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一想到楚晔,心中越加的烦乱,虽然他有时对自己极为温柔,在那一刹那,自己的心中颇有一瞬的感动。可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自己即将委身于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
潋滟从没有这般迷茫过,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上书房。
来喜恰好站在上书房外,一见潋滟,来喜忙道:“姑娘怎么过来了?”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忙陪笑道:“来公公好,我刚才出来看雪,不知不觉间竟走到这里来了。”潋滟说完,扭身要走。
上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原来楚晔坐在上书房内,正思量着要不要派人去叫潋滟,猛然听见潋滟的声音,忙站起身,快步走到门旁,一下子将门推开。
潋滟抬头就看见楚晔站在门内,正含笑看着自己。他的表情从没有这般温柔过,不知为何,潋滟竟有些失神。
来喜忙跪下请安:“奴才见过陛下。”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忙欲下跪。楚晔一把拉住了潋滟,笑道:“外面冷,快随朕进来。”
潋滟被楚晔拉入上书房内,脸上不由染上了一抹红晕。
楚晔将潋滟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之中,轻轻呵了一口气:“手怎么这样凉?你在外面待了多久了?”
潋滟的目光掠过楚晔深邃的五官,他在自己的印象中是威严的,霸气的,是天生的帝王,可今日的他,却令自己感到这般的陌生。
来喜突然在外面禀道:“陛下,陶大人来了。”
楚晔放下潋滟的手,走到书案后坐下,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说道:“宣。”
潋滟默默站在楚晔身后,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一会儿功夫,一个人走了进来,跪下道:“臣陶景文见过陛下。”
潋滟听了这句话,顿时连心跳都快停止了。陶景文是自己父亲的得意门生,时常出入林家。那时自己年纪尚幼,还谈不上男女大防,所以常常见到陶景文,自己还时常向他请教问题。今天,他万一认出自己怎么办?
章十二 雪夜
潋滟怕陶景文认出自己来,忙垂下了头。
楚晔合上了书案上的奏折,看向陶景文,道:“爱卿免礼。”
“谢陛下。”陶景文站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楚晔笑道:“朕早就听说过爱卿的名字,当年爱卿的老师林伯礼获罪,爱卿匹马前去报信。事后,爱卿又收葬了林伯礼夫妇的尸首。爱卿重义之名早就名满天下了。”
陶景文听了楚晔的话,没有一丝的慌乱,镇定的答道:“多谢陛下不罪之恩。”
楚晔微微一笑,道:“当年朕如果加罪于你,只怕更成全了你的名声。”
楚晔说完这句话,又叹道:“这就是儒家所谓的‘义’吧。”
潋滟这才知道当年陶景文竟然不顾个人安危,向自己的父亲报信,而自己的父母又是他收葬的,此时她心中对陶景文只有感激,不由看向他:他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斯文俊逸的容貌,温文儒雅的举止,只是经过五年的岁月,使他平添了几分成熟。
潋滟小时候总是跟在这位陶大哥身后,陶景文在潋滟心中是无所不会,无所不知的,那时的潋滟对陶景文甚至有几分倾慕之情。
楚晔一扭头,不经意间看到了潋滟望向陶景文的目光。那目光令楚晔颇有几分不自在,他站起身,走到潋滟身前,挡住了潋滟的视线。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默然垂下头。
楚晔慢慢踱到陶景文身前,问道:“儒家所重者为礼义,这礼义二字又作何解?”
陶景文恭敬的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安其分,各守其职,则天下承平可立致。”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此,则礼亦是法,何必多此一举?”
