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一叟公孙业刚强一世,最见不得人流眼泪,不由厉声地说道:“真是什么师父教出个什么徒弟,你们光哭有什么用?何况事情并不见得一点希望都没有。你们要是再哭,我老头子可要走了。”
使出杀手柬来了!
焦一闵乾咳了一声,压下内心地伤感,道:“华儿,不要再哭了,生死有命,在江湖上跑的人,这是难免的,听公孙老前辈的话,快快站起来。”
乾坤一叟看他们师徒二人止住了哭声,说道:“你的徒弟既有这份孝心,不妨让他去试试,这种稀世珍品全凭一个‘缘’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焦一闵接看又道:“即使他千辛万苦的把东西找了回来,恐怕我也无法支持到那个时候了。”
乾坤一叟公孙业慨然地说道:“这一步你不必担心,我老头子的百灵还魂丹*虽治不了那种剧毒,但还有力量使它侵不到内腑,以我老头子现存的数量,维持你一年活命当无问题。”
青衫客焦一闵听了感激的热泪直流,要是能够动弹,他早就跪到乾坤一叟公孙业的面前了。
他之所以如此感动,乃因乾坤一叟的百灵还魂丹系武林圣药,与天池神妪的冰珀紫莲散和东海玄空上人的灵芝露,并称武林救命三宝,平常一粒,都珍逾生命,现在竟全部送给他了,怎不使焦一闵感激万分呢!
还没等焦一闵说话,水小华早已双膝下跪,对乾坤一叟说道:“常听家师言及,老前辈德高望重,领袖武林,义薄云天,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感佩,老前辈对我师徒恩比天高,晚辈有生之年,永志不忘。”
这几句话朗朗说来,句句恳切,完全把焦一闵的心意道出,而且正中乾坤一叟公孙业的下怀。
水小华这小子虽然老实守礼,但一张小嘴儿可甜得很。
而这个白衣老怪人,说话虽不拘小节,就是喜欢带贴切的高帽。
尤其水小华所说的“德高望重”“领袖武林”“义薄云天”这十二个字,真像滴滴醇酒,渗进乾坤一叟的心田,使他不由咧嘴笑骂道:“好小子,你竟然给老头子戴起了高帽子来了。”
嘴里虽是在笑骂看,心中可是乐陶陶。
焦一闵忙接口道:“华儿之言,实出至诚,老前辈……”
乾坤一叟公孙业没等他说完,即忙插嘴道:“好了!好了!你们师徒二人别一拉一唱的尽说些废话,还是说正经的吧,子午断魂芒毒,据我老头子所知,只有一种叫万年雪蛹可以治。”
乾坤一叟要是再让他二人说下去,连自己姓啥名啥也都忘啦!
水小华急急问道:“此物出自何地?”
公孙业望了焦一闵一眼,说道:“此物生存在西天目山天池附近的紫雪红莲根部,成蛹之初,细如牛毛,每千年紫雪红莲结实一次,它就长粗一倍,因此万年之后,才长得像蛆般大小蜕变成蛹。此虫极为难得,食后不但能除剧毒,且能使人功力大进,据说天池神妪姬翠英曾有一只,但此等神物,这个心眼儿狭窄的老太婆,决不会那么轻易地就送人的,你去见机而行好了。”
水小华听了之后,根本没考虑难易,恨不得马上就动身前往,但一看躺在床上,四肢麻痹的师父,沸腾的心胸,一下子凉了下来,两眼直直的望看师父,忍不住两行热泪又流了下来。
乾坤一叟公孙业一看师徒二人的表情,也忽然明白了过来,道:“你是不是在想,你走之后你师父怎么办?”
水小华垂首,黯然地道:“不错,晚辈正在为此事伤心。”
这件事把乾坤一叟也难住了。
可不是吗!焦一闵此时一动都不能动,事事都需要人服侍,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在身边怎么可以?
