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呆,便觉得脖子一凉,紧跟着一股热血从颈中喷出,身子仰天便倒。
士兵们惊呆了,伍文定是王冕手下爱将,和王冕兄弟相称关系极好,没想到王冕竟然真的阵前斩杀了他,一时间竟呆立在原地,都忘了躲避头顶上不时落下的巨石檑木。
王冕喝道:“都呆站着作甚,还不干净攻城?看见没?王守仁大人已经率一万兵马跟进了,城头的檑木物资也即将告罄,趁着他们物资耗尽的时机,兄弟们往上杀呀!”
士兵们回过神来,见后方杀声震天,正是主帅王守仁率最后一万兵马猛冲过来,城头的火炮有了用武之地,也发出而来轰鸣之声;而天空中落下的石块檑木也稀稀落落的,显然城头储备的物资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自己这帮人硬生生用脑袋和身躯将城头的物资消耗的跟不上了,可见牺牲有多大。
大家都明白这时候不进攻更待何时?于是奋起余勇,搭上云梯往上猛攻,城上城下战作一团,当王守仁的兵马也赶到城下的时候,新增了三百多架云梯,多了三百多个攀爬点,顿时更加混乱。
这边一架云梯刚刚被掀翻倒下,上面的士兵摔成了滚地葫芦,那边厢又有云梯搭上城头,攻城士兵们不顾一切嘶哑着喉咙往上冲,但不久后又被连人带梯子翻,上边的士兵摔得筋断骨折。
如此胶着了半个时辰之久,偶尔有兵马突破城头攻上去,但立刻被剿灭,。大部分时间都是攻城的在爬梯子,守城的在掀梯子,攻守双方士兵都累的半死,上面的疲于奔命,下边的摔得七荤八素。以至于后来,不少攻城士兵已经有了战场上的小聪明,他们拖来尸体垫在下方当肉垫,当梯子被掀翻时摔落在尸体上虽然头晕脑胀,但却完好无损,可谓是急中生智之举。
前文所言的搞笑的一幕出现了,一队攻城士兵被上面的箭雨逼到了城门死角处,城门处的防守最为严密,上面都是装备火器和劲箭强弩的士兵,谁都明白,守城的首要之处便是城门,以至于很多将领攻城的时候都不考虑去进攻城门。
在攻城之前,王守仁得知守军握有大量火器,于是他判断这些配备火器的士兵定是布置在城门楼上,所以他反而不去进攻城楼,反正就算不去进攻城楼,这些火铳兵也不敢不守城门。
而惊人的一幕就在被逼到死角的官兵中有一名士兵无意间伸手推了厚重的城门一把,就这轻轻的一推,城门居然缓缓的滑动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缝隙,那士兵自己也吓了一跳,忙将这个发现告诉身边的旗官。
那旗官大腿上中了一箭正痛的难受,一巴掌抽过去骂道:“少放你娘的乌龟屁,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这城门必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铁栓栓牢,后方还有铁拒马挡住,你疯了吧你。”
其余几名士兵却长了心眼,偷偷摸到门前伸手一推,嘎支支连声作响,城门竟然缓缓的被推来了,城门洞中黑乎乎的,但绝无拒马等物阻隔,竟然是畅通无阻的一条进城的通道。
几名士兵对视愕然,心中都不信这个事实,这就像走路捡到个金娃娃,拉屎拉出了金坷垃,闹了半天,南昌城的城门压根没关上。
想想外边的王大人带着兵马攻打城墙忙的不亦乐乎,死了好几千人,却不知南昌城门根本就是开着的,只需挥军攻进便可告破,若知道,怕是一口老血喷出数丈,而且那几千兄弟的死的也太冤了点,这件事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第八二六章 原委
正心焦气躁指挥兵马猛攻城墙的王守仁很快得到了禀报,先是不信,待消息证实之后顿时觉得哭笑不得。这边厢大军攻城攻的艰难,付出了数千人的代价,却进展微弱,若非不甘心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却一无所获的话,王守仁都想立刻下令撤兵了。可谁能想到,南城门竟然是开着的,这上哪说理去?
