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话又被李云心打断:“要不是事情来得急,臣下的胆子自然没这么大。君上,昨天的时候,就在那里——”
他边说边往那不动方尊处一指:“近万联军来将我围攻。幸得友人相助,才将其杀败。神君没有瞧见当时的情景——简直异常险恶”
真龙盯着他严厉地看了一会儿,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她甚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原来渭水君是急着表功的么?以二对万,的确是值得夸耀的功绩。但渭水君不打算说一说,你的那位朋友是什么人么?”
李云心立即道:“神君的精血在我身上,怎么会不知。那一位正是洞庭的公主、身具龙魂的红娘子。她原本是来找神君的麻烦。但我劝她说她哪里是君上的对手,硬要出头岂不是自讨苦吃。倒不如先助我平定海面,我再帮她解开误会。”
“她深以为然,也就从了。眼下我将她打发去了,不叫她搅乱咱们的大计。但君上,经过昨天那一战,我却发现海中水族并不是都以龙王们为尊。更有许多人效忠的实际是真龙神君。通天君刚才对我说——”
他说到这儿,看了九公子一眼:“通天君,君子不贪人之功。这事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九公子还在发愣。瞪着眼睛看了李云心一会儿,瞧见真龙的目光也转向他,才忙道:“君上禀告君上这事是这样这个,海中的妖魔,杀之不尽如果有君上的真龙令牌,以其号令群妖,或许可以令其不战而降还请君上再赐予一枚令牌——”
边说边看李云心。
这模样,即便是小孩子都瞧得出话是李云心教的。
真龙就皱起眉去看他——或是不晓得又要闹哪一出儿。李云心却轻轻地咳一声。九公子瞧他的脸色,想起他叫自己“撒娇”来。
他哪会撒什么娇?原本也绝不会做这事的。
可在此前为难的时候李云心没给他考虑的时间,把真龙惊动出来了。真龙一现身,那威严的模样叫他连思考都艰难了,哪还有什么急智,大部分时候只能跟着本能走了。
到这时候进退两难。一想起李云心提的这两个字儿,竟像是没过脑子,张口便道:“还请神君母亲看在孩儿征讨海面九死一生、辛辛苦苦的份儿上,再赐下一枚真龙令牌吧!”
听了这话真龙倒是愣住了——看李云心。
倘若能将心里话说出来,说的该是“你要搞什么鬼”!?
这九公子敬畏他的“神君母亲”,觉得真龙是天下的群妖之主,而自己又是她的鳞甲所化。加上对天下大势并不很了解,因而虽说一直跟着李云心,可也只是知道争斗厮杀,并不知道这些争斗厮杀究竟为了什么。
倒仿佛是皇朝即将覆灭时候的一员小将。知道有皇帝将军,知道天下尽是王土,知道“杀敌报国”,却没法子纵览全局、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裹挟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可怜九公子还觉得如今真龙依旧统帅天下群妖,仍旧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却不晓得实际上这位“神君母亲”的威严,便是在他身边的李云心这里,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李云心与真龙达成协议,要拿这九公子做文章。真龙也很想在九公子的面前保持威严——尤其是当李云心在一旁的时候。
这李云心可恨。但九公子却是真心敬仰她——眼下的真龙该是需要这种敬仰。
这件事,是李云心的猜测。
如今意识到他的猜测似乎是正确的。九公子说了那些叫真龙在心里直皱眉头的话,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半空中的神君狐疑地盯着李云心看了一会儿,又盯着九公子看一会儿。沉声道:“只是这事的话,倒不算什么过分的请求。”
——李云心用真龙的鳞甲画出了九公子,真龙原本就有意叫他再多造出此类的龙子来。无论他如今求这鳞甲所制的真龙令牌做什么,日后终究都是要收回来的。暂且给予他也未尝不可。
“但渭水君也得先说明一件事,我才好放心将令牌赐下。”真龙的脸色一沉,“前次,我赐予你一滴精血,你将它供奉在你的眉间。可昨夜,我却感应到这精血离了你的身子——几乎半夜的功夫。渭水君,这是为何啊?”
真龙声称那精血所化的耳坠可以听得到李云心在做什么。但当初李云心在清河县的林中、被邢捕头一干人围捕时仅仅是画出了九公子、都能叫他感应到,飞奔来,可见妖魔、修士对于与自己本源有牵连的东西是极为敏感的。
那一滴精血除了能“听”,还能够“感觉”的。
附在了什么东西上、又没有附在什么东西上。灵气与精血牵连,几乎等同一个感应器了。
然而在昨夜,真龙的确感应到一件怪事——她的那滴精血,离开了李云心的身子。
真龙神君乃是群妖之主,每天要料理的事情应该不少,不会像什么“谍报人员”一般除了睡觉之外都守在台前、小心地倾听着从“那一头”传来的信息。
只有觉得到了什么重要关头、或者闲暇的时候,才会试着“听一听”。
然而昨夜不同——事情出现明显的异常变化。精血离了身,或者是被李云心用什么手段屏蔽掉了。此种明目张胆的做法,分明就是说,他昨夜做了什么不想叫自己知道的事。
今天这李云心不来找她,她也是要找李云心的。
因而,才问了这话出来。
问了这话再仔细观瞧李云心,意识到他的人也有些不对劲儿。
如同此前九公子觉察到那样子,李云心似是受了伤。伤得极严重,竟是伤在神魂。
可他此前在万军之中冲杀都平安无事昨夜又是什么事、什么人,能将他的神魂给伤了呢?他可是个玄境的龙子!
