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决定有了一丝犹豫。
潋滟点完了蜡烛,抬头就见临川王正看着自己出神,虽然他的神色依旧是冷冰冰,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却觉得他的神色中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不由有些尴尬。
为了化解这丝尴尬,潋滟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用小托盘端给临川王:“殿下请用茶。”
临川王微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潋滟不见临川王接茶杯,只得将茶杯放在桌上,垂手站在一旁。
半晌,临川王突然说道:“我想给你讲一段大周皇朝的历史。”
潋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答道:“奴婢恭听殿下教诲。”
“大周嘉禾七年初,帝下诏立兰陵驸马女高氏为太子妃,妃时年十二,妃母为太祖女兰陵大长公主。嘉禾七年二月,帝诏渤海王入宫宴饮,席间甚欢,渤海王大醉而归,酒后中风,十余日后,渤海王薨,帝哀痛逾于常情,亲拟谥号‘文献’。嘉禾七年六月,帝染疾。嘉禾七年七月,帝崩于豫章殿。”临川王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可却又极其流畅,仿佛这些句子已经印在了他的心上。
烛芯发出“哔剥哔剥”的声音,烛光照在临川王的脸上:英气的双眉,挺直的鼻梁,俊美的容貌,可他的双眸中却带着一丝哀伤。
声音戛然而止,潋滟心思电转,可却猜不透临川王为何要讲这段历史。
临川王站起身,道:“这是我大周史官记载在史册上的一段历史,你用心想想。”
潋滟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可却始终猜不出临川王的用意到底何在?
临川王看着潋滟的神色,心知她没有猜出来,刚才他曾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如果潋滟能猜出来的话,自己就送她进宫,如果她猜不出——此时看见她的神色,自己的心中也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失望,但似乎已不像刚才那样烦闷,叹了一口气,临川王踱步朝外走去。
潋滟听到临川王的那声叹息,不由想起他用衣袖给自己包扎伤口那晚所说的话,临川王曾说过自己的父亲进宫赴宴后回来就得了暴病。
脑海中仿佛有一线光亮闪过,潋滟一下子就抓住了这道光线,许多事情似乎一下子被串联在了一起,潋滟突然说道:“请殿下留步。”
临川王已走到崔太妃的书案旁,听了潋滟的话,蓦的停住了脚,转过身来,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潋滟。
潋滟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喜悦,盈盈的双眸在烛光下越发显得波光流转:“殿下,奴婢愚钝,不过有些事已经想明白了。”
临川王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潋滟继续说下去。
潋滟此时反倒有些迟疑,因为这些话委实有些太过大逆不道,自己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临川王微挑起一边的剑眉,潋滟把心一横,说道:“奴婢斗胆,嘉禾七年初,或是更早高宗皇帝就已经知道自己身患重病,而当今的皇上那时刚满九岁。”潋滟说到这里,格外压低了声音。
临川王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赞叹。
潋滟又接着说道:“高宗皇帝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坐上宝座,所以才设下了这连环局。选立兰陵大长公主的女儿为太子妃,一是为了借助世族高家的势力,二是因为韦太后出身微贱,与兰陵大长公主联姻,正可以借助兰陵大长公主在宫中的势力。”潋滟说完这几句就不肯再说下去了。
临川王沉声问道:“还有呢?”
潋滟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为难,半晌才勉强说道:“太皇太后娘娘从太祖朝就一直参与朝政,而且奴婢曾听人说过太皇太后娘娘偏爱次子渤海王,高宗皇帝一定料到了万一自己病逝,那么太后太后娘娘一定会立渤海王为帝,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除去渤海王。”
潋滟话音刚落,就听一声脆响。
原来崔太妃的书案上摆了一个雕松鹤呈祥花纹的羊脂白玉笔架,临川王听了潋滟的话,心中悲愤难言,一掌拍在上面,笔架已经生生被临川王拍成两段,碎玉的边缘一下子刺入临川王的手掌中,鲜血汩汩流出。
潋滟忙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临川王的手,伤口很深,鲜血一下子就把临川王月白色的衣袖染红。
潋滟记得崔太妃卧房里的妆台上有伤药,急忙跑进卧室,在妆台上找到了伤药,匆匆拿了出来。
临川王依旧站在那里,鲜血沿着临川王的手指滑落,落在他月白色的衣襟上,犹如朵朵盛开的梅花。
潋滟忙将一整瓶伤药都倒在临川王的伤口上,血止住了。潋滟这才拿出自己的手帕,细心的替临川王包扎起来。
“这就是皇家,这里没有父子,没有兄弟,没有亲情,有的只是利益。在世人看来金碧辉煌,绿瓦红墙的皇宫,这里面又有多少鲜血,多少罪恶?”临川王的声音中满是悲愤,他说话的声音一贯是冷冷的,因此他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格外的悲凉。
潋滟的心中有叹息,有同情,有悲痛,还有一丝同病相怜。
临川王看着潋滟的双眸,沉声说道:“所以我要复仇——向他复仇,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坐不上那个位子,那么我就要将那个位子夺过来。”
临川王长出了一口气,吐出了胸中的郁结,这才又接着说道:“所以我要派一个人进宫去。”
潋滟心中已经了然,忙说道:“奴婢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临川王嘿然冷笑:“你可知道你的使命?”
