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那个女人有着一样的眼神——坚韧沉着,所以自己才会对潋滟上了心。
临川王妃索性坐起身,起身踱到书案旁,拿出潋滟给自己写的琴谱看了起来。
却说崔太妃带着秀荷等人回到房中,众人都暗自捏了一把汗,生怕崔太妃发怒,可崔太妃只是略坐了坐就起身进佛堂去了。
屋里的人都三缄其口,谁也不肯谈论早上的事情,因此室内反倒出奇的安静。潋滟心中也在暗自揣摩崔太妃的意思,可却百思不得其解,见众人不肯谈论早上的事情,她索性站到窗下给架上的鹦哥添水。
直到有小太监来告诉秀荷午膳已经备好了,屋内才有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过了一会儿,崔太妃从佛堂里出来了,吴安泰忙扶着崔太妃去用午膳。
崔太妃的兴致似乎甚好,还命人将自己席上的两道菜撤下赏给侍女们。
潋滟吃了饭进来侍候,崔太妃正倚着软榻听吴安泰说话。潋滟留了心,想留下来察言观色,因此取了美人拳,跪在崔太妃榻前给崔太妃捶腿。
崔太妃摆手道:“今天不用侍候了,你们先下去吧。”
潋滟只得行了一礼随众人退了出来,众人四散而去。
绿云本来想和潋滟说几句话,却被绿玉缠住了,这绿玉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有意讨好绿云,绿云倒也不好太过冷淡,只是随口答应着。
崔太妃院内有一架藤萝花,此时开得正盛,花蔓缠绕,累累垂垂。潋滟落在后面,见左右无人,索性闪身站在花架下。这花架之下桌椅都是齐备的,潋滟坐在椅子上,手托着腮望着崔太妃的屋子出神。
不大一会儿工夫,就见吴安泰从里面走出来回到他自己住的厢房。潋滟不由越发吃惊,崔太妃从没有自己一个人留在屋子里的时候,今天怎么会如此反常?
潋滟坐在花架下,微风轻拂,花影沉沉,不由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双眸半闭,神思也渐渐模糊。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潋滟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人影,一见这个人,潋滟不由困意顿消,忙睁大了双眼。
来人竟然是青黛。
潋滟隐身在花影中,加上青黛走得很急,所以倒没发现潋滟。
潋滟吃惊不小,不由在心中猜测青黛的来意。
青黛走到崔太妃房门前,看了看左右就迈步进了屋。
潋滟暗思道:崔太妃将服侍的人都撵了出去,看来是在等青黛,那么崔太妃一定是知道青黛今天中午会来。潋滟不由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心中隐约猜出了些什么。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青黛从里面走了出来。因为离得太远,潋滟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就见青黛四下里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
潋滟并不急着离开,果然过了一会儿就见吴安泰从他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进了崔太妃的屋子。
又等了一会儿,秀荷、绿云等人才陆陆续续的朝这边走来。潋滟等她们进去了,这才从隐身的花架下走了出来,迈步进了屋子。
崔太妃尚未起来,众人都在外间屋子里候着。
过了一会儿,就听里间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咳,众人知崔太妃已醒,忙进去服侍。
潋滟格外留神察看崔太妃的神色,崔太妃虽然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可此时眉宇间还是流露出了一分喜色。
突然外面的小太监禀道:“王妃娘娘来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临川王妃带着青黛和翠黛走了进来,青黛手中还捧着一个锦盒,潋滟不由多看了那锦盒一眼。
临川王妃行过礼,崔太妃就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道:“如今天气渐热,这时候你过来,倘或中了暑就不好了,晚些过来也是一样的。”
临川王妃笑道:“这是母妃心疼臣妾。”
秀荷早端过一杯茶来,临川王妃含笑接过,饮了一口才放到一边的高几上,这才说道:“母妃,今早之事臣妾已经查问明白了,特来回明母妃。”
崔太妃笑道:“如此最好。”
