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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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第3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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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已经造成可怕后果。

    如果一场大雨忽然在旷野里倾盆而下,是没什么人可以避得开的。如今这火雨亦然。

    原本双方还要死斗、还都想着战局或有转机。然而就在一刻钟的时间里,方圆数里之内、地面与天空之上的十几万妖魔、修士……便折损了十之八九!

    此前这战场上沸反盈天,每一脚踏下去,都能踩到烂泥一般的血肉。而如今场上变得空空荡荡,余下的幸存者茫然又惊恐地站立着——数百步之内只有自己一人。而不久前还挤在身边的修士、妖魔……全不见了!

    “这是……”苏玉宋张口,话语阻塞在喉咙里吐不出来,“狄公说的……”

    他不晓得这是不是狄公所说的、可以助他们剿灭妖魔的手段。如果是的话……

    ——眼下他的身前有一团奇怪的东西。这东西三息之前还属于一个真境的大妖。那大妖极其凶悍,突得很前。原本快要将修士的阵线杀穿了。黑雨落下的时候,是以整个云山为中心的,越往远处越稀薄。而靠近云山的内侧,则一丁点儿都没有——仿佛云山将黑雨遮挡住了,投下一片“阴影”。

    因而这妖魔见势不妙,便往苏玉宋一行人这边突围过来。

    且他似乎认为,这是玄门的高阶道士、尤其是苏玉宋一行人搞出来的。极大的畏惧反倒催生了他的勇气,因此这大妖在三息之前,几乎冲到了苏玉宋的面前。

    但就在那时候,身上沾上了一滴“火雨”。

    彼时火雨已经慢慢淡去,可威力不减。这可怕的大妖魔的整个身子在顷刻之间变得扭曲起来。仿佛他身上的铠甲、手中的金锤、浑身的毛发与其下坚逾金铁的肌肉原本都是水做的。如今这水被搅动了……登时混成一团。

    半个身子被吸了进去,然后……火雨陡然消失。

    于是剩下的半个身子扑通一声掉下来,正落在苏玉宋的面前。

    倘若这便死了,也没什么骇人的。他们这些人,手上的人命还少的么?

    真正骇人的是,一时间还未死。铠甲、兵器、,毛发、肉身,都融为一体,变成一个不大规则的椭圆。

    肌肉裸露,可其中又有毛发——肌肉的纤维与毛发混在一起,仿佛是先被什么力量细细地拆碎了,再一根根一丝丝地排列好。皮肤与铁甲也混在一处,也像是那些铁甲原本就长在皮肤上,其间点缀某些细小的骨骼,且以筋膜相连。

    肺……裸露在外,一瘪一瘪地在呼吸。而肺上又嵌着一只眼睛、咕噜噜地转。这残缺不全的、似是被天神恶意揉碎又重组了奇怪玩意儿凶狠地瞪着苏玉宋、并且从肺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情景叫两个游魂与其后的诸人都震惊了——他们可不晓得有什么术法,能在顷刻间将一个凶悍的真境大妖变成如此模样。对于他们这些几乎洞悉了这世间一切奥秘的人来说,未知的……岂不就是最恐惧的了么!

    “这是长老们的手段的么……这是长老们的手段的么……”苏玉宋神经质般地将这两句话又重复一遍,转了脸看卓幕遮:“难怪他们敢叫云山落下来、敢叫我们两个出来!”

    他原本还存了自立的心思。想倘若情况到了最坏的时候,或许可以收拢玄门残存的力量,成为足以与长老们抗衡的另外一股势力。但而今见到这样的手段,他立即想起了曾在典籍中见过的记载来——

    云山向外放射出千万道玄光,在周遭煮出了一片岩浆海!如今这样的手段……又哪里逊色于典籍当中所记载的了?!

    倘若那些看起来胆小无比的长老们拥有这样的力量……

    怪不得可以将玄门的势力都抛弃了!

    但卓幕遮却未接他的话。而是盯着那团仍活着的肉块又看一会儿,才低声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叹罢上前一步,将手掌略压了压。

    于是那肉块立即被无形的力量压扁、在地上爆裂开来了——似乎还有一声解脱似的叹息从肺里挤出来。

    苏玉宋奇怪地看着她。

    此刻的卓幕遮,表现出了迥异于他的镇定。

    此前虽是双圣,然而在这世间男主外女主内——这两个游魂扮成伪圣亦是如此。苏玉宋大多时候独断,卓幕遮则依着他的计谋行事,并不经常提出不同的看法。

    可到了如今……苏玉宋大惊失色了,卓幕遮却表现得淡然。她甚至还抬脚再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往自己的双眼上一拂。然后眯起眼睛向远处眺望,低声道:“还不止的。你看吧。”

    此刻战场中的幸存者所剩无几。玄门修士还余下千人,妖魔也不过数万。只是这数万的妖魔都是些低阶的妖兵妖将,原本头脑都不甚灵活。再看到如此异变,早吓得魂不附体——绝大多数都立即现出了真身,或者狂奔、或者遁地、后者高飞地远去了。一时间鸡飞狗跳烟尘滚滚,倒好似玄门打了大胜仗。

    而余下的千余修士——同此前的数万、数十万相比诚然不多。但如果再收束到一处,也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海。且遭遇大变,心思缜密、富于理智的修行人应对起来总比妖魔要迅速些。虽说这“迅速”也未能让大多数人免于死亡的命运,可幸存下来的,也是以高阶的修行人居多。

    一刻钟之前玄门兵败如山倒。

    一刻钟之后,双方两败俱伤。然而各自残余的幸存力量,却发生了变化——玄门重新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但如果再要这些修行人——这些几乎都在化境以上的修行人——听从两位伪圣的号令,却已经不可能了。这种可怕的、无差别的杀伤,在他们的心中……除了天下双圣,还有谁做得到呢?

