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辜负你……”
断浪何止没有辜负聂风?他更没辜负此刻静立一旁的步惊云!只因他亦不相信断浪会是失信于聂风的人。
断浪只是辜负了秦宁父子买凶杀他的一番“好意!”
只是,及时赶至的断,虽眺见在教场前排的聂风喜形于色,心中还是有少许歉意,盖因聂风曾吩咐他买件像样的衣衫,可是折腾整夜,他不但未能换上一身新衣,反之,身上那袭残旧绿衣,更因在夜叉池畔昏了一夜而益发污秽不堪!
故而,此际于三分教场上,最令人瞩目的已不再独是秦佼了!
断浪也非常瞩目!
瞩目的脏!瞩目的——贱!贱!贱!
纵观数千少年徒众,个个衣履光鲜!只有断浪,一眼便知是杂役中的——贱仆!
所有少年徒众都不约而同朝断浪这方望过来,瞧他们的眼神,俨如全都在说∶“笑话!
这样的贱人也敢参加检阅大会?也配与我们站在一起?”
可是,纵然衣履下贱,身份低微,断浪这一次,却并没有自惭形秽,也没有半分自卑!
他无视所有人的鄙夷目光,挺起胸膛,抬头,并没窝囊得垂首屈膝!
缘于他知道,他若表现得有半点自卑,半点退缩、怯懦,便对不起聂风!
他从不奢望自己会被雄霸选中,只求自己能像聂风之前所言——
堂堂正正抬起头,告诉全天下的人,他并不是可随意欺侮的弱者!
就在此刻,站在远处,目光从未有半分离开断浪的聂风,面上不期然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他似乎明白断浪为他如此勇敢似的。
“浪,你是为了我聂风,当年才会舍弃投效无双城的大好机会而留下的……”
“如今,你也是为了不想令我失望,才会如此勇敢的面对所有人吧?”
“浪,谢谢你……一直都只是为了成全我的感受,而……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不错!断浪固然一直为了聂风而忽略自己,然而,聂风又何尝不是?
还记得当年二人同入天下,断浪曾在敬茶时溅了一滴水珠于雄霸脸上,差点便要处斩,幸而聂风及时代他向雄霸跪地求情,最后断浪才能幸免一死!
欠人一文钱,不还债不完;
赊人一生债,不还不痛快!
借来的,欠人的,无论所借所欠的是钱还是“情”,亦须清还方才心安理得,那管要还上一生?若真的要一生才可还清情义,那就当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好了……
断浪!聂风此刻就如此远远的眺望着对方,良久良久,二人蓦然相视一笑,他俩曾经历的一切苦难、互相扶持,已经尽在不言之中……
遽地,一声高呼猛然惊醒了沉缅在过去中的这双好兄弟,但听文丑丑朗声宣布道:
“好了!午时已至!所有少年徒众亦已齐集!检阅大会正式开始!”
“恭请帮主检阅所有少年门下!”
此语一出,场中数千少年更是倍为抖擞精神,“严阵以待”雄霸检阅,而一直傲坐教场龙椅之上、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的雄霸,此时,已霍地站了起来!
眼前少年门下多达数千,纵教雄霸如何目光如炬,若每一个都细意检阅,恐怕需时甚久,雄霸亦决不会如此浪费自己的宝贵光阴,所以他用了一个最节省工夫的方法!
赫见雄霸骤然而起的同时,蓦地沉声一喝,道:
“所有少年门下!”
“接——”“老夫一指!”
啊?雄霸竟然向数千门下出指?他究竟想干什么?
步惊云、聂风、秦霜、断浪,与及场中所有人都不知雄霸为何要这样说?然而,他们很快便知道,雄霸到底意欲何为了!
就在众人惊愕之间,雄霸右掌食指一戟,接着“波”的一声巨响!一道凛冽无匹的指劲已自指尘轰出,顷刻指劲再分,更即时分岔为红、蓝、绿三道不同颜色的气芒,直向场院中数千少年门下的顶上轰去!