临川王妃对青黛使了一个眼色,青黛忙走上前来,跪着呈上锦盒。
秀荷上前打开锦盒,崔太妃看了一眼锦盒里的东西,不由笑意加深。
潋滟站在一旁,心中越发好奇:这锦盒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章十七 意外
崔太妃伸手拿起锦盒中的东西,潋滟忙看了一眼,是一个荷包,只是这个荷包看起来竟有些眼熟。
临川王妃坐在一旁,陪笑道:“母妃,这荷包秀莲本绣了一对,取合和之意,一个送给殿下,一个送给臣妾。昨天青黛去拿荷包,慌慌张张的将秀莲要送给殿下的拿了来。”
潋滟恍然,难怪自己会觉得眼熟,原来这个荷包与早上自己所见那个是一对。
翠黛闻言忙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来,呈给崔太妃,正是今早的那个荷包。
崔太妃仔细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
临川王妃又道:“母妃,依臣妾看来此事秀莲倒没什么不是,送给殿下的荷包里加了麝香,想来也没什么不妥,还请母妃不要怪罪秀莲。”
崔太妃拉着临川王妃的手,轻拍道:“王妃如此识大体,很好。”
潋滟却觉得崔太妃的神色似乎别有深意。
临川王妃忙笑道:“母妃过誉了。臣妾心里一直不安,因为这点小事惊动母妃。这件事都是青黛不小心,臣妾已经革了她三个月的月钱。”
因青黛是临川王妃的陪嫁丫鬟,崔太妃不好表态,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临川王妃见崔太妃没说什么,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思量着再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众人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此事已经了结。
突然听崔太妃说道:“这件事王妃查得很明白,很好。我素来知道王妃宽仁,不忍苛责下人。只是这荷包拿错了,青黛固然有错,但也不能说秀莲一点儿错没有,既然是自己绣的,如何这般糊涂,还是秀莲侍候的不小心。”
临川王妃满脸陪笑,刚要说话,就听崔太妃又接着说道:“不能只罚青黛,秀莲也要受罚,告诉秀莲的母亲来接她,等她母亲到了就将她送出府去罢。”
众人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崔太妃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临川王妃忙道:“母妃,臣妾斗胆,秀莲纵使有错,可这责罚的也委实太重了些。”
崔太妃道:“做奴才的侍候主子不上心,还有什么错比这个更大?”
崔太妃停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又道:“秀莲这孩子服侍了我好几年,后来又跟了轩儿。当初我本打算让轩儿收了她,可轩儿不喜欢,这也是个人缘法,没法强求的的事。如今她虽犯了错,要出去了,我倒不好太亏待了她。”说完扭头吩咐秀荷,“你明日拿一百两银子,再拿几件首饰和几件衣服赏她,让她母亲给她找个好人家。另外她自己的衣饰也让她带出府去。”
秀荷一一答应了。
临川王妃听了崔太妃的话,心中有些发沉,可还是陪笑道:“母妃心地慈悲,臣妾钦服,可秀莲的事还望母妃从长计议才是。”
崔太妃道:“此事王妃不必再言。”
临川王妃不好再多劝,只得罢了。
崔太妃又和临川王妃说了几句闲话,临川王妃心下不喜,只是勉强陪坐。
这时有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捧盒走了进来:“请太妃娘娘、王妃娘娘用些点心。”
崔太妃笑道:“也好,这时也有些饿了。”
秀荷闻言,忙上前打开盒盖,绿云过来将盒中的点心摆在了桌上,一色的官窑瓷碟,整整齐齐的四盘点心。
崔太妃拿起了一块桂花糕,临川王妃只得也拿起了一个松瓤枣泥饼来,点心很甜,可不知为什么临川王妃却觉得点心吃到嘴里有些发涩。
潋滟站在一旁,心中也在猜测崔太妃的意思:崔太妃虽然借口秀莲服侍不尽心,将秀莲撵出府去,表面上是给了临川王妃体面,可实际上却令临川王妃很是尴尬。崔太妃对秀莲的厚赐,更说明了崔太妃的态度,那就是秀莲没错,撵她出府是不得已。这样一来难免会有人以为是临川王妃嫉妒,容不下秀莲,所以才会闹出这件事来,而崔太妃为了安抚临川王妃,不得不将秀莲撵走。
吃过了点心,临川王妃起身告辞。崔太妃点了点头,秀荷忙送了出去。
临川王妃一走,崔太妃就将桌上的点心赏给了众人,众人谢过恩,就陪着崔太妃说笑。
众人正在说笑,就听小太监在外面禀道:“太妃娘娘,太后娘娘派人来了。”
