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路旁的一个铺子外有人叫道:“棋子饼,新出炉的棋子饼。”
“棋子”二字触动了潋滟的心事,潋滟不由多看了几眼。
楚晔见了,忙吩咐车夫停了车,自己跳下车去,买了一包饼带上车来。
潋滟接过楚晔递过来的一块饼,只见那饼只有棋子大小,烤得金黄,也就咬了一口。味道倒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甜咸口味。
楚晔忙问:“好吃吗?”
潋滟因见楚晔是特意下车为自己买的,倒也不好瞎了楚晔的心思,也就点头道:“奴婢吃着还好。”
楚晔闻言,又递了一块给潋滟。
潋滟只得接过,慢慢的吃着,却觉得楚晔的目光似有似无,总是落在自己身上,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找话来说:“陛下还要去凤七的酒楼吗?”
楚晔见问,摇头道:“天色已晚,今天是去不了了。”
日已西斜,冬日的阳光虽然不甚炽烈,可还是有几丝透过车帘射入车内,马车内平添了几分静谧。
马车辘辘驶向皇宫,楚晔和潋滟都不再说话,默默的享受着这份静谧。
到了宫门,楚晔依旧用那个卷轴进了皇宫。潋滟留神细看楚晔的神色,见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知他对大长公主与高皇后随意出入宫门不满。
等到了上书房,就见来喜早已候在外面了。来喜上前见了礼,就凑到楚晔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楚晔听了来喜的话,脸上流露出几分讶然来,可随即就恢复了平静,匆匆上了台阶。来喜和潋滟忙跟在楚晔身后。
楚晔一进上书房,就匆匆进了一旁的耳房。
潋滟看着楚晔匆忙的背影,不由暗思道: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章三十 面具
楚晔匆匆进了耳房,来喜刚才和自己说云翼有要事求见,自己素知云翼是个老成持重之人,非机要大事绝不会这样着急。
那云翼见了楚晔,忙躬身施礼,也不说多废话,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卑职今日见到了倾楼的少主。”
楚晔闻言,一挑剑眉,示意云翼接着说下去。
云翼接着说道:“卑职奉命查访倾楼少主的消息,因见多日没有回报。卑职记起曾听陛下说过倾楼少主以前常去凤七的酒楼喝酒,因此卑职就派了两个人暗中监视凤七的酒楼。恰好今日有人飞报卑职,说见到倾楼少主去了凤七的酒楼,卑职忙赶到那里。监视的人回报说倾楼少主已经上了楼,因陛下吩咐不得打草惊蛇,因此卑职只守在楼下。等了约有一个时辰,才见他从楼上下来,上了等在外面的一辆马车。卑职派人暗中跟踪,却见倾楼少主进了……”
说到这里,云翼不由停住了,偷看了一眼楚晔的脸色,见楚晔一脸凝重,忙接口说道:“卑职见倾楼少主进了大司马的府邸。”云翼提到“大司马”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弱了许多。
云翼口中的大司马正是韦太后之弟韦隆业,因此他倒颇有几分踌躇。
楚晔心中虽然也有几分惊疑,可脸上却不肯流露分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
云翼忙道:“监视的人还说今天萧先生也去过凤七的酒楼,不过他在倾楼少主来之前就离开了。”
楚晔只是颔首而已,心中倒颇有几分遗憾,自己如果不是跟着萧长河离开,也许倒有机会见见这位倾楼少主。
云翼见事情已经回禀明白,就要告退,突然听楚晔问道:“那个人真的就是倾楼少主吗?”
云翼知楚晔精明强干,倒也不敢隐瞒,忙道:“陛下,据说倾楼少主身边最亲近之人都没有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卑职能认出他来,只是因为他脸上戴着的那张面具。那张面具颇有几分特别之处,一般人倒是仿制不出。”
楚晔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很好”。
云翼不敢再留,忙施礼退下。
楚晔沉思了一会儿,也迈步出了耳房。
因楚晔适才匆匆走了进去,连披风都没来得及解下,来喜忙上前替楚晔解下披风。
潋滟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楚晔的御案上。楚晔只顾想着心事,伸手去拿茶,哪想那茶水有几分烫,手被茶碗烫了一下,下意识的一缩,茶杯被带翻了,“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茶水、碎瓷片四处飞溅。
潋滟忙跪在地上,叩头道:“奴婢该死。”
楚晔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拉起潋滟,道:“可烫着了没有?”
