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扶着钱华的胳膊,带着嫣红和青杏往回走。
潋滟走了一段路,就见来喜从路旁的树丛后闪出。来喜上前躬身施礼:“奴才请婕妤安。”
潋滟心中有些好奇,此时来喜应该在五凤楼服侍楚晔才是,怎么转到了这里,口中却笑道:“来公公倒唬了我一跳。”
来喜忙道:“奴才惊了婕妤的驾,罪该万死,还请婕妤恕罪。”
潋滟抿着嘴笑道:“我不过是和来公公说着玩呢,哪里就吓到了?”
来喜这才说道:“婕妤,陛下让奴才宣婕妤过去呢。”
潋滟知楚晔在五凤楼,但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怎好在五凤楼受万民朝贺,让高皇后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是非,可却又不能违逆楚晔的意思,口中笑道:“还请来公公带路。”
来喜忙道:“陛下吩咐了,让奴才服侍婕妤过去。”
潋滟知这是楚晔不让自己带从人过去,心中越发好奇,又见来喜似有些着急,也就将手搭在来喜的手臂上,缓步朝前走去。
钱华等人都站在原处,躬身行礼,送潋滟离开。
潋滟扶着来喜走了一段路,见不是朝五凤楼的方向走去,而是朝皇宫北门的方向行去,心中难免有些疑惑,故作不经意的问道:“来公公,陛下如今还在五凤楼吗?”
来喜闻言,忙禀道:“婕妤,陛下今晚在五凤楼略坐了坐就过来了。”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扶着来喜慢慢的走着。因往北门去的路有些偏僻,加上今晚宫中的太监、宫女都去御花园赏灯、听戏,因此一路上一个人也没遇到,只有潋滟和来喜的脚步声。
远远的,潋滟已能看到楚晔的身影,楚晔负着手,孤独的站在北门的城楼上。今晚月色正好,如水的月光倾泻在楚晔身上,在他身后留下长长的光影。
潋滟放轻了脚步,轻轻的走到楚晔身后。
楚晔听到潋滟那熟悉的脚步声,慢慢的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潋滟。
那目光中包含的深情令潋滟的心中淌过一股热流,又热又痛。
潋滟停下了脚步,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晔。
楚晔微笑着朝潋滟走了几步,拉起潋滟的手,笑道:“五凤楼那里太吵了,所以朕就让人将你带到这里来,朕想让你看看百姓是如何过上元节的。”
楚晔说着,拉着潋滟朝前走了几步。
两人并肩站在城楼上,朝下面看去。虽然上元佳夕,金吾不禁,可今晚天子在五凤楼与民同乐,所以京师的百姓都一股脑的涌到五凤楼下,北门这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北门的飞檐下悬挂着一溜宫灯,在地上留下一圈晕黄的光影。离北门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摊子,几张斑驳的桌子,几把破旧的椅子,一对老夫妇佝偻着背,守着摊子。
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名男子,这名男子背对着宫门。潋滟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孤独,与周遭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一对青年男女在小摊旁坐下,那名男子高喊了一声:“来两碗元宵。”
袅袅的白雾从小摊子上蒸腾而起,一会儿,老头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元宵放在斑驳的桌子上。
那名青年男子拿了勺子,将自己碗中的元宵舀了两勺,放在那名女子的碗中。
因为离得有些远,潋滟看不见那名女子的表情,可潋滟却能猜到此时那名女子的脸上一定满是幸福的笑容。
楚晔也看到了那一幕,不由紧紧的握了握潋滟的手。
潋滟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放远,只见星星点点的灯火,宛若群星闪烁。
“在看什么呢?”楚晔低低的声音传入潋滟耳中。
“京师。”潋滟的声音宛若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如今天色已晚,这里的城楼又矮,也看不到什么。”说到这里,楚晔的声音突然带了一丝兴奋,“朕明日要在北门这里建一座九层的高楼,如此一来,京师就能尽收眼底了。等高楼建成,朕和你并肩站在高楼上,共看朕的锦绣山河。”
潋滟看了楚晔一眼,在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楚晔也许不知道,有时站得越高,虽然看得越远,但也越加孤独。
楚晔伸手将潋滟揽在怀中,恰此时漫天烟花绽放,点点烟火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随即湮灭。
楚晔的俊脸在烟花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一如潋滟的心思,明明灭灭。
烟花渐渐稀落,风渐渐的紧了。来喜走到楚晔身边,低声劝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着了。”
城楼下的那对老夫妇也开始收拾摊子了,只是那名男子依旧孤独的坐着,孤零零的身影透出几分苍凉来。
潋滟低喃道:“他为什么一直坐在那里?”
