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有着射速快,安全性好,散热快,寿命长的特点。经过测算,这种佛郎机火炮三发炮弹射出去只需要二十息的时间,可见其恐怖之处。
美中不足的是,这种火炮气密性较差,子母炮的设计原理导致了这个无法克服的缺点,子炮和母炮的镗口之间有着巨大的空隙,导致发射动力的泄露,以至于射程不够远。否则的话,王守仁将军营扎在离城三里的地方,那正好成了火炮的靶子。王守仁不知道这些,无意中倒是避免了大炮轰顶的厄运。
但即便如此,在千步之外的佯攻阵型中产生的巨大伤害还是让王守仁差点掉了下巴,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撤退命令,三千兵马被后两轮炮弹追着屁股炸了三轮,终于逃脱了其火力范围;清点之后,伤亡人数高达五百多人,只眨眼之间,便丧失了五百战斗力,王守仁郁闷的差点爆了粗口,差点葬送他辛苦建立的当世大儒的形象。
五百人的伤亡换来的情报是,其一,南昌城头的火炮数量众多,刚才开火的便有二十多门,尚不知还有多少火炮没有开火;其二,火炮装的是开花弹,射击的速度很快,间隔很短,射程当在千步之内。
王守仁快速的在脑子里盘算着,先不管数量有多少,光是从攻城到抵达城下护城河边的死角,自己的兵马起码要遭受三四十轮的轰炸,这还不算进入弓箭射程之后的城头弓箭的射击,以这种火炮的杀伤力,什么盾牌盔甲都是白搭,炸到了非死即亡,完全没有抵抗的可能。
这么一来,自己这三万兵马全部冲上去进攻的话,冲到城下恐怕起码要付出三成的伤亡,也就是说,城还没攻上去,先战死一万士兵,这仗还怎么打?打个球?
军中众将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一个个沉默不语的看着王守仁束手无策,王守仁知道,他们是没有什么好主意,于是下令停止佯攻,全营戒备,屏退众人,吹熄帐中烛火,静静的隐没在黑暗中苦思攻城之策。
万锐得意之极,他叉着腰站在城头,看着远处黑乎乎的王守仁大营,重重的突出一口浓痰,抛物线坠落的浓痰落地的瞬间,传来他得意的大笑之声。
“哈哈哈,鼠辈还想跟老子较劲,王守仁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一回估计吓尿了裤子了,他的手下不是嚣张的很么?明日派几个嗓门大的,唔……找几个家伙大的兄弟,去他大营前叫骂,撒上几泡尿拉上几泡屎,叫他们也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第八二四章 当世圣贤的攻城计
直到天明,王守仁的兵马再没有发动一次攻城,上午的时候,万锐果然派人开了南城门,二十几名大嗓门的骑兵冲出城来来到官兵营前数百步叫骂侮辱,将王守仁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并将缩头乌龟的名号原样奉还。
官兵们虽然气的吐血,但面对挑衅他们毫无办法,一旦发动追击,这帮人便跟兔子一样快速逃走,而进入佛郎机炮的火力范围,城头上立刻响起轰鸣声,炮弹呼啸而来,炸的地面上烟尘沙土飞扬,立时便有士兵受伤。
王守仁坐在营帐中面色阴沉,众将都坐在下首面带愤怒,昨晚到现在他们都没想出好的攻城计谋,现在被对方如此羞辱,便是涵养颇深的王守仁心中也窝着一团火,更别说是手下王冕等一干将领了。
“大人,咱们不能干看着啊,要不,卑职率一万人马进攻瞧瞧,卑职便不信这个邪,拼着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他们如此嚣张。”王冕握拳道。
