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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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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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报上说,那鬼帝遁走之时阴魂法身已残破不堪,几乎形散魂消了。只是毕竟仍信徒众多,数亿百姓为它点滴续命,假以时日必会恢复元气。

    而那龙二子睚眦,亦受重创……是往南边逃遁了。

    往南边逃遁啊……

    月昀子在渭城上清丹鼎派驻所的午后阳光里,微微眯起眼。

    业国的南边,便是这庆国了呀。

    鬼帝,几乎可以说已逃脱了追捕——双圣不会为这种事离开灵山。

    这意味着等它恢复元气之后,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玄境的大妖魔。

    强大的妖魔已经够多了,高阶修士们很不乐意见到这样的结果。那么既然多出了一个……就总要再消灭掉一个,这世道才好太平。

    譬如说那龙二子,睚眦——正因受伤而虚弱的睚眦。

    修士们现在找不到睚眦、也找不到鬼帝。

    但他月昀子……似乎是有些线索的。

    譬如昨夜杀了清量子的人。

    譬如那……神龙教。

    此乃奇功。

    而道统的两个流派又有宗座空缺。

    他虽然不是修为最高的,但做成了这事,便是最能够办事的。

    这位得道真人轻轻地出了口气,昨夜因为联想到某些事而产生的惊诧、畏惧,全不见了。

    他决定不再等待。他需要弄清楚那位神龙教的背后之人,究竟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位。

    ……

    ……

    到这天晚间夜幕落下的时候,李云心已经做了许多事——只是因为那钱三娘的一句“祸事”。

    除去那神志还不算清明的乔嘉欣亡魂不论,剩下可堪一用的四妖被他支使得团团转。到了这种时候他就会有很多话想要说,但眼下真真又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

    于是有些怀念从前和刘老道在一起的日子——老刘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每一个恰到好处的赞美和惊叹都令他那么舒畅。这种人当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得……找个什么时候把这事儿给办了。李云心坐在城里柳河边的一块青石上,一边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边想,早晚得跟老刘讲清楚自己的事。之前不肯说是因为情势不明、怕他被牵连得太深。到了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一旦打听清楚一些事情……

    计划就可以全面发动起来了。

    这里是渭城故城街的尽头。

    在前朝大邺的时候,从这里开始便有禁卫军的岗哨。此处前行数百米便是宽阔的宫前广场,再向北,就是邺朝的紫金宫前门——紫气门。

    但眼下在夜色中向北看,往昔巍峨的紫气门已倾塌了,只剩下高大的残骸像是沉沉暮色中的巨兽。其后一片广阔区域无人声无灯火,就连虫鸣和草木都很少。

    这是因为这渭城被攻下、紫金宫被焚毁之后,道统的与剑宗的高人在此处布下了阵法——将宫中死者的冲天怨气拘禁在一处,以渭城的阳气和地气慢慢消解。因而漫说虫豸草木,就是人在这废宫里住上个几日,都会被那怨气冲得大病上一场。

    李云心便坐在故城街人烟的尽处——他对面乃是一家书笔店铺。起初走到这里看见这家铺子觉得诧异——怎么会有人在这个鬼地方卖文房四宝。但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

    本朝那些不得志的文人士子,是最喜欢跑来这故城街的尽头、那荒芜一片的宫前广场上借古讽今的。

    文人嘛,喝些酒、酸起来,就想要题诗留名。

    于是就需要笔墨纸砚。

    这家店这财,发得当真是偏门。

    不过眼下渭城里连出神异之事,君子们又深信不立危墙的道理,所以最近这家店的生意一向冷清。但店主人在这时候仍未歇业——已快到半夜了,店里还是亮着灯的。

    一家老店,门口挑一盏白纸的灯笼,放着幽幽的光。

    因为是夏季炎热,因此窗户没有上板子,只关了门。里面是幽微的烛火光,偶尔可以看到店主的人影投在窗纸上,也不晓得忙些什么。

    但也会有袅袅的烟雾的淡影。

    店旁一颗大柳树,两旁都是黑暗的。街上零星有些人,也都在各自归家。

    李云心就一边咬一个青李子,一边看那店里的人,酸得直皱眉头。

    这李子吃了一半,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一个面目狰狞的甲士骑着大马,自黑暗中走出来,走到李云心的面前。

    它站在书笔店窗户中漏出来的光亮里,地上却没影子。一靠近,便只感觉到一阵阴凉的寒意。

    李云心对他点头:“第五将军好。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正常?

    除了刘老道大概很少有人能适应他说话的风格。

    这骑着高头大马、自称“大邺渭都金吾卫大将军第五伯鱼”的阴神也并不例外。这大鬼像是一个真正的、心智健全的人那样犹豫了一阵子,才先在马上拱了拱手,道:“此前不知阁下乃是渭水龙王,多有冒犯。我家陛下已将我责罚了。今特来请罪。”

    顿了顿又说:“末将不知……龙王所说的‘正常’是何意?”

