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虽然心中纳闷,可也满口答应了下来。
转眼高皇后的寝宫就到了,潋滟跟在银屏的身后进了屋子,发觉屋中的气氛格外的凝重,加上适才银屏的叮嘱,潋滟不由格外的小心,小心翼翼的上前给高皇后和大长公主请了安。
高皇后因昨晚的事情,对潋滟少了不少戒心,因此只是待理不理的瞟了潋滟一眼。
大长公主的脸色却有些凝重,只是盯着潋滟看。
潋滟虽然低着头,却也能感受得到大长公主那探究的目光,心中不由有些惴惴。
银屏站在一旁,见气氛不对,忙暗自思索开脱之词。
大长公主看了潋滟半晌,突然问道:“是谁教你宫中规矩的?”
大长公主的这句问话委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潋滟在心中飞快的思索着大长公主这句问话的用意何在,口内却答道:“回公主,是陶嬷嬷。”
大长公主冷哼了一声,道:“陶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不懂规矩的奴才,活打脸了。”
潋滟听大长公主的话头不好,忙跪下道:“是奴婢资质愚钝,有什么错处,还请公主教导。”
大长公主冷笑道:“我如果现在罚你,只怕不光你不服,就连别人心里也会说我胡乱责罚下人。”
潋滟忙叩头道:“奴婢不敢。”
大长公主用手指着潋滟道:“不敢?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我知道你仗着是太皇太后的人,所以连皇后都不放在眼中了。你既是这坤仪宫的宫婢,为何早上不过来服侍,还要等我派人去请你来?”
潋滟一时百口莫辩,只是叩头请罪。
大长公主脸色更冷,道:“今日不罚你,只怕这宫里也没有规矩了。上次皇后打你,你搬出了陶嬷嬷。这次我自是不好再打你,你跪到院子里思过去吧。”
潋滟闻言,也知辩白无用,只得磕了头,去院中跪好。
高皇后一时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看着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拉着高皇后的手,道:“皇后对这些宫婢切勿姑息,否则就要坏了宫里的规矩。”
高皇后只是唯唯而已。
潋滟直挺挺的跪在院中,这院子皆铺的青石地面,跪在上面,只一会儿功夫,双膝就酸麻不已。加上如今已是盛夏,不等正午,阳光就有些灼人。潋滟跪在院子的正中,又没有遮阴的花木,汗水沿着鬓角流下,心痒难耐。可潋滟又不敢乱动,其苦可知。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也越发的灼人。潋滟的双膝酸痛不已,宛若针刺,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脑子里早已一片茫然。潋滟下意识的死死咬着下唇,勉强支撑着自己。
大长公主坐在屋中和高皇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眼睛却朝外面看了几次。
银屏心细,注意到了大长公主的举动,趁人不备,悄悄的蹭到门边朝外看了一眼,就见潋滟的身子已有些摇晃,显然是支撑不住了。银屏有些心软,欲向大长公主求情,话已到了嘴边,可她终究是久服侍大长公主的,见大长公主的神色间似乎别有深意,犹豫了一会儿,也就没开口。
日已正午,大长公主命人去传午膳,潋滟依旧跪在院中。潋滟只觉得双膝一阵阵刺痛,如用尖刀在剜上面的肉;眼前无数金星在飞舞;身上更似有千万小虫子在爬,其痒无比,此时她已是全凭一股毅力在支撑着自己。
下一刻,潋滟只觉得身子一沉,登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银屏一直暗中留心外面的动静,见潋滟昏倒在地,忙道:“公主,潋滟昏过去了。”
大长公主冷笑道:“她倒是很会装狐媚子。”又吩咐身旁的一个小太监道,“你去拿水把她泼醒了。”
那小太监不敢违逆,忙出去提了一桶井水朝潋滟泼去。
潋滟被井水一泼,不由幽幽醒转,忙挣扎着爬起来跪好。
大长公主对银屏道:“你把她叫进来。”
银屏忙走了出来,对潋滟道:“公主叫你进去。”
潋滟欲站起身,可哪还站得起来。银屏见状,只得让那个小太监将潋滟扶了进去。
潋滟在那个小太监半拖半扶下进了屋子,一进屋子,忙跪下道:“奴婢知错了。”
大长公主似笑不笑的扯动了一下嘴角,道:“你口里说知道错了,只怕心中还有些不服吧?”