“是啊大人,末将等也请求出战,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肺也气炸了。听听,这帮龟孙子又在营外叫嚣了,大人您受得了,我等可受不了。”将领们纷纷叫道。
王守仁皱眉摆手道:“两军交战最忌心浮气躁,昨日你们派人羞辱对方,今日他们还以颜色,这有何话好5,ww≯w。说?几句难听的话便将你们气成这样,如何能保持镇定攻下城池?东南西城都已经做了试探进攻,敌军炮台在城墙上来去自如,可见从任何一方城墙进攻都是不太可能的。明知他们火炮厉害,却让兄弟们去送死,这种作战的办法我王守仁不会用也不可能用。”
“可是大人,咱们也不能干看着啊,朱宸濠的主力兵马已经离开鄱阳湖口,可见他们是转战他处,根本没把我们攻打南昌之时放在眼中,咱们果真便束手无策,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如果大人觉得攻下南昌府没有把握的话,咱们干脆筹集船只带着兵马去追朱宸濠的叛军主力,没准还能有些作用,在这里呆着也不是个办法。”王冕摊手道。
王守仁沉脸斥道:“住口,朱宸濠若不担心南昌安危,又为何回兵来援多此一举?他们之所以会掉头离去,可不是轻视我们攻不下南昌城,据我估计,定是镇国公率朝廷大军迫近。如果他们再敢呆在江西,朝廷大军横渡长江之后攻下九江南康之后,便将他们死死的困在这里了。现在的情形是,朝廷大军必会紧跟朱宸濠主力寻求作战,我们也必须有所作为,因为我们没有拖住叛军主力的脚步。追击叛军主力的想法是愚蠢的,一来兵船紧缺,难道坐着木筏去追击?二来咱们的兵力根本就不足以和朱宸濠一战,以卵击石之事还是不要做的好。”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王大人,咱们这三万兵马岂不成了聋子的耳朵么?平叛之战是咱们首先发动,现在倒好,眼看着朝廷派来的大军作战,我们倒是无事可干了。”
王守仁摇头道:“王将军,你的心情老夫能理解,你是担心这场平叛拿不到功劳,你放心,即便不与朱宸濠主力作战,但只要拿下南昌城,依旧是大功一件。因为拿下此地之后再转头肃清江西各州府的叛军势力,让朱宸濠没有了后路,便会对大局起到极大的贡献,镇国公是明白这一点的。”
王冕没说中心思,脸上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但问题是,我们对此城束手无策啊。”
王守仁道:“我想好了,今晚发动攻城,这么耗下去也确实不是个办法。老夫思量着,敌军炮火虽然猛烈,但也并非没有弱点,夜晚黑天,视力不明,该是进攻的最佳时机。我是这么想的,今日天黑之后,东西两面城墙各派五千兵马佯攻,多点松明火把造成我两侧强攻的假象,捆扎草人立于城墙之下,让南城墙上的火炮和兵力分散分散于东西城墙,减少敌军正面的火力。王冕你率一万兵马在两侧攻城打响之际悄悄逼近南城墙,叫士兵们披上荒草掩盖身形,躲过城头的耳目;欺近三百步外再发动猛攻,一举冲到城下攻城。老夫率一万兵马居后策应,当你攻到城墙之下时,老夫亲率兵马发动二次冲锋。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大喜道:“原来大人早想好了攻城之策,倒教我们担了半天的心,如此甚好,我等即刻去准备火把草人,就等晚上一举拿下南昌了。”
王守仁叹了口气道:“你们有所不知,计策我倒是早就想好了,我只是担心即便能攻到城下,也难攻上城墙;南昌府城墙高大,上边又被叛军建筑了沙包工事,他们的弓箭充足,还有很多火器,就算被我们调虎离山分兵两侧,我们依然是要吃大亏。但你们说的对,我们不能在此无所作为,镇国公率领朝廷主力将与叛军主力决战,我等须得立刻肃清江西全境,之后协同大军作战才行,所以无论如何,不攻则已,今夜一旦进攻,则需竭尽全力不拿下此城誓不罢休。老夫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攻城战打响,谁敢怯战不听号令,老夫可绝不容情。”