陶景文忙答道:“不然。法者需陛下颁布天下,令天下人遵行,违法者由官吏追究。天下之大,而官吏有限,难免有逍遥法外之人,则有人必然心存侥幸。且官吏之中难免有贪赃枉法之辈,此二者难免会令有人藐视国法,存不臣之心。如果陛下尊崇儒术,礼义二字必然深入人心。礼者为人立身之本,做人之道。如果不守礼义,必遭世人唾弃,则人不敢存侥幸之心。不轨之人可贿一官,安能贿尽天下?‘礼法’二字不可偏废,礼者以心治人,法者以力治人。二者并行,天下必然大治。”
陶景文的一席话让楚晔陷入了沉思,最初楚晔只想借助礼法之争,向当权的高家发难。可如今听了陶景文的话,楚晔认识到了“礼治”的重要。
楚晔不由想到了前朝,自己的祖父发动宫廷政变,夺了大燕的皇位,那些大燕遗臣转头就向自己的祖父三呼万岁。因为大燕皇朝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大燕的法律也就成了一纸空文,谈何遵守?
法是强权者制定的,它的遵守也是通过暴力。当这种暴力不复存在,法也就没有了约束力。而礼是人人皆需遵守的,它借助的是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那就是道德。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赞道:“爱卿一席话,使朕如醍醐灌,豁然顿悟。”
陶景文拱手行礼,道:“陛下若能推行礼制,则天下大幸。”
楚晔点头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陶景文道:“陛下高瞻远瞩,定有良策。”
楚晔笑道:“良策谈不上,不过爱卿放心,朕定会让礼制大行天下。”
陶景文跪下叩首道:“陛下圣明。”
楚晔以手相搀,道:“爱卿的这篇奏折真可谓光耀千秋。爱卿立此不世之功,朕倒该想想封爱卿什么官职才好。”
陶景文道:“陛下,微臣所求者为礼制大兴天下,这亦是恩师所愿。微臣斗胆奏明陛下,微臣不愿升官,愿陛下昭雪恩师沉冤。”
楚晔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半晌才道:“爱卿虽为朝臣,可却不懂朝政。这朝中有许多事没有所谓的对与错,朕也知林伯礼冤枉,但这只能怪他不识时务。他那时上的那道奏折,置朕于何地?朕此时为他平案,朕的威信又何在?”
楚晔的一席话说得陶景文默然无语。
潋滟听了楚晔的话,眼中几欲冒出火来。她也知道楚晔的话没有错,这朝中打倒一个人,或是扶植一个人,不是说这个人做得错了或是对了,而是他做得是否符合当权者的需要。正义不过是权力的奴隶,对于权力而言,正义只有服从。
纵使如此,潋滟却无法不去恨楚晔,他为了个人的权力,竟然毁了她的家,逼死了她的父母,让人凌辱了她的姐姐。
屋内一片寂静。
楚晔走到书案后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陶景文会意,躬身行礼,道:“微臣告退。”
楚晔点了点头,陶景文慢慢的退了出去。
陶景文一走,楚晔扭头看向潋滟,道:“朕见你适才注目陶爱卿良久。”
潋滟敛去了眼中的怒火,不慌不忙的答道:“奴婢今日才知天下竟有这般重义之人,所以想看看他究竟是何等模样。”
“哦?”楚晔似乎很感兴趣,示意潋滟接着说下去。
潋滟道:“奴婢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文弱书生,奴婢一直以为重义之人多是赳赳侠士。”
楚晔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楚晔便笑着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潋滟见楚晔批阅起了奏折,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晚膳后,楚晔带着来喜去了景晖宫。
月光照在雪地上,一片银白,越显得空旷寂寥。潋滟一个人慢慢的朝自己的屋子走去,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夜传出去老远。
潋滟已到了自己的屋子,伸手推开屋门,满室的昏黑,只有雪光透过窗纸映入屋内。
一团火光从桌旁燃起,桌上的烛台被点亮了。潋滟看见倾楼少主正端坐在桌旁,没有一丝的意外,轻轻的关上了身后的门。
倾楼少主望着桌上的烛台,轻叹道:“我今后再想来你这里只怕就难了。”
潋滟明白他是说自己一旦封妃,他来见自己就没有现在这般容易了,不由轻笑道:“这天下还有少主办不成的事情吗?”