潋滟不由有些好笑,抿嘴笑道:“陛下,奴婢无碍,倒是陛下烫着了没有?”
楚晔不由也笑了:“朕想事情想得出了神,倒没理会这些。”
来喜忙上前来看楚晔,且喜楚晔没被茶水溅到,来喜让小太监收拾了碎瓷片。
潋滟又倒了一杯茶奉给楚晔,楚晔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就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子,负手望着窗外。
冷风顺着窗户吹入屋内,来喜和潋滟都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二人见楚晔的神情,知道楚晔在想心事,也不敢打扰。
来喜见楚晔只穿了一件棉袍,忙拿过一旁的紫貂皮斗篷替楚晔披在身上。
楚晔仰头望着天空,天空已染上了几分暮色。楚晔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疑惑没有解开,一阵北风吹过,脸上只觉得冰冷。楚晔猛然醒悟:是了,既然连倾楼少主身边的亲近之人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平时出行如果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也没人认出来,可他为何还要戴着那副引人注目的面具,要人认出他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楚晔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所在,不由将自己所知道倾楼少主的事情从头细想了一遍:自己早就听说过倾楼这个地方,也听说过倾楼少主这个人,只是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后来自己派出的暗探终于访查出倾楼的所在,可倾楼早已化作一片白地,一时也没查出是何人所为。云翼仔细搜查过那里,发现了有数条暗道通向外面。如此看来,倾楼少主并没有死。因此自己派云翼暗中访查,可倾楼少主却一直渺无音讯。后来萧长河带自己去凤七的酒楼喝酒,自己意外得知倾楼少主也常在此处喝酒。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望向永信宫的方向:自己和何家斗法,后来何家败落,自己偶然得知倾楼少主似乎与何家有几分渊源,刚要派人访查明白,可却因崔光烈的那场大火,将一切毁得干干净净。自己后来再去凤七的酒楼,从凤七的口中倒也证实了倾楼少主似乎已经葬身火海。而且自己也没有再听到倾楼少主的消息,这一切都似乎显示着那位倾楼少主已经殒命。可自己还是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因此令云翼继续暗中访查。直到数日前云翼回报自己在平阳郡主府见到了倾楼少主,自己令云翼留意平阳郡主的动作,尤其是平阳郡主背后的清河王。没想到,今天竟会在凤七的酒楼再次见到他,而且他后来又去了大司马府。
楚晔的神色越发的凝重,何家、崔家、平阳郡主、大司马,这些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似乎都与倾楼少主有着联系。尤其是大司马,他是自己母后的亲弟,自己对他格外信任,倚为臂膀,可他竟然和倾楼少主有联系。这个倾楼少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又有什么目的?自己是放任他继续周旋在权贵之间,还是动手铲除掉他?
一个小太监悄悄的走了进来,凑到来喜耳边低语了几句,来喜微微点了点头。
来喜走到楚晔身边,低唤道:“陛下。”
楚晔回过神来,看了来喜一眼。
来喜忙道:“陛下,崔大人求见。”
楚晔冷笑道:“朕刚回宫,他就知道了,看来宫外知道的消息竟比宫内还快。”
来喜不敢答话,只是垂首无语。
楚晔转过身,沉声说道:“宣。”眼中流露出一丝精光来。
章三一 黄雀(四)
却说崔光烈得知楚晔的旨意后,难免有些惴惴不安:楚晔素知高皇后和崔贵嫔不和,却令高皇后彻查此事,楚晔到底有什么打算?