……
是夜初更,南昌东西城墙之外忽然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在火把的映照之下,无数兵马发出震天呐喊冲向两侧的城墙。万锐接报之后迅速做出反应,下令各分出十五门火炮增援东西城墙,炮手们推着安装轱辘的佛郎机子母炮迅速就位,不一会,火炮的怒吼声便掩盖住冲锋的喊杀声。
万锐很是不屑官兵的做法,占据人数优势的兵马攻城往往采取四面同时进攻的策略,目的便是有效利用兵力并且分散有限的守军力量,一处突破,便全面告破。但王守仁也想这么做,显然是行不通的,且不说攻城的兵马只有三万而已,城中守军便有一万五千人,他的三万人分兵之后并不是施加数倍压力,而是分散了自身的力量。况且,只东西两侧进攻算什么?既非四面同时进攻,也算不上是分散守军的力量,整个一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
起初万锐的心中对王守仁还是有所忌惮的,虽然外表上满不在乎,但防备上却是小心翼翼一丝不苟,但现在,万锐对王守仁的看法大跌,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王守仁带兵打仗就是个半吊子了。
火炮的威力巨大,更可笑的是,官兵们还举着火把冲锋,仿佛生恐炮手们瞄不准打不到一般,虽只有十五门炮,但每一炮几乎都轰入人群之中,炸的人形物事飞上半空。炮手们兴奋的眼睛里冒着蓝幽幽的光,那些朝廷兵马像是傻了一般,都不怎么挪动步相比是被吓傻了,任由他们肆意的将炮弹轰入他们的人群中,有些士兵甚至身上着火了,还傻愣愣的站着不动。
很快,守军们便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虽然城下满地兵马的身影,但他们并没有移动,而整天的呐喊声显然也离得甚远,仔细辨识,那些喊杀之声竟然在远处的黑暗地带,而非进入射程的这些兵马发出的声音。眼尖的士兵很快发现,这些不动的士兵被轰中之后会在空中起火燃烧,落在地上的时候变成了一堆熊熊烈火,片刻后便成了一片灰烬,这也太诡异了。
“不太对啊,这些好像不是真人,倒像是稻草人。”士兵们议论道。
消息迅速禀报到万锐哪里,站在东城城楼上督战的万锐下令停止打。炮,在城楼上和众多士兵一起探头眯眼仔细的辨识,果然,半晌之后,地面上的兵马丝毫未动,根本没有往前一步,而后方的呐喊声一波接一波,一幅拼死冲杀的样子,显得极不协调。
“他娘的,这是佯攻。”万锐大骂:“王守仁这老东西玩的什么鬼把戏。”
万锐骂声刚落,南城门外突发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万锐身子一震,惊叫道:“不好,他们主攻南城门,老子上当了。”
第八二五章 无厘头
主攻南城门的王冕带着一万士兵一个个打扮的像是澳洲土著,混身上下但有缝隙之处都插满了杂草,力争伪装的不被发现。虽是夜晚,也无月光,但星河灿烂,能见度还是有一些的。
上万兵马匍匐在夜间冰冷的大地上,像是一只只离巢而出奔向大海的小海龟,缓慢的地面上挪动挪动,七八百步的距离,盏茶功夫便可抵达,但为了隐蔽行踪的攀爬,却是用了近半个时辰。
直到距离城墙三百步之外,即将进入城头灯火的照耀范围,无法再藏匿的万无一失的时候,王冕赫然下令冲锋。顿时间,满地的人影立起,呐喊声中不顾一切的朝城墙下狂奔而至。
万锐自然不会将南城守军抽空,尚有四千多士兵守在城墙上,当官兵现身之时,守军们不待军官下令便纷纷弯弓搭箭对进入射程的攻城兵马放箭,城头上尚有十余门火炮也立刻手忙脚乱的开火。眨眼之间,本来静悄悄的南城上下却立刻成了主战场。