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城内叛军在搞什么鬼名堂,怎会出现这样的疏忽?
但无论如何,城门已经开了,还攻个什么鬼城墙,虽然有将领疑惑的提出是不是叛军玩诡计诱敌深入云云,王守仁大笑道:“诱敌?就算是个天坑,我们也要跳。他们若敢玩这种诡计,我王守仁倒是愿意上钩。传令王纶,急速占领城门,大军挥军进城。”
事实证明,这根本不是叛军的什么诱敌之策,王纶带数千兵马冲过城门的时候,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城门楼上方的精锐弓箭手和火铳手们本来还闲的蛋疼,忽然间大批官兵涌来,他们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拼命朝下射击,但那些官兵转瞬间便出现在城门之内的广场上,顿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万锐得到这个消息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怒吼道:“谁守得城门?怎会出如此纰漏?老子要砍了他的脑袋当尿壶。”
匆忙赶到的守城门的一名叛军千户哭丧着脸申辩道:“天地良心,卑职亲自带人关闭的城门,上了十八道铁栓,加了二十根顶门柱,城门洞放了丈二拒马九条,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卑职也是一头雾水啊。”
万锐一脚踹翻他,怒吼道:“杀下城去,将他们赶出城去。”
手下的叛军本来守城便已经疲惫不堪,官兵从城门涌入的时候,他们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之所以能苦苦支持,便是凭借着城防坚固,现在敌军进城了,所凭借的城防便等同于虚无,可以说南昌城已经破了。现在去拼命,便是以少打多的肉搏,那便是自寻死路。
“怎么。你们敢违抗军令?”万锐暴跳如雷,挥舞着大刀怒吼道:“谁敢违抗军令,老子砍了他。”
“当啷!”一名将领抛下了手中的兵刃,那是原南昌总兵府游击将军孙士平。
“孙黑子,你干什么?”万锐怒道。
孙士平静静道:“大将军,咱们败了,若是和他们肉搏,便是白白送了兄弟们的性命。咱们还是降了吧。”
万锐怒喝一声挥刀砍去,孙士平闪身躲开,指着万锐叫道:“万锐,你他娘的真砍么?老子们本来就是朝廷的兵马,王爷造反累的我们成了叛军,让我等成了万夫所指之人。这还罢了,你这厮本是王府的护卫,王爷任人唯亲让你当了什么鸟大将军,如今城破了,我等也尽力了,你却要我们去送死。兄弟们,咱们的家小还在城中,我等若是死拼,难免连累了妻儿老小,我可不干。你们谁愿意去送命便自己去,老子可要去投降了,就算是被朝廷给斩了,起码抱住家小性命。”
“不干了,我们也不干了。”士兵们纷纷抛下弓箭兵刃叫道,这些人原本都是朝廷兵马,被逼无奈成为反叛之兵,现在城破之后,孙士平的一番话也正中心坎,顿时纷纷鼓噪起来。
万锐脸色铁青,知道今日之势再难挽回,看着城门内上万官兵已经尽数进入城中,数队官兵已经朝城中各条街道进发,另外的兵马正封锁各条通往城门的街道,不久之后,城中各衙门便会被官兵占领,四方城门也会被全部孤立起来,虽然自己在城墙上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攻上来,但此处便是死地,难道自己就呆在城墙上死撑不成?