因此他急着进宫求见楚晔,试探楚晔的态度,不想楚晔却不肯见外臣,这令他更加焦急。等到了下午,自己安插在宫内的眼线送信来说楚晔回宫了,自己忙又入宫求见。
如今听说楚晔宣召自己,崔光烈不由暗自心喜,匆匆整肃了衣冠,随着那个小太监进了上书房。
崔光烈一进上书房,就跪在跪垫上,口中道:“微臣见过陛下。”
楚晔端坐在御案后,和颜道:“老大人快快请起。”又吩咐来喜道:“赐坐。”
来喜忙端过一个绣墩放在崔光烈身后。
崔光烈谢了恩,侧着身子在绣墩上坐了。他听楚晔言辞甚是和悦,倒放下几分心来。
楚晔摆手,来喜和潋滟忙躬身施礼,随后退了出去。
一时,屋内只剩下楚晔和崔光烈两个人。崔光烈偷偷看了楚晔一眼,见楚晔颜色如常,刚要说话,却听楚晔说道:“朕知道贵嫔和老大人委屈了。”
崔光烈大吃一惊,不知道楚晔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老臣惶恐。”崔光烈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也被楚晔的这句话封了回去。
楚晔望着崔光烈冷笑,口中却道:“老大人快快请起。”
崔光烈这才站起身,依旧侧着身子坐了。
楚晔接着说道:“朕如此做,只是不愿朝堂再起风波。且后宫之事,礼宜皇后处置。”
崔光烈诺诺而已,可楚晔的这番话却触动了他的心思:上次楚晔欲尊崇儒术,开科取士,借此向高家发难。自己虽然也站在了楚晔这边,可自己却不愿与高炳业正面为敌,一来,虽然高、崔两家皆是阀阅世族,可高炳业执政多年,在朝中可谓树大根深,自己如果贸然举动,只怕讨不到好处;二来,自己素来谨慎,欲等待更好的时机,给予高家致命一击;三来,自己韬光养晦,苦心经营多年,如果轻动,只怕楚晔见自己势强,定会心生猜忌。不想,自己虽然处处退让,可高炳业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自己。早有心腹密告自己,高炳业买嘱审讯陶景文的狱卒,对陶景文严刑拷打,务要令其攀附上自己。
想到这里,崔光烈不由微微动了动身子:当初自己得知崔贵嫔假孕之事,心中也是大吃一惊,暗中埋怨女儿莽撞。可是随即又想到如果善加利用,这倒也是一个机会。因此当自己得知高炳业步步紧逼,意图扳倒自己的时候,自己就让女儿故意假装小产,希图以此要挟高家。不想,楚晔竟令高皇后彻查此事,自己手中也就没有了要挟高家的砝码。高家只怕会越加得意,万一被他们查出崔贵嫔只是假孕……
崔光烈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明白自己弄巧成拙,崔家好不好就会因此而灰飞烟灭。
楚晔见崔光烈凝神不语,故意道:“贵嫔此时虚弱,朕欲令崔夫人进宫照料贵嫔。”
那崔光烈忙收敛了心神,跪下道:“陛下天恩,微臣粉身碎骨也难报效万一。”
“朕明日就下旨令崔夫人入宫照料贵嫔。”楚晔说完这句话,就端起了茶碗。
崔光烈会意,忙起身跪下道:“微臣告退。”
楚晔道:“老大人跪安吧,朕一会儿还要去瞧瞧贵嫔。”
崔光烈忙躬身退了出去,可脸色却极为凝重:如今看来,楚晔虽然也怀疑贵嫔小产与高皇后有关,只是楚晔因上次的事,畏惧高家的势力,不愿再起风波。如今自己如果一味退让的话,只怕……
却说楚晔见崔光烈退了出去,嘴角边浮现出了一抹冷笑,高声喊道:“来喜。”
来喜忙匆匆的走了进来。
楚晔吩咐道:“朕要去景晖宫瞧瞧崔贵嫔。”
来喜忙出去吩咐车驾。
一时,车驾已备。楚晔坐上帝辇,去了景晖宫。
潋滟和一众小太监站在石阶下恭送楚晔。望着渐行渐远的帝辇,潋滟心中满是疑惑:楚晔到底有什么用意?