潋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奴婢谨听殿下吩咐,万死不辞。”
临川王突然笑了,潋滟这是第二次见他笑,他本是个冷漠疏离的人,因此他此时的笑容竟令潋滟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临川王敛去了嘴角边的笑意,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傲,低声说道:“当今皇后高氏出身高贵,骄奢嫉妒,为了争宠,害死了皇上的宠妃卫婕妤。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派你入宫是为了什么吧?”
潋滟恍然:无论是朝中,还是宫中都盛传当今皇上和太皇太后不合,而全靠兰陵大长公主从中斡旋,两人才不致于水火不容。如今因为卫婕妤的事情帝后生隙,临川王要自己此时入宫,就是为了离间帝后,使皇上失去兰陵大长公主这个最有力的帮手。
潋滟想到这里,福身行礼道:“奴婢明白,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临川王听了潋滟的话,微微的点了点头。
只听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传来,想来是崔太妃回府了。潋滟不由有些担心,如今房中只有自己和临川王,被临川王妃看到了,岂不是要越加误会自己?
章十九 心机
一阵喧闹的声音传来,潋滟不由看向临川王,就见临川王也正看着自己。
临川王早已猜出潋滟在担心什么,只是此时出去已经是来不及了,他转身朝崔太妃的卧房走去,道:“我去里面的耳房呆一会儿。”
潋滟已经听见崔太妃和临川王妃说话的声音了,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把拉住了临川王的衣袖。
临川王虽然素来镇静自若,此时也是吃了一惊,不由一脸惊异的看着潋滟。
潋滟也知自己唐突,慌忙松开了临川王的衣袖。
恰在此时,崔太妃和临川王妃已带着侍女们走了进来。
崔太妃看见临川王在屋内,有些诧异,微微挑高了双眉,打量了临川王几眼,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潋滟一眼。
潋滟的脸上故意流露出惊慌的神色来,垂了头,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临川王虽然一时猜不出潋滟的用意何在,但还是神色自若的给崔太妃请了安,又对临川王妃微微颔首。
临川王妃给临川王请过安,若有所思的看了潋滟一眼,就收起了打量的目光。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一时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临川王扶着崔太妃在软榻上坐了,这才侧身坐在崔太妃身边。崔太妃又拉临川王妃在自己身边坐下。
潋滟忙倒了一杯茶,奉给崔太妃。
崔太妃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放回到托盘上,刚要说话,因适才匆忙之间没有看见临川王衣袖上的血迹,如今坐下来细看,这血迹就显得格外的醒目,忙问道:“怎么弄的?”
临川王淡淡的说道:“儿子因见母妃书案上的笔架雕刻得细致,顺手拿起来赏玩,不小心失手笔架摔在了地上,手被碎玉划破了。”
崔太妃一脸关切,拉着临川王的手:“要不要紧?”
临川王轻轻的缩回手,陪笑道:“母妃放心,一点小伤,不要紧的。只是摔坏了母妃的笔架,很是可惜。”
崔太妃一脸责怪的神情:“那笔架不值什么,你今后小心些才是。”
潋滟此时又倒了一杯茶奉给临川王妃,临川王妃也不接茶,只是看着潋滟的衣袖。
潋滟故意垂头看自己的衣袖,就见衣袖上有点点血迹,一脸的惶恐。
临川王妃心下狐疑,可又不好开口询问,只是盯着潋滟看了一会儿,这才接了茶杯。
临川王觉察到了潋滟和临川王妃之间的微妙,不由看了潋滟一眼。
潋滟回以微笑,示意临川王放心。
临川王妃喝了茶,潋滟接过茶杯,一抬头,就见青黛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潋滟恍若不觉,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崔太妃和临川王闲话了几句,不外乎是酒菜如何,戏文如何等闲话。
潋滟站在一旁,虽然低着头,却能感觉得到有几道目光正在打量着自己,只是在心中暗笑。
临川王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母妃今日也累了,儿子告退,请母妃早些安歇吧。”
崔太妃推临川王妃道:“你也一道回去吧,正好你们俩口儿一起回去。”
临川王道:“母妃,儿子今晚还要读几本书,今晚就歇在书房了,让王妃多陪母妃坐一会儿。”
临川王妃脸色微变,但还是答了一个“是”,站起身要送临川王出去。
临川王摆了摆手:“你不用送了。”临川王说完就迈步朝外走去,走到潋滟身边的时候,特意看了潋滟一眼。
潋滟抬头看向临川王,两人的目光交汇,潋滟忙垂了头。
临川王妃一直留神临川王的举动,看见这一幕,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崔太妃不动声色的看着几人的举动,嘴角边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临川王走后,临川王妃又勉强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临川王妃一走,崔太妃倚着靠枕道:“今日都辛苦了,早些散了吧。”又扭头吩咐吴安泰,“明日每人赏五两银子。”
众人谢了恩,这才服侍崔太妃卸妆。
崔太妃卸妆毕,只穿了中衣坐在床上。众人都垂手而立,等着听崔太妃的吩咐。