李云心听了这话,眨眨眼、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君上就是女人戴些耳环、耳坠、项链抹额之类的,到晚上也有摘下来的时候小臣偶尔摘一摘,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真龙微微一笑,看九公子:“你既称我神君母亲——如今我就来问你这个小儿子。你知不知道渭水君昨夜去了哪里?”
九公子先是受宠若惊,继而面露难色。看看李云心,又看看真龙,到底小声道:“启禀君上渭水君他他昨夜在海上跑来跑去,削平了许多山,来造这个石柱、刻印阵法——”
真龙却笑了笑:“是么?削平山峰这事我知道。却是在他将精血取下之后、天快要亮起之前的事情。更早些——渭水君,倒是做什么去了?”
李云心叹了口气,看看九公子,再看真龙:“君上有些事情,不问比问了要好。我实在不好答——”
真龙又笑:“既然你不想说,看着还是不够‘艰辛劳苦’——那么等再体会到征战不易、晓得到底得需要我的助力时,再来同我要令牌吧。”
说了这话,身形忽然淡去,仿是要消失了。
九公子听见真龙这口气便着急,李云心似也是急了,一咬牙道:“君上!我我说了就是!”
真龙的身形并未变得清晰,仿佛即将消散。可到底转了脸来看他。李云心便道:“我追李闲鱼去了!”
九公子一愣。真龙也一愣。
李云心叹口气、又哼一声,别过脸去、负气似地说:“神君在上,我也是男人!”
“哪个男人瞧见美丽的女人千里迢迢为自己而来会不动心的!?”
“那种事难道也要带着神君的精血、给神君听么?反是侮辱了神君了吧!”
九公子跳起来,像是也要把眼睛瞪出来:“你你哈!你招惹她去了!?”
将李云心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拍手大笑,仿是完全忘记了威严的真龙在上:“哈哈哈,我知道了——你和她嗯,哈哈哈,她不肯,把你打了?对对对——哈哈,这海上除了她的修为,还有谁能伤得了你的神魂?!哈哈哈哎呀,你竟然哈哈哈哈!”
李云心也瞪他,脸竟然微微红了:“谁说她不肯?!她只是****、羞恼了出手忘记轻重而已——极近太上,轻轻一击你能受得了么?!最后还不是——”
但九公子只嘻嘻、嘿嘿地笑,挪揄地看他。李云心生气地哼一声、一拂衣袖:“不信你去问她!打一开始就不是我来找她的,而是她来找我的!”
说了这话也看真龙:“君上不信也可以去问!”
但只看一眼,似是自己也觉得臊得慌,将目光移开、重重咳嗽两声道:“所以——才请君上赐予一枚令牌。我如今因着意外的事情受了伤。总得些日子才能恢复。我用这石柱布置了这阵法,可保我个人无虞,再有君上的真龙令牌在,倒是可以将来犯之敌唬一唬、不叫他们看出破绽!”
真龙盯着李云心,似是要从他脸上看出花儿来。
但李云心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真的,每一个神情也都无破绽。九公子心思单纯些,可也只是纯粹的惊诧罢了只是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又将目光落在石柱上。
密布法阵的石柱,倒的确像是李云心所说。其上法阵异常坚固,似乎难以被撼动。这东西被发动起来,倒的确可以自保
只是还觉得,终究哪里有些蹊跷。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万年老祖品性高()
一她将要再问一句“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就听到李云心说:“也别叫我拿什么证据证明——我何至于拿这种事来敷衍君上。”
他从前见真龙的时候恭恭敬敬。上一次表现得桀骜不驯,但也更类似于某种“合理正当的平等态度”。这一次却不然。多了些负气的味道,多了些任性的味道。他此前叫九公子撒娇,九公子撒得大众且明显,倒是他如今也算是在撒娇,但隐晦而独特。
真龙岂能想到他会如此?但也不会信什么“何至于拿这种事来敷衍君上”——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的。
然而
倘若李云心有意撒谎,一时间是查不出什么来的。她原本也没有想过李云心当真会老老实实、不出任何岔子。不过她心中也自有对策——只是时候未到了罢了。等将那东西引动出来就是李云心再计谋多段,也要任由自己揉捏。
于是到底微微一笑:“也好。你能找到这样的帮手再好不过。等料理了海面上的事,我也该料理我和她的事。眼下——这令牌你拿去就是。实心做事,或许还有意外之喜。”
一挥手,将一枚令牌抛过来。
李云心伸手接住、一瞧。
的确是他想要的东西。与他在云山坤殿中找到的那枚令牌外形不同,然而材质是一样的。有些许熟悉的龙气,又有些别的杂驳气。当初因为那些气息,红娘子误以为这不算宝贝。可如今来看倘若这令牌真是真龙鳞甲的一部分,恐怕那些杂驳之气就是些别的、他还没有搞清楚的东西。
他管这个叫“真龙令”,但还有“神龙令”。如今他身上还有一枚神龙令——是神君在洞庭现身的时候赐他的。细细长长,宛若一柄匕首。
“神龙令”更加广为人知——群妖都晓得是以当初真龙与鹏王争斗时、崩碎的一片鳞甲所制成的。
神龙令上的龙气之精纯浓郁,可以直接震慑群妖,令他们打心底感到敬畏。而李云心在云上发现的这枚“真龙令”则不然。龙气不浓郁,仿是假的。
但问题是,又的确可以以此为核心,画出九公子的龙族躯体来。
倘若这两样东西都出自真龙的身上,是不是意味着真龙本身发生了什么变化?