潜行的七八百步距离,起码让王冕的兵马少挨十几轮炮击,三百步外开始冲锋的攻城兵马,只用了二三十息便冲入了火炮射击的死角;这些大家伙架在城头,俯射的角度问题却是难以解决,进入七八十步之内的护城河边,他们便无法发挥威力了。只来的及射出三轮炮火,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攻城兵马黑压压云集在护城河对岸。
此时,弓箭手反倒比大炮有用的多,无需瞄准,只需弯弓搭箭朝人影密集处施射,射不中张三总是会有李四中箭。
一轮轮羽箭如瓢泼大雨一般浇向拥堵在护城河对岸的攻城兵马,十几丈宽的护城河可不是轻易能渡过的,但在进攻之前王守仁便和王冕等人定下了计策,其实很简单,命上百水性极佳的士兵携带绳索泅渡过去,在护城河两岸拉上百余条可借力的绳索,这样不管你会不会水,总是可以拉着这些粗绳子渡过护城河去。
唯一的问题是,在泅渡的过程中,他们不得不遭受上方密集的羽箭的洗礼,就算是将木盾顶在头上结成一个乌龟壳一般的顶盖,也无法保证不受伤亡。
不时有盾牌在上方劲箭的攒射下碎裂成木屑,中空的地方瞬间便被羽箭攒射而至,将失去遮盖的岸边等候的士兵射成刺猬。这还罢了,伤亡最大的是正在泅渡的士兵,他们不得不脱离木盾的掩护,奋力抓住绳索往对岸游;一旦到了对岸,往城墙下一猫,那又是弓箭的死角,只是这条通往安全所在的道路却是一条死亡之路。
数不清的士兵在泅渡过程中被弓箭射杀,翻腾的血水在城墙上方的火把和风灯照耀之下清晰可见,很多尸体沉沉浮浮的挨在泅渡士兵的身边,偶尔死人和活人来个头碰头嘴碰嘴,或者来个生死之间的诡异对视也屡见不鲜。
王冕心焦如焚,粗略估算一下,一刻钟时间,身边士兵伤亡过千,一万人马已经去掉一成兵力了。
但好在形势慢慢有所好转,泅渡过去的三千多兵马已经开始将云梯靠上城头,城墙上的守军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来应付往上攀爬的官兵,这样一来,阻挠渡过护城河的弓箭密度大减,后方兵马迅速发力,渊源不断的增援城墙之下。
万锐本想下令将东西城头的兵马调集到南城墙增援,但东西两处黑暗中的呐喊声并没有停息,虽知道对方只是佯攻牵制,但焉知佯攻不会变成真正的攻击。于是万锐不得不各留守两千人坚守东西城墙,其余近五千人手迅速从城墙上跑步增援南城墙。
当到增援人马赶到南城墙头的时候,已经是王冕的八千多兵马尽数渡过护城河正奋力攻城的时候,城头上的九千多守军立刻展开阻击,沙包石块檑木滚油下雨般的往下落,城下的进攻兵马损失惨重,惨叫之声响彻夜空,几乎每一瞬间,便有几十名士兵扑倒在血泊之中。若非南昌城城墙为了加大攀爬难度而呈直角璧立稍加外倾,而非其他一般城池为上窄下宽之势,下方的兵马的死伤还更为严重。
即便如此,这城墙是没法攻上去了,城头的守军比城下进攻的兵马还要多,又是居高临下的绝对地利,下边的兵马完全呈挨打之势,几百架云梯搭上去,人还没爬几步,便被从上方掀翻在地,随之便是一石头和滚木的兜头盖脑。
王冕缩在死角里皱眉寻思良策,猛见数十名士兵大叫着往护城河方向奔回,王冕高声大喝道:“伍文定,你干什么去?”
那叫伍文定的将领是王冕手下的一名千户,闻言回头大叫道:“王大人,撤吧,再呆下去便是个死,这城完全攻不下来,莫葬送了兄弟们的性命。”
王冕怒道:“你敢临阵脱逃?”
伍文定哭丧着脸道:“大人啊,卑职那一次怕死过,这完全是无用之功,根本攻不上去,又何必在此等死?”
王冕抽出腰间长剑道:“伍文定,你敢临阵脱逃,休怪我阵前军法从事。”
伍文定不答,挥手叫道:“兄弟们,撤吧,这仗没法打,再打下去大伙都要死在这里,都跟我撤。”
王冕目眦尽裂,怒吼道:“伍文定,你这是找死。”说罢踏步上前,挥剑砍去,伍文定没想到王冕真的动手,呆了一呆,便觉得脖子一凉,紧跟着一股热血从颈中喷出,身子仰天便倒。
士兵们惊呆了,伍文定是王冕手下