吴安泰闻言,忙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吴安泰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那小太监快走几步上来给崔太妃请安道:“奴才给太妃娘娘请安。”
崔太妃含笑道:“免礼。”
那小太监谢过了,躬身站在一旁,道:“太后娘娘今晚备了一班戏,请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进宫听戏。”那小太监又道,“太后娘娘此时连晚膳都备下了。”
崔太妃指着那个小太监笑道:“好伶俐的孩子,他不肯催着我走,只说太后娘娘把晚膳备下了。也好,我这就和王妃进宫去。”
那小太监陪笑:“还是太妃娘娘心疼奴才。”
崔太妃笑着对潋滟说道:“去请王妃过来。”
潋滟忙屈膝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等潋滟到了临川王妃的院子,就见院中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心中不由暗自纳罕。
潋滟进了院子,故意轻咳了一声,也不见有人出来,只得上了台阶,猛然听见有人说话,不由停住了脚,侧耳留神细听。
就听青黛的声音:“娘娘,如今太妃娘娘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太妃娘娘今天撵秀莲出府,表面上看是给娘娘体面,实际上就是为了给潋滟铺路。因为娘娘的事撵走了秀莲,等给殿下选侍妾的时候,娘娘自然不好开口反驳了。今天太妃娘娘又说秀莲不合殿下的意,明里暗里不就是说那潋滟是殿下带回来的,合殿下的意。这个狐媚子才几天就把太妃娘娘给蒙蔽了,娘娘要小心些,早作打算才是。”
潋滟因今天中午见到青黛偷偷去见过崔太妃,因此对青黛的话格外留心,听到青黛处处针对自己,不由有些纳闷,难道这是崔太妃授意青黛如此?
又听翠黛的声音:“娘娘,今天太妃娘娘将秀莲撵出府去委实有些出人意料,娘娘倒是不可掉以轻心。”
潋滟知道翠黛是个谨慎的人,难得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也明白崔太妃今天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合常理,正要往下听临川王妃说些什么,突然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小丫头已经进来了,忙站直了身子,看着那个小丫头微笑。
那小丫头有些慌乱的看着潋滟,潋滟已经认出她是服侍临川王妃的小丫鬟,心中明白临川王妃定是让这个小丫头守在这里,而这个小丫头必是偷着离开了,如今她见自己站在这里,所以才会如此慌乱,那么自己站在这里偷听的事,想来她一定不敢告诉临川王妃,因此潋滟只是含笑说道:“太妃娘娘派我过来有事禀告王妃娘娘。”
那小丫头依旧一脸的慌乱,半晌才回过神来,匆匆进屋去禀告临川王妃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翠黛走了出来,笑道:“娘娘让妹妹进去。”
潋滟随着翠黛走了进去,给临川王妃行过礼,就将韦太后请崔太妃和临川王妃进宫听戏的事回明了。
临川王妃本不愿去,可又不好拂了韦太后和崔太妃的面子,只得吩咐青黛给自己更衣。
临川王妃和青黛进了里间屋子,潋滟和翠黛两人留在外间屋子,翠黛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潋滟闲聊,套问潋滟家乡等语。
潋滟一一答了。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临川王妃换了一件桃红绣折枝梅花的圆领袍,浅金色裙子,头上戴了一支凤钗,带着翠黛、青黛和潋滟去崔太妃的屋子。
崔太妃正和那个小太监说话,见临川王妃进来,笑着对临川王妃说道:“太后娘娘等我们呢,我换了衣服就走。”
临川王妃忙扶崔太妃起身,又跟着进了里间屋子服侍崔太妃更衣。
一时,崔太妃换好了衣服,带着吴安泰、秀荷、绿云和绿玉四个人,临川王妃带着青黛、翠黛两个人随着那个小太监进宫去了。
服侍崔太妃的其他侍女见崔太妃进宫去了,知道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慢慢的都散了。
潋滟因为刚才秀荷特意叮嘱自己看屋子,只得留了下来。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潋滟和几个小丫头,潋滟让那些小丫头也散了,小丫头们谢了潋滟,就欢天喜地的走了。