潋滟只有连连叩头,口中说“奴婢不敢”。
大长公主不置可否,半晌才道:“出去吧,我一见你那狐媚样子就心烦。”
潋滟磕了头,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回到房中。
大长公主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宫。
坤仪宫的宫女、太监都被大长公主今天的雷霆之怒所惊,忙小心翼翼的送了出来。
大长公主暗中拉了一下银屏的衣袖,银屏会意,忙上前扶着大长公主朝外走去。
大长公主低声对银屏道:“你好生照顾潋滟,就说是我的话,让她好生养病。”大长公主格外加重了“好生”两个字。
银屏一头雾水,可也不敢深问。
等送大长公主出了坤仪宫,高皇后自去午睡,服侍的宫女、太监也都纷纷散去。
银屏借机去了潋滟的屋子,潋滟被那两个小太监送回屋子,就被放在了床上。
潋滟在太阳底下跪了许久,又被泼了一身的井水,如今裹着湿衣服就在床上躺下,竟发起烧来。
银屏一进屋,就见潋滟双目紧闭,两颊通红的躺在床上,忙伸手去摸了一下潋滟的额头,只觉得滚烫,忙替潋滟换下湿衣服。
潋滟似乎叫了一声“娘”,银屏不由有些心酸,忙拉过夹纱被替潋滟盖好,又出门打了一盆井水进来,沾湿了帕子,替潋滟敷在额上。
潋滟的嘴唇都已干裂,下唇上更是满是齿痕。银屏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这才走回床边,扶起潋滟,喂潋滟喝下。
银屏喂完水,又替潋滟换了几回帕子,因见时候不早了,怕高皇后起来,只得叫一个新进宫的小宫女进来照料潋滟,自己却匆匆回去了。
等到了晚上,银屏服侍高皇后歇下,这才悄悄来看潋滟。
银屏一进屋子,就见潋滟已经醒了过来,脸色似乎也好了许多,忙吩咐那个小宫女去厨房拿碗粥来。
那小宫女领命去了。
银屏走到潋滟的床边,顺势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潋滟的额头:“妹妹好些了?下午的时候妹妹可唬得我半死。”
潋滟忙说道:“有劳姐姐了。”声音低哑。
银屏摆手道:“妹妹不必谢我,这是公主吩咐的。”
潋滟闻言,有些吃惊地看着银屏。银屏把大长公主的话复述了一遍,又叮嘱了潋滟一番,方才起身告辞。
等银屏走后,潋滟只是望着帐顶出神。那小宫女取了粥回来,一口一口喂给潋滟。
潋滟喝了几口,就摆手示意那个小宫女自己不喝了。
那小宫女收拾好了粥碗,又替潋滟放下帐子,这才带上门走了。
潋滟只是翻来覆去的想大长公主那句话的含义,突然潋滟豁然明白大长公主的用意何在,不由微微一笑,安心睡去。
次日一早,大长公主又早早进了宫。
坤仪宫的宫女、太监见了大长公主,不由暗暗心惊。
大长公主坐定,早有宫女奉上茶来。大长公主并不忙着接茶,冷冷的扫了屋内一眼,服侍的宫女、太监忙都垂了头。
大长公主问道:“潋滟呢?”
银屏忙回说“病了”,又暗中察看大长公主的脸色。
大长公主冷冷一笑,道:“病了,病了怎么不打发出去?万一过给了皇后,那还了得?”
不等银屏回话,大长公主又接着说道:“把她送到北苑的思过院去。”
银屏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北苑的思过院是得罪的妃嫔、宫女所住的地方,不仅院落破旧,而且有时连饮食都不能按时供给,那些得罪的妃嫔、宫女到了那里,往往用不上几个月就香消玉殒,更何况潋滟还病着。
大长公主见银屏没有答话,不由柳眉倒竖,道:“还等什么,还不快把她送去?”
