跌苏大……”一句跌苏大哥还未叫完;滚下斜坡的金善已被前去相救的南宫绝抱住,南宫绝抽刮出鞘。插在斜坡硬土之中。制止住了两人往坡下翻滚的势头。与此同时,蓝骢前蹄踏空,坠下死人谷。百丈深渊,蓝骢掉下去,一点回声都没有。不想我座下的马见到蓝骢出事,却有些受惊,本来已将它勒住,蓝骢的惨剧在它眼前发生,惊恐之下,它前蹄上扬,嘶声惶叫起来。下一刻,竟是翘尾扬蹄往死人谷上方的悬崖奔腾而去,好像通过蓝骢的命运,这笨马也预见了自己的命运,愚钝迷信地接受‘命运’。想要去赴死一般。
“明月……”南宫绝颤声叫道。
离死人谷上方的悬崖还有千米距离,我的马术为三哥亲自教损,应该将这笨马驯服的住,他急什么急。心里虽是这般想,但座下笨马像是着了魔,驴一样倔强地想要奔去悬崖,往死人谷下跳,也让我心里发诛了。最最惶恐的时候。身后马蹄声渐近,南宫绝驾着他钵可汗的马追赶而来。“明月!”追到了跟前,南宫绝弃了他钵可汗的马,翻身上了我的马,坐在我身后,将我手中缰绳牢牢握住,翻转了我的身体,让我面朝他,好不看前方的悬崖,免得我惊恐害怕口因为面朝他这个方向,很自然就看到了后方的他钵可汗和金善口金善,跌苏大哥……。就想起了跌苏……。恨毒满怀,顿生起与南宫绝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念头,眼见缰绳到了他的手中,乾绅瞬时扭转,笨马已有被驯服的迹象,鬼使神差的,紧紧抱住南宫绝身体的时候,我慢慢拔下了发上管子,缓而重地插一进了马的后臀。本已被南宫绝驯服的马,骡然一声狂嘶。南宫绝脸色大变,力气使尽,也将马驯服不住,笨马已至悬崖边上。先前南宫绝与我弃马坠地的话,纵使此地地势陡峭我们也还有生机,可此时却不行了,要么一人能安然脱险,要么两人都坠下深渊,粉身碎骨。千钧一发之际,我只觉身体腾空,后腰和背部一痛,没预想到的被南宫绝丢在了悬崖边上,亲眼见到笨马背负着南宫绝掉下百丈深渊,掉下死人谷,一点声响都没有。
从马背上生生坠在悬崖硬石上的疼痛都像是不痛了,我站了起来,往悬崖边上走了两步,想看看悬崖下面。与他同归于尽好,我能活着当然更好。他死了。而我还活着。因为活着,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在没有他的世界上,我的生命。我怕踩着悬崖边角的石头,一个不稳,就也掉下去,于是我趴下,趴在悬崖边上看下面的深渊。看不见,入眼就是升腾起的云雾。这地势那么险要,山那么高,悬崖那么陡峭,深渊那么深,他一定是死了。他掉下去一定死了。
他钵可汗和金善见出了事,赶来悬崖时,我正在笑,他钵可汗的部下这会也到了,他钵可汗看了看我,慎重地与部下吩咐道:“这位姑娘伤心过度。你们,护送她回行馆。你们,找条路下去,要找到臣相!”
“是!”
“是!”
突撅武士与我作请,送我回去时,我仍在笑。金善见状,与他钵可汗道:“父汗,今日我也累了,我与她一起回去吧。”
他钵可汗点头。“回去喝点参汤压压惊,我在这里等等有无臣相的消息。”wωw奇Qìsuu書còm网
金善看着我,近乎小心翼翼地道:“你别太伤心,也许……。也许臣相还活着,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作‘吉人自有天相,吗?”金善呐呐道:“臣相若不是救我耽误了时候,是不会出这样的事的,都是我的不是。”金善苦恼低泣道:”梁国臣相若真因我丧生了,我与跌苏大哥怎么交代啊……”
被金善扶进突撅武士赶来的马车里,我仍在笑;不是伤心,真的不是伤心,他钵可汗和金善当时离的远,看不到我拔下发笼插一进了那笨马的后臀,致使它受不住疼痛狂性大发。我神不知鬼不觉,间接地把南宫绝杀死了。我终于把他杀死了。在今天,终于把他杀死了。
后来的很多天,我都处于这样的精神状态,称得上是傻笑的微笑,所有人都说我是伤心过度,连他钵可汗请过来问论的庸医也那样说。直到有一天,那是南宫绝掉下死人谷后的十七日,我终于笑不出来了。他钵可汗下榻的行馆里,南宫绝活生生地站在了我面前,围在他身前身后的,是描述明月姑娘在他舍身相救,坠身悬崖后,是如何如何地伤心过度,以至茶饭不思,相思成疾的突原武士们。甚至于他钵可汗和金善都附和我如何如何悲痛欲绝之类的话口南宫绝抱起了我,而我也终于笑不出来了口甚至是他死,去后的第十七日再看到活着的他,就笑不出来了。
离开行馆,南宫绝带我回南宫世家的马车上。他抱着我,我看着他破旧且脏乱,见证着在悬崖下生存了十七日,死里逃生的衣服;好在期间他有洗浴。身体不脏,身上没有难闻的气味。他说着话,问着我话,吻着我,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什么反应也没有口如果说以前的十七日是高兴的傻了,是假傻,见到他活着后,就是真的傻了。但我这反应,显然让他误信了传闻,关于他舍身救我生死巨侧,我伤心过度的传闻曰一人说他可能还不信,两