万锐也明白,普通士兵固然可以撂挑子不干,但自己是绝不可能投降的,自己就算投降了,也不会得到宽恕,因为他是随王爷造反的主力。在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怨恨朱宸濠,本来放着好好的快活日子不过,偏偏要干出这等反叛之事,现在可好,活也活不成了。这时候的万锐倒是忘了一件事,几日前朱宸濠可是亲自下令让他撤离南昌的,正是他自己要逞英雄好汉,要表现一番,才导致了今日的后果,这笔账其实要算到自己头上而已。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愿意随我冲出去的兄弟跟我来。”万锐昂首阔步,手握大刀高高举起,怒吼一声,从城墙后方的阶梯上猛冲下去。
还真有几百名缺心眼的士兵跟着他往下冲,万锐来到城下,眼前晃动的全是火把和人影,王纶率两千多兵马堵住他的去路。万锐大喝一声,举刀往上冲,便听王纶一声令下:“放箭。”
“咻咻咻。”箭如飞蝗作响,从攻城开始一直没有用武之地的官兵弓箭手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上千羽箭黑压压兜头浇来,万锐头脸身体四肢上中了不下二十箭,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豪猪,一声不吭倒在尘埃之中。
其身后的数百没脑子跟着下来的士兵们也难逃厄运,数轮箭雨一过,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城墙上的叛军目睹这一幕胆战心寒,孙士平叹道:“这是何苦,明明已经插翅难飞了,还饶上性命。”说罢高举双手朝城下大喊道:“莫放箭,我等降了。”
叛军士兵们醒悟过来,纷纷举手高叫道:“降了降了,饶命饶命。”
……
战事本来不知到何时才会结束,王守仁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收场,但忽然出现的这场变故很快便让这场攻城作战接近尾声。四更时分,南城四门,大小二三十座衙门尽数被占领,包括宜春王在内的随同朱宸濠叛乱的大小官员近百,尽数被擒拿到案。
南昌城中灯火通明兵马来去,搜捕叛军和零星的打斗声一直持续到天亮,黎明的晨雾散去,朝阳照耀这座西南古城的城头的时候,这座朱宸濠苦心经营的城池业已完完全全落入王守仁的掌握之中。
王守仁也得以知晓昨夜那诡异的城门事件的真相。
事情是这样的,昨夜两军交战正酣,万锐命人驱赶五六千百姓参与守城,这些百姓负责将城下堆积的守城物资往城头上运,箭支石块圆木等物资需要大量的人手搬运,因为城头上的叛军发了疯的往下丢,很快便将城头囤积的物资丢了个精光。百姓们在叛军小队的监督下便成了运送这些物资的主力。
然而,南昌城中的百姓对朱宸濠丝毫没有好感,他们痛恨宁王府在南昌的巧取豪夺鱼肉百姓,但他们无力反抗,只能逆来顺受。现在朱宸濠反了,城中亦有流言说朝廷大军已经前来围剿朱宸濠,这让百姓们内心中窃喜不已。
王守仁的大军进攻南昌城之后,城中百姓的心中便暗流潜涌,他们很希望王守仁能攻破城池,将他们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但他们也明白,以南昌城的物资储备和城池的防御,怕是一时难以得手。
昨夜官兵攻城伤亡惨重,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毫无办法,还需要违心的去运送这些给官兵带来伤亡的物资上城。就在众人心中既无奈又焦灼的时候,南城城头的一名叛军军官前来索要民夫人手,要将一批弓箭和火铳弹药搬上城楼。
其实城楼处战事本不激烈,偶尔有攻城兵马来到左近,都被城头的叛军一通乱杀赶走,但为此他们也耗费了不少弹药和箭支;他们本可以自己去搬运物资,但放着这些劳力不用自己动手,岂是叛军士兵们的风格。
于是乎,上百名百姓被带到城门后方,将堆积在城门后方的物资搬运上城楼,一名名叫郑阿大的百姓看着黑洞洞的城门洞忽然有了冒险的念头,在搬运物资的时候,他将这个想法偷偷的说给大伙儿听,不料其他人竟然一拍即合,于是经过简单的筹划之后,在搬运物资完毕之后,这百余百姓借口喘口气,尽数挨在城门洞后方的城墙上休息。后方的少量看守士兵也没在意,趁着他们不经意的当口,数十名百姓进入黑洞洞的城门洞中,悄悄的移走拒马,抬走了顶门柱,卸了铁门拴,将坚实牢固的南城门彻底的解除了防备,之后便扬长而去。
