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如不见!
谢有道见两人这样站着,颇有几分不雅,就引着临川王让到路边。
潋滟目不斜视,带着宫人慢慢的朝前走去,可经过临川王的时候,紧紧捏着帕子的手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淡淡的馨香若有若无的拂过鼻间,石榴红裙从临川王的眼中滑过,只余淡淡的影子。临川王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丛石榴,艳红的石榴如火般的绽放着,一如那红裙在自己心中绽放着。
章四一 贵妃
今日完结,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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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红落尽,转眼已是六月天气。
这些日子以来,楚晔一直着手铲除崔家的势力。崔光烈心中越加的不安,可如今世家的势力已被极大的削弱,已经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来,因此他倒也是无计可施。
这日,楚晔突然下诏晋封潋滟为贵妃。
潋滟从戴权手中接过圣旨,因尚未举行册妃大典,所以贵妃的金册并未颁下。潋滟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不见一丝喜色。那戴权一个劲儿的恭喜潋滟,潋滟客气了几句,给了赏银,就打发戴权走了。
戴权一走,潋滟就轻叹了一口气,将那道圣旨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回身在窗下的软榻上坐了。
阳光照在淡青色的窗纱上,留下一片沉沉的碧影。潋滟轻轻抚着软枕上的绣花,只是出神:楚晔晋封自己为贵妃,如今后位尚虚,贵妃是三夫人之首,那就是说自己已是后宫名位最高的妃子了。
这些日子以来,楚晔对自己的讨好,自己都看在眼中。自己初入宫闱之时,也因这份帝王的柔情而心动,可经过上次的事情,自己已经明白帝王的真心就如那天边的浮云,变幻莫测。
更遑论,自己和楚晔只见还隔着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
想到这里,潋滟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楚晔上次究竟因为什么而发怒,自己猜不出来。可自己却隐约猜到楚晔会发怒,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多疑已经成为所有帝王性格中的一部分,这就注定了帝王对任何人都不会真心相待。
嫣红和青杏拿着贵妃礼服走了进来,躬身施礼:“请贵妃娘娘更衣。”
潋滟慢慢的站起身,静静的坐在妆台前,任由嫣红服侍自己梳妆。
一时,潋滟梳妆好了,穿上了那套华丽的贵妃礼服。
嫣红捧着菱镜笑着说道:“娘娘快看看。”
潋滟神情冰冷的看向镜中的女子,镜中的女子虽然一身华服,可神色间却带了几分荒凉,一如自己的心境。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就迈步朝外走去。
嫣红匆匆放下手中的菱镜,带着几名宫人跟在潋滟的身后。
潋滟先去寿康宫给韦太后磕头谢恩,那韦太后格外的亲热,拉着潋滟的手嘉勉了潋滟一番。
潋滟满面笑容,虚与委蛇了一会儿,就站起身告辞了。
宫人簇拥着潋滟朝上书房行去,不想迎面正碰上来喜。
那来喜满脸都是笑,躬身施礼道:“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陛下早料着娘娘给太后娘娘磕了头,必然经过这里,让奴才在这里等着娘娘。娘娘且不必去上书房,只随着奴才走就是了。”来喜说完,就侧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潋滟虽然心中颇有几分惊疑,可还是跟着来喜走着。
行了一段路,潋滟瞧出来喜领着自己正朝北门行去,心中越发的疑惑。
远远的,潋滟就已看见那巍峨入云的崇光楼。阳光射在崇光楼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崇光楼到了,潋滟尚未来得及仔细端详这座高楼,就见楚晔正站在楼下含笑望着自己。
潋滟忙上前行礼道:“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携了潋滟的手,道:“朕带你去楼上看看。”
高楼曲折,楚晔始终紧握着潋滟的手,拉着潋滟朝最高的一层走去。
待潋滟登上最高的一层,已是娇\喘吁吁。楚晔拿出一方帕子,轻轻的拭去潋滟额头上的细汗。