此时洞内又坠入沉寂。
这时,连水小华泪水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乾坤一叟公孙业一生最怕见到人流泪,当他看到水小华像个泪人儿似的,不由内心暗自着急。
越是急心就越乱,越乱也就越没有了主意,而越是没主意,心就越是着急,越急……
唉!这就叫做:恶性循环。
就在这时。
洞口突然一闪,一条黑影如流星般扑了过来。
水小华虽在伤心之际,但他已得青衫客焦一闵独步武林的天罡气功真传,且已拣到七八成火候,耳目之敏,已能辨飞叶坠地之境。
乾坤一叟公孙业神色泰然,朝黑影低喝一声:“大黑!”
水小华迅速移步榻前,挡住师父,双手举胸提气,小心提防。
黑影闻声,直向公孙业跟前扑来。
水小华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黑色的狗蹲在那里,两只通红的眼睛朝向他怀疑地瞪着他。
水小华也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公孙业弯下身子,抚摸看大黑狗的头,亲切地说道:“大黑,你找到了婷儿了吗?”
大黑朝公孙业得意的点点头。
水小华看了不由一怔,这条狗竟然懂得人语,怪不得它进来时身影如此之快,原来是一条通灵的神犬。
此时,大黑似听到了什么声音,突然竖起了耳朵,然后转身向外冲去,接看听到一声娇叱:“大黑,爷爷在那里?”
话音刚落,大黑已领看一位身着着绿装的少女飞步进来。
少女一看到公孙业,立即纵身扑到老人怀里,撒娇地喊看:“爷爷!”
乾坤一叟公孙业脸微笑,口里却斥叱道:“这么大的丫头了,越来越不听话,你看,也不怕别人笑话。”
绿衣少女由老人怀里抬起头来,回目一看,一个年轻少年正直楞楞的望看她,不由站起来,娇叱道:“喂!你看什么?”
这个女子很是娇蛮!
水小华被她这么一问,脸上登时发烧起来,直红到脖子上去,赶紧把目光收回,望着地上,嘴儿竟不听使唤,想说却只说了那么一个字:“我……我……”
他可真是嫩得很。
绿衣少女不由得咯咯她笑了起来,拉看公孙业的衣角说道:“爷爷!你瞧瞧,他要吓哭啦!”
乾坤一叟脸色一沉,但仍是掩不住脸上的慈祥之色,道:“丫头,一点礼数也都不懂,青衫客焦大侠身染剧毒,病在床上,还不向前见过,站看那位是焦大侠的高徒,你瞧,我真老糊涂了,还不知这位小哥怎么称呼哩!”
绿衣少女脱口道:“爷爷!我知道,他叫大红脸。”
公孙业和焦一闵听了先是一怔,继而大笑起。只有水小华更窘了,脸上红得差不多变成了紫色。
若再被那绿衣少女“调戏”下去,可能要变成黑脸了。
躺在病榻上的焦一闵看到了爱徒的窘态,于是忙说道:“小徒名叫水小华,这位姑娘是……”
绿衣少女移步走到榻前,朝焦一闵福了一福,说道:“我是公孙婷,爷爷都叫我做婷儿。”
焦一闵一怔,暗想乾坤一叟只有一个女儿,没听说有儿子,那里来的孙女?
公孙业看出焦一闵内心的疑惑,在一旁说道:“她是我的外孙女,不过跟看我姓公孙。
自小叫我给宠坏了,焦大侠可别见怪。”
焦一闵听了这才明白,不由对站在跟前的少女打量了一眼,看样子亦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满脸稚气未脱,那张微翘的小嘴,显现出倔强和刁钻。
但见她的模样儿很甜美,便赞道:“公孙姑娘灵秀之气显于眉目,聪明绝伦,在公孙老前辈薰陶之下,定是将来武林一朵奇葩。华见,过来见过公孙姑娘。”
水小华听了师父叫唤,本待不想过去,又不敢违背师令,只好慢慢移步前去,低着头,一直不敢望前面,心里约计距离差不多时,双手一拱,腰微倾,口里说道:“在下水小华,拜见公孙姑娘。”
他的话声刚落,又引起一阵大笑。
原来他精神紧张过度,没有察觉出前面的人早已闪身跑到公孙业的怀里去,他等于给师父见了个礼。
真是有够糗啦!