    再联想到此前阵营当中的高阶修士起了内讧、再看到如今伪圣一行人安安稳稳地站在后面……再愚蠢的人,心里也都有了虽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的念头了。

    苏玉宋便依着卓幕遮所言看到了这些人。神色微微一凛:“我晓得的。一石二鸟的毒计——长老们做了这一手,余下的这些人也视我们为仇寇。我们再想收拢自己的势力已是不可能的了……唯有死心塌地跟着他们走。”

    但卓幕遮轻轻摇头:“说的不是这个。”

    她再抬手往远处一指:“你看。”

    苏玉宋微愣。但很快变了脸色,也在自己的眼上拂了一下子。

    于是他看到了。

    眼前是一片广阔平原。在平时这片平原上该覆满枯黄的荒草,但此前被修士与妖魔占满,到如今,就只余满地的血肉兵甲、野火黑烟了。

    除了那些幸存的修行人之外,在苏玉宋开了阴眼之后,还可以看到残魂。

    龙子发动这场战争,就是为了攫取残魂的。

    可如今……这片旷野之上,却几乎是空空荡荡的。

    在此前的厮杀中,的确死掉不少修士与妖魔。但他们死了、呆滞片刻之后,或者恢复神智、或者因着神魂受损太重、本身修为低微,再成为浑浑噩噩的孤魂野鬼。但终究,还是会慢慢脱离战场的。

    战场之上灵力喷涌,煞气与杀机都极盛,即便没什么意识的鬼魂也会觉得本能地不适、远远避开。

    因而此刻,在苏玉宋所能看到的地平线处,的确有一群青蒙蒙、密密麻麻的游魂——那些是在此前的杀戮当中产生的亡魂。

    可是在刚才一刻钟之内葬送数以十万计的性命的这片战场上……

    却是空空荡荡的。

    死掉的那些修士、妖魔……他们的残魂,都没有留下来。而似乎同样被那些火雨吸走了!

    苏玉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击,清剿了玄门的修士、妖魔。叫余下的幸存者同他们反目,也杜绝了他们两个自立门户的可能。还……断了妖魔将要将那些残魂都收入囊中的念头。

    谁……有这样的高明的手段的?

    又过三息的时间苏玉宋才猛地皱眉:“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瞪着卓幕遮:“你信么?!”

    卓幕遮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们与长老们相处了那样久。若要说,其实他们各个都是目光如炬、心思深沉到能在我们面前伪装上几千年、上万年人的人物……除非你我都是猪狗的脑子。”

    “所以我不信。”她轻声道,且抬眼看苏玉宋,“我不信,这是他们做的。至少,不信是他们的主意。”

    两个游魂向来自诩智计无双。也向来看不起那些共济会的长老们。

    虽说平日里接洽的时候,长老们沉默寡言、姿态高高在上。可许许许多年过去,再沉默寡言的人也要偶尔说话、偶尔发表观点的。因而两个伪圣晓得了那是一群什么人。

    ——不能说他们是蠢货。甚至相对于这个世界的凡人而言,这些自称天人转世的长老们,实际上思维颇为灵活敏锐,都是很有见识的。

    然而……也只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在真正以智谋见长的强者面前,普通人、聪明人、很聪敏的人……都与蠢货有什么区别呢。

    那些长老,更像是一群偶然间得到了富贵权势的凡人罢了——便如同世俗间那些不成器的公卿之子。

    他们也自知自己令长老们感到忌惮。因此常年居住在小云山,非得传召,绝不踏上云山之巅一步。也因此,才生出了自立的心思。

    然而到了这时候……漫天的火雨,将他们此前经营的一切都毁了。

    这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力量强大得无从抵抗,心思更是毒辣到极点。长老们或许可以拥有这样的力量,然而……绝不该拥有这样的心思!

    苏玉宋紧皱眉,咬了牙。

    远处那数千的修行人一时间似乎有些茫然,进退两难。前方是妖魔,后方是他们已经无法再信任的圣人。本该立即撤离战场的可是……

    远处,是祖庭云山啊!

    他们在犹疑,苏玉宋也不理会他们。沉思片刻,低沉地说:“那么……是陈豢?”

