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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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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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后的七个道士都不说话,但脸色也一点儿都不好看。似乎很见不得这位琅琊洞天的宗座如此“和蔼”地同一个妖魔交谈。

    李云心听他说完这些话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皱起眉:“要开战了?”

    这话说出来,昆吾子神色尚且可以如常,但他身后七人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了。似乎他说出了真相——被那几个人视为绝大秘密的真相,且他们并不晓得这李云心是如何得知的。

    因着这种巨大的惊诧,其中一人便忍不住低喝了出来:“你如何晓得了这件事?!说,是不是果真同那些妖魔沆瀣一气了?!”

    说话的人看不出年纪。面相是个中年人。蓄了三缕短须,嘴唇很薄,总抿着,看起来平白就有三分桀骜不驯的气势。身量倒是很好,甚至比昆吾子还高出半个头。他此刻瞪着眼睛怒视李云心,可眼中的神色却有些异样。

    那不完全是面对妖魔、敌人时候的厌恶……同时还有一丝或许算柔软的情感——失望。

    但李云心可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家伙,又什么时候令他对自己产生了什么期许。

    他看了那人一眼,叹口气:“这件事,很难猜么?”

    “既然诸位兴师动众、前仆后继地来了渭城、洞庭,大概就已经知道这洞庭里封了一部分真龙的神魂吧。眼下又迫不及待地要强夺这洞庭,先前还真帮我出手掀出了洞庭君——想来那时候就在打这里的主意。”

    “主意都打到真龙的头上了——如果不是要开战,怎么会做这么敏感的事情。”

    昆吾子还未说话,那人却再次抢过了话头:“你竟然知道这洞庭里有真龙的神魂。哼,你果然是……唉呀。嘿!竟走上了这条路——好好的一个人为何不做,偏偏要做妖魔?!”

    李云心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又去看昆吾子,无言地摊了摊手、歪歪头。

    事实证明肢体语言似乎哪里都很有效。昆吾子看懂了李云心的意思。他咳了一声,瞥一眼身旁的人:“同继。”

    原来那人叫同继。

    但昆吾子的提醒似乎没起什么效果,那字“同继”的道士仍有些激动。以至于他身边的六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些——但也是奇怪的眼神。

    那是……同情?

    这同继哼了一声,看李云心:“你看着贫道——好叫你知道,贫道道号越尘子。你那母亲,当年被邪门外道的修士拐了去、执迷不悟,生下了你这孩子。如今虽说她已不幸离世了,但念在贫道曾经也与她有过一段情——这便也成了贫道的一段缘果。”

    “只是没想到你竟与你那……哼,一样是邪魔外道!如何不做人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那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了你的大好身躯——难道就是叫你白白弃掉的么?!”

    “你现在——立即解开这洞庭禁制,将你所知的都说与宗座听来。若是将事情都说明白了,也为你从前犯下了罪孽好好反省思过了,那贫道也便念着你母亲从前的那一段情,保你散了功、在我琅琊洞天重修大道——也好以这妖魔之躯为你、为你那母亲向着道统、剑宗赎罪——清清白白地做人,不比什么都好么?!”

    李云心惊讶地听他说完了这些话,终于忍不住问昆吾子——

    “这傻比是他吗谁啊?”

    越尘子当即大怒:“你这——”

    昆吾子叹了口气,低声喝:“够了!要闹到什么时候!”

    原本这八人出场的时候伴随着火焰与黑暗,在李云心眼中当真是酷炫得一塌糊涂。而昆吾子又是本尊亲临,他身后的七人看起来也各俱神通。站在那里抿着嘴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便是好大的威慑。

    但这越尘子说了这番话、到了这时候,另外那六人便都来劝他了。拉着他叫他消消气、不要在宗座面前失礼。又有的一边劝他一边略厌恶地看李云心——一时之间修道高人的气派全没了,倒变成了市井间的家常闲话。

    但也可以看得出昆吾子身后那七人之间的感情倒是不错。这在修行界应当算是异数吧——他本以为道统与剑宗的修士都应该冷漠无情,他们毕竟要渡劫。而今来看他们倒是如同兄弟一般——也许会有其他的内情。

    昆吾子见他盯着那七人看,就皱眉:“乃是贫道座下的琅琊七子。这同继——原本与你那母亲上官月是相识的……”

    “那么让他管住他的嘴。”李云心皱起眉,“并且注意自己的智商。”

    越尘子听了他这话先是愣了。然后瞪圆了眼睛,连他那六个“兄弟”也没法儿拦住他。他大喝:“你这小儿!可知你那母亲原本是要与我结为道侣的?!若不是那妖人……啊呀,气煞我也!如今你竟也是如此冥顽不灵,日后贫道定要好好管教你,让你知道你与你那父亲——”

    见他说得越来越离谱,昆吾子干脆一挥大袖,那越尘子便只见张嘴,听不到声音了。

    他想了想,才道:“他与你那母亲的事情说来复杂。他这态度是事出有因。但贫道带了他的分身来就是为了叫你知道,贫道之前的保证可不是空口白牙的胡言乱语。”