倾楼少主慢慢站起身,走到潋滟身边,轻轻拂去她鬓边的清霜,道:“楚晔的宠信,韦家的势力,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你必须尽快成为楚晔最宠爱的妃子,让高皇后和崔贵嫔认识到这宫里最可怕的敌人是你。我今晚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也许明天是一个机会,明天高皇后、崔贵嫔都会去,而女人的嫉妒是很可怕的。”
潋滟对于他知道韦太后拉拢自己一事,毫不意外。自己曾说过自己在朝中毫无势力,当时倾楼少主告诉自己他已经安排下了一步棋,自己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韦太后。潋滟无法猜出倾楼少主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韦太后做了他的棋子。
倾楼少主见潋滟定定的看着自己,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
潋滟答道:“我想知道这张面具下的容貌?”
倾楼少主轻笑出声:“这张脸也许你从未见过,也许你早就见过。”他说完这句话,人已经消失在了屋外。
潋滟怔怔的出神,反复揣摩倾楼少主这句话的含义,难道他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所以他才会说自己有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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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昨天对着电脑报了一天的表,眼睛疼得要死,所以没有更新。请大家多多原谅。今天睡了一天,方才好点,不过还是有点干疼。
章十三 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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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崔光烈上了一本奏折,举荐了几个有名的儒士为官。楚晔不由暗中赞叹崔光烈的精明,自是一一准奏。对于崔光烈的这番举动,高炳业却是不动声色。群臣自然乐得作壁上观,因此这件事竟然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任何风浪。
下了早朝,楚晔因昨日韦太后派人来说今日赏梅,所以命来喜去宣潋滟,自己则带着几个太监朝寿康宫行去。
等楚晔到了寿康宫,韦太后正在用早膳。
楚晔忙给韦太后请安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韦太后含笑道:“皇上快起来吧。”韦太后边说边拉楚晔在自己身边坐下,又问道,“外面冷不冷?”
楚晔忙答道:“还好。”
谢有道亲自拿过一套碗箸,放在楚晔面前。
韦太后道:“今早有红枣百合粳米粥,还有肉糜粥,皇上吃哪个?”
楚晔道:“儿臣和母后用一样的吧。”
谢有道闻言,忙捧过一碗红枣百合粥来。
韦太后又指着一盘小菜道:“皇上爱吃这个。”
谢有道忙将那盘小菜朝楚晔面前移了移。
韦太后和楚晔一边用膳,一边说些闲话。饭后,韦太后洗了手,漱了口,对楚晔说道:“皇上不如和我一起去请太皇太后娘娘赏梅。”
楚晔忙说道:“儿臣也正想着去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一旁服侍的宫女闻言,忙上前服侍韦太后换上了雪褂子。
韦太后扶着楚晔出了寿康宫,见谢有道早已准备好了两付肩舆,就道:“今日天气还好,且路也近,我和皇上步行过去吧。”
楚晔道:“雪后路滑,母后还是坐着肩舆过去妥当。”
韦太后笑道:“我还没老到那般地步。”说完,她已迈步朝外走去。
楚晔扶着韦太后朝永信宫行去,一路上行人寥落,与昔日何家当盛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早有小太监先去禀明韦太后和楚晔的到来,等韦太后和楚晔到了永信宫,就见张国忠已经恭候在外面了。
张国忠一见韦太后和楚晔,忙迎上来请安问好,又侧身相让。
韦太后见永信宫静悄悄的,忙问道:“太皇太后娘娘可起身了?”