天!风、云、霜、浪仅知道雄霸向来同时身负天霜拳、排云掌与风神腿三种绝学,却从未想过,多年后的今天,雄霸指下所使的赫然是另一种不知名的武功!
这道三色指劲究竟是什么武学?
他又到底想将眼前的三千少年徒众怎样?
这道三色指劲虽一分为三,惟犹未灭指劲的凌厉,只见指劲所过之处,就连正下着的茫茫飞雪,亦被指劲逼于半空消融如雨,若这三道指劲轰中那数千徒众,在后的徒众也许未必会有损伤,惟在前二十行的少年徒众恐怕必身死当场!
然而,雄霸似乎并非要轰毙自己的徒众,他仅是想——
一试众人资质!
就在千钧一发间,三道指芒蓦然急转,竟险险从数千少年头上擦过,指劲若再低一分,便会真的轰中众人,但指劲居然刚刚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可见雄霸对指劲拿捏之准绳,收放之自如,简直已臻灶火纯青之境!
而就在三道指芒在数千少年徒众头上擦过之际,众人的武功高下登时立判!
场中少年门下,都不堪与帮主轰出的三道指劲如此接近,不少已被指劲所挟的无俦功力逼至头昏脑胀,纷纷不支倒下,霎时之间,整个三分教场“噗噗”之声迭起,不消半刻,本来合共数千的少年门下,居然……
只余下六名未有因帮主的指劲而昏倒!
聂风等人不虞雄霸在此数年间的进境会莫测如斯,单以其适才一指尽逼昏数千门下的修为,显然已达神而明之之境,然而,场中最暗暗震憾的人,是步惊云!
他要报仇,恐怕必须再费一番努力!
雄霸以此方法一试自己门下,果然奏效,而仍然未有昏倒的六名少年,当然便是最具资质的,这六名少年是——
陆青、凌南、舒宇、铁武……
以及秦宁之子秦佼!
还有一个大家都意料不到仍可屹立不倒的人——
断浪!
是断浪!聂风第一时间已瞥见了,也第一时间为断浪感到高兴!
他,不但没有倒下,且还较其余五名少年门下站得——
更直!
只因他这次是为聂风而站!
本来数千少年门下已然昏倒,雄霸已省下不少挑拣工夫,可是,眼前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他曾扬言仅选五名少年于半月后选战风云霜,如今竟有六名资质不错者,亦即是说,他还需要从这六名中挑拣五名,余下一人将会落选!
不过这个问题也实在太容易解决了!既然眼前六人皆有不错的资质,那当然是挑拣最合雄霸眼缘的五名少年便行了!
果然!雄霸不由分说,当下已如龙行虎步,一步一步的向教场上这六名少年接近,欲审视这六人的气慨及容貌!
一直视断浪为眼中钉的秦佼,原来所站之位距断浪并不远,但听他低声对断浪道:
“嘿!小杂种!想不到你也有此等能耐能熬过帮主一指,不过,也许只是你运气好而已!其实,你未前来已注定失败了!帮主又怎会看上你?哼!”
另一个站在一旁的少年门上“铁武”闻言,也即时插嘴,对断浪尽情揶揄:
“没错!瞧断浪你一身裢褛,实在太像一个小乞丐了!又怎会像一个候选天王?也真亏断浪你有勇气出席检阅大会!”
秦佼见有人附和自己,不禁喜孜孜的道:
“是呀!江湖,只属于出类拔萃的胜利者!”
“江湖,并不设同情奖呀!哈哈……”同情奖?断浪骤闻此语登时面色一沉,他纵然地位低微,也从不希罕什么同情!他向来对秦佼千般容忍,但今日,竟出奇地、倔强地回他一句:
“对了!江湖,并不设同情奖!所以……”
“像你这种依赖父荫的弱者!”