    李云心忍不住笑起来,指指他:“你看,这就是正常。不看你的样子,不知道你的身份,只听你说话,我真觉得你是个人。照理说你是在你家陛下归位之后才被放出来。前世……我瞧你这样子,是先被杀了、又被烧了的——”

    “确是如此。”这位金吾卫大将军的鬼魂接口。但面目虽然狰狞,神情却很平静——这令他看起来更像个人了,“末将生前守卫蟠龙金殿正门。庆逆来攻,末将杀伤无算,积尸如山。后庆逆调用床弩,才将末将射杀了。”

    “而后庆逆金殿弑君,火烧紫金宫,才落得这个面目。”

    “所以说——”李云心指着他,“你家那位陛下,都不大正常的。可是你——你明明是个鬼,该有很强烈的执念,为什么这么正常?”

    “龙王慎言,不可妄议天——”

    “我和你家陛下是生死之交,他又不会生气。”李云心摆摆手,往路对面的书笔店看了看。窗户被推开一条缝,里面的人在往外瞧,似乎是听见街道这一边李云心在说话了。

    第五伯鱼在生前应当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在死后也如此。被李云心截了话,便沉默一会儿。但最终还是绕开那个话题,继续说道:“末将生前死战不退,是在陛下面前殉国的最后一人。大邺亡国非陛下之罪、非战之罪、也非末将之罪。末将尽忠职守,没什么好放不下的。因而也没什么执念。”

    “难得的通达人物啊。”李云心拍了拍手,站起身。

    他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比较显眼,此时又有月光与对面书笔店的微光——那窗后的人便能将他看得分明了。

    “好吧,说正事。”他搓了搓手,“你家陛下归了位,想来渭城附近的老鬼们都眼下都受他节制——那两件事查得如何了?”

    说正事,这位前朝金吾卫大将军就变得更加严肃。他仍未下马,只道:“禀龙王。时日毕竟不多,所得消息也有限。但据附在城内门上、灶上、有灵塑像上、阴阳气汇聚之所的在册阴神,以及城内有道行的游魂野鬼、城外无主精怪们打探来的消息来看——”

    “其一,那洞庭君之女红娘子,的确有调动城内某些阴神的手段。龙王此前推测乃是城内阴神将那女道士的遗蜕偷走,末将想来如今是可以肯定的了。前几日陛下已差人暗中查过——如今已经那红娘子可以使唤的阴神都一一记录下来了。”

    “干得漂亮。”李云心笑着赞叹一句。顿了顿,一边看着街对面店铺里的人,一边折扇敲了敲掌心,微微摇头,“洞庭君那老家伙,心可真是狠。那清量子同我说他及他的纯血亲因为某些事情都出不了洞庭一丈之内——所以竟然把主意打到他女儿身上了。先废了修为变成红鲤鱼、再被人杀了怨气不散变成鬼魂重修、好能离开洞庭为他四处奔走……也不晓得那红娘子知不知道这事。”

    “这么说这些天渭城里的事,那洞庭君都晓得了?”

    “只会知道龙王想要他知道的。”第五伯鱼恭谨地说,“洞庭君之女所掌握的游魂不过数十,皆在陛下掌控之中。”

    “好好好。”李云心轻轻抚掌,“其二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黑药() 
“其二,有关那离国异兽。”第五伯鱼微顿了顿,“只一个下午的功夫,时间毕竟紧了些,没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李云心叹口气:“也是难为你。我能理解。捡些你们打听到的说说吧。”

    “是。下午从城外拘了些魂魄。有从业国来的,有从离国来的。已经丧命十几天,神志都不很清醒。也不知因何没有被阎君勾了去。细细问了,才晓得并非异兽。乃是说那离国皇帝——”

    这个“其二”,说的时间就略久了些。

    李云心静静地听着,等第五伯鱼将他知道的都说了,他便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位金吾卫大将军的鬼魂看了好一会儿,不说话。

    鬼将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一拱手:“龙王恕罪,实在是时间紧,加之——”

    “我太喜欢你这个家伙了——要不然你来帮我做事吧?”李云心摇头,长出一口气,“你的这些消息不是没什么价值,而是太有价值了——你来我这里做事,等我以后做了真龙王,封你个伏波大将军怎么样?统领我渭水十万水族,帅不帅?”

    第五伯鱼肃穆地行礼:“龙王切莫如此消遣末将。末将忠于陛下,绝不会有二心。”

    李云心惋惜地直叹气,自顾自地扳着手指数落:“你家那位陛下明明没我帅,又没我聪明,偏有你这么个做事效率高、说话又低调、还忠心的大将军。我手底下那几个逗……唉,得了。这事儿以后再说。”

    他沉默一会儿,又沉默一会儿,再来回踱了几步,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凝重。

    他在消化第五伯鱼给他弄来的情报。

    虽然并没有月昀子所知的那样详细,但,“天皇帝”、“愿力”、“修士”、“睚眦”,这些词儿组合在一起,已经足够他推断出想要了解的信息了。

    昨夜杀清量子,用了九霄雷霆火。原本是打算虚虚实实看月昀子的反应好祸水东引至洞庭。哪晓得之后那月昀子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像是被吓着了。