潋滟向窗下的一把椅子上坐了,凝神将今天的事情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迷惑不解:青黛难道是崔太妃安插在临川王妃身边的奸细?还有青黛为何处处针对自己?难道这是出自崔太妃的授意?如果是这样,崔太妃如此针对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崔太妃为什么要将秀莲撵出府去?难道这真的是为了将来给临川王纳妾的时候让临川王妃无法反对?
天色越来越暗,屋里的一切也渐渐的模糊起来。
潋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要将蜡烛点亮,一抬头,却猛然看见有一个人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章十八 使命
临川王一进门,就见潋滟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屋内的光线虽然有些昏暗,可自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潋滟站起身,想要将蜡烛点燃,却见有一个人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不由吃了一惊。
临川王低声问道:“太妃娘娘呢?”他的声音依旧如冷泉流过。
潋滟忙上前给临川王见礼,又回明了崔太妃和临川王妃进宫看戏一事。
临川王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潋滟见临川王没有离开的意思,忙取出火折想要点燃蜡烛,就听临川王的声音传来:“不用了。”
临川王说完就坐在了潋滟适才坐的那把椅子上,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黑暗将屋内的光亮一点点蚕食,只剩下些微月光透过窗纸映入屋内。
临川王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潋滟站在临川王身旁,一直在暗中打量着他:今天的事情他知道了吗?那么他的态度又是什么?
“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离开倾楼?”临川王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潋滟正在想心事,突然听见临川王说话,不由微蹙起双眉,随即垂了头,略一思量便答道:“奴婢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殿下要派一个人入宫。”
临川王沉声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很好。”
潋滟昂首答道:“奴婢之所以会随殿下来王府,就是因为殿下能让奴婢有机会进宫去。”
潋滟的声音不高,可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决。
临川王听出了潋滟语气中的坚决,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烦闷,不由张开双眼问道:“为什么想进宫?”不等潋滟回答,他又接着问道,“难道你和那些女子一样,羡慕皇家的荣华富贵,想要做皇妃不成?”临川王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嘲讽。
潋滟冷笑了一声:“越繁华越寂寞。”
听了潋滟这句话,临川王不由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喃喃念道:“好个越繁华越寂寞。”
窗外传来一声鸟啼,声音凄厉。
临川王抬头看向潋滟,黑暗中只隐约看得见她模糊的轮廓,不由吩咐道:“掌灯。”
潋滟取出火折,将屋内的蜡烛一一点燃。
摇曳的烛光映在潋滟身上,让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里,使她看起来越发显得弱质纤纤。
临川王看着潋滟,不由在心中暗叹:这样纤弱的女子又该如何应对那噬人的宫廷?又该如何面对那些鲜血和罪恶?这些天来自己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她做得很好,很多事情都应对得很得体。可就在自己下定决心想要将她送入宫中的时候,自己突然对她有了一丝怜惜,对自己的决定有了一丝犹豫。
潋滟点完了蜡烛,抬头就见临川王正看着自己出神,虽然他的神色依旧是冷冰冰,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