    “或许你已经知晓、或许你知晓得还不够多。你那母亲上官月乃是双圣后人,你也是双圣后人。道统与剑宗对你态度,便是这越尘子对你的态度——乃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若是好好的人,无人想要做妖魔的。贫道也略微了解了一些事……”

    “你此前同贫道的分身说,有另一股势力在从中作梗、要在这天下间掀起一阵风浪来。你那父母的不行,大概便是那么一股势力搞出来的悲剧。而因着那样的悲剧,你一个少年人孤身求生,迫不得已做了些错事,杀了些不该杀的人,又做了如今这样的抉择——贫道已经说过,都是四个字,‘迫不得已’。”

    “倘若是其他人,即便是有这四个在其中,也是万难谅解的。但你的身上毕竟流着双圣的血。我们修行人不甚讲究血脉情感,但如今这事已经摆在了眼前,也是血脉、也是缘果。”

    “因而贫道才对你说,解开禁制、交出洞庭。”

    “然后随贫道回山。你的修为想要散掉,就散掉重修大道。不想要散掉,做妖魔亦可。”

    “你从前毕竟是人,妖魔毕竟是妖魔。你同他们站在一起处,不大能够体会得到生而为人的乐趣。要说适合,还是道统更适合你。李云心,你也见识过大风浪。虽然年少,但比贫道见过了不少人都要老成持重。你好好想一想——放下你那些意气好好想一想,做妖魔,还是做人?”

    “都说做妖魔逍遥畅快。但那妖魔行走世间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被道统高人盯上。现了原形又会惹得世俗人惊惶不安,天生的妖魔还则罢了,你做了十四年的人——当真受得了这样的日子么?”

    “你要知道,你眼下的选择……关系到之后的数百、甚至数千年。贫道如今便只因着那双圣的血脉、真心实意地与你说一句——”

    昆吾子轻轻叹了口气,眼光明澈地看着李云心:“回来吧。”

    李云心认认真真地听他说了这些话,也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的确是动心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抉择() 
很动心——想要用昆吾子此时所流露出来的情感再设一个局。

    任何稍微强烈的情感对于他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破绽,但问题有两个。

    他不晓得昆吾子说的是真是假。“听起来”情真意切的状况他见得太多,但真相未必如此。

    而且对方不再是李府尹、不再是凌空子、不再是月昀子——不是一个单独的、信息有限的个体,而他自己也不再是那个隐藏在重重迷雾中的李云心了。

    对方几乎就是整个道统,获取信息的能力惊人。在这方面他已经几乎没有优势。对方还有可以彻底碾压他的武力,暴力也没法儿彻底解决问题。

    因而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大概不会再拥有“信息不对称”这个优势——除非他可以得到更多。

    得到更多的秘密——而他相信黑白阎君、洞庭君、共济会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但仍需要时间。

    眼下他还没有强大到成为第三方的地步,因而一个他并不是很乐意面对的选择摆在他面前:倒向妖魔,还是倒向道统?

    道统算是这个世界的“官方”。但因着前世的某些经历,他对于一切“权威”、“官方”都有着天然的不适感。这两个词儿所隐含的未必一定是负面意义,然而“不喜欢”这种情感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更何况接二连三为难他的便是道统与剑宗,救他的反倒是妖魔。

    可也并不喜欢妖魔。昆吾子说得倒没错——妖魔“逍遥畅快”?他又不是中二少年,哪里会信那种鬼话。一个人或者组织有可能在短时间里被误解、背负上污名,但不可能在千年万年的时间里一直被人误解。妖魔们臭名昭著,李云心也大概知道都是些什么货色。

    可眼下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焦点”、“核心”,再无法置身事外了。洞庭君将他留在这禁制中,到底是什么用心?

    李云心思考了很久——大概是他在这个世界当中最久的一次。

    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权衡多东西,模拟、规划出几条可能路线。

    ——倘若昆吾子说的是真的,他去了道统之后会如何、该怎样应对;倘若不理会他们,躲在这洞庭站在妖魔的一边,以后会遇到怎样的状况、该如何应对。

    最大的不确定性来自他的血统。如果他是普通人昆吾子大概不会这样示好——至少看起来是在“示好”。但也很怕因着这血统、自己倒向了妖魔……倒是正会成为道统与剑宗必须要除掉的对象。

    如此沉默地思索了半个时辰,昆吾子也极有耐心地等待了半个时辰。

    随后,天边出现了鱼肚白。

    平生第一次如此犹豫不决的李云心终于抬起头。他看着昆吾子:“我打不开这洞庭。但即便能打开,也不会打开。我这几个月做了很多事,不但是为了求生,还是为了免于恐惧。”

    “道统与剑宗有体系有制度,我在那里或许有特权,但始终还是‘一部分’。既然是一部分就要受到制约、要守着别人给我定下来的规矩。而我对这种事一向很恐惧——我不想将自己的命运和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中。”