“今日将——无奖可取!”
秦佼不虞断浪这回竟毫不示弱,且词锋极为尖锐利害,当场不知所措,讷讷的道:
“你……你……你敢……反驳我?”
断浪已不想与这堆废物搭腔下去,因为若非一直顾忌会开罪秦宁,以秦佼的口材与武艺,根本非断浪对手!他不再望他。
秦佼见他猝然傲慢若此,更是恨恨的道:
“哼!小杂种!你……你准是以为自己可熬过帮主一指,很了不起吧?且别忘记,我亦可熬过帮主一指,我也不弱,你以为他会选你?还是选我?”
断浪仍没答话,而雄霸此时已步至六人之前。
雄霸扫视六人一眼,目光在当中五名少年身上脸上也曾稍为停留,惟始终未有在断浪脸上停下半分,远处的聂风见状心知不妙,而秦佼亦异常趾高气扬的睨了断浪一眼,像是在耻笑他:
“看见了吧?小杂种,帮主看也没看你一眼呢!嘿!亏你适才还敢对我如此傲慢!呸!
不自量力!”
断浪的掌心在冒汗,他不甘心!并不是不甘心自己会落选,而是不甘心聂风对他的一场青眼成空,且还败于这下流无聊的秦佼手上!
可是,似乎真如秦佼所言,他未来之前,其实已注定败了,雄霸看来已下了决定,但听他遽然朗声宣布:
“好!老夫已经作出决定了!”
“今日被选为候选取天王的五人是——”“陆青!凌南!舒宇!铁武……”雄霸一直看着众人臂上着他们名字的布环,一面宣布;而当他将在宣布最后一个候选天王谁属之时……
断浪已可看见雄霸的口形,他……
他将会吐出一个“秦”字!
天!“断”和“秦”的口形截然不同!断浪当场一凛,雄霸真的要选取他最不忿的秦佼?
是的!雄霸其实真的是选秦佼!但,雄霸正要吐出“秦佼”二字之际,他……
他突然并没说出“秦佼”之名!
他突然什么也不说了!
变生肘腑!场中所有人尽皆不明所以!只有断浪,才知道雄霸何故蓦然住口不说!
全因为雄霸在将说未说之间,他那双向来都没有注意断浪的眼睛,倏地竟朝断浪一瞄,似是发现了一些令他非常惊诧的事物一般!
而此一发现,不单令雄霸暂时停止宣布秦佼是最后一位候选天王,更令他一步一步走近断浪。
这突如其来之变,不但令一直异常关心结果的聂风心中暗喜,还令断浪的一颗心跳个不停:
“啊?雄霸竟然……开始注意我了?五、六年了,他……他终于第一次如此凝神望我?
难道……他真的已开始赏识我?我……终于走运了?”
断浪愈想心头愈是穷喜,此时雄霸已步至其跟前一丈,他真的目不转睛的注视断浪的脸,沉沉道:
“你,似乎变了。”
变了?雄霸为何会这样说?断浪的心一阵忐忑,只觉雄霸此言极为奇怪,而就在此时,断浪本已急促跳动的心,陡地跳得更急,更重!
卜卜!卜卜!卜卜……
啊!那……种感觉又来了?断浪瞿地身心一震!他太熟悉那种心跳的感觉!昨夜,他就在这阵奇异的心跳之后,甫出手已拦腰斩杀了五十多名刺客!
而他亦蓦然醒觉,雄霸今回破例注意他,也许只因为其惊世修为,亦已发现断浪身上正深藏着一股可怕力量!
果然!雄霸似乎被他这种莫名的可怕力量吸引,愈步愈近,他龙眉一皱,凝重的续说下去:
“老夫猜得一点不错!你,果然真的变了!而且变得更强!但断浪你这数年来身为杂役,进境为何会如此神速?单看你脸上精元内敛,你如今体内的气……”“甚至不比风儿及惊云——逊色!”