楚晔到了景晖宫,不过安慰崔贵嫔数语,就去了韦太后那里。
韦太后留楚晔用晚膳,母子两人饭后闲谈。楚晔试探了韦太后几次,想弄明白大司马与倾楼到底有什么联系。
可韦太后似乎毫不知情,楚晔只得告辞出来,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次日早朝,朝中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寻常小事,因此楚晔早早退了朝。
楚晔坐在帝辇上,见路旁有两株腊梅开得正好,就吩咐叫停辇。
待帝辇停稳,楚晔在来喜的搀扶下下了帝辇,径自走到那两株腊梅前,赏了一回。
楚晔想起潋滟来,伸手折下一枝腊梅,递给来喜。
来喜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接了。
楚晔吩咐道:“朕步行回去。”
那些小太监见说,忙跟在楚晔身后,慢慢朝上书房走去。
等楚晔到了上书房,见潋滟已和小太监们迎了出来,不由微微含笑。
等楚晔进了上书房,就对潋滟笑道:“朕见腊梅开得甚好,折了一枝回来给你插瓶。”
来喜这才恍然,忙将手中的腊梅递给潋滟。
潋滟忙接了过来,故意凑到鼻间闻了闻,笑道:“好香。”
楚晔见潋滟高兴,也喜动颜色,道:“朕猜你会喜欢。”
来喜在一旁凑趣道:“陛下特意停下帝辇,替姑娘摘的。”
潋滟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倒不好答言。
恰在此时,听外面的小太监禀道:“萧先生求见。”
楚晔忙道:“快宣。”
萧长河已缓步走了,躬身施礼:“草民见过陛下。”
楚晔笑道:“先生免礼,赐坐。”
来喜忙搬过萧长河惯常坐的那个绣墩,放在御案之侧。萧长河谢过恩,侧身坐了。
潋滟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了一个玉瓶,灌了水,要将腊梅插入瓶中。
萧长河笑道:“腊梅聚天地清芬正气,使用金玉这样的东西只怕糟蹋了这腊梅。”
潋滟闻言笑道:“萧先生说得是。”回身又取了一个汝窑的细颈瓶,灌了水,将腊梅插入瓶中。
楚晔笑道:“萧先生雅人,昨日可曾访得棋谱?”
萧长河大笑:“草民所求不过是雕虫末技,陛下才是布了一局很大的棋。”
楚晔闻言,不由与萧长河相视大笑。
章三二 权监
楚晔与萧长河相视大笑,潋滟将那瓶腊梅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心中却在反复揣摩萧长河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萧长河见楚晔似有所思,也就笑道:“这腊梅开得甚好,请陛下容草民放肆,草民欲赏赏这腊梅。”萧长河说完,就起身施礼。
楚晔笑道:“先生早去早回才好,勿要留恋花丛才是。”
萧长河闻言,含笑而已。
楚晔又吩咐一个小太监给萧长河带路,那小太监遂带着萧长河匆匆离去。
萧长河一走,楚晔就吩咐来喜道:“传朕的旨意,就说朕奉皇太后懿旨,为整肃宫闱,宫内诸人今后非奉诏令,不得随意出入宫门。”
楚晔昨晚去韦太后那里,一是为了试探韦太后是否知道大司马与倾楼有联系,二是为了此事,那韦太后闻之此事,自是乐见其成。
潋滟在一旁听了楚晔的旨意,明白楚晔是针对高、崔两家出入无节而下的旨意,不由暗思道:楚晔为人果然精细缜密,不动声色,就将了高、崔两家一军。
但潋滟也意识到了这道圣旨的不同寻常,如今宫中地位最高的是太皇太后,如是重大的事情,当以太皇太后的名义下旨才是;如是小事,一般都以高皇后的名义下旨。看来韦太后是要借这道圣旨,抬高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来喜口称“遵旨”,就匆匆退了出去。
楚晔微合双目,靠在椅背上,口中道:“潋滟,等下场雪后,朕带你打猎去可好?”
潋滟正在沉思,猛然听见楚晔和自己说话,不由吃了一惊,忙道:“陛下去哪里,奴婢自然也去哪里。”
楚晔听了潋滟的话,不由睁开双目,看向潋滟,眸中似有深意。
潋滟见楚晔看向自己,忙垂下头,心中暗自懊悔自己将话说得暧昧了。
突然听外面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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