水小华虽然已是十五六岁的男孩,但随青衫客焦一闵久居深山,未履尘世一步,再加焦一闵在传授武功之外,还教他读了不少的古书,对于男女之间的关系,看得非常的严谨,想不到第一次就遇上了这位刁钻、顽皮成性的野丫头,真使他不知如何是好,直急得他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真是糗到祖宗那儿去啦!
在笑声中,只听公孙业喝道:“婷儿,不许再顽皮了,还不过去,给你水哥哥陪个不是。”
绿衣少女公孙婷真是天真透顶,听了爷爷的吩咐,立即跑到水小华身边,拉看他的手臂,娇声道:“水哥哥不要生气,我和你闹着玩的。”
这一来,更出乎水小华的意料之外,他口里呐呐了好半天,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简直就像个楞头青。
水小华自幼过的都是严谨的生活,那里见过这种轻松随便的场面,再加上师父就在身边,虽然他的稚心未泯,但也不敢丝毫放纵,这也是他受窘的最大原因。
不过,他一点也没有生这位公孙姑娘的气,尤其那声“水哥哥”叫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与亲切感觉。
躺在榻上的焦一闵看着爱徒那种窘态,和活泼伶俐的公孙婷一比,简直像一个木头人,自知都是自己平时管教过严,使他没有分享到童年的乐趣,心里便觉老大不忍“不由低唤了一声:“华儿!”
这一声轻唤,不啻救了我们这位水小侠一命,他急急的挣脱公孙婷的拉扯,走到榻前,躬身道:“师父唤华儿有何吩咐?”
其实焦一闵叫他,只是由于心里一时的歉疚,所表达出的一份爱意,并不是真有什么话要说。
沉思牛晌,正待说话。
却见绿衣少女公孙婷已走近榻前,站在水小华身旁问道:“水哥哥,你师父中的是什么毒?我爷爷有百灵还魂丹专治百毒耶!”
站在一旁的公孙业连忙说道:“要是爷爷的灵丹管用,还用得看你多嘴,爷爷不早就拿出来了。焦大侠中的是子午断魂芒,爷爷的药不灵了。”
公孙婷哦了一声,道:“怪不得化子伯伯看到大黑后,叫我赶紧回来,他说河北四龙帮的三堂主云里飞龙刁大鹏,还有神丐帮的什么……我记不清楚了,都伤在子午断魂芒下。爷爷,什么是子午断魂芒呢?”
公孙业和焦一闵听了,都禁不住心内大惊。
公孙业忙问道:“穷叫化子跑到那里去了?你怎么遇到他的?”
公孙婷说道:“我要出来找那只金瓜,爷爷不准,我在外面纳闷,正好化子伯伯来了,他就带我跑了出来,在前面山峰上听到这些消息,化子伯伯担心不得了,抱怨我不该怂恿他带我出来。以后就看到大黑,他叫大黑把我带回来,他说怕爷爷骂他,不敢来。”
焦一闵道:“公孙姑娘说的化子伯伯是不是江南神丐帮帮主的师兄,宇宙神乞徐非老英雄?”
公孙业答道:“不是那个穷叫化子还有谁,我说嘛,婷儿胆子再大也不敢乱跑,竟是这个老叫化子使坏,再见到了,非收拾他一顿不可。”
焦一闵沉思了一会,说道:“听公孙姑娘一说,子午断魂芒真的又在江湖出现了,看吧,日后不知又要有多少武林英雄应劫呢!”
公孙业也肃然道:“据我老头子的看法这次子午断魂芒在江湖上的再次出现,一定与那只金瓜有看重大的关系。”
说到这里,一向玩世不恭的乾坤一叟。沉重的叹息一声,接着又说道:“想不到我老头子临到入土之年,还要再应一次劫运。”
说完后,他用深切关怀的目光,盯在绿衣少女身上。
绿衣少女公孙婷当然体会不到老人的关怀,小嘴一嘟,以轻视的口吻问道:“子午断魂芒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怕它呢!”