潋滟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晔,楚晔已推开一扇窗子,拉潋滟并肩站在窗前,朝下面看去。
风一下子吹了进来,吹得两人的衣袂乱飘。
潋滟朝下面看去,只见龙鳞渠如一条细带穿过皇宫,而一座座富丽的宫殿只剩一个个黑点,。
半晌,楚晔关了窗子,将潋滟轻轻拥在怀中,顺手理了理潋滟被风吹乱的秀发,道:“朕每天都如站在这高楼之上,常人都羡慕站在这上面的风光,可只有真正站在上面的人,俯视人寰的时候,才明白这高处的寂寞。”
潋滟只是静静的听着楚晔说话,可心中却泛起了丝丝涟漪。
楚晔接着说道:“朕曾说过这座高楼建好,朕要与你并肩站在这上面,一起看朕的锦绣江山。”
潋滟的心中微微一动,她明白这是楚晔在向自己许下誓言,可这一刻,自己竟无法作答。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违心说一声“好”,可看过楚晔适才落寞的神情,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好”字。
两人只是默默相拥而立,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斜阳映照在窗上,为周遭染上了一抹血色。
楚晔的眼中滑过一丝黯然,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就拉着潋滟下了楼。
来喜等人一直在楼下候着,一见楚晔和潋滟出来,都迎上来行礼。
楚晔看也不看来喜等人,只是拉着潋滟的手,指着楼前的一片空地,道:“你曾说过这楼前种桃花最好,明年春天,朕要在这里种下一片桃花。”
潋滟只是顺着楚晔手指的方向看去,昔日的话语一一浮现在耳边……
良久,楚晔放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潋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就往回走去。
楚晔立在如血的斜阳中,痴痴的望着潋滟的背影。在高楼之上,他就明白潋滟已经做出了抉择,可他却不甘心……
潋滟一回到麟趾宫,就见吴贵友正焦急的在院中走来走去。那吴贵友一见潋滟进来,忙迎上来行礼,道:“奴才请贵妃娘娘安。”吴贵友说着,暗中对潋滟使了一个眼色。
潋滟会意,故意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又回头对跟随自己的宫人说道:“你们服侍了这半天,想也累了,下去歇着吧。”潋滟说完,就将手搭在吴贵友的胳膊上。
那些跟随潋滟的宫人行了礼,就纷纷散去。
潋滟扶着吴贵友朝屋子走去,低声问道:“什么事?”
吴贵友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贵妃娘娘,殿下说今晚要出大事,让奴才护送娘娘出宫。”
章四二 鸩酒
潋滟闻言,不由有几分愕然。
那吴贵友接着说道:“殿下说了,纵使是拼了自家性命,也要保娘娘周全。”
潋滟不由停住脚,看向吴贵友。
恰在这时,钱华迎出来给潋滟请安,道:“娘娘走后,贵嫔娘娘就来给娘娘贺喜了。因见娘娘不在,贵嫔娘娘就走了。”
潋滟和吴贵友只得缩住话头,潋滟又问了钱华几句话,那钱华一一答了。
早有小太监打起帘子,潋滟迈步进了屋子。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钱华忙将红烛一一点燃。
潋滟进里间屋子更衣,出来的时候只见钱华一个人在屋子里,因问道:“吴贵友呢?”
钱华忙答道:“奴才让他去传晚膳了。”
潋滟微微颔首。
钱华扶着潋滟在软榻上坐下,潋滟倚着软枕,心中却一直在揣摩刚才吴贵友的那几句话。
钱华倒了一杯茶奉给潋滟,潋滟接了茶,喝了两口就递还到钱华手中。
钱华犹豫了片刻,随即压低声音说道:“贵妃娘娘,少主让奴才转告娘娘,今晚宫中要有大事发生,少主让奴才护送娘娘出宫。”
潋滟闻言,一下子坐起身子,吃惊的看着钱华,自己一直以为他是楚晔的人,可如今听他说话,他竟然是倾楼的人。
钱华将潋滟的惊讶看在眼中,不由微笑道:“奴才知道娘娘要问什么,奴才确实是倾楼的人。奴才也知道,少主在娘娘身边想必安插了不止奴才一个人,但今晚娘娘千万要随奴才出宫。”
潋滟在这一刻越发的钦服倾楼少主的心机,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钱华和嫣红,而且从今日的情形看来,两人并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人。这样一来,钱华和嫣红正可以相互牵制。任何一方背叛了倾楼,少主都会知道。
潋滟的念头又转到了钱华适才所说的话上,如今不仅是临川王,连倾楼少主都说今晚要有大事发生,究竟是什么大事?潋滟想着,已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钱华恭恭敬敬的答道:“娘娘试想,少主的事情做属下的怎敢乱问?”