银屏迟疑了一会儿,只得回说潋滟病得起不了床。
大长公主冷笑道:“那就让两个小太监把她拖去罢。”
银屏无奈,只得带着两个小太监来到潋滟的屋子。潋滟尚未大好,依旧有些发烧,脸上的病容丝毫未减。
银屏见状,越发的不忍,可却不敢忤逆大长公主的意思,只得硬下心肠,令那两个小太监将潋滟拖下床来,送去思过院。
思过院离坤仪宫极远,那两个小太监拖着潋滟朝思过院走去。早引得路过的宫女、太监侧目,一时潋滟得罪的消息倒是传得尽人皆知。
思过院到了,银屏看着那破旧的院落,又看了看病势沉重的潋滟,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思道:只怕潋滟住进了这思过院,就要香消玉殒在此。
章二十 夜访
太皇太后悠闲的倚坐在湘妃竹榻上,陶嬷嬷坐在竹榻前的脚踏上,两人说着闲话。
两个小宫女站在桌旁,拿着针穿茉莉花球。
张国忠快步走了进来,太皇太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就吩咐那两个小宫女将茉莉花球挂到帐子里去,那两个小宫女忙拿着花球进了里间屋子。
张国忠这才凑近太皇太后,回明了大长公主将潋滟送到思过院一事。
昨天潋滟受罚的事情太皇太后早就知道了,如今听了张国忠的话,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张国忠见太皇太后如此,默然退到一旁。
倒是陶嬷嬷听了,似乎略有所动。
太皇太后慢慢闭上了双眼,口中却问道:“你似乎很关心那个丫头?”
陶嬷嬷闻言,忙答道:“奴婢教过那姑娘一段日子,那姑娘虽然瞧着柔弱,可性格却刚强着呢,奴婢倒是很喜欢她的性子。”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可她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在潋滟的事情上,她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她太轻视楚晔了,所以现在她才选择了袖手旁观。
突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太皇太后娘娘,陛下派人送东西来了。”
太皇太后闻言,忙睁开眼睛,对张国忠使了一个眼色。
张国忠忙出去将来人带了进来,太皇太后看时,见来人却是来喜。
来喜上前给太皇太后行了礼,道:“陛下今早下了朝去御花园走了走,因见碧波池有长成的莲蓬,特意命人摘下几个,命奴才送来给太皇太后娘娘尝鲜。”
来喜说完,从提盒里拿出了一个白玉盘,盘中放着几个翠绿欲滴的莲蓬,翠绿洁白,煞是夺目。
张国忠忙接了过来,呈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拿起一个莲蓬,笑道:“还是皇上孝顺,连这样的小事都想到了。”
来喜忙答道:“娘娘慈爱,陛下才能如此。”
太皇太后笑骂道:“你这小鬼头,倒是嘴甜。”又吩咐张国忠拿一两银子赏给来喜。
来喜谢了赏,躬身退了出去。
待来喜回到上书房,就见楚晔正坐在书案后看奏折,来喜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楚晔连头也没抬,问道:“太皇太后娘娘做什么呢?”
来喜道:“太皇太后娘娘正和张总管还有陶嬷嬷说话呢。”
楚晔点了点头,依旧低头看奏折。
来喜站在一旁,有些猜不透楚晔此时的心思:昨晚自己将潋滟受罚一事禀明了楚晔,但楚晔只是沉默不语;今早自己又将潋滟被撵到思过院一事回明了,没想到楚晔竟带着自己去了御花园,又派自己去了永信宫,自己委实想不明白楚晔的用意究竟何在?