崔太妃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众人行过了礼,都躬身退下。
崔太妃突然说道:“潋滟你留下来。”
潋滟心知崔太妃一定会留下自己,故意落在了后面,此时听了崔太妃的话,忙答了一个“是”。
屋内只剩下崔太妃和潋滟两个人,崔太妃上下打量着潋滟,目光中带着一抹沉思。
潋滟泰然自若,恍若不觉,只是静静的站着。
“你今晚做得很好。”崔太妃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让人猜不透她此时说这句话的用意。
潋滟不慌不忙的答道:“奴婢只是做了奴婢应该做的。”
崔太妃的嘴角边挂上了一丝笑意,点头道:“很好。”
潋滟福身行了一礼:“太妃娘娘谬赞了,奴婢今晚专擅了。”
崔太妃起身走到潋滟身边,笑道:“当初轩儿和我说要送你入宫,我以为你不过是长得像她罢了,对你还有些不放心。后来我留神看去,你很聪明,很妥当。如今看来,轩儿选得没错,你很好。”
潋滟听了崔太妃的话,对那句“你不过是长得像她”很是不解,但又不好开口询问,只是说道:“也是今晚殿下告诉了奴婢一些事情,很多事情奴婢也是才想明白。”
崔太妃点了点头:“你去吧。”
潋滟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潋滟慢慢的往回走着,心中明白自己已经猜对了:今晚临川王告诉自己派自己进宫的目的——就是要借高皇后害死当今皇上的宠妃卫婕妤,帝后失和之机让自己离间帝后的感情,使皇上失去兰陵大长公主这个帮手。而这两天来发生的在荷包中发现麝香,青黛偷见崔太妃,崔太妃撵秀莲出府这些事,可以肯定的是崔太妃也知道了这件事,并且积极推动这件事。
潋滟正是在刚才那一刹那理清了思路:如果崔太妃或者临川王贸然将自己献入宫中,那么只会引起太皇太后和皇上的猜忌,还有兰陵大长公主的不满。
自己那天在临川王妃的窗外听到临川王妃和青黛的对话,青黛建议临川王妃将自己送入宫中,免得自己留在府中和临川王妃争宠。至于青黛说这番话的动机,就是她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受了崔太妃的指使,或是这两者兼而有之,已经无足轻重了。
而今天中午青黛背着临川王妃来见崔太妃,说明这件事很可能是崔太妃利用了青黛想当侍妾,故意挑拨的结果。
崔太妃又放出了要为临川王选立侍妾的传言,又格外善待自己,这些都是为了让临川王妃嫉妒,好将自己送入宫中。
如果自己是由临川王妃以这个理由送入宫中的,那么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皇上都不会疑心。
恰好这时又出了青黛在荷包中暗藏麝香意图陷害自己的事情,崔太妃故意将此事闹大,让临川王妃骑虎难下,落下“善妒”的名声,步步紧逼,都是为了让临川王妃以为崔太妃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她同意纳自己为临川王的侍妾。
这样一来,临川王妃必然会先下手为强,将自己送入宫中。
可没想到临川王破坏了这局棋,临川王派人给临川王妃送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解了围。可自己又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临川王为了替王妃解围,还是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可崔太妃并不甘心,索性将秀莲撵出府去,让临川王妃误以为崔太妃为了让自己做临川王的侍妾,不惜撵走侍候自己多年的丫鬟,又紧逼了一步。
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些,所以自己今晚才会不让临川王藏入耳房之中,又故意当着临川王妃与临川王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如今临川王妃只怕对自己是极为猜忌的,那么离自己进宫的目标就更近了一步。
夜风微凉,潋滟不由紧紧抱着双臂,借此取暖。
突然肩膀一沉,一股暖意传来。
潋滟转过身来,就见临川王正站在自己身后,而自己的肩上已经披上了一件披风。
阆夜无声,两人静静的站着,夜色模糊了彼此的轮廓。
临川王低叹了一声,迈步要走。
潋滟心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崔太妃的设计,他知不知情?不知为何,自己竟害怕他是知情的?
“殿下说要将我送入宫中,可如何才能不让皇上疑心?”潋滟有些懊恼,可话已经问出了口,想要收回已是来不及了。
临川王突然拉起潋滟的手,带着潋滟默默地走着。
两人来到那片玉簪花丛,临川王轻声说道:“皇兄最喜欢玉簪花,到时我会请他赏花。”
临川王心中突然滑过一丝沉郁,自己突然希望这片玉簪花永远也不要开花,连他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惊呆了。
潋滟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自己一点儿也不希望临川王知道崔太妃的计划,甚至参与其中。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沉默不语,只有夜风拂过花叶“沙沙”作响。
半晌,潋滟回过神,低声问道:“陛下来的时候,我纵使恰好在这里。可后宫三千,我又如何入得了陛下的眼?”
临川王被潋滟唤回了神思,沉吟良久才答道:“你像她。”
潋滟听了,心中狐疑:这个“她”到底是谁?为何崔太妃和临川王都说过自己像她的话?
章二十 决断
潋滟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殿下,奴婢斗胆,太妃娘娘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