从前的真龙征讨四方,平定中陆。如今的真龙缩在龙岛,挑动龙子内斗。甚至还要借助这个她并不信任的李云心之手,帮助她完成一些事。
至少在了解内情的李云心这里看,真龙毫无疑问地衰弱了。难道就是因为这种衰弱,所以才龙气才变得驳杂可为什么会衰落到如此地步?
仅仅是因为分化出了龙魂么?
如果是,当初又为何这么做?
这些问题他想了很久,并不能找到最终的答案。且眼下也用不着再劳神继续思索——他来到了海上。他准备做一些事。如果这些事情——哪怕只有一部分——可以依着他料想的方向发展,那么最终一切谜团都将被揭开。
从前他是个没有什么力量的小角色。而今他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
眼下在这片东海上,无论真龙、东海君,还是李云心——每一个势力都晓得对方或许另有心思。但每一个势力也都不在乎那些心思。他们都想要利用彼此达成自己的一些目的,并且都坚信一旦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就有足够的力量去控制整个局面。
好像一场牌局。每个人都手握自己的底牌,观察、试探。以求在最终时刻横扫一切,赢者通吃。
真龙抛出了这枚令牌,看一眼李云心,又看一眼九公子,笑着说:“通天君,好好做事。我等着在龙岛见你。”
九公子忙拜下去,声音都有些微微的发颤:“是谨记神君的吩咐!”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半空中的那扇“门”不见了,真龙神君也不见了。
九公子立即跳起来:“你瞧见没有!?听到没有!?”
李云心摩挲手中的那枚令牌,随口应一声:“嗯?”
“神君叫我通天君!说在龙岛等我!哈!”九公子背着手、昂着头——全没了在真龙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像是个刚刚得到表扬的孩子,“你说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事?嗯?先杀去哪里?嗯?往南——”
他一边说,一边向南一挥手。轰的一声响,南边的海面上登时炸起一连片的巨浪来。
“——还是向西?还是向北!?”
他一边说一边胡乱地使力气,仿佛有劲儿没处发泄。海面上便轰隆隆地响,水珠儿从天空中洒落,像是下起了一场暴雨。
李云心这才笑了笑:“九公子,还没到大杀四方的时候。你瞧瞧我——咱们还得等一阵子、等我力气恢复了,再做事。”
九公子这才停了手,皱起眉瞧他:“你真的”
李云心耸耸肩:“要么你去问她。”
九公子忙摇头。摇了头又扫兴地说:“现在那小鱼儿可不好惹。我才不想瞧见她。那么,怎么办?”
“会有人告诉我们怎么办的。”李云心转了身,往远处看——海面上被九公子激荡起来的波浪还未平息,仿佛被暴雨摧残过的池塘,“我猜得没错的话,东海君的人很快就会到。咱们先省些力气,跟着他们走。”
他们见真龙的时候是早上。然后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开始等待。
李云心声称石柱上的阵法是他苦思冥想许久才绘制出来的,一旦全力运转,几乎可以抵御由玄境巅峰的大妖魔所发出的倾力一击。九公子与山鸡对此很感兴趣,但随即推测,也许这东西并不是李云心搞出来对付什么海上妖族的。
或许是用来防备红娘子的吧?倘若他对真龙说的话是真的,也许到最后是将红娘子给惹恼了——他跑回来、担心那小妖女再找他麻烦,才造了这么的一个乌龟壳儿。
九公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接近真相,决定同李云心一起躲在这儿——他还担心那鱼精无聊了找到他,再将他打回原形在手上把玩了。自然也就把这些对山鸡说。可山鸡才不信,认为李云心并不会忽然跑去同那妖女纠缠。即便是跑去了,李闲鱼也没有嫌弃自家大王的道理——
自家大王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那咸鱼精如果真要挑夫婿,除了他还能挑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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