张国忠答道:“回太后娘娘话,太皇太后娘娘昨晚咳了半夜,到四更才睡下,如今还睡着,奴才不敢惊动。太后娘娘和陛下不如先进来坐着,太皇太后娘娘一会儿想也该起了。”
韦太后道:“既是如此,我和皇上就不进去了,免得扰到太皇太后娘娘。我今天来不过是瞧着天气还好,想请太皇太后娘娘赏梅,也没什么正经事情。”
张国忠陪笑道:“太后娘娘既是如此说,等太皇太后娘娘醒了,奴才再回明太皇太后娘娘。”
韦太后对楚晔说道:“我和皇上不如先去梅园瞧瞧,一会儿人多了,只怕没那个闲情赏梅。”
楚晔答道:“母后说得是。”
韦太后扶着楚晔朝梅园走去,早有机灵的小太监悄悄跑去禀告高皇后和崔贵嫔。
因梅园距永信宫甚远,走了一段路,楚晔见韦太后有些气喘,忙对谢有道使了一个眼色。
谢有道早就令几个小太监抬着肩舆在一旁候命,如今见了楚晔的暗示,忙快步走到韦太后身侧,道:“太后娘娘不如坐着肩舆过去,一路瞧着雪景去梅园,倒也雅致。”
韦太后也觉得有些疲累,见谢有道如此说,点头道:“也好。”
谢有道忙指挥小太监抬过肩舆,楚晔扶着韦太后坐了上去,自己上了另一乘肩舆。
韦太后和楚晔还没到梅园,远远的就闻见一股淡淡的清芬扑鼻而来。等到了梅园,就见小太监们正在打扫雪,准备酒席。领头的小太监没想到韦太后他们这般早就到了,忙迎上来,跪下道:“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给陛下请安。奴才办事不力,还请太后娘娘和陛下责罚。”
韦太后笑道:“我因闲来无事,所以先过来瞧瞧。你没什么错,忙去吧。”
那小太监忙磕了一个头,匆匆退到一旁。
韦太后扶着楚晔进了梅园,边走边看。因那日的雪下得甚大,梅园内银装素裹,宛若琉璃世界。一树树梅花傲雪绽放,红比胭脂,灿若云霞,越冷越艳。
梅园内建了四座凉亭,样式各不相同,分别命名为“孤芳”、“傲雪”、“疏影”、“暗香”。
韦太后赏了一会儿梅花,就带着楚晔进了孤芳亭。亭内刻着各朝咏梅的名句,韦太后一首首看去,遇到喜欢的句子,轻吟出声。
楚晔陪侍在侧,时不时的应答几句。他不经意的一回头,就见来喜带着潋滟朝自己所站的亭子行来。
韦太后笑着说了一句什么,却不见楚晔回应,扭头看向楚晔,却见楚晔正望着不远处。韦太后顺着楚晔的目光看去,已经看到了潋滟,不由微微一笑。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禀道:“皇后娘娘来了。”
韦太后朝园门看去,就见高皇后裹着一件紫貂皮里子的大红色斗篷,扶着银屏,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走了进来。
早有小太监赶上去请安问好,又引着高皇后朝韦太后和楚晔所站的地方行来。
高皇后扶着银屏,缓步步入凉亭,福身行礼道:“臣妾给母后请安,给陛下请安。”
韦太后携着高皇后的手,道:“天冷,皇后怎么也不拿个手炉?着了凉可不得了。”韦太后又看向银屏,道:“你怎么不替皇后拿着?”
银屏忙跪下道:“奴婢知罪。”
高皇后素来疏略,见银屏跪在地上,竟没帮银屏说一句话。
韦太后道:“罢了,你起来吧,今后万万不可如此大意。”
银屏谢了恩,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韦太后又问高皇后,道:“怎么不见大长公主?”
高皇后道:“回母后,母亲前些日子着了凉,略有几声咳嗽,也就在家歇着没过来。”
韦太后道:“我整日在宫中坐着,竟不知道大长公主病了。”韦太后说完,扭头吩咐谢有道,“你去大长公主府瞧瞧大长公主可好些?”
那谢有道忙躬身行了一礼,匆匆而去。
韦太后与高皇后寒暄着,高皇后虽然口中答着韦太后的问话,却一直暗中留心楚晔的动静。
楚晔负着手站在凉亭内,只是望着亭外的梅林出神。
过了一会儿,崔贵嫔带着宫女、太监也来了。
等崔贵嫔请过安,韦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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