门外的小太监进来禀道:“萧先生来了。”
楚晔闻言,这才抬起头道:“快请先生进来。”
小太监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就见萧长河走了进来。
那萧长河行过了礼,就拿出一幅卷轴道:“陛下托付草民的事情草民已经办妥了。”
楚晔拿过卷轴,展开看时,不由心中一恸。画上所画的正是卫婕妤,画上的卫婕妤栩栩如生,宛若生平。
原来卫婕妤亡后,宫内画师为卫婕妤画了数幅画像,楚晔均不甚满意。后来楚晔听说京中有一名士雅善丹青,尤攻仕女,特意派宫监拿了卫婕妤的画像去找那名名士。不想那人却是一名狂士,因派去的宫监倚势欺人,所以将那名宫监赶了出来,无论无何都不肯为卫婕妤画像。
楚晔无法,辗转得知那名画师是萧长河的朋友,因此特意拜托萧长河前去通融。
萧长河如今拿了画像来,楚晔见了,心中未免有些悲凉,因此只是望着画像出神。
萧长河见楚晔如此,不肯再留,拱手行了一礼就飘然而去。
楚晔令来喜将画像挂在了上书房的墙上,望着画像,口中喃喃道:“静姝,今后你就在这里陪我。”他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孤寂与悲凉来。
楚晔在上书房坐了一天……
夜已深,来喜小心翼翼的问道:“快二更了,陛下也该早些歇着了。”
楚晔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看了来喜一眼,来喜吓得忙噤了声。楚晔见来喜如此,不由笑了,站起身,视线不经意间对上墙上的画像。
一见画中的女子,楚晔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楚晔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迈步朝外走去。
来喜有些吃惊的跟在后面,暗思道:这些天楚晔都是在上书房歇的,此时楚晔朝外面走去,难道是要皇后那里?
来喜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楚晔转过身来,道:“朕出去走走,你留在这里吧。”
来喜闻言,不由越发的吃惊,可却又不敢违背圣命,因此也就停住了脚,只是看着楚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楚晔出了上书房,从守门的小太监手中拿过一盏灯笼,一个人提着灯笼,慢慢朝后面走去。
夜已深,虽是夏夜,可也有几分凉意。
楚晔慢慢的走在皇宫的小径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心中一片宁静。
北苑到了,夜色中的北苑看起来格外的荒凉:两扇破旧的大门,院墙上满是剥落的痕迹,甚至还有几道纵横交错的裂痕,墙头上长着几株野草,更是平添了几分荒凉的意味。
楚晔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推了一下大门,“吱嘎”一声响,大门应声而开。
本有两个年老的宫女守在北苑,因北苑平时罕有人至,加上年高贪睡,这两个宫女早早就睡下了,因此并没有人知道楚晔来了。
楚晔倒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今天自己会来这里,也是适才见了卫婕妤的画像,不由想起潋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院中的草许久没人除了,已有半人多高,连院中的路也被湮没了。楚晔迈步进了院子,走了几步,突然只听一声凄厉的啼叫,有一只鸟儿从草丛中飞了出来,楚晔倒是吃了一惊。
院中的几间屋子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一间屋子从窗纸透出些微光亮来。
楚晔迟疑了一会儿,随即迈步朝那间屋子走去。
破落的屋子在夜色中竟显得有几分怖人,楚晔走到门前,站住脚,伸手想要拍打房门,却发现门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狭窄的缝隙,透出几丝光线来。
楚晔轻轻推开门,才发现原来是门已经破损了,所以合不严。
楚晔进了屋子,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楚晔不由屏住了呼吸。
屋内的陈设出奇地简单,东面放了一张床,床上悬挂着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床帏。
屋子的正中摆了一张破旧的木桌,桌上有一盏油灯,光亮如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摆设。
楚晔将灯笼放在桌上,霎时屋内明亮了许多。
楚晔走到床边,见床上躺着的果然是潋滟。
床上的被褥早已破败不堪,潋滟裹着一床暗红色被子,被子上缀满了补丁。潋滟身上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袍,衣襟散乱,带子胡乱系着;头发蓬乱,有几丝头发紧紧的贴在脸颊上;脸颊有些发红。
楚晔见潋滟如此,目光不由变得复杂起来:楚晔知道潋滟是太皇太后他们意欲安插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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