“这根本不可能!”
对!这根本不可能!断浪尽管自知经过昨夜昏倒夜叉池后,体内不知何故增添了一股可怕力量,但这力量竟不比风、云逊色,就连他自己亦绝不相信!
然而,更不可能的事亦接踵发生!就在雄霸说毕此话同时,断浪骇然感到!他的右手竟不由自主的在潜运内劲!
怎么可能!断浪完全不明白右手为何会不受自己操控!但更叫他震惊的是,赫听“蓬”
的一声!断浪霍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右拳一挥!天……
他竟然无法自控,鼓尽全身的可怕力量!
一拳!
一拳轰在雄霸胸膛之上!
天啊……
“碰彭”一声!雄霸纵是绝世高手,亦没料到断浪会如此近的距离向自己出手,冷不及防,这一拳当场吃得结结实实!爆出一声震天价响!
然而,雄霸修为之深,亦绝对出人意表,断浪此刻身上的力量本已相当可怕,他居然未有重伤咯血,也未有因断浪出手攻击他而震怒,相反,他威仪无比的脸上仅泛起无限疑惑,似是非常吃惊的道:
“是……嫁衣神诀?”
“是……”
“他回来了?”
嫁衣神诀?
他?
断浪为之一怔!他逐渐明白昨夜那血红人影何以会说已挑选他了!也许雄霸口中的嫁衣神诀,正是断浪体内增添的神秘力量!这力量既名“嫁衣”,想必是可从另一人体内转“嫁”至另一人体内,而且力量可互相牵引,将力量转嫁的人更能控制另一人的行动!就像适才,断浪就被操控得身不由已,居然斗胆一拳袭击雄霸!然而,雄霸何以会知道“嫁衣神决”?那血红人影为何会处心积虑拣选断浪偷袭雄霸?如果那血红人影真的是玉儿叔叔的话,难道雄霸便是玉儿叔叔矢志要雪恨的人?
但断浪已经无暇可以再猜想了!赫听雄霸斗地暴叫如九天龙吟:
“吼!”
一声龙吟,当场将拳头已深深嵌入雄霸胸腹的断浪震得人仰马翻,翻出二十丈外方止!
被一个人制止!
聂风!
只见聂风已双手抵着断浪背门,制止他翻滚的身形,他虽不知断浪为何会胆敢出手攻击雄霸,但仍立时代他向雄霸求情道:
“师父!断浪也许只是一时紊乱罢了!他……绝不是有心的!”
雄霸横眉怒目,道:
“他当然无心!量他也没有这样的胆量!他只是被人操控而已!”
说着已急忙环顾四周,喝道: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老夫早预计你有回来的一日!既然你已来了,就快出来与我作个了断吧!别再藏头露尾!快给老夫——”“滚出来!”
场中众人尽不知雄霸何以会对着四周喝问,只有断浪,方才知道雄霸在呼喝谁!
三分教场顿呈一片肃杀,大家都明白帮主在呼喝着一个神秘的人现身,大家在屏息静气等待着,而就在此时,不知从三分教场的何处何方,隐约传来了一个低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是……的……!”
“我!回!来!了!”
“雄霸!想不到我以嫁衣神诀,操纵绿衣小子向你施以第一击,你居然仍能无损分毫!
你多年来的进境,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但,我亦将会大出你意料之外,因为……”
“我已化为最强的夜叉回来了!”
“雄霸!”
“给!我!受——死!”
一声受死!所有人登时尽皆知道,究竟这如魔如鬼的声音传自何方!赫听“隆”然一声震天巨响!雄霸身畔的地面猛地爆开!一条血红人影陡地从地下冲天而起!
真正的夜叉,
终于从地狱冲上来了!
变生不测!所有人还来不及瞧清楚这血红人影的模样究竟如何恐怖,血红人影甫上地面,已第一时间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