楚晔朝下面望了望,缓缓的说道:“也许他是在这里等心上人,可却没有等到。”楚晔说到这里,轻声念着那首“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来,楚晔素来威严的声音中难得带了一丝感情。
潋滟半仰着头,却对上楚晔那双深邃的眸子。
“潋滟,明年这个时候朕也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朕。”楚晔似在说着盟誓,语气虽是出奇的温柔,可却透着坚定。
潋滟眼中一酸,几欲流下泪来,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来喜此时又过来催促楚晔,楚晔笑道:“如今你竟然管起朕来了?”
来喜忙道:“奴才不敢。”
楚晔见时候不早了,也不好再留,拉着潋滟的手往回走去。楚晔先将潋滟送到麟趾宫,然后自己带着来喜去了坤仪宫。
潋滟静静的站在麟趾宫外,看着楚晔越行越远的背影出神。
守门的小太监早就通传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嫣红和钱华都迎了出来。
潋滟进了屋子,草草的洗漱了,就上床躺下。嫣红和钱华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潋滟躺在床上,想起今晚的事情,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
“婕妤高卧,诚非待客之道。”
和煦如三月春风般的声音从床帐外传来,潋滟已听出是倾楼少主的声音,忙披了一件大衣裳,坐起身来,掀开床帏,借着床榻旁鎏金银缸内的光亮,就见倾楼少主正站在距床榻三步远的地方。
潋滟忙下了床,拱手为礼:“属下见过少主。”
倾楼少主一撩长袍的下摆,在桌旁坐了,淡淡的说道:“婕妤,许久不见。”
潋滟垂首答了一个“是”。
倾楼少主凑近潋滟,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
潋滟听了那几句话,不由神色大变。
倾楼少主逸出几声轻笑,道:“棋局已经布好,我与楚晔就要以天下为盘,下完这一盘棋。”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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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说几句,算是剧情预告:第四卷是终卷,包括如下内容:1、女主的归宿,大家的选择小江看了,小江将作为结局的重要参考;2、倾楼少主的真实身份,有奖竞猜,有一个猜到的童鞋,小江加更一篇番外,但素,大家不要乱猜,要有依据,咳,小江留了好几处伏笔;3、前文的所有伏笔,这篇文里的伏笔比较多,第四卷最后会一一解开,鞠躬,谢谢大家。
卷四 天下
章一 桃花
转眼已是二月,虽然春寒料峭,可皇宫内却平添了几分春意。太监、宫女换下了臃肿的棉服,整个人看起来都轻灵了许多。
这些天来,楚晔一直在忙着开科取士的事情。以前朝中选拔官员,多是选取阀阅世家的子弟。如今朝廷要开科取士,必然触及到阀阅世家的利益,因此楚晔遇到的阻力无疑是巨大的。
但楚晔早已想到了这点,在正月里,楚晔以看戏饮宴的名义,召见了许多阀阅世家的支族或庶子。这些支族或庶子平日里被正支和嫡子欺压,心中早就怀有怨言。如今见自己有机会和正支嫡子一较高下,心中自是愿意的。楚晔将这些人拉到自己这边,那些阀阅世家的气焰就低落了不少。
楚晔每每忙到深夜,因此多是在上书房安歇,高皇后和崔贵嫔也安分了许多。
潋滟一直在冷眼旁观,可上元夜楚晔的话却在她心中掀起了波澜,还有那夜倾楼少主的命令,令潋滟陷入深深的困顿之中。
今天一早,科考如期举行了,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到了掌灯时分,潋滟用过晚膳,就倚在贵妃榻上看书。因天气渐热,潋滟就让人将熏笼挪到外间屋子。如今到了晚上,屋内还是有几分凉意。
潋滟吩咐嫣红道:“把手炉拿来罢。”
钱华站在一旁,听潋滟如此说,打量着潋滟冷,就笑道:“婕妤,不如奴才让人把熏笼再挪进来,明早再搬出去也是一样的。”
【文】潋滟自上次见到钱华和来喜密谈,心中对他难免有几分猜忌,因此许多事情倒背着他,如今听他这般说,就笑道:“时候不早了,我略坐坐就歇着了,挪进挪出怪费事的。”
【人】恰在这时,嫣红将手炉奉给了潋滟,又使了一个眼色给潋滟。
【书】潋滟接过手炉,吩咐道:“这里间屋子冷,你们去外间屋子候着罢,有事我再叫你们也是一样的。”
【屋】屋内的太监和宫女都答了一声“是”,就躬身退了出去。
嫣红故意留下来剪蜡花,因见众人都退了出去,就压低声音问道:“奴婢听说陛下今天开科取士,婕妤倒听说了什么新文没有?”