人说他可能也还不信,三个人,他就动摇了。哪怕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出事我会难过,想也不用想,他就能断定这是不可能的。我拍手称庆还来不及。但三人为虎,所有人都那么说,他就相信了。只怕这一刻我的呆傻,他也只以为我是高兴过度。他嘴角弯着笑弧,显而易见的偷悦。
当晚奶娘侍侯我沐浴,这么多人,也只有奶娘清楚我的心绪,之前的痴傻是高兴,高兴是真;见到南宫绝生还的痴傻是悲痛,因为太痛苦了。所以整个人麻木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奶娘幽叹道:“臣相也真是命大,死人谷从来就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的。臣相掉进死人谷竟然也生还了……”言下之意,想要他死哪有那么容易。奶娘想必是忧惧我会真的悲痛的傻掉了,竟是劝慰我道:”臣相危机关头肯舍身相救,看来对郡主还是有几分真心的。郡主何不将计就计,现下连臣相都以为他救了郡主一命,郡主感动之余不计前嫌。正是消掉他戒心的大好时候。郡主这个时候对他剖露真心,他一定会信以为真的。取得他的信任,总比他始终戒备你方便对付他多了……”
南宫绝虽然生还,但坠下悬崖,伤势还是很重,从他钵可汗住的行馆接了我回来,他便处于昏睡状态,由大夫和下人服侍着在床上睡了。端着侍女煎给他的药雅门进屋。卧房里除了昏睡在床的南宫绝和我,再无旁人,将药放在桌子上,背对他而立,用调羹搅着热气腾腾的汤药时,我也慢慢取出了衣袖里的砒霜。打开包着砒霜的纸包,要将砒霜往他的药碗里倒时,许是从没直接做过杀人的事,饶是此刻要再次杀死我汝阳王府不共戴天的杀家仇人,我的手也止不住地发抖,砒霜的粉末迟迟没有倒进药碗。背后的床上,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稳,应该还在昏睡中,我却心虚地回头看了看他,看他是否睡着,确证了过后,心里才安定了些,然临到再次准备要将砒霜倒进药碗,心里又虚了起来。禁不住仓皇四顾,明明门窗掩的严严实实,也怕外面有南宫绝的人在看着口风平浪静。外面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口应该没有人。我战战兢兢再次要将砒霜倒进药碗口可周遭越是平静越教我心里发毛,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南宫绝若知我起心毒死他,会怎样对我?成不了事不要紧,可成事了又如何?那匹笨马挥下深渊,粉身碎骨,找不到我刺它后臀的证据,南宫绝丧生属于意外,追究不到我的头上;可我若毒死了南宫绝,是一定会落下证据的,杀人偿命,我会为他陪葬,到了阴曹地府都摇脱不了他。他又是臣相,他之死,朝廷也不会放过我。汝阳王府父母兄嫂们已背负了通敌卖国的罪名,遗臭万年,难道我也要背负杀人的名声给祖宗蒙羞?况且还有活着的估儿,我不能弃他于不顾,要将我汝阳王府仅存于世的血脉抚养成人……
血绩血偿,只能通过正当的手段,虽然这条道路曲折艰难了些,却势必一步一步走下去。
奶娘的劝慰适时地盘旋在我的脑海。将计就计,取信于他。这么久都忍过来了,再多忍一时之辱又有何妨?
我飞快地将砒霜包好,塞回了衣袖,本要搅井砒霜的调羹稳稳舀过一匙窜糖,他怕苦,喜欢吃甜的,慢慢搅样着,以使汤药不那么烫。估计温度差不多了,自己尝了一口,确实可以入口了,才端着那一碗汤药,脚步轻缓地往床边走去。
第64章 成璧(2)
站在他床边望着他睡颜的那一刻,灵活的脚步陡然僵住,连卧室的气流和自己的呼吸都似停滞了,很简单的一伴事,在我做来,却那么难。对他剖露真心。真情告白,柔肠百转以取信于他,可他不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与我无关痛痒的男人,他是南宫绝。情非得已,对谁我都可以虚情假意地作戏,唯独对他不能。对他说一句他舍身救我,我被他感动了,其实一直以来我也很欣赏他,喜欢他。只因他欲与汝阳王府为敌我心中耿耿,汝阳王府灭门之后我更见难以释怀。所以情意按舔了下,此番舍身救我之后,再无法阻挡对他的感情,情难自禁酬 想不下去,真是比吞了苍蝇还让我挨肠刮肚的恶心。
因为想吐。毫眉抿唇,表情难免愁苦了些,不想南宫绝此时醒转,我的神情正落入他眼底。瞧在他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情态了:我对他伤重卧床的忧虑。一只手被他握住。身体连带被拉倒在他身上。猝不及防之下,一碗汤药整个地倾倒在被襟上,他也不管不顾,隔着被楼拥住我,好在药已经不烫了。我想起身换掉被汤药浸湿的被楼,如是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