    他隐约猜测到一些事情,然而并不肯定。

    到今日,见那月昀子还没什么行动,已觉得事情有点儿反常。

    再到这时候听了第五伯鱼说的事情……终于忍不住感慨,似乎真有好运冥冥之中眷顾他——叫他听到了那钱三娘所说的“祸事”、又留心打探、且叫这位鬼将军去查了。

    他杀那清量子……

    本是临时起意的一步。

    如今看,杀得正是时候。

    如果他没有猜错、如果那月昀子又的确是一个聪明人——远比一般的“聪明人”都要更聪明的那种聪明的人话——此刻他会怀疑,昨夜杀清量子的,是龙子。

    只不过不是第九龙子,而是……第二子,睚眦。

    聪明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想太多。

    只有想太多才能注意到更多的蛛丝马迹、见微知著。

    譬如说在“螭吻已死”、“清量子被九霄雷霆火击杀”、“唯有龙族才有这样的本领”、“神龙教”、“睚眦受重创”这几个已知前提下……

    聪明而大胆的战略家会推断出一个惊人的可能——

    那夜击杀清量子的,乃是二子睚眦。

    那二子睚眦受重创,晓得平日里树敌太多,逃窜来了九子所辖水域。

    这里毕竟有神龙威势,等闲妖魔既不乐意来占据这并不算广阔的水域、也不愿意去招惹神龙可能降临的愤怒。

    随后发现他那位九弟被杀,这周围强敌环伺。于是同那洞庭君勾结在一处,依着那老东西的计谋搞出一个神龙教,好吸收些香火愿力——那神龙教拜龙子螭吻,睚眦总也要占个龙子的名号。

    李云心在原地又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看那第五伯鱼,心里一动,便将这些想法都同他说了。

    这鬼将听得有些艰难,李云心便停下来、就着某些关窍给他解释。

    如此这般都讲明了,才问他——

    “你听了我这说法,如何想?”

    鬼将沉默了一会儿:“龙王深谋远虑。但……普通人未必会像龙王这样想。”

    “普通人会疑惑,会想要解决问题。然而这个考虑的方向……也会尽可能地,靠着常理的一边想,而非……奇计。龙王这推断,毕竟有些一厢情愿了。”

    李云心耸耸肩:“你是月昀子,会怎样想?”

    鬼将这一次沉默得更久。最终老老实实道:“末将会什么都想不出。只好四处打探碰碰运气,或者与那洞庭君好好谈一谈。再或者……直接灭掉神龙教。”

    李云心撇撇嘴:“四处打探,会把你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被人阴死。和洞庭君好好谈一谈?你怎么知道这一切不正是因为对方想要你这么干,所以才搞出来逼你就范的。”

    “直接剿灭神龙教么,哼,蠢透了。这种办法——”

    说到这里,李云心愣了愣。

    愣一会儿,一拍手:“我就说我喜欢你这家伙。”

    他觉得自己的脑筋开了窍。

    原本的计划是引洞庭君与月昀子、白云心三方争斗。但数万里之外离国皇帝的死却搅乱了他的谋划。不过因着这位鬼将军第五伯鱼的话……

    他觉得自己有了点儿别的打算。

    于是心情好了些。手在扇子上一抹,便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一只青李子、呲牙咧嘴地咬了一口。

    那鬼将在夜色中站得像一尊黑铁铸的雕像。见他这样子犹豫了一会儿,问:“既然酸涩,为何还要吃。”

    “因为嘴里没滋味。”李云心想了想,又问,“第三件事呢?”

    因为这句话,第五伯鱼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似乎很想要发表些什么看法,但又因为身份与情势,不得不要自己慎言。便只道:“陛下的事……末将不好过问。若有了结果,想来陛下会告知龙王的。”

    顿了顿,又道:“……末将斗胆说句罪该万死的话。我大邺……便是因那妖女而亡。如今陛下又同那妖女……”

    李云心摇头,笑:“你这个想法可不对。什么叫因妖女而亡?你这满脑子封建思想——如果你们邺国国富民强四海升平,那哪怕所有的官吏都开始作死,也能作上个几十上百年。别给自己找借口,把锅都往妹子身上甩——得了,不争这个。我找那人还有事,你先撤吧。”

    金吾卫大将军似乎仍不赞同李云心的说法,但对方已经径直往街道那一头走过去了。

    他便人模人样地叹口气,战马无声地迈开四蹄,直滑入了夜色当中。

    李云心走到书笔店前五六步远,原本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关上了。他并不在意,直直走到窗下,伸手敲了敲窗棂。

    屋子里本还有些声响,这时候立即没了。

    隔了好半晌,李云心又敲一下子。屋里的人这才道:“……打烊了。”

    “我不要买你的东西,倒想要送你些东西。”他倚在窗外,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一卷从城里上清丹鼎派驻所求来的《神品丹方直指》,你想不想看?”

    屋中忽然哗啦一声响,似乎又什么东西被碰掉了。又过一会儿屋里的人才问:“……你是什么人?我并不认得你,你想要做什么?”

    李云心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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