潋滟见问,摇头道:“我倒没听说什么新文。”
嫣红轻笑道:“婕妤难道没听说皇后娘娘的哥哥也科考去了?”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半晌才道:“我今早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恍惚听说皇后娘娘的哥哥也考试去了。”
嫣红轻笑道:“婕妤原来还不知道,奴婢听人说皇后娘娘的哥哥让人传递,不想被监考官看到了,让人撵了出去。”
潋滟闻言,并不答话,轻轻抚着手炉上珐琅掐丝的图案出神。
嫣红见潋滟沉思不语,知她在想心事,也就默默垂手侍立。
潋滟听了嫣红的话,暗思道:此次科考楚晔极为重视,监考官都是楚晔的心腹,无论是高家,还是崔家都没有插进手去。那么,如今看来楚晔对高家态度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来楚晔虽然不满高家,可却从来没有这般驳过高家的面子。高允泽不学无术,无人不知。如今高允泽去科考,想来不过是走走过场,作弊是一定的。楚晔却借题发挥,让人将高允泽撵出考场,高家的难堪可想而知。
潋滟想到这里,不由想起倾楼少主的命令来。在她的心中,模模糊糊似有什么东西欲破土而出。
突然,外面的小太监进来禀道:“婕妤,陛下来了。”
潋滟闻言,掠了一下鬓发,就扶着嫣红站起身,迎了出去。却见楚晔只带着来喜,已经走了进来。
潋滟忙福身行礼:“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懒懒的倚坐在贵妃榻上,笑道:“这香气倒极淡雅,熏的什么香?”语气带了几分旖旎。
潋滟见楚晔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疲惫来,忙用一个填漆描金的小茶盘,端了一碗茶奉给楚晔。
楚晔翻身躺在榻上,轻轻的揉着眉心,道:“茶倒罢了,朕刚喝了一碗薏米酪,你过来坐罢。”
潋滟闻言,将茶盘递给嫣红。
嫣红接了茶盘,见楚晔的态度中带着几分暧昧,知他二人有话要说,就退了出去。
潋滟侧着身子在榻旁坐了,轻轻的揉着楚晔的额头。
楚晔一把握住潋滟的手,道:“朕已派人在北门那里看了风水,择了位置。等开了春,朕就让人把楼盖起来。”
潋滟笑道:“陛下太心急了些。”
楚晔闻言,微微一笑。他知道此时潋滟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自己要建这座九层的高楼,就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从阀阅世家手中将权力夺回来了。等到那一天,自己带着心爱的女子一同登上高楼,共看锦绣河山。想到这里,楚晔的目光柔得如同三月的春水,低声说道:“朕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崇光楼。”
潋滟闻言,不由一怔,随即勉强笑道:“好名字。”
楚晔又问道:“潋滟,你说楼下种些什么花树好呢?”