    “人人都有免于恐惧的自由——说一句你不能理解的话,这叫天赋人(人)权。在眼下这个世界,谈论这个自由很不现实,却是我一直在努力的目标。”

    “我之前被妖魔吓到了,也被道统、剑宗的人吓到了——他们都令我感受到威胁,感受到恐惧。因此——”

    昆吾子已经明白李云心要说什么了。

    他对于其中那个“自由”的说法感到新奇,并且将会在很久之后完完全全地理解李云心所说的这种自由与追求。

    但现在还无法理解、认同。

    他沉声道:“妖魔一样有体系、制度、尊卑。甚至比人还要更加严厉些。我可以同我身后的七子和气地说话,妖魔之中可以这样做的,或许有,但绝不会多。道统与剑宗或许不能代表光明,但妖魔必然代表了黑暗——如果你在心中还认同自己是一个‘人’,或者还有保有一些人性的话。”

    “但还是不同。”李云心笑了笑,“在妖魔之中我可以做诸侯。但在道统……你知道那月昀子是因何被我算死的么?”

    “九公子这样的化境妖魔都可以在渭水割据一方,月昀子那真境的道士,却为了得到一点驻守渭城的权力而费尽心机,不惜牺牲三十六个同修来诱我入局——我不想落到他这样的处境。”

    “道统与剑宗啊……”李云心想了想,忽然笑起来,“公司大、待遇好、稳定薪水高。但我不是个安分的人,我想要的不是高薪水,更看重上升空间和事业前景。我啊……想做妖王。既然来了这里,又有这么多的机缘和奇遇,且我自己又是个天才——”

    “不走到这世间最高处,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你能理解我么?”

    李云心说的词儿昆吾子未必听得懂。但任何一个学过说文解字的人,大概都可以从那一个一个的字眼儿里大概领会其含义。

    他算是大致懂得了。

    琅琊洞天的掌门思索了一会儿,面沉似水:“若从未见过你,贫道会觉得你是被那些妖魔蛊惑。但既然已经同你打过交道,便知道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意思。既然如此,李云心,你可细细听好了。”

    “那离帝修成了鬼帝身,天下震动。杀四伤一,更是千年未有的凶事。但方才你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大妖魔,也在两月之内被我道统斩杀了。并非我一人之功——鬼帝往渭水来,所过之处,凡有我道统弟子驻守的,皆拼上了身家性命。这便是道统、剑宗千百年的力量。”

    “许多事你以为乃是大事,但对于我们而言不过是一阵拂过山岗的风。微风烈风,总都是风,伤不了山岗分毫。至于而今这所谓的……”昆吾子摇了摇头,“战争?对于妖魔而言或许是。但对于道统与剑宗而言,只不过是腾出了手、收拾收拾早该收拾的事情。李云心,你站在了注定要失败的那一边。”

    李云心笑了笑:“无所谓。我也没有打算一直站下去。”

    昆吾子叹气:“贫道本不该来问你。说要你打开禁制、交出洞庭——你以为贫道是在胁迫你,但在道统这里,已是分外的宽容。既然如此,而今便正告你:明日之后,庆国境内的修士会陆续抵达渭水、洞庭边。只为了一件事——确认这洞庭湖中是否当真有真龙的神魂。若有,便要得到它。”

    “而后这天下间的修士将清剿妖魔——无论名声好不好、修为高不高。若要怨,便怨离帝吧。离帝之事虽然没有动摇根基,但已令道统与剑宗晓得到了如今这时候,天下大势已到了一个节点。妖魔们不应该再被放纵,这世间只有人,便足够了。道统与剑宗有牺牲掉所有玄境修士的决心——这对于我们而言,也只不过是数百年便可以弥补的微小损失而已。在从前,我们经历过更多。”

    昆吾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倒真的不像是在胁迫了,而像是要提前告诉李云心一些事,好叫他有些准备。

    李云心猜不出对方为何这样做,昆吾子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这样做。但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天下皆知双圣。可双圣,已经在这世间活了三千年了。三千年前双圣只是不知名的修士,两千四百年之前便修到了太上忘情的境界。

    而后呢?

    而后的两千四百年中,再无太上境界了。甚至连广生玄妙境界的修士,都只有十一人而已。

    但在更早以前,天下间太上忘情境界的修士虽不常见,但每隔千年总会有四五人之多。昆吾子不是很乐于看到这种局面,在他看来这李云心实则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很可惜这样的一个人,却入了妖魔道……

    就如同一千年前的“那个人”。

    双方说清楚了这些话,昆吾子便不再耽搁。他一挥衣袖,与李云心之间陡然生起一层薄雾。雾气攀上了洞庭湖边的那层禁制,就好像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再看不清外面的模样。

    这样朦胧的乳白色很快蜿蜒数里并且向着周围延展,最终将整个洞庭湖都遮蔽。

    李云心意识到这一次,他被妖魔与人修,合力地与世隔绝起来了。

    他轻轻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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