嘿!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乾坤一叟公孙业瞪了他爱孙女一眼,说道:“小孩子就会乱说大话,知道个什么?子午断魂芒系一种最坚硬的合金制成,细如牛毛,上面附有一种剧毒,身中之后,立即头晕目眩,四肢麻痹,昏迷不醒,六个时辰即瘫痪而死。这种东西,由于细如牛毛,故使用之人,必须兼备内家绝顶气功,才能伤人于无形之中,使人防不胜防。”
哇!这么厉害啊!
公孙婷听老人家的口气如此慎重,不由心中微惊,道:“难道世上再没有药物可以解这种剧毒了?爷爷!”
公孙业道:“你来时,我们正在为这个问题发愁,在西天池有一种东西叫万年雪蛹,可以化解此毒,你水哥哥想去寻找,可是只剩下他师父一人,又无人照料……”
公孙婷听了立即道:“这有什么困难呢,把水哥哥的师父接到我们家里住,不就行了吗?”
啊!真是一语惊梦中人。
公孙业听了,一顿手中白骨龙头杖,道:“我真的老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一步,对!就这么办,我老头子那几间破房子还算清静,正是养病的好所在。”
焦一闵听了急忙道:“公孙老前辈对在下如此关怀,真使焦一闵感激莫名,不过……”
公孙业接口道:“不过什么呢,我老头子一生做事,就喜欢爽快,用不看那两个字,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的?”
焦一闵三十年前就认识了这位江湖奇人,那会不了解这位老人的个性,怎奈他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不能说出口来。
原来他带水小华隐居深谷,是为了避免一个人的追踪,如果此时一露面,对头一定会找上门来,连累到乾坤一叟公孙业。
其次,他等了十六年的金瓜已经到手,此事引起江湖波澜,万一风声走漏,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有此双重原因,他实在不能离开此地,但据公孙姑娘指称,为金瓜之事江湖群雄已布满崂山,此处已非绝对隐密之地,如果坚决要留在此地,一遇强敌,水小华一人之力又实在难以应付。
因此,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登时把这位一向做事果断的大侠难住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覆才好。
公孙业一看焦一闵仍在犹疑不决,心里感到老大不高兴,不悦之色已形于眉间。
站在一旁的公孙婷那会不明白爷爷的脾气,惹恼了他,真的会跺脚就走,因此还没等公孙业发作便急急地道:“焦老前辈别考虑了,即使有什么不方便的,先到我们那里住下再说,目前治病要紧啊!”
公孙业一旁冷冷地说道:“算了!算了!婷儿,人家不高兴去,我们还非赖看人家不成。”
水小华站在一旁,不由暗暗焦急,师父今天怎么这样固执,住在公孙老前辈家里,他去找药,不是也放心得多吗?但他却不敢开口。
由此可知,青衫客焦一闵教导得有多么的严。
焦一闵听了公孙业之言,知道这位老人家发脾气了,忙陪笑道:“老前辈的盛情,焦一闵那有不领之理,实因在下一生奔波江湖,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我怕连累老前辈的清居呀!”
活了两甲子的公孙业,对江湖过节了如指掌,那有不明白青衫客焦一闵言外之意的道埋呢!
他知道焦一闵带徒隐居,定有一番周折,因此朗声道:“这一层你不必多考虑,行侠江湖,讲的就是‘义’字,我老头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如果有什么风险,由我老头子来挡,等你病愈之后,再去解决你们的恩怨,我想目前江湖上的人物,还不至于不给我老头子这点面子。”
焦一闵知道,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就是不识抬举了,立即以万分感激的口吻说:“老前辈对我师徒真是恩比天高,焦一闵若再固执,就辜负了老前辈爱护之忱,不过,在下有一事,请老前辈允诺才好。”
公孙业道:“什么事?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