潋滟不由想起以前家中也有一个小亭,匾额上就刻着“崇光”两个字。那座小亭的四周种满了桃花,每到春日,一树树桃花如红霞般灿烂,自己和姐姐常常去那里折了许多桃花回去……
潋滟只是怔怔的出神,楚晔许久不见潋滟回答,不由望了潋滟一眼,见潋滟正在出神,悄悄的坐起身,凑到潋滟耳边低语道:“想什么呢?”
潋滟吃了一惊,几欲惊呼出声。
楚晔看着潋滟,伸手轻轻拂了拂潋滟鬓边垂下的一绺秀发。
潋滟的视线对上了楚晔的,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桃花”,潋滟仿佛又看到桃花丛中,嬉戏的两个少女……
楚晔微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点头笑道:“万树桃花映小楼,俨然如画,崇光楼下种桃花最适宜不过了。”
在这一刻,潋滟只觉得似有一根钢针穿透自己的胸肺,痛彻入骨,眼泪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强忍泪水,低声道:“陛下,臣妾欲求陛下恩典。”
章二 脱籍
楚晔听了潋滟的话,有一刻的愣怔:自从自己封潋滟为婕妤以来,潋滟从没有向自己求过什么恩典,难得她今日开口。
楚晔想到这里,抬头看了潋滟一眼,见她的神色似有些局促,也就柔声问道:“什么事?”
潋滟垂着头,半晌才说道:“臣妾想替表姐脱籍。”
楚晔恍然,潋滟的表姐谢嫣然是醉花楼的花魁,隶属贱籍。只是潋滟极少当着自己提到这位表姐,如今怎么想起来替她脱籍?
潋滟见楚晔沉吟不语,怯怯的说道:“陛下,臣妾最困难的时候不远千里来投奔表姐,表姐没有弃臣妾于不顾,反而解衣推食。表姐又怕臣妾流落烟花,特意求临川王殿下将臣妾收为侍女。此情此恩,臣妾没齿难忘。以前臣妾辗转王府、皇宫,朝不保夕,倒也无法顾及表姐。如今臣妾被陛下封为婕妤,臣妾能有今日,表姐不可不谓有功,于情于理,臣妾都不应该坐视表姐再流落烟花,理应帮着表姐脱离火坑才是。”
潋滟的声音中已带了几分哽咽,楚晔忙要去握潋滟的手安慰她。
不想,潋滟突然起身,跪在地上,叩头道:“臣妾请陛下恕罪。臣妾因不放心表姐,所以特意让嫣红托了人,去看了表姐的情形。陛下严肃宫规,而臣妾却私下里与宫外交通,违逆了陛下的意思,还请陛下责罚。”
楚晔见潋滟的一双水眸中已是水雾弥漫,不由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宫中哪有不与宫外交通的妃子,你这也是人之常情,朕不怪你。”
潋滟闻言,垂下眸子,可一滴晶莹的泪珠已沿着她莹白的面颊缓缓滑落。
楚晔越发怜惜潋滟,欲要拉她起身。
潋滟叩头道:“陛下,臣妾请陛下为表姐脱籍。”潋滟说完这句话,咬了咬嫣红的嘴唇,似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会儿才又说道,“表姐写了一封信给臣妾,表姐告诉臣妾,她已有了意中人,只是对方门第高贵,表姐势难匹配。臣妾想着帮表姐脱籍,那边家里的父母或看在表姐情深的份上,或可让表姐入门充为妾侍。”
楚晔拉起潋滟,轻拥她入怀,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低声道:“朕知道你对表姐的心意,只是谢姑娘名气太大,只怕这京师无人不知醉芳楼的花魁谢嫣然。你表姐纵使脱了贱籍,恐怕也难进豪门巨室的家门。母后肯认你做族女,断然不肯认谢姑娘。如果有母后的帮衬,倒能好许多。此事朕又不好出面,没等朕说话,那些言官就要奏上一摞摞厚厚的谏书了。”
潋滟听到这里,轻唤了一声“陛下”,声音中又带了几分泪意。
楚晔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帕子,一边轻轻的替潋滟拭泪,一边含笑说道:“你说罢。”
潋滟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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