潋滟点了点头。
吴贵友走了进来,垂手问道:“娘娘,晚膳已经摆好了,娘娘可用晚膳?”
潋滟扶着钱华站起身,去一旁的花厅内用膳。潋滟因为有心事,所以只是胡乱的吃了几口。
钱华和吴贵友都想着听潋滟的回话,因此谁也不肯离开潋滟,都跟在潋滟身后。
嫣红用了晚膳进来服侍,因对钱华和吴贵友说道:“你们先去吃饭罢,我在这里服侍娘娘。”
两人无奈,只得出了屋子。
潋滟静静的盯着跳跃不已的烛燃,心中却在做着抉择:对于自己而言,这未尝不是离开皇宫的一次机会。只是自己此时离开皇宫,大仇未报,那么自己以前的心血只怕都要付诸流水了。
屋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潋滟刚想问是谁,就见守门的小太监进来禀道:“娘娘,来总管来了。”
潋滟不由带了几分惊讶,自己刚刚见过楚晔,此时来喜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嫣红见潋滟迟疑不语,不又低声唤了一句“娘娘”。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点头说道:“宣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潋滟就见来喜走了进来。来喜上前请了安,这才说道:“娘娘,陛下宣见娘娘。”
潋滟虽有些疑惑,可却不敢耽搁,站起身随来喜朝外面走去。
来喜引着潋滟朝楚晔寝宫的方向行去,潋滟的心中涌起淡淡的不安,楚晔这时宣见自己去寝宫,难道是……
乾德宫已经到了,守门的小太监见是潋滟和来喜,忙迎上来请安,又道:“陛下说了,请娘娘进去就是。”
如今事已至此,潋滟只能迈着步子战战兢兢的进了寝宫。
这是潋滟第二次到楚晔的寝宫,寝宫内依旧一片金碧辉煌,缭乱的让人无处落眼。
楚晔静静的坐在一张雕花的乌木椅子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只精致的金盏。烛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璀璨的光华。
潋滟福身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楚晔恍若不闻,只是静静的坐着。半晌,他才抬起头,深邃的双眸望向潋滟。
潋滟直起身子,朝楚晔走了两步。
楚晔只是定定的看着潋滟,半晌才叫了一声:“徽光。”
潋滟听楚晔唤自己的旧名,不由一怔。可在下一刻,她就恢复了镇定,自从自己入宫,她就无数次的想象过今天的场面——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楚晔知道了。
潋滟镇定的回望楚晔,黑眸反射着点点烛光,竟是异常的明亮。
在这一刻,楚晔竟不敢对视潋滟的目光,他别开眼,低声说道:“朕可以忘了你是林家的女儿,也可以忘了你是倾楼安插的奸细。朕的后位为你而留,一旦时机成熟,朕定然立你为后,朕只希望你也忘了以前的那些事。”楚晔说到最后,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潋滟的眸光黯了下来,遗忘亦或记取?