    “陈豢当真未死?陈豢她……潜入云山控制了长老们?此前小云山的禁制被触动了,就是陈豢做的么?”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卓幕遮却也是皱眉——似是在认真考量他的话。

    然后才道:“但我们当年……是看着陈豢死的。且她这么多年没有消息,到如今在这个时候忽然跳出来,难道不觉得太牵强了么。”

    “且这件事,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吧。”

    苏玉宋默然,随后点了点头:“的确不是她的风格。倘若是她……岂会放过我们两个。必是先叫狄公令我们也往战场中去,然后一网打尽——那陈豢行事看起来虽然疯癫,但骨子里倒也也是小心谨慎。断没有将我们放过的道理。可是……难道当真是狄公——”

    卓幕遮摇头,且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苏玉宋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卓幕遮慢慢地、犹疑不定地说,“你有没有想过,那李云心……是真地死了么?”

    苏玉宋一愣:“你是说……”

    “这样的毒计,还有谁想得出?”卓幕遮看着他,“如果说有一个人既有这样的见识,又不在乎修行人的性命、也不在乎妖魔的性命,且……能跑进云山里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苏玉宋瞪了眼:“荒谬!且不说我们眼看着他死了,便是说——他有什么能力能胁迫得了狄……”

    但说到这里,他也顿住了。

    李云心是否真地死掉这件事,的确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他晓得一两种他们也不知晓的秘法——硬要如此牵强地解释——也不是说不通。

    但后面的一点……

    未必要去“控制”、“胁迫”长老们呵。

    李云心那妖孽……花言巧语、蛊惑人心的本事,他们领教过数次了!那些长老们……倘若真地与他照了面又没有赶在他说话之前将其一掌劈死,十有八九要着了他的道、觉得他“识时务为俊杰”、“要投效他们”!

    这个猜想,可比陈豢重现世间那个念头要靠谱得多!

第五百五十三章 辞别千万里() 
一念及此,苏玉宋的心中立时狂跳不已。

    在“画圣陈豢复生”、“长老们实则心机极深”、“李云心假死却上了云山”这三个选项当中,最能叫他接受的,无疑便是第三个了。

    然而也只是推测罢了。与其说,第三个推测的可能性最大,倒不如说他们希望第三个推测的可能性最大。那样一来……至少不必去面对陈豢、面对那些具有可怕力量的长老。

    不过几十个时辰的功夫罢了。两个游魂此前还坐拥玄门以及天下,到如今就几乎成了孤家寡人。在云山之外的日子与在云山之内的日子简直是天壤之别。这可怕的现实,也叫他们更相要相信是第三者,那样一来至少……熟悉的云山还在的呀!

    但想倒是想,这两个游魂也不是喜欢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这个推测,总要证实一下子。

    因而苏玉宋轻出一口气定了神,略侧脸对身后的一个游魂道:“你回云山上去看。只在山里略转一转,瞧瞧有没有动静。倘若——”

    “去看上清丹鼎派的山门,看看规元子是不是活着。”卓幕遮打断了他的话,又点了另一个游魂,“你们两个一起去。如果当真是李云心——规元子曾在君山突袭他——依着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去找规元子的晦气。”

    苏玉宋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两个游魂立即领命,没有半点儿异议。

    这些游魂在外的时候虽然眼高于顶桀骜不驯,然而对于两个伪圣似乎心悦诚服、唯马首是瞻。只是将离开的时候,低声道:“师兄师姐,但是他们——”

    说着抬眼往远处看了看。他是在说那些幸存的修行人。

    被苏玉宋与卓幕遮点将的两个游魂,乃是两位流派的掌门。可巧的是,他们门下的那些不知内情的弟子们,也很有一些在幸存者当中。平日里虽说是夺舍,然而也同这些修士相处了数百年。到如今这样远远地看着,当真不晓得是心里是怎样的感想。

    也便是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那些幸存的修行人当中忽有一个紫袍的年轻人越众而出、前行三步、一下子跪倒在地,放声痛呼:“师尊!弟子做错了什么!?”

    这群人身上都有血污,还有不少人带着或轻或重的伤。

    其中自然不乏真境修士,甚至还有一个玄境。但他们都聚在人群的深处、在商议些什么。唯有这些修为低微的人,没法子去决策,也不敢自己散去,只能心怀巨大的忧虑观望,不晓得何去何从。

    如今这年轻人似是瞧见了自己师尊——说话的这游魂——因而心思激荡,再忍不住了。

    他这么一跪,与他同门的不少修士也都跪下了。这么一群浑身浴血带伤的人如泣如诉、痛心疾首地来问“师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情景更是不忍卒睹。

    但幸存的又何止是这一派的人呢?旁的门派也是有的。原本还在心里犹疑警戒,可见了这样的情景——这呼喊与痛哭声也像是会传染一样,叫余下的人也跪倒了一大片。

    诚然还有一些已看清了内情的、心中愤恨无法舒缓的直挺挺地站着、怒目而视,可如今放眼望去,千余修士当中竟有数百都伏倒了。哭诉责问的声音直冲云霄,如杜鹃泣血,似乎比此前的喊杀声还要震耳欲聋!

    两个游魂本来转身欲走的。可见了这样的情景,一时间也走不动了。

    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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