因为做的实在是突然和隐秘,百姓们也无法传递消息给官兵,以至于官兵和叛军都一无所知,官兵们一头劲的攻击城墙,叛军们一门心思的守城墙,谁也没得空去检查一下城门是否安好。若非那一小队官兵偷奸耍滑躲到城门附近躲避城头丢下的石块和檑木,那名士兵不小心碰了一下城门的话,百姓们的一番苦心怕就是白费了。
王守仁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苦笑不得,重赏那一群百姓之后,站在街上感叹:“民心啊,这就是民心。民心可抵百万雄兵啊。”
跟随的众将领深以为然。
第八二七章 小九九
午后时分,江彬率领的五千骑兵姗姗来迟,其实也不怪他们,他们到达九江渡口的之时,恰逢朱宸濠的战船出鄱阳湖口进入长江,渡口一带全是叛军,不得已,江彬才另觅他途,在上游找了个渡口,击溃了防御渡口的千余叛军夺船抢渡。》
一来二去,耽搁了数日,连南昌城这场大战都没赶上,他们只要早到一天,即便赶不上这场战斗,起码也能碰见从南昌城中撤离的五千叛军和朱宸濠以及一干叛逆官员的家眷,更有可能截获大批的银两粮草和辎重,那可比攻下南昌城的功劳也小不了多少。
不知道倒也罢了,知道这些以后,江彬捶胸顿足大骂不已,可是这谁都怪不上,也只能无可奈何。随同王守仁一起攻城的王勇有些幸灾乐祸的安慰道:“江侯爷,命数使然,人力无法回天,不必叹息。也许是朱宸濠气数未尽,也许是江侯爷命中不该立此大功,总之,放宽心境再图后事吧。”
江彬翻翻白眼无言以对。
入夜时分,豪华巍峨的宁王府中灯火通明,这里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王守仁的指挥所,江彬王勇等人也住进了这里,拿下南昌之后,王守仁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宁王府中召集众将议事了。
王府大殿中,王守仁高踞主座,江彬王勇等人虽然都是侯爵,在爵位上高过王守仁,但王守仁作为此次平叛的兵马副都督,职位上却比江彬王勇等人高,故而他们也只能坐在下听事。每个人面前都摆着桌案,案上一小壶酒,几碟小菜,简朴之极。
“诸位将军,今夜本当设宴庆贺攻下南昌城,但如今的形势尚不明朗,老夫便免了这庆贺之举,只聊备水酒菜肴略尽其意,诸位将军小酌慎饮,不可喝醉了,因为我们还有事情要商量。”
众将纷纷道:“遵副都督之命。”
王守仁微微点头,举杯示意,抿了一口后道:“综合各方面的消息可知,叛贼朱宸濠所率主力兵马业已顺流而下,显然是要拼死一搏拿下南京了。江侯爷说镇国公所率主力一分为二,一朝江西进军,二朝南京增援,可见镇国公对叛军不顾一切攻击南京是又准备的。镇国公的策略确实是很高明的,一方面他派出江侯爷的五千骑兵出现在叛军的耳目之中,便是要向朱宸濠传递大军将至的信号,让朱宸濠不敢死守江西,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趁虚而入攻占南昌。说句真心话,南昌城与其说是我们拿下的,倒不如说是镇国公运筹帷幄算计到手的。”
江彬和王勇对视微笑,心中均想:“这王守仁可不傻,当着自己两名在镇国公身边的人的面,他这话自然是说给自己二人听得,目的自然是通过自己两人之口告知宋楠,表示并不贪功之意。老小子看似腐儒一个,其实油滑的紧。”
“算算天数,三日内叛军必抵达南京城外,而镇国公所率的兵马大致也在那时候抵达,这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了。可惜的是,我等无法参与其会,只能在此遥祝镇国公大败叛军,一举平息逆王之乱,还我大明社稷清明安定。诸位,这一杯咱们喝干了他,预祝镇国公旗开得胜。”
“干,干!”众将一起举杯喝个见底。
“王大人,我等明日便要离去,我等必须要参与这次战役,本来我率五千骑兵赶来此地便是为了协助王大人攻下南昌的,现在南昌既然已经攻破,本官虽没帮上什么忙,但也要赶回大军之中。我扬威营八千官兵可还让别人托管着呢。”江彬放下酒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