楚晔不见潋滟回答,端起自己面前的金盏,道:“这是一杯鸩酒,你如果不肯忘记过去,朕只能以此相赐。”
潋滟淡淡的笑了,自己在崇光楼上已经做出了抉择,不是吗?潋滟突然觉得有些疲累,如今楚晔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正好自己也可以解脱了。想到这里,潋滟伸手就要拿过金盏。
楚晔一把握住潋滟的手,问道:“如果那日朕没有那般待你,你是否会选择遗忘?你要明白,如果是别人欺骗了朕,朕早就……”
潋滟抽回手,慢慢的摇了摇头,道:“陛下与臣妾之间的仇恨已经是彼此心中的一根刺,也许平日里还不觉得疼痛,可一旦碰触,就会痛入心扉。”
潋滟说着,拿过金盏,一饮而尽。
楚晔看着潋滟那毫不留恋的动作,心中一阵剧痛:自己早已料到了她的选择,可如今看到她宁肯选择死亡也不肯留在自己身边,心还是会痛,原来真正放不开手的只有自己而已。
潋滟的视线慢慢模糊起来,手臂瞬时仿佛有千斤重,连小小的金盏也拿不住。
金盏滚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地毯上织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艳红的牡丹此时看起来竟如一滩滩鲜血。
楚晔抱住潋滟软下的身子,附在她耳边低语道:“朕的后位此生为你而留。”
章四三 棋局
楚晔抱起潋滟,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久久的凝视着她的容颜,慢慢地伸出手去,抚上她的秀发。
屋内静悄悄的,烛芯突然发出“啪”的一声响,惊断了那丝缠绵的绮念。
楚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决然来,一拂袍袖,转身朝外走去。
月色如水银般倾泻在院中,楚晔望了望自己身后的影子,喃喃的念了一句“对影成三人”,嘴角边流露出了一丝苦笑来。
上书房到了,守在那里的小太监见楚晔此时过来,颇有些惊讶,可还是上前请了安。
楚晔摆了摆手,突然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来喜说道:“你让人宣萧先生来见朕。”
来喜似乎吃了一惊,可还是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几句,就跟在楚晔身后进了上书房。
楚晔一进上书房,就径直走到窗边,负着手看向窗外。夜风裹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面吹来,楚晔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
来喜静静的站在楚晔身后,总觉得今晚隐约有些不对劲。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小太监禀道:“陛下,萧丞相求见。”
楚晔连身也没有回,只说了一个“宣”字。
萧长河宽袍缓带,手里摇着那柄玉骨折扇,缓步踱了进来,略略拱手道:“陛下见召,微臣不及更换官服,不恭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楚晔蓦地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看向萧长河问道:“朕是该称先生为倾楼少主,还是荒斋主人,亦或是萧宇?”
萧长河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慌乱来,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一如往日般和煦温暖。
楚晔朝萧长河走近了几步,沉声问道:“先生布局多年,今日终于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萧长河打开折扇,轻轻的扇了两下,看向西窗下的棋盘,笑道:“许久没和陛下对弈了,今日不如我与陛下以这天下为盘,搏杀一局?”萧长河说着,一拂宽大的袍袖,径自走到桌旁坐下。
楚晔也在桌边坐下,萧长河已经拿起一枚黑子,说道:“六年前,我去南军联络大燕的旧部,不想在回来的时候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我因心中好奇,就去看了看,结果在一间屋子里见到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当时脸上满是鲜血,可眸中流露出的光芒却令人不寒而栗。当时我建立倾楼不久,觉得这个女孩倒是个不错的棋子,就将她带回了倾楼,她就是潋滟。”
萧长河说着,已经那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楚晔拿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的一角。
萧长河微微一笑,拿起一枚黑子,亦放在棋盘的一角:“我心中有些好奇这个女孩为何会在这里,就派人去查了她的身世。我才知道这个小女孩就是冤死的林伯礼的女儿,就想她一定是对陛下恨之入骨了的,所以我就设下了一场连环局。”
“啪”的一声,楚晔亦落了子。
萧长河笑道:“我借卫婕妤令帝后之间生隙,让临川王以为有机可乘,又借他之手将潋滟送入宫中。”
萧长河说着,落子的速度渐快,楚晔亦是寸土不让,两人接连落下三子。
楚晔不由问道:“朕倒想知道